第0章 背景、地点和讲述者
我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一个陌生的屋顶，也许还算不上，只是盖在房梁上的一层油布而已。外面是狂风暴雨，而我只听到在离耳侧不远处，有雨水从不断从油布之间漏进来，掉进一只瓷碗里，叮叮咚咚的响。
我的脑子是一团浆糊，听着那单调的声音竟然觉得天籁般的悦耳，不由听得出神，一切都仿佛没有起始，亦没有终结。
也许我只是还没有真正清醒过来，但听说梦中的人没有痛觉，好吧，那么我一定是醒了。否则我不会感觉到这种痛苦，像有一根无形的尖楔随着着雨滴一分一毫地钉进我的心口……为什么？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有人将手放在我额头上，我看到他的脸，听到他的声音，“你醒了。”
我不认识他，于是我问，“你是谁？”
他楞了一下，一副苦相的眉头皱得更深，“你不记得我了？”
我真的感到很抱歉，也许我应该我应该记得他。
他看出了我的情绪，微笑了一下，与其说是情绪的反映，不如说是想要安抚我，他说，“不要紧，我们再来一次。我是你的大哥，你的名字叫紫芒星痕。”
这是我的名字吗？却也让我觉得十分陌生。
那么下一个问题，“这是哪里？”
“这里是幻族遗迹。”
等等，我知道这个地方，“是……月族的边缘地带。”
我的大哥笑，“你不用说得那么委婉，是的，这里是从废墟里繁衍出来的贫民窟——贱民和罪犯的游乐场。”
转念他又疑惑了，“你连幻族都记得却不记得我了吗？”
我只能说，我很抱歉，真的。
我能感觉到，我似乎忘记了很多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
01 住在隔壁的黄泉先生
我清醒过来之后五天才可以起来慢慢走动，我的大哥劝我不要着急，反正外面也没什么好看的，尤其是昨夜还下过雨。
下雨……下雨的时候我总是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包围，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头疼得厉害，也许下雨天出门确实不是一个好主意。
结果后来几天，没有等到雨停，反而跟来一股寒流，雨都冰成了雪。纷纷扬扬，把一切都掩盖起来，仿佛一片纯白色的荒漠。
那时候我已经可以站起来，从窗口向外看，每天都有冻死的人被清理出去。
大哥真的是为我好，他总是跟我说这个地方糟透了，在我还没找回自我的时候，不要急着出去面对。有时候几杯黄龙酒下肚，他心情会好一点，紧锁的眉间都醉成了粉红色，他说，紫芒星痕，等你想起来，等你们都想起来了……我们就回家，哈哈哈哈哈哈。
我问这里不是你的家吗？
他一边哈哈笑一边跟我说了我们的家乡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地方，遗憾的是，我的脑子一片空白，一点都没有产生共鸣。
屋子里冷得像冰窖，大哥问我要不要喝一杯黄龙酒，能暖和些。我想说好，话出了口却变成了一句，我能不能出去看看？
今天他心情那么好，于是同意了。他似乎把家里最厚实的衣服一层包一层全都给我穿上了，还不停地问还冷不冷。
我们真的是兄弟吗？我可不像他那么多话。
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喜欢听人追在我身后，在我耳边不停地唠叨，不停地跟我说话……
正当我们出门的时候，素未谋面的邻居正巧回家，他刚打开门，里面就窜出一只棕黄色的毛团，那个人反应非常迅速，一猫腰一伸手把毛团抄起来，语气严肃地嘀咕了一句，“跑出来会死！这么想死的话，我干脆拿你炖兔汤好了！”
我这才看清，那是一个硕大的兔子，瞪着两只彪悍的红眼睛。
大哥向我介绍，“这是我们的邻居，黄泉先生。这是我弟弟，紫芒星痕。”
“你好。”黄泉先生向我点头致意，他一手抱着兔子，另一手着几本旧书，当时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就像是一个清贫的大学教授，戴着一副无框的眼镜，整张脸显得白净又机敏，眼眸纤细狭长，眉角也很温柔。
当然，很久很久以后我知道这实在是错得太离谱了，或者反过来说——黄泉先生隐藏得太好了。
我后来在这个贫民窟住了很久，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一些把苦难得仿佛牲畜一样的人，或者一些美艳得仿佛妖精一样的人，或者一些错乱得仿佛啸日猋一样的人——他是我另一个兄弟，不过这个不重要。
事实上，我曾经认为，如果这片土地上还有什么正常人的话，那就是我的大哥和黄泉先生。我吗？我想，我并不正常……非常的不正常……
我的大哥，他们都叫他“醉饮黄龙”，宽厚老实，开朗爱笑，每天喝个小酒绝对算不上不良嗜好。
黄泉先生更是个像落雪一样安静的男子，有时候几天看不到他回家或出门，不然就是戴着眼镜在看一些似乎是历史方面的书籍，不见与女性有来往，只是养了只宠物解解闷。
不管怎么说，在某天（那时候我们已经相熟）黄泉听我这么说了之后，眯起眼睛笑出了一丝狐狸般的味道，他说，“正常人呐，你有没有进过醉饮黄龙后面的那间小屋？就是他每晚上必要呆上一两个小时的那间。”
我说没有。
“你都不好奇他在里面干什么吗？”黄泉先生神神秘秘地告诉我，“他在自己造宇宙飞船呢，承载五人。”
然后他就笑了，我差点也笑了，心想，好吧……也许，在这个地方真正正常的只有黄泉先生一个人。
黄泉先生笑完后，说，“你可别告诉他我不小心发现了他的秘密，不过也许你可以建议他将飞船扩建到六人份的。”
我刚要说话，他又忽然改变了主意，笑意淡下来，“不……我想最后会有一个空位留给极道先生的。”
那是他偶然泄露出来的心意，只是当时我没有注意到。
否则，就应该知道，黄泉先生——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更疯狂，做到了我们任何人都没能做到的事情……
一切都还是从头来说吧，回到那天，我第一次遇到黄泉先生，他一只手抱着兔子，一只手拿着几本破旧的书。
他问了我身体恢复得如何之类，为了表示友善。
我不知道跟他寒暄些什么好，只好随口问，你看的是什么书。
他说，是历史方面的，你要是养伤无聊的话，欢迎到我这里来借。他耸了耸肩，不过我这里野史比较多，绝大多数是垃圾，但也难说没有真相。
这不是我擅长的话题，只好问完了右手问左手，“它叫什么名字？”
黄泉先生低头看着手上的兔子，睫毛遮住他狭长的眼睛，目光所能透露出的情愫暧昧不明，“它叫罗喉。”
黄泉先生养过很多东西，都是捡的，都叫罗喉。
大哥对我说黄泉先生是在十多年前搬到他隔壁的，他最早捡到的是一只鸟，他给它起名叫罗喉，结果罗喉被猫吃了；他后来又捡了一只猫，又起名叫罗喉，结果罗喉吃了毒老鼠死了；再后来又是蜥蜴，再后来是金鱼……总之，他捡过这块土地上一切捡得到的生物，都给它们起名叫罗喉……目前叫罗喉的是一只兔子。
没想到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我看到黄泉先生正在挖坑——罗喉昨天着了凉，兔子嘛，一拉稀就死了。
我便帮他一起把罗喉给埋了。
我安慰他，你也别太难过。
黄泉先生摇摇头，说，没事，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我说，你很快会有下一只罗喉的。
黄泉先生仿佛叹息一般地笑了一下，是啊，我想，总会有一只能够陪着我直到最后。
我想，也许他可以像少独行一样，捡一只乌龟来养。
结果到了晚上，黄泉就捡到了一只狗，取名叫罗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