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续暗错错的更新=。=~哼唧
之十六 梦,醒了
罗喉睡的很不安稳。
他紧闭着双眼,看不见,却听的很清楚。
催征的号角声,战马的嘶鸣声,战士的喊杀声,箭矢破空声,利刃砍在肉体上的钝响,甚至鲜血从身体里喷溅出嘶嘶声……罗喉听的一清二楚。
这种种声音唤醒了他心底的记忆,红色的梦境在罗喉眼前缓缓展开。
罗喉睁开双眼。
灰色的天,灰色的地。
只有凝滞的血液才拥有他原本的色彩,好像红宝石一般流溢着璀璨的色彩。
这里只有罗喉一人。
脚下,是无数尸骸堆成的小山。
远处,是累累白骨铺就的道路。
他看看自己的白皙的双手,这双手也染满了红色。
突然间,天地剧变,大地被撕开一道红色的伤口,火柱向着天空喷射而出,灰色的世界瞬间被血与火染成了让人窒息的红色。
无数的枯骨从罗喉脚下冒出,早没了眼珠的眼眶里摇曳着幽幽绿芒,口舌腐烂的骷髅下巴一张一合吐出凄厉恶毒的诅咒,他们牢牢抱住罗喉的四肢把他拖向不远处喷涌着红色岩浆的巨大裂缝。
暗红色的火光映在罗喉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他既不反抗,也不屈服,任凭自己被亡灵们包裹住,却寸步不动。亡灵们的撕咬抓挠让他脸上和身上都挂了点小彩,但一点痛觉都感觉不到。
这次是真的死了吧,罗喉想,果然只有地狱才是他的归属。
罗喉甩开了挂在手臂上的亡灵,又拽开一个扒在他脸上的骷髅,最后一运气,所有挂在罗喉身上的亡灵都被他的气劲驱逐的无影无踪。
罗喉的路无人能左右,无论是死亡还是魂飞魄散,都是罗喉自己的选择。
他向着奔出岩浆的裂缝缓缓走去。
一步,一步。
每接近一步,罗喉脸上的笑容就越发清晰,他怀疑自己跳下去的时候会无法抑制的放声大笑。
毕生戎马,斩杀邪天,建立天都,创造了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而后却被人民背弃,与兄弟们的功绩被全部抹杀,历史上也只留下了个暴君的名号,而他也自暴自弃的真的当了万民惊惧的掀起兵燹战祸的暴君。当他想摆脱‘暴君’两字的束缚重新做回自己的时候,上天跟他开了最后一个玩笑。
背叛,一次又一次的背叛。
宿命,还是轮回?
是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他甚至没办法履行自己的承诺,他答应了,自己却毁约了。
你说,罗喉这一生是不是个笑话?
其实罗喉一生最大的错误不是成为了‘暴君’,而是他不应该在斩杀邪天御 武 后活下来。
他活下来,就是最大的错误。
现在,就彻底结束这一切吧。
罗喉站在深渊的边际,灼热的火焰烤的全身生疼。他向半空迈出一只脚,另一只脚也准备迈出。
就在身体慢慢的向下倾斜开始坠落的时候,有人突然揪住他的后脖领,一兜一拽一甩,罗喉头朝下呈一道抛物线坠落到远离深渊的岩石上,把地面砸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罗喉揉揉脑袋,一脸迷茫的坐在大坑中。
‘清醒了?’一道讥诮冷凝的嗓音传入罗喉耳中。
‘呃……’罗喉挠挠脑袋,好像有点脑震荡了。
‘没清醒我不介意再捶你脑袋几下。’白色的人影抱着手臂,鞋子踩在地面,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拍子,用十二分鄙视的目光注视着一脸呆相的罗喉。
‘黄泉?’罗喉不确定的叫道。
‘很好,还没傻。’黄泉一跃跳进坑里,把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膝盖上,重重的捶在了罗喉的胸口处。剧烈的冲撞以两人为中心散发开来,卷起漫天的沙石。
尘埃散尽,两道交叠的人影渐渐清晰。
说交叠是不对的,准确说是黄泉一只脚的膝盖顶在罗喉胸口,另一只脚贴在罗喉的腰间,一只手的拳头逼近罗喉的脸颊却被罗喉的手掌包住,另一只手则紧紧把罗喉的手腕扣在地面,这姿势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一丝拉的火药味在两人眉眼传情间弥漫在空气中,僵持了一会,罗喉淡淡的开口,‘挺痛的。’
‘你不是扛揍吗?’黄泉抽回被罗喉握住的拳头,手指在罗喉脖颈处徘徊,扭断这个人的脖子的念头实在太美妙了。
‘吾也不知道死人会觉得痛。’刚刚被亡灵包围的时候还一点感觉都没有。
‘罗喉你想死?’黄泉微笑微笑微笑,罗喉想掩面,这笑容太熟悉了,可是他两只手都被黄泉按住,抽不出手来。罗喉才不是因为心虚才任着黄泉妄为,他是让着黄泉,咳。
‘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记得。’
‘很好。’黄泉满意的咧咧嘴,‘记住你只能死在我手里,就算你跌进地狱我也会把你拖出来,然后由大爷我亲自踹你进地狱,再拖出来,再踹进去,再拖出来,再踹进去……直到我爽了为止。’
‘……吾真是把你宠坏了。’罗喉嘴角抽了一下,无奈的看着慢慢倾下身亲吻他嘴唇的黄泉。
黄泉碾压啃噬着罗喉丰润的唇瓣,犬齿把罗喉的嘴唇咬破了皮,腥甜的血腥味扩散在他们的口中。
他磨蹭着罗喉的唇畔,模模糊糊的说道,‘罗喉,我们要一起落黄泉……’
‘恩。’
黄泉突然睁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头顶的床帐,他还未完全从刚才的梦境中恢复神智。
他好像梦见罗喉了,黄泉从床上坐起,下意识的摸摸身边,以前黄泉和罗喉一起睡的时候,黄泉一伸手就能把罗喉抱个满怀。可现在,身边什么都没有。
黄泉摸摸下巴,刚刚那个梦让黄泉阴霾的心境稍微见了点亮光。
罗喉肯定还活着,黄泉自言自语道。
不知为什么脑海中模拟着把罗喉抡飞的场景就觉得心情大好,黄泉向后一倒,又摔进了被子里。他把被子团成一团抱在怀里伪装罗喉,紧紧的抱着被子又开始困觉,他才没想在梦里见到罗喉呢。
耳边传来噪杂的脚步声,时远时近,模模糊糊,还有人在他耳边低声轻语。
罗喉试图听清耳边的低语,可这低语好像在他耳畔调皮徘徊的清风,怎么也抓不住。
有人轻抚着他的面颊,手指一点点的勾画着他五官的轮廓,动作很轻,很温柔,很熟悉……温暖的气息包裹着罗喉,把他从死亡的漩涡中一点点的拖出来。阴冷的寒气被慢慢驱逐,生命的脉动逐渐回到罗喉身上。
他的身体温暖起来。
大哥……大哥……
这次他听清楚了。
凤卿……
大哥!
大哥。
二弟三弟?你们……
罗喉努力想睁开眼睛,眼皮却仿佛有千钧之重,他只能屏住呼吸,仔细倾听耳边的声音。
他听到……
凤卿不能让你一个人捏大哥脸颊!我也要捏!
其实我也一直也很想捏。
你们……罗喉握紧双拳,也不知是高兴的还是气的全身颤抖。
二哥三哥,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一起捏个够吧~
凤卿……你怎么可以带这种头……
三道熟悉的气息把罗喉包围住,虎视眈眈的注视着罗喉有点婴儿肥的脸蛋,然后……
下手!
用力!!
捏!!!
哇哈哈,大哥的脸颊手感果然不错啊!!
恩。
是啊~
脸颊被三人来回揉捏的罗喉有点恍惚,脸颊上的感觉如此真实,但理智却告诉罗喉兄弟们早已不在了。
不过……你们到底捏够没有!!
哎呀,大哥生气了,看他脸颊都气的鼓起来了。
那是被凤卿你掐肿的,罗喉心里想。
哈哈哈,捏到够本了~
我也是。
二弟三弟我没想到你们这么跟着凤卿胡闹。
三人收回了蹂躏了罗喉脸颊半天的爪子,罗喉脸上火辣辣的,他想他现在一定是满脸红指印。
虽然被兄弟们整了一下,但他很高兴,真的非常高兴。他以为再也见到兄弟们了,无论这是梦也好,是兄弟们的亡魂也好,他很高兴。
如果他此刻能够睁开眼看看他们,和他们说说话,拥抱他们,那就更好了。
大哥,凤卿顿了一下,然后笑了笑,罗喉虽然看不见,但他知道凤卿笑了。
对不起。凤卿低声说,这句话我等了好久终于有机会说出口了。
还有,请你好好的活下去……
罗喉猛的从床上坐起,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红色的液体从口中溢出,点点滴滴染红了包在胸口的伤布上。
他用手捂着胸口咳了一阵,血也越吐的越多,罗喉想用另一只手擦去嘴角的血沫,但左手臂处的空荡感唤醒了他的记忆。
他现在只剩一只手了。
罗喉靠在床柱上大口的喘着气,冷汗顺着脸颊滴落,他双眼无法聚焦,大脑昏昏沉沉的,入目所及皆是模模糊糊的一片。
这是哪里?
刚刚,他好想梦见黄泉和兄弟们了……
‘哎呀,你醒了。’一道清朗的声音传入罗喉耳中,罗喉凝神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可惜只能看到一片朦胧的粉色。
‘快躺下快躺下,你好不容易活下来,要好好疗养……’来者扶着罗喉的身体帮他躺下身,罗喉此刻也没有任何气力拒绝他的动作,老老实实的躺了下去。
‘不过你的生命力真够顽强的,我捡到你时明明已经也没了气息。我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本来已经放弃的时候你的心脏竟然自己开始跳动起来,神奇,真神奇。’儒生打扮的粉衫人绕着罗喉转了几圈,又在他身上抓了几把,‘莫非江湖上传说的【信武君,原地满血复活】是真有其事?’
罗喉没答话,粉衣人讨了个没趣也就不再继续。
‘斋主斋主!药来了!’长着兔耳的少女蹦蹦跳跳的端着托盘跑了进来,药碗里黑色的汤药散发着诡异的气味。
‘小免小心!’拂樱斋主身形一晃向小免的方向扑去,本来走的还算稳当的小免被拂樱猛扑过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手中的托盘脱手。拂樱赶到近前,脚尖一垫一挑,托盘稳稳落在他手中,他另一手揽过小免,脸颊用力的在她脖颈间蹭啊蹭,一边蹭一边嘟囔道,‘比起面瘫大叔,还是少女的芳香能治愈我受伤的心灵……’
小免举起手中的兔爪棒使劲的敲打着拂樱的头壳,‘斋主你丢死人了,客人笑话你我可不管!’小免用兔爪棒指向罗喉的方向,随即一声尖叫。
‘啊!他伤口又喷血了!’
拂樱连忙放下手上的托盘,疾步到罗喉面前迅速点了他周身几处大穴止血,又捻起罗喉的手腕为他把脉。
小免见罗喉脸色惨白气息奄奄,又看见斋主眉头紧锁,一脸严肃,当下有些担忧的问:‘斋主他还有有救吗?’
拂樱把罗喉的手臂放进被子里,脸色一扫方才的郁结,悠悠然的说,‘安啦,我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吗。’
‘就是太清楚才不放心。’小免严肃的说。
‘败给你了,他死不了,不过这伤不好养,养不好。’
‘啥米意思?’
‘就是说他留下后遗症了,功体受损严重,恢复的好,以后大概能有当初四五分的功力吧。’
‘那不是很惨?’
‘也不算很惨,关键在他本人。’
‘没听懂。’小免理直气壮的挺挺并不健硕的胸膛。
‘早知道我就不浪费这么多口水和你扯皮了。走走走,去给我沏壶百年铁观音。’
‘斋主你有手有脚不会自己冲吗?’
‘我懒啊,再说养女儿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斋主你太无耻了。’
‘哈哈哈~’
离开房间前,拂樱斋主视线似是随意的扫了一样躺在床上昏睡的罗喉,眼底一点深沉,嘴角一丝趣味,在面对小免时又变成了热情洋溢的灿烂笑容。
不死的武君又会给现下的武林带来怎样的变数?是寂寂而终彻底被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下,还是再次创造往日的辉煌重登荣耀的宝座?
隐藏在台面下的阴谋家已渐渐露出了自己的衣角,虚假的面具将被一一揭下。
龙啸九天,众神陨落,神人哀叹,血洒大地。
枫岫好友……你又会怎么做呢?
比起心思莫测的拂樱斋主,罗喉就简单多了,因为他压根没时间思考。低烧弄的他脑袋昏昏沉沉,意识在梦境与现实间游离,分不清今夕何夕。
不过在彻底睡死过去前,他倒是看到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围在他身边一大一小两只粉色的兔子。
这年头兔子都能化成人形了,是不是,黄泉。罗喉眯着眼睛,意识朦胧间想道。
看到兔子的幻象我们可以理解成罗喉伤势过重产生了幻觉,同时不排除人在脆弱的时候会见到牵挂的人的幻觉。
是吧,咳。
吾是掉到了兔子窝吗?罗喉在陷入黑暗前这么自嘲道。
罗喉又做了个梦。
罗喉最近梦做的太多,所以他一点都不惊讶。
但因为这个梦比较特别,特别的让罗喉有点小囧,他就把这个梦记住了。
梦里他是一个黄金色的大萝卜,长在一个人迹罕至鬼气森森的悬崖峭壁上。
因为他是一个王霸之气全开睥睨苍生威武无敌的黄金萝卜,无论是敌人还是朋友都对他敬而远之。除了一个长着牛头的萝卜农时不时给他除除草捉捉虫,再也没有人来过他所在他悬崖,他已经习惯在一个位置成年累月的仰望着头顶的星空思考哲学问题。
后来有一天,来了一只眼神犀利红白两色的卷毛兔子。
黄金萝卜很喜欢兔子明亮的小眼睛。
他们靠在一起看星星。下雨的时候,兔子就躲在萝卜的大叶子下面,晚上兔子会抱着萝卜睡大觉,偶尔会拿萝卜磨磨牙,但萝卜并不在意这点小痛小痒。
又有一天,来了一个穿着粉色裙子的小姑娘,小姑娘和兔子一起靠在萝卜身边。
萝卜虽然很怀念一个人时的清净,但他更喜欢和兔子还有小姑娘一起看星星。
某一天,兔子当着小姑娘和萝卜农的面前指着黄金萝卜大声说,我要把他拔出来!
兔子揪着黄金萝卜的萝卜缨,小姑娘抱着兔子的腰,萝卜农抱着小姑娘的腰,众人齐心合力,嘿咻嘿咻,拔萝卜,嘿咻嘿咻,拔萝卜。
最后,黄金萝卜被拔出来了。
然后,罗喉的梦醒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怪梦,罗喉望着头顶的纱帐发呆了半晌,又睡了过去。
这是他清醒前做的最后一个梦。
几天以后,罗喉已经可以从床上爬起来,虽然离恢复还有很远一段距离,但起码能行走自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