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名：甜甜的
天都市临海别墅
天亮的时候，黄泉迷蒙醒来。他习惯性地翻身，手臂伸向大床的另一边一揽，却揽了个空。他顿了顿，睁开眼睛。
床的另一边是空的。
黄泉自嘲地笑了笑，收回手拍了拍自己脑袋。
罗喉有轻微的低血压，不管晚上睡多早，第二天早上总是黄泉先醒。这个时候他会习惯性地翻个身将罗喉揽入怀里。
这个时候的罗喉基本处于任他摆布的状态，醒着时的什么威压气势通通不见踪影，睡着的那张脸显得格外年轻，一点也瞧不出三十好几的年龄和眉宇眼神间曾经的沧桑与苦难。
黄泉经常就这么看着臂弯里的这张脸，看到对方醒来。
只是如今罗喉不在。
黄泉双手双脚打开大字型躺在床上，这么躺了两分钟终于完全清醒。他下了床，走到窗边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打开窗户。
阳光倾泻而入，窗外隐隐传来浪潮与海鸥的声音。今天天气不错。
“这房子不错，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
“你什么时候学会吟诗了，黄泉？”
“哈，我不但会吟诗，还会弹琴呢，要不要欣赏欣赏？”
“……你会弹什么？”
“你说呢？”
“啊……轻点……”
黄泉收起短暂的回想，进去浴室漱洗一番，换上一身休闲服，再从床头柜上撕下一张便条纸，拿上车钥匙出门。
时间还早，路上没什么车辆。黄泉看了看手表，用耳机拨了个电话。
“早。”
“我刚吃完晚饭。”
“我刚起来。”
“……你在车上？”
“嗯，去超市买点东西。”
“我这边的工作中午结束，下午的飞机。”
“那傍晚就可以到了。赶得回来吃晚饭吗？”
“……曼睩回她养父那儿了，晚饭你做？”
“罗喉，别小瞧我，我也是下过厨房的。”
“跟你一起住了三年，我从没见你下过厨房。”
“那今晚就让你见识见识。对了，别忘了给曼睩带礼物。”
“嗯，准备了。”
“还有帮嫇娘移植手部皮肤的医生联系好了吗？”
“黄泉，我不健忘。”
“哼，是吗？”
“就这样吧，我要开会。”
“等等！”
“嗯？”
“半个月了。罗喉，想我了吗？”
“……”
“都多少年了，你就不能坦率一点吗？”
“想。黄泉，这是你的荣幸。”
“哈！”
每日早晨一通电话，对身心都有益处。黄泉嘴角微扬，挂了电话，将车停在超市前下车。
现在还是早晨，超市里人不多。黄泉领了个篮子一路走进蔬果区。他并不经常来这种地方，此刻看着各种各样的蔬菜水果不禁有些头大，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便条纸看了看，随后目光四处搜寻，找了起来。
“胡萝卜一根，鸡蛋五个……啤酒家里有……低粉泡打粉……”
……低粉？低粉是个什么东西？
黄泉皱眉，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早啊，黄泉……”
“曼睩，低粉是什么？”
“……”
根据厨房能手君曼睩的指示，好不容易找齐材料了，黄泉低头看着手上那一篮子东西，心里忽然生出一丝不确定来。
“黄泉？还有什么东西没找到？”
“曼睩，你确定这样能行？”
“只要你不把烤箱给弄爆炸了就行。我记得我上高中第一次做给伯公的时候，他虽然还是那副面瘫表情，但心里可高兴死了。这次不是你要说特别一点的嘛，我只是提个建议……”
“啧，行了，我做就是了！”
黄泉合上手机，把篮子拎去收银台结账。后面有两个小女生在排队，两双眼睛一直往黄泉这边瞅，还低声笑闹着讨论。
“……真的是他？！最近绯闻流言闹得厉害的那个？”
“太像了！一定是他！”
“……是吧，他情人不是天都娱乐的老总吗？听说以前混黑道的！”
“我听说这两人都是黑道出身的……”
现在的年轻人，背后议论人也要那么大声让当事人都听见么。
黄泉付了钱给收银员，然后拿下墨镜，转头，邪魅一笑。
寂静一片。
两个女孩被干脆利落地闪晕了。黄泉一把提起购物袋闪身出了超市，上了车，疾驰而去。
进厨房其实真的是一件技术活。黄泉拿起厨房门后挂着的兔子围裙，犹豫再三，还是放下了，只是撸起袖子就干了起来。
“胡萝卜洗净去皮切丁，”拿刀嘛，他熟练——虽然很多年前拿的是砍刀。
“蛋清蛋黄……”洗第一只蛋的时候用力过度，脆弱的蛋壳啪一声，爆开了，蛋清蛋黄流了黄泉一手。他把手洗了，又把其他的蛋给洗了，遵照食谱的指示好不容易分离了蛋清蛋黄。
“啤酒牛奶搅拌……”
“放材料搅拌……”
“搅拌搅拌搅拌……”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黄泉想干厨房活也不是那么难嘛，以后可以多尝试一下，最好扯上罗喉。厨房是个好地方。
“柠檬汁……”
“打蛋器……”
“加白糖，打蛋器……”
“加白糖，打蛋器……”
“加白糖，打蛋器……”
“蛋清，蛋糕模……”
黄泉将成果放入烤箱，松了口气。
五十分钟后黄泉打开烤箱，将成果拿了出来。
他对着这团开裂的东西两分钟，然后起身。
“胡萝卜洗净去皮切丁……”
重来就重来，黄泉自觉自己其实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这时，手机响了。黄泉接通了，脸颊和肩膀夹住手机，双手不停搅拌着材料，
“说话！”
“哟，一大早的你火气干嘛那么重？”
“秋风？找我什么事？”
“你在干嘛呢？那边叮叮当当响的。”
——我正在亲自下厨为我家亲爱的做甜蜜蜜的生日蛋糕。
当然他是不可能这么说的。
他只能说：“我在修水管，找我什么事？”
“今晚咱们几个聚会，你来不来？”
“今晚？我忙着呢！”
“就知道你会说没空！我说都几年了，怎么你跟他还这么黏糊啊！”
“行了行了，我水管都要敲爆了，挂了！”
黄泉挂了电话，把东西再次放进烤箱里。
五十分钟后，胡萝卜洗净去皮切丁的工作再度开始。
黄泉决定把每天辛苦下厨的曼睩的零用钱翻倍。
我们说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番刻苦努力，终于有了个比较好的成果。黄泉将饭桌布置好，抬头一看，夕阳余晖染了一室橙黄，已经傍晚了。
万事俱备，只欠另一个人的出现了。
黄泉松了口气，在沙发上坐下。厨房活真的不容易，这么折腾了一天，现在坐在沙发上，疲惫感全都涌上来了，黄泉闭了眼，打算休息片刻，却没想到自己睡死过去了。
罗喉下了计程车，开了家门，把行李箱放在玄关，进了客厅。
晚上七点，夜幕快要降临了。客厅里没有开灯，罗喉刚想开灯搜寻一下人在哪里，目光一扫便看见沙发上躺着的人影。
他顿了顿，没有开灯，放轻脚步走到沙发前。
黄泉睡着了。夜晚温度下降了不少，大概是睡梦中觉得冷的缘故，他整个人都蜷了起来，窝进了沙发里。
看着像只取暖的兔子。
罗喉嘴角一扬，蹲下身想把人给弄醒，却在看到对方睡脸的时候停住了。他从卧室拿了张毯子，轻轻盖到黄泉身上。
他想起自己好像很少看见黄泉的睡脸，因为他总比自己先醒。
罗喉想起很多年前他们还是江湖争斗缠身的时候，曾经有那么一次两人被逼到绝境，那个时候两人呆在一座破烂旧屋里，黄泉说他想起了一句台词，罗喉问是什么，黄泉说，不能同生，但求同死。罗喉说你怎么突然煽情起来了，黄泉说，我说的是真的。后来黄泉高烧严重，支撑不住睡过去了。罗喉看了黄泉好一会儿，独自出门去了。后来黄泉在医院找到罗喉的时候，表情是出离的愤怒，只说了一句话，以后我不会再醒得这么迟。罗喉一句对不起在喉咙哽咽了很久还是说不出口，不管怎么说，他还是觉得什么也没黄泉的命重要。
如果他真的死了，活下来的那个人必定要承受痛苦。
但好歹还活着，罗喉想。这就够了。
好在自己还是有几分运气的，现在还能在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海边别墅夜晚昏暗的客厅里看着睡死过去的兔子回忆曾经腥风血雨的人生。
罗喉在沙发前蹲了好一会儿，起来的时候脚都麻了。他轻轻进了饭厅，目光落到桌上那团黑漆漆的东西上。
罗喉摇了摇头，拨了个电话，
“曼睩。”
“伯公，你回来了？”
“嗯。”
“怎么样，你看到黄泉做的东西了吗？”
“看到了。”
“黄泉前两天跟我说你年年生日他都是送领带送衣服送床上用品什么的，今年他想换换口味，所以我就推荐他给你做个生日蛋糕试试……”
面前这个生日蛋糕外层覆着一层巧克力，蛋糕上面摆着一只胡萝卜雕刻而成的小胡萝卜，上面还加了两片绿色的叶权当萝卜缨，下面是一只用奶油画成的兔子，一手搭在小胡萝卜上。罗喉想，还真惟妙惟肖了。
罗喉伸出食指蘸了点巧克力进嘴里。
“伯公，味道怎么样？”
罗喉侧过身，视线落在客厅里睡得正香的黄泉身上。
空气中有一丝奶油，巧克力，还有蛋糕的味道。
“甜的……”
这家伙睡得真甜，罗喉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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