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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黄罗】给你 (完)
明火朱夷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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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0-04-27  
来源于 有肉 分类

【黄罗】给你 (完)


 

罗喉初遇黄泉是在一个灯红酒绿的夜晚,酒吧街霓虹灯下罗总,或者说罗哥那辆全市独一无二的金色房车更为万众瞩目辉煌灿烂。那日罗总的心情也特别好,因为经过一个多月的筹划,全市黑道白道中唯一一个敢跟罗总对着干的钉子户终于可以给拔了。
 

天下封刀的老巢在酒吧街尽头,那是一个有着很多年历史的高档休闲俱乐部。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冷吹血半僧道派人把这地方给包围了,再带人一路冲进最里面的赌厅一屁股坐下,叫嚣着天下封刀今日封刀。天下封刀总裁刀无极今日不在,据说是解决家庭矛盾去了,主持场面的是副总玉刀爵。双方一见面,说了两句立马翻脸,双方于是不出意料地大打出手了。
 

其实这场仗输赢本来是没有悬念的。罗喉部下冷吹血半僧道之流是完全浸淫在黑道里面的砍人专业户,而天下封刀却不算黑道中人。过不了多久天下封刀便支持不住了,玉刀爵一看形势不对,赶忙躲到一边打了个电话,把自家女儿给叫了回来。
 

玉刀爵的女儿名叫玉秋风,人送外号秋之名流,这名流是杀场名流的名流,交际场上的名流指的是她哥,不过这个以后再说。玉秋风跟她另外三个兄弟一出现,天都的形势便急转直下了,冷吹血半僧道被困住,一时脱身不得,眼看着好端端的局势要坏了,天都众人心里都在滴冷汗想着该怎么回去跟罗哥交差。这时候,救星出现了。
 

事情是这样的,冷吹血半僧道跟玉秋风他们交上了手,双方打着打着就打到老虎机那边儿去了。两拨人马都聚精会神着,完全没注意旁边老虎机上还有个无辜群众。玉秋风一兄弟一棍抡下去,稍稍失了些准头,那棍子便直朝这名无辜群众头上给砸下去了。
 

一时间这位使棍子的兄弟只觉得手一轻,再一看,手上的棍子没了,再一看,一位身材修长面容俊美可惜染了一头非主流白发还挑染了几撮红毛的青年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抓着自己的棍子。
 

只见那青年哼了一声,掂量着手里的棍子,看着天下封刀众人,形状优美的嘴唇开启,然后慢悠悠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玩老虎机也能差点玩出人命,你们老板呢,我要投诉。”
 

说罢一棍子就抡了下来,实在太不容分说了。
 

冷吹血赶忙闪出战斗圈,他看着这名青年的表情,心想,靠,第一次见到比我还拽的人。
 

于是战斗就这么结束了。冷吹血带着人撤了,反正这次只是初步警告而已,罗总要的是天下封刀降。
 

冷吹血带着兄弟们来到了隔着两条街坐在心爱的金色房车里的罗总的面前禀报战况,他将那名青年的事也一起报上去了,只见罗喉沉吟一会,问道:“人呢?”
 

罗喉的意思是为何他不把人给带过来,就这么把人给放走了。冷吹血心里有些急,正不知要怎么回答好,眼一瞟便看见一个白色人影从前面人行道走过来。他忙低声回了,
 

“罗哥,就是那个,白色头发的。”
 

罗喉抬头看过去,便看见一个身材修长面容俊美可惜染了一头非主流白发还挑染了几撮红毛的青年缓缓向自己这个方向走来。
 

青年目光在罗喉爱车上停了停,随后微微低头,对上了罗喉的视线。
 

后来根据冷吹血的回忆,那一刻空气中充满了噼里啪啦的电流声,罗哥表情高深莫测,黄泉态度拽得要命。
 

双方视线交汇不过一两秒的事情,接着青年便与罗喉擦身而过,消失在了一片灯红酒绿之中。
 

后来某一日罗喉想起这茬,问黄泉那时在想什么,黄泉沉默,而后爆笑,答曰:靠,金光闪闪的,哪儿来的暴发户!
 

我们再回来现场,罗喉在后视镜里看着青年修长高挑的背影,一脸高深莫测地对冷吹血吩咐道:“查查他的身份。”
 

大海茫茫里找一个人很困难,就算是罗喉得力属下的冷吹血也觉得这是个艰巨的任务。正当他在情报贩子之间疲于奔命的时候,巫读经一个电话甩过来,救了他一命。
 

“不用找了,人自己送上门了。”
 

冷吹血松了口气,并且心想看那人当晚那么拽,最后还不得自己送上门?武君对自己送上门的通常都是不冷不淡的,看来这位也不会得到什么重视。
 

我们要说,其实这是一个误会。黄泉并不是自己送上门的,他带着简历上来天都大厦面试那纯粹是误打误撞,外加悲催的时运不济。
 

 

 

 


 

黄泉最近在找工作。
 

黄泉本来叫夜麟,来自某地一个大家族,他六岁的时候有场家族斗争,黄泉母亲这一系输了,被从家族中除名,从此这怨就结下了。黄泉从小到大被母亲在耳边唠叨洗脑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啦把当初害自己的一帮人都给弄得身败名裂啦把月王这个老东西给杀了啦连他那两个儿子你同父异母的兄弟也不要放过啦等等等等。在十多年的这样幽怨这样深刻的仇恨灌输之下还没有丧失积极美好向上的心态,黄泉其实挺佩服自己的。母亲死后他照着母亲遗愿搞垮了一帮叔叔伯伯们,可惜的是他父亲前代家主早就归天了。最后黄泉在远处盯着自己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手里端着枪。
 

瞄准器里的目标从幽溟转到银血再从银血转到幽溟,看着那对兄弟温馨喝茶的样子,黄泉握枪的手颤了颤,终究没下得去手。挣扎万分之后,黄泉决定顺从内心阳光明媚的呼唤,意思意思地在幽溟手臂上留下了一道不痛不痒的弹痕,就这么走了。
 

要说黄泉这两个兄弟也够意思,知道了还有这么个流落在外的兄弟后居然不计前嫌千方百计地找上门来要让黄泉认祖归宗,那热情劲儿搞得黄泉怪不好意思的,他正想着再严词拒绝个那么一两次然后就扑去跟兄弟们相亲相爱一起喝下午茶,结果银血就被人给杀了。
 

知道这个消息后黄泉愣了半个小时,他的感觉就像是满腔待发的感情被人一盆冰水给浇了个透一般,透心凉,凉得心里都发疼了,还疼得要命。再过了半个小时,他缓过气来,给幽溟打了个电话,说这个仇,我来报。
 

报仇就报仇吧,但凶手是黑道第一人的天都罗总罗哥罗喉,身边重重防卫难以下手,黄泉琢磨着要从长计议,于是就先去找工作了。
 

黄泉对外还有个身份,那就是电脑黑客。天下封刀那晚他之所以去玩老虎机并不小心踩了人家的场子,起因是一直独家聘用他的老板垮台,黄泉算是失业了,所以去了俱乐部象征性地表达一下自己并不郁闷的郁闷心情。
 

第三天黄泉接到了一个电话,说喂你是黄泉吗你前任老板推荐你来我们这儿工作,来面试吧。黄泉说好。
 

等他到了面试的地点抬头一看,赫,好气派的一栋双子塔式大楼,楼中间的位置天都二字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熠熠生辉。
 

黄泉愣了愣,面色冷漠心潮澎湃地进去了。
 

带他进去的人是天下封刀那晚的其中一个,黄泉认得他是天都首席,是他杀兄仇人的副手。看着冷吹血一副小子以后你就是我的下属了记得要看我的脸色行事的表情,黄泉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甩下他一个背影,迈进了罗喉的办公室。
 

这是罗喉与黄泉的第二次见面。
 

当然,黄泉已经在情报里见过罗喉无数次了。
 

这次是第一次近距离面对面接触。这个办公室很大,黄泉一进去首先看见的是一张大得离谱的办公桌,上面一台电脑,一杯茶,其它什么也没有,而罗喉就坐在这大得离谱的办公桌后面,面无表情。
 

黄泉在办公桌前站定,打了声招呼,自觉非常规矩,“罗总吗?久仰。”
 

罗喉盯着黄泉看了一会儿,问道,
 

“不知你是通过什么身份来知道我的名字的?电脑……技术人员?”他瞥了眼手上的简历,然后抬头将黄泉从头仔细打量到脚,眼神凌厉得让一边儿呆着的冷吹血不禁抖了抖内心高呼武君威武,“还是……踩了天下封刀场子的来历不明高手?”
 

黄泉抬起下巴,一脸高傲冷漠样,答道:“罗总你可以亲自考核一下。”
 

罗喉依旧面无表情看着他,问道:“一只手,拆招,如何?”
 

黄泉冷哼一声,“奉陪。”
 

罗喉站起来,从那张大桌子后面走过来,伸出了右手。黄泉缓缓伸出手,而后率先发动攻势。噼里啪啦的半分钟之后,黄泉被一掌拍中,他捂着胸口,却没有倒退。
 

罗喉收了势,看着黄泉的表情稍稍有些变化,说了句,“不错,留下吧。”
 

黄泉哼了一声,说道:“如果你让我留下,那么我的目标就是超越你。”
 

罗喉背过身,打开窗帘,看着楼下蝼蚁般的人群,回了句,
 

“我很期待。”
 

那声音里竟真的含着期待的意味。走之前黄泉再望了望,罗喉还是望着窗外,没有回头。
 

 

 

 

 

 


 

黄泉的职位是总裁特助,办公地点在罗喉办公室外边的一个办公室,每个觐见天都武君的人都要经过他的面前,一天下来,黄泉有种自己成了看大门的保安的错觉,虽然其实他应该算是罗喉的保安没错。
 

这时候罗喉的称霸白道黑道事业可算是达到了一个巅峰,因为这天一早刀无极便一脸壮烈地从黄泉面前走过,进去拜见罗喉了。
 

所以到了这天下午,明面上唯一一个还敢跟天都对着干的便只有日罗山那伙团结得要命的少数民族帮派了。
 

黄泉第一次随罗喉出行就是去日罗山,路上还沾光体验了一下那金光闪闪的据说是罗哥心爱座驾的金色房车。里面确实够舒服的,防弹技术很先进也很牢靠。不过虽然宽大的真皮沙发坐着很舒服,但是对着罗喉和冷吹血维持着冷漠傲然的皮让黄泉很是辛苦。好不容易到了日罗山门口了,冷吹血率先打开车门让罗喉下了车,黄泉随后,趁着没人注意拍了拍自己紧绷的脸皮,让它活动活动。
 

黄泉以为这次出来罗喉是打着让自己一显身手的算盘的,但是他们一进去便受到了隆重的招待,日罗山的当家千叶传奇出来一摊手,说,罗哥,我们不跟您玩了,您爱怎样就怎样吧,我们投降。
 

黄泉皱了皱眉,看向自己的新老板。罗喉带着个墨镜,一如往常没什么表情,他盯着恭敬服帖的千叶一会儿,说了句,我看你新打造的刀剑挺不错,千叶先生,不介意我带回去欣赏一下?
 

千叶脸色瞬间刷得白了,然后又恢复了正常,从容说,那长空就先寄放在武君您那儿了。
 

黄泉看人的眼光很毒。此刻他看着千叶,心里思索着他那一瞬间刷白的脸色,究竟是装的呢,还是说罗喉真的踩着这人的弱点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中有假假中藏真啊,值得学习。
 

于是浩浩荡荡一堆人马即刻打道回府,顺带捎上俘虏万古长空一名。
 

在车里罗喉问了黄泉意见,“他们投降了,你怎么看?”
 

黄泉不情不愿收回欣赏沿路沙尘的目光,转头瞥了罗喉一眼,答道:“都不是诚心的。”他停了停,问了句,“下一步的乘胜追击,总该让我出马了吧?”
 

罗喉打量了黄泉一眼,语气平缓地答道:“恐怕你实现不了这个愿望了。刀无极这次落马,下面自有人迫不及待要拉他入地狱;至于千叶传奇,我倒要看看他要怎么向我将人给讨回来。”
 

黄泉听了,心想,这个人成为天都的主人,黑道的主宰,靠的不止是手中的枪。但是这么不疾不徐的行事作风,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若真要一统江山,就不应该错过这个时机。
 

黄泉将心中疑问压下,维持着冷淡的表情继续转头望着窗外。
 

这时罗喉补了句,“跟着我,以后多的是机会让你一展所长。”
 

黄泉只好冷哼一声,回道:“那我就期待了。”
 

 

回到天都大厦,罗喉便将万古长空丢给了黄泉去安置。黄泉一脸不耐烦地将人给提到天都另一个基地——罗喉的别墅里,把人丢给别墅的保镖们,刚说了byebye,突然又想起一个事来,便又折回去了。
 

套间上了锁,门外还站着两个彪形大汉。黄泉让人把门打开,进去了。万古长空此刻正坐在沙发上,整个人很安静。黄泉细细观察着。这人是个帅哥,只是老是皱着眉头,一脸苦相,看得旁人心里也发苦起来。除却这苦相不说,这人却是千叶最得力的属下。
 

黄泉在万古长空面前站定,说:“罗总请你来这儿做几天的客,我想着尽量让你宾至如归,所以你的通讯工具是用不着了。”
 

万古长空抬头扫了他一眼,默默地把手机拿了出来,递了过去。
 

黄泉接过来,再检查了一下,确定他身上没有其它可以用来联络的物品,便拿着手机走了。
 

回到天都已经是傍晚了。黄泉直闯进了罗喉办公室,把万古长空的手机放在罗喉面前,道:“里面的东西全删了,他动作倒是快。”
 

罗喉看了看面前的手机,说了句:“意料之中。”
 

此时冷吹血敲门,道:“武君,天下封刀送了礼物来。”
 

黄泉站在一边,看着冷吹血拿了一份礼单进来。黄泉顺手接过,不管冷吹血杀人的眼神,打开一翻,愣了愣,然后抬头看向门口。
 

门口站着的是玉秋风。这姑娘没再穿着男装,而是一件稍显身材的连衣裙,看起来多了份女人味,却又不失飒爽。
 

黄泉转头看了看始终面无表情的罗喉,再转过头去看了看一脸壮烈的玉秋风。这一刻他很想吐槽,却又不得不佩服天下封刀这一帮子人的牺牲和玉小姐的决心与勇气。
 

 

 

 


 

天都大厦最高一层是罗喉的日常居所,黄泉和其他人住在楼下。而大厦天台顶楼的钥匙只有罗喉一个人有。
 

罗喉晚上经常上去顶楼,而他通常不会将顶楼的门反锁。黄泉一直很好奇罗喉在上面搞什么。说不定他会发现罗总不能见人的秘密,比如在天台裸个奔,或者养个兔子种个萝卜什么的。所以虽然被冷吹血警告说天台除了武君之外谁也不能去,不过黄泉掂量了一下罗喉对自己的宽容程度,还是不要大意地上去了。
 

天台其实就只是一个天台。天都大厦高得很,这周围的建筑都比它低,罗喉即使不穿防弹衣也没什么被人从隔壁大厦一枪料理了的风险。不过因为高,冷风飕飕的,晚上风更冷,直往黄泉脖子里灌进去,黄泉缩了缩脖子,看见罗喉靠在一边的护栏上看着远方,表情有些微的寂寥与怀念。
 

黄泉顺着罗喉目光望去,下面是一片霓虹闪烁灯红酒绿,上面是被灯光映照着的灰蒙天空,中间?中间什么也没有。
 

罗喉在怀念早已不存在的东西。那也是当然的,只有早已不存在的东西才会让人怀念。
 

罗喉听到黄泉没有掩饰的脚步声,没有转头看他,只是收敛了表情,然后口气平淡地问道:
 

“我没有允许你来这里。”
 

黄泉哼了一声,找了个背风的位置站了,答道:“我也没有被禁止进入这里。”
 

罗喉听了,转头看了他一眼,又不出声,继续看星星去了。
 

黄泉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打量一下这个暴君。罗喉今年三十五岁,外表看起来不大,皮肤苍白,平常都是面无表情,眼神凌厉的,人往那儿一站眼神往你那儿一瞟就会让人感觉到空气稀薄的滋味。罗喉对外手段狠绝,不过有时也会有些莫名其妙的网开一面;对内据说从来没有暴怒过,但看冷吹血一众对他的恐惧程度,可能暴怒还让人好接受些。总结一句,这个人做事很随着自己喜好。
 

不过这个人也会有对月一脸寂寥的时候啊,黄泉这么想着,下一秒就否定了自己——废话,对月一脸寂寥的暴君也还是暴君。
 

但是罗喉的过去让黄泉很好奇。黄泉手上的资料写的是罗喉曾经是一名律师,还是很有前途的那种,当时他背着无数条人命扳倒了当时黑道第一把交椅的邪天御武,人们都觉得这位是个正义的救星,可是这救星转眼就继承了邪天御武黑道第一把交椅的位置,让人大跌眼镜。后来天都就这么建起来了,黑白两道都忌惮。按说人走到这一步了总该收敛些了吧,否则天雷一道劈下来你就算是素还真都走不脱,可是这位武君不,还去挑了天下封刀和日罗山,连白道背景实力雄厚的琉璃仙境都要去踩一踩,黄泉想你踩就踩吧,赶紧地把人给收编了把地盘给捂热去呀,人罗总偏不,还等着看对手们的反扑会不会很有趣。
 

——你这是自寻死路!
 

黄泉心里一道雷霆般的声音对武君罗喉做了如上注解。BOSS是怎么死的?BOSS都是该杀主角而不杀的时候被主角神奇的回光返照给捅死的!可是罗总却还是在他面前不慌不忙地对月吹风。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黄泉看着罗喉面无表情的脸,突然便觉得有些无趣,刚想转身回去躺温暖的被窝里别傻站着陪着仇人吹冷风了,罗喉却突然发话了,
 

“黄泉。”
 

黄泉不得已站住,回望他。
 

罗喉还是盯着不知名的虚空,一脸高深莫测地问道:“你说,所谓正义,在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存在的必要?”
 

黄泉愣了一下,随即冷笑答道:“想不到以暴君之名而闻名的罗总,居然也会问这种问题。”
 

罗喉转头看了黄泉一眼,缓缓说道:“正是因为我是与正义对立的人,才要更加地清楚明白,不是吗?”
 

黄泉盯着罗喉,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审视了一番,半晌,他反问道:“那么你又是如何定义正义的存在?”
 

罗喉沉默了一阵,答道:“这世上,没有罪恶便没有正义,都是相辅相成的东西,其实两种东西本质上也不过是为了应人的需要而诞生的,有何区别。”
 

这话其实很三观不正,也很愤世嫉俗,但是黄泉看着罗喉,却莫名地感觉这番话罗喉是在用自己的胆汁来说的,很苦很沧桑。
 

他想罗喉或许真有个狗血而悲情的过去。但那又如何呢,他总归要死在自己手上。
 

 

 

 


 

罗喉这日给黄泉交待了一个任务,把天下封刀旗下一个分家给收了。黄泉心想着终于舍得让老子上了吗,于是二话不说地出发了。
 

那地儿叫名刀神坊,是个买卖古玩的地方,也是个用来让账目清清白白的地方。巫读经虽然本质是个流氓,但是气质还是很斯文的,他带人进去,客客气气地一番交涉,双方自然而然地翻脸后,才回来请示黄泉。黄泉慢条斯理进去了,扫了在场众人一眼,主位上是个精神头不错的老人家,带着一帮手下堵在大厅里。黄泉下巴一抬,巫读经立马吩咐动手了。
 

双方混战间黄泉绕过双方人马,进了内厅。他脚刚一迈进去,便察觉一阵风声袭来。黄泉侧身一躲,然后便和人交上手了。对方不弱,但是几个回合下来还是被黄泉用枪指住了脑袋。
 

两人停了下来,待看清楚对方模样,黄泉一愣,脱口而出道:
 

“是你?”
 

来者正是御不凡,人送雅号笑定春秋。御不凡其实是天下封刀副主席的儿子,杀场名流玉秋风的哥哥,他本人也是天下封刀老板刀无极的左膀右臂,在刀老板失踪或者处理家务事的时候,顶上的就是这位不凡兄和他老爸。这人还有个外号,叫交际名流自夸君——这外号不是贬义,而是褒义。御不凡俊美的面容彬彬有礼的风度渊博的学识在交际场上很吃得开,据说他还有个荒漠皇族遗孤的青梅竹马,还和如今身为天都罗总特助的黄泉暗地里有着深刻的一面之缘,这种庞大的关系网真是羡煞人也。
 

黄泉和御不凡相识于两个月前的一场飞机误点,黄泉刚刚决定归家,银血还未死的时候。那个时候黄泉百无聊赖地坐在候机厅里等着那已经迟到了一个小时的飞机,然后便听到自己右边隔着一个空位有一个年轻男人坐下了。那人一坐下便拿出电话聊了起来,话题是小妹啊天气冷了注意穿衣服没事多煲些汤来喝要温柔点交个男朋友回来等等等等,御不凡讲话的声音很好听,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黄泉对这种哥哥呀弟弟呀妹妹呀之类的感情最没有抵抗力,于是不禁转头看了御不凡一眼,这个时候御不凡刚好挂电话,接收到黄泉视线便扬了扬手机,笑道:“这是我妹妹。”于是如此这般过了半个钟头之后御不凡与黄泉便坐在了一起,气氛愉快友好得让人心情舒畅。
 

黄泉总结一句,这人有妹控嫌疑;或许以后有空了可以跟他交流交流哄弟弟妹妹的经验。
 

我们再回来现场。两人认出了对方,于是停下了手。这并不是因为两人这一面之缘,而是因为他们对对方的身份都清楚得很。黄泉再一看,御不凡背后还有一个姑娘。他望向御不凡,说道:“我在执行任务,恐怕要得罪了。”
 

御不凡笑了笑,不慌不忙答道:“我知道武君这次来是想找什么。天下封刀既然已经归属罗总,那我们自然是要合作的。但是对不起,特助,账本早就被销毁了。”
 

黄泉盯着御不凡看了好一会儿,问道:“你知道如果我将你这个答案带回去罗喉会有什么反应。你总得给我一个交待。”
 

御不凡点头,郑重说道:“如今天下封刀已降,便算是天都的人了,动手的话兄弟们心里都不好过。搜查若是必要,天下封刀绝不敢有所阻拦。”
 

黄泉点头,让巫读经停了手,组织人员搜查。搜自然也搜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名刀神坊关门大吉,里面的人还是留着,生意却是从此做不成了。
 

黄泉慢腾腾走出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正看见御不凡忙着安抚名刀神坊一帮人的场面,黄泉心想喂你那宝贝妹妹让我很头疼啊你说我是由得她去的好还是拉一把的好?
 

正当黄泉准备上车走人的时候,一辆摩托在名刀神坊门口刺溜一声停下,车上的人下了车,一双眼睛扫到黄泉的方向,目光顿时变得锐利起来。黄泉条件反射地停下了脚步,表情冷漠地打量着对方。那个男人二十七八岁左右,眼神深邃忧郁,外貌有些异国风情还有些沧桑。
 

“绝尘!”御不凡注意到门口的紧张气氛,立马出来把那男子拉了进去,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通,那男子点了点头,再扫了眼天都众人,然后随着御不凡进去了。
 

黄泉一屁股坐进车里,启动车子将车速提到最高,把巫读经等众人甩在身后。他看着车上的日期显示,心里有些不爽。
 

这什么世界,为什么每个人都成双成对的,就算不是成双成对也有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一大堆,为什么唯有自己那么凄惨要陪着仇人过情人节?!
 

要说罗喉也算是个体贴的boss,今天情人节,黄泉白天里的任务完成之后罗喉便放了众人假,整栋天都除了轮值人员之外全都不见了人影。而黄泉就是那个不幸的留守人员之一。
 

哦不对,他忘了还有一个“闲杂人等”玉秋风姑娘。
 

 

 

 


 

天都大厦保安严密像铁桶一般,想要冲上来除非把装甲车从一楼开到顶楼。于是黄泉也乐得清闲,情人节的夜晚,黄泉双手交叉抱臂坐在自己办公桌后面发着呆,表情维持着冷若冰霜酷得冻死人的样子。
 

不知道罗喉正在他办公室里干什么,也许也在发呆,黄泉想。
 

这时他看见玉秋风穿着小短裙一路迈着大步冲了过来,看样子想直冲进罗喉房里。黄泉喊了一声,玉秋风停了下来,一脸不耐烦地看着他,眼底却有些慌张。黄泉眼神一扫,便确定了她把枪藏在哪里了。
 

玉秋风这事黄泉一直有留意,不是因为他像传闻中的一样肖想武君的女人,而是因为玉秋风那太过明显的行刺企图。
 

黄泉想着要怎么把她给弄走,不知道威胁有没有效?他站了起来,缓缓踱到玉秋风身边,慢慢逼近,把人逼到墙角,嘴角一勾,自认阴森地笑了,道:“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但你最好停止。”
 

怎知道玉姑娘却误会了黄泉的意图,又或许她被人说中了心事有些慌乱而故意误会,竟道:“我是武君的女人,自然是要服侍武君的,黄泉,我劝你最好规矩些,离我远点!”
 

可惜黄泉一听这话,乐了,人又凑近了些,在玉秋风耳边低低说道:“你看武君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看来也不会对女人感兴趣,有什么好,还没有我一半的热情跟体贴,你还是随了我吧,我想武君不会介意把你赏赐给我的。”
 

这轻佻的话语脱口而出很是自然,黄泉自觉很有诚意,可是玉秋风自然不干,她手上使力想要推开黄泉,反驳道:“武君对女人不感兴趣,难道还会对男人有兴趣吗?”
 

黄泉愣了愣,看着玉秋风坚定赴死的眼神,随即笑道:“如果你和我比起来,罗喉自然是喜欢我多些的。”
 

玉秋风自是完全不信,只顾着挣扎。这个时候黄泉听得一声开门声,回头一看,罗喉出来了,面无表情从纠缠的两人面前走过。两人顿时停止了纠缠。
 

待罗喉消失在了拐角,黄泉才松开紧抓住的玉秋风的手,低声最后一次警告道:“他不是你能碰的人,你最好离他有多远就走多远。”
 

“哈,好强的保护欲!”
 

玉秋风愤恨一哼,转身离去。黄泉看着她背影,心想这样的执着与牺牲的觉悟到底值不值得,可是无论值不值得,那终究都是他们自己的决定。再说了,保护欲?他也恨不得有人能给他当开路先锋先把罗喉揍个半死然后自己上去一枪毙命呢,有那么容易吗。
 

黄泉叹了口气,过了那么一会儿,上了天台,果然看见罗喉在那儿一如既往地吹着冷风。他走过去在罗喉身旁站定,问道:“今天不是情人节么,天都武君居然在顶楼吹冷风?”
 

罗喉已经习惯了黄泉的骚扰。他对眼前这个青年的容忍超出了自己的意料,但是那种感觉似乎也没什么不好。他不理会黄泉,把放置在一旁的躺椅拉过来坐下去,索性闭目养神了。
 

黄泉喂了一声,“我最近实在很无聊,身为老板的你就不能给我找点事情做吗?”
 

罗喉看了他一眼,说道:“玉秋风一个人就够你烦的了吧?”
 

黄泉心一惊,看着罗喉脸色也没什么特别的,却不知这人是不是瞧出了端倪,于是笑了笑,语气轻佻地问道:“如果罗总不反对,那么玉秋风就归我了?”
 

“随便你。”罗喉答道,而后又接了句,“如果她愿意跟你走的话。”
 

“想不到武君原来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罗喉不出声。黄泉打量着他,在昏暗的光线下这个人看起来倒没那么有气势了。
 

罗喉沉默一阵,出声问道:“黄泉,你想要的是什么?”
 

黄泉一愣,然后答道:“我进天都的目的是超越你。”
 

“哈,”罗喉答道,“只要你有足够的耐心和足够长的性命,想要等到那一天也不是很难。”
 

字里行间的威慑感还在,罗喉的语气却是平静之极,这样危险的话题他却说得好像今晚要吃什么一样。对于黄泉来说,这样的话题对他是一种挑战。
 

他反问道:“那么你呢,已经算是拥有一切的武君,还有什么是想要得到的?若是征伐可以获得的,我不介意帮你个小忙。”
 

罗喉哈哈一笑,却又转瞬恢复平静,说道:“我拥有一切,希望拥有的,不希望拥有的。”
 

黄泉对这句傲慢到极点的话嗤之以鼻,正打算好好嘲讽一番,眼角余光一扫,却在顶楼入口处发现了玉秋风的身影。黄泉在脑子里呻吟一声,随即笑着看向罗喉,一手撑住椅背,然后俯下身在罗喉耳边低语了一句,
 

“武君你不知道么,过分自信是件危险的事。”
 

黄泉嘴唇贴着罗喉耳边,眼角看见玉秋风目瞪口呆地站在入口处,再看了看罗喉,这人却是一脸镇定,双眼盯着黄泉,表情高深莫测。
 

这一刻两人距离如此之近,呼吸也交融起来,让黄泉有种亲密无间的错觉。他看着罗喉苍白的肤色和暗色的嘴唇,心一动,便吻了下去。这说不上是个意外。嘴唇的交叠带来了温暖与温柔的感受,黄泉不禁闭上眼睛,双唇辗转研磨,罗喉双唇开启,竟让黄泉吻得更深。
 

后来还是黄泉心里先惊了惊,退了开来。他看着罗喉,掩饰不住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
 

黄泉退开后罗喉有些呆,然后他抬头看向黄泉,瞬间又回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
 

黄泉镇静了一下,眼角余光扫过,玉秋风已经不见了,想是受不了这个刺激。他再低头看着罗喉,堆出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笑容,绞尽脑汁想了两秒,然后说道:“感觉不错。”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黄泉有敲打自己脑袋的冲动。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名副其实的登徒子了,还是个调戏了没人敢调戏的boss的登徒子。黄泉看着罗喉那带着水光的唇,心想而现在自己这个登徒子正等着这个恐怕第一次被人调戏得如此惨烈的boss的发落,前途未知。这真是个杯具。
 

但是黄泉显然低估了罗喉对他的纵容。罗喉只是看了黄泉一眼,然后从躺椅上起来,往出口走去,走到楼梯口又停了停,好半晌才说了一句:“很多年了,难得有个人这么大胆站在这个天台上。黄泉,不要让我失望。”
 

黄泉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琢磨着这个“失望”指的是哪一重的含义,琢磨着琢磨着就琢磨了一整晚直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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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黄泉明里暗里再三提醒,玉秋风还是出手了。

当黄泉手里拎着天都食堂的外卖走进罗喉的卧室的时候,便看见玉秋风被罗喉一脚踹开,她手里的枪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而黄泉只来得及撞开冷吹血乌黑的枪口。

这胆大的包庇行为让罗喉盯着黄泉看了半晌,带来沉重的压力让人窒息,表情和目光和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模一样。

黄泉迎上罗喉的视线,说道:“把她交给我吧。”

罗喉再盯了半晌,点了头。

黄泉将昏倒的玉秋风扛了出去。冷吹血跟着,看他方向不对,拉住他问道:“喂,你想把她带到哪里去?”

黄泉本来就冷漠的脸现在更为冷了下来,回道:“她总归是我的女人。”

冷吹血哼了声,不屑地放手了。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黄泉从自己房间出来了,肩上扛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隐约看得出装了个人。接触到门口冷吹血疑惑的眼神,黄泉解释道:“弄昏了。走吧。”

黄泉的眼神冷得像冰。冷吹血想起半个月前触了黄泉霉头的小弟的凄惨情状,张了口又闭上,没再说什么,然后跟在黄泉后头去了停车场,和他一块儿上了车。

车开到江边停了下来。这时是晚上八点,但这段江边偏僻得很,一个人影也见不到。冷吹血下了车,跟着黄泉把那黑色的大袋子从车后备箱里拉出来。袋子里的人醒了,正在剧烈地挣扎,但是似乎是被绑起来,外加封住了口,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冷吹血仔细听了听,是玉秋风的声音没错。黄泉把袋子扔在地上,然后掏出枪砰地一声,里面的人抽搐了一下,然后就没动静了。血慢慢把袋子洇湿,黄泉收起了枪,下巴朝冷吹血一抬,“扔了吧。”

冷吹血点头,上前查看了一番,把袋子拖到江边,一把扔了下去。黄泉上了车把车开动了,冷吹血上了车还没坐稳,车就开了,他刚想抱怨,但转头看到黄泉的表情,闭嘴了,心想,好不容易勾搭了武君的女人,结果居然是个刺客,还要亲手料理,现在神情狰狞了点也难怪,也不知道到时候武君会怎么收拾他。

黄泉把车开得飞快,到了大厦停车场刺溜一声踩了刹车,甩下冷吹血径自下车走人了。

黄泉回到自己房间,进了浴室开了莲蓬头。水流哗哗的声响中他掏出手机换了个卡,拨了个号码。

“怎样?”黄泉低低问道。

“接到了,人没什么大事。”

“那就好。她算是个死人了,不能再在罗喉的势力范围内出现。”

“我知道……你那边真的没什么问题?”

黄泉停了停,答道:“我有分寸。”

“……谢谢你,黄泉。”

“御不凡,我会记着你欠我一次的。”

黄泉关了机,把手机卡换回来,再把刚才用过的那张扔进抽水马桶里冲进下水道。

他把手机放到一边,站到莲蓬头下面,任冷水冲刷着自己。

他想起罗喉那句“别让我失望”,然则又想起梦里苍月银血苍白的面容,还想起御不凡笑着说“这是我妹妹”的样子。黄泉抹去脸上的水,心想,做人要厚道,不能你没了兄弟就让别人也没有兄弟不是?

等他将自己收拾完了上去见罗喉的时候已经差不多10点了。罗喉一个人坐在自己的起居室里,室内没有开灯,只有罗喉面前桌上的手机灯光一闪一闪的。

“不需要我跟你报告详细情况了吧,罗总?”黄泉站在他面前,维持着自己的冷漠表情。

罗喉手里拿着酒杯,随后答道:“你处理了就行了。”然后停了停,“坐下吧。”

黄泉在他对面坐下,也不知这人黑灯瞎火的是想干什么。

“玉秋风是御不凡的妹妹,而你跟御不凡认识。”

黄泉心里一惊。黑暗里罗喉的声音很平缓,让人完全听不出说话的人是个什么样的心情,有什么样的企图。

“那又怎样?”黄泉反问。

罗喉放下手里的酒杯,说道:“你对玉秋风的包庇太明显了。”

黄泉不确定罗喉说的包庇是指三番两次的提点与警告,还是最后这一出戏。如果罗喉知道完整的真相,他也不知道罗喉将会对他做出怎样的处置。正常来说应该会把他的脑袋给拧下来当球踢吧,如果罗总有玩足球的业余爱好。但是他莫名地觉得罗喉不会就这样杀了他,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但就是这么想。

这么不清不楚的,是卧底的大忌。

但天都是个让人迷惑的地方。

“她目的太明显了,让人想不注意到也难。”

罗喉没有接话。室内陷入了沉寂。过了很久,黄泉才听到他的声音,

“黄泉,没有下次了。你是我最欣赏和最期待的人,不要让我失望。”

那声音在黑暗里仿佛回音一样。被人用欣赏的眼光看着,被人承认被人期待着,这感觉不错,却不应该出现在仇人眼里。黄泉心想我不会让你失望的,肯定一击毙命。

而黄泉不知道的是这一刻他们实在很心有灵犀,因为他们其实都想到一个点上去了。所谓失望不失望的,不就是这么一回事么。如果真让你等到了这个机会,你可要瞄准点来开枪,罗喉这么想着,然后站了起来。

黄泉在黑暗中看着罗喉缓缓走到自己面前,然后俯下身。

跟罗喉接吻的感觉很刺激,惊愕过后,黄泉揽住罗喉的脖子把他往下一拽按倒在沙发上。身体燃烧起来的时候黄泉咬破了罗喉的嘴唇,铁锈味融入两人唇舌间,黄泉将这味道吞了下去。血的味道从喉咙一直流下去,酸甜苦辣,欲罢不能。






天亮的时候黄泉起身拉开了床头边窗户的窗帘,阳光瞬间将整间卧室照亮。罗喉还在床上睡着,被子盖住腰部以下,上半身的痕迹明显得让黄泉眼睛发疼。

阳光很刺眼。罗喉睁开眼睛后用手臂遮了遮,过了几秒适应了这光线了才坐起来。他掀开被子,呆了呆,然后下床径直往浴室走去。整个过程也没有看床边的黄泉一眼。

黄泉站了一阵,挪动脚步,在浴室门口停下,看着罗喉。

水声中罗喉停了下来,回头看着黄泉,嘴里蹦出这么三个字,

“回去吧。”

黄泉听了莫名地有些窝火,却也没法对罗喉吼你吃干抹净就把我给甩了吗,因为吃干抹净对方并且吃得很尽兴吃得对方有些凄惨的是他自己。

黄泉站着没动,他看着罗喉将胸前一点已经成痂的血迹给抠掉,那是他昨晚情不自禁的时候咬的,带着恨意的性爱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粗暴。

他想罗喉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纵容他,还纵容到这份上。在这铺天盖地的疑问之中他心里渐渐有些难过,却不知道是对谁。

“你……”黄泉声音低低的,带着沙哑,嘴张开又闭上不知要说些什么。

罗喉停了停,转回身来认真看着黄泉。黄泉回望着他,似乎是错觉地看到他面瘫的神情中有那么一丝的郑重。罗喉说,

“黄泉,你并不属于天都。你是我的人。”

黄泉带着一脸恍惚的表情穿上衣服回了自己房间。他呆坐了半天,然后又花了半天时间理撸顺好思绪整理完心情。好吧这个放这一边那个归那一边事情其实就是这么简单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别把它搞乱了。

黄泉往喉咙里灌了一瓶啤酒,顿时神清气爽,状态又回来了。他想罗喉那句其实说错了什么你是我的人其实应该反过来,因为罗喉的命终究是属于他的。

他没想到的是很快他就体会到了天都罗总所说的“我的人”是带着怎样的滂湃气势与惊心动魄了。

事情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罗喉曾经有三个兄弟,其中最小的那个有个从小就失散了的妹妹。这位兄弟有事没事就在其他兄弟们面前念叨啊啊要是能找回我的小妹该有多好啊她现在应该已经十岁了吧她现在应该已经上小学了吧她现在应该已经要中考了吧等等等等。等到应该念叨这位小妹应该已经上中学的时候,罗喉的兄弟包括这位在内已经挂得一个也不剩了。

可是罗喉还记着,他也找过,但是找了那么多年也没找到,他也差不多死心了,哪儿想到他正在万念俱灰享受人生最后一点疯狂的时候居然有个姑娘跑到自己面前叫自己“大伯”?

那姑娘样子文文弱弱的,长得很恬静,举止很温柔,很有点大家闺秀的风范,见到罗喉二话不说把袖子撸上去,嘿,那胎记还真是一模一样。

罗喉问了,这么些年是谁收养的你?

姑娘答曰:“名刀神坊的公孙夺锋。”

罗喉听了,不禁赞赏起黄泉的未卜先知来,心想好在黄泉没抄了名刀神坊把里面的人都给扔到海里去,谁知道里面还藏着个还珠格格哪。

罗喉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这下子像是焕发了第二春,哦不,是重新找到了人生的目标——以后就是养女儿,咳,养妹妹为重了。至于是谁提点这小姑娘找上门来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都已经不重要了。

罗喉以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对君曼睩小姑娘说,“以后天都就是你的家。”

当黄泉从身到心完全武装好自己准备再次迎接日常挑战而上来罗喉办公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想,靠,昨晚那啥的时候都没见他这么温柔过!

“哟,真感人的兄妹相认啊。”黄泉在一边站着,语气惯性地带着嘲讽,听起来很酸。

正说着呢,巫读经捧着一叠文件上来了。他看着罗喉,表情担忧又犹豫,

“罗哥,你三思啊。”

黄泉差点喷了。

罗喉接过文件,面无表情翻了翻,然后利索地在上面签下自己一个又一个大名,不带一点儿犹豫。黄泉凑过去一看,是财产转让协议。

天都之所以能屹立那么久罗喉之所以能嚣张那么久不倒,很大原因是在于天都旗下的规规矩矩的那部分生意。如今罗喉将这些财产全部送给自己兄弟唯一的亲人了——或许那也算是他唯一的亲人。

黄泉有些愕然,可是看着罗喉低头签名的表情,刚刚调整过来的心情又有些紊乱起来,转变要不要这么大啊老大,从黑道暴君到温柔保父这是怎样一回事?

签完文件罗喉便要亲自安置君姑娘,临出门时他停了停,回头看着黄泉,说道,

“你也来。”

黄泉跟去,一同上了车。车在罗喉的别墅停下。黄泉突然想到点事,对罗喉说道:“你别墅里还关着一个人哪。”

罗喉皱了皱眉,答道:“叫千叶来把人给领走。”

千叶到的时候罗喉跟君姑娘在二楼说着旧事,黄泉只好代为招待客人。他把人领到万古长空房间门口,突然停住,转过身来对千叶说道,

“千叶先生,问你个事。”

千叶挑眉看着他。

黄泉想了想,问道:“如果我要让一件事情从真的变成假的,有什么方法?”

千叶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笑了笑,答道:“如果你自己都相信它是假的,那么它就是假的了。”

黄泉点头,这个答案让他很满意,可是千叶补上的一句话差点把他给哽着了。

“但是从客观事实这个角度来说,真的就是真的,它存在过,就怎样也假不了。”

黄泉习惯性地很想吐槽,但是他看着千叶一脸认真表情地进了房间,想想还是闭嘴了。千叶缓缓走到万古长空面前站定,万古长空还是一脸苦相,但是看到千叶的时候眼神亮了一亮。两人对望了一会儿,噼里啪啦放了一阵外人不明白的电波,然后千叶说了句,“走吧。”万古长空点头,从沙发上站起,随着千叶离开了。

千叶临走时问了他一句:“怎么不见武君?”

黄泉造谣道:“他在金屋藏娇哪,没空。”

黄泉目送他们两人的车的背影,这时罗喉从二楼下来了,后面跟着一脸泪水的君姑娘。黄泉一看,靠,就算罗喉是一脸正直的样子,但要是被才刚走的外人给看到,会被想成什么样啊。

罗喉没有理会黄泉的胡思乱想,他坐了下来,看着黄泉,说道:“以后曼睩交给你保护。”

黄泉愣了愣,心里快速盘算着怎么拒绝。他要是转职去做这姑娘的保镖以后杀罗喉的机会可就少了。

罗喉似乎看出了黄泉的犹豫,他看着黄泉的神色是少有的郑重,他说:“曼睩是我的人,黄泉,我信得过你。”

直到这一刻黄泉才明白了这天早上罗喉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感情这家伙已经自来熟到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黄泉有些愠怒,却又觉得有些感伤。

他想起兔斯基的一个经典表情。他想照着那个表情抓着罗喉的肩膀用力摇晃跟他说老兄我是来杀你的不是来跟你相亲相爱的就算你是一见钟情就算咱俩已经坦诚相见小手牵了床单滚了但是这离自己人还是有很大一段距离好不好你别擅自把进度条拉那么快吧啊啊你这样让我怎么接招啊混蛋。

但是这番话他是说不出来的,于是只能在心里吐吐槽过过嘴瘾了。

这天晚上他第一次在罗喉别墅的大床上度过。他看着身下的罗喉,郁闷地问道:“转职不都会加薪水的么,罗总,你打算加我多少?”

罗喉被欲望冲击得迷茫的眼神此刻定了定,他看着黄泉的眼睛,沙哑答道:“我会把你最想要的东西给你。”

黄泉失笑,“你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罗喉笑了笑,那笑容很快便消失了,转眼他又回复了那个威武慑人的武君表情。他说我会给你机会,你如果有本事,就自己把它给拿到手吧。

黄泉说这是自然。

那晚黄泉做梦了。他梦见自己成了只红毛兔子,面前躺了棵水灵水灵的金光灿烂的大萝卜,他蹲在这棵萝卜面前哗啦啦地流着口水,想把它给拔了卖了来给家里的一窝兔子兄弟们盖个新窝,又想把它给吧唧吧唧啃了吞到肚子里面去,两种念头挣扎纠缠,生生把他给劈成了两半。




从君姑娘住进罗喉别墅的那天起罗喉就从天都大厦搬回来了。当然因为黄泉已经是君姑娘的保镖,所以他也住进了这里。说了这么多,简单一句话就是这两人同居了。

君姑娘算是罗喉的妹妹,可是黄泉看这情形罗喉完全将人当孙女养了,女儿都不带这么宠的。黄泉提醒他说喂你这不是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去吗。罗喉答得大气凛然毫无畏惧说她是我的人谁敢动她。然后在黄泉嗤了一声后又补了句说我有分寸。

罗喉的有分寸就是把人送到国外去。君姑娘弹得一手好钢琴,罗喉给她联系了国外一个钢琴学校,打算等两个月后学校开学了就把人给送过去。至于黄泉是不是也跟去,罗喉没说,黄泉也懒得问。他有预感这两个月不会太平,不太平了他的机会就多了,机会一多,也就不在乎罗喉接下来对他有什么打算了。

也许是因为心情好,也许是精力都放在怎样营造一个温馨幸福的天都大家庭,罗喉最近极少找天下封刀和素还真他们的麻烦。黄泉听着半僧道报告说天下封刀的主席被他老婆给告了,估计离身败名裂不远,左护法御不凡因为死了妹妹休了个长假出国修复心情去了,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日罗山和琉璃仙境最近有些麻烦,他们跟隔壁市的黑道龙头妖世浮屠起了摩擦,估计暂时没人来理会天都了;等等等等。

说到御不凡的时候罗喉瞟了黄泉一眼,黄泉只当没看到。

现在这局势看起来大家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天都这边,但是黄泉却有不好的预感。果然过不了两天罗喉就甩给了他一张照片,“把这个婴儿带回来。”

“虾米?”黄泉囧了,看了看罗喉一脸认真的表情,认命地拿着照片离开。

当然那张照片上的不是婴儿,而是劫持了天边那么远的某国某黑道家族亡故老大的私生子的嫌疑犯。至于罗喉为什么要管这摊闲事,其实是因为他想把君姑娘给送到那边去,那边天高皇帝远的不是罗喉的地盘,那里是那个家族的地盘,把人家的继承人给送回去,算买个护身符给君姑娘,这交易也算值。

那个嫌疑犯挺容易找的,黄泉一个人破门而入,用枪顶着对方脑袋把婴儿给抱过来,还不忘让这劫持犯把奶瓶给塞到婴儿襁褓里去。完了后黄泉一枪托砸晕了犯人,哄了哄还在熟睡的孩子,正准备把这水嫩水嫩的孩子抱回去给罗喉看看刺激刺激一下那个老男人寂寞的需要家庭温暖的心灵,就被人拦住了路。

黄泉眼皮一抬,认出了来人——隔壁地盘的老大妖世浮屠那对雌雄双煞的手下问天敌,那是出了名的兢兢业业的勤恳人。据说这位以前在苦境混过,做过老大,还做得挺风生水起的,但是好死不死撞在了本市最鼎鼎大名的老牌检察官外号乾坤莫测的一页书手里,最后落荒而逃了好多年,最近才被妖世浮屠给收揽了。

看这人一副鞠躬尽瘁的样子,工资肯定很高,黄泉想。

问天敌从车上下来,走到黄泉车前,说了句:“把孩子留下。”

黄泉懒得理他,径直上了车,关上车门,然后摇下车窗说了句你跟罗喉要人去吧,大爷我赶着回家吃饭,说罢一踩油门,跑了。

回来的时候还正赶上吃饭了。黄泉把孩子抱了进来,罗喉看着他的表情很奇怪,君曼睩笑着说道:“啊,黄泉你抱孩子的姿势真标准,表情也好温柔啊。”

黄泉听了赶紧把孩子扔给了在场唯一的女性,心想我可不是来做保父的。

吃完饭消化完总要活动活动免得一身骨头生锈,黄泉换上泳裤扑通跳进别墅后面的泳池里,畅快地游了几圈,游着游着便感觉到一道视线。他停了下来往岸边一看,果然是罗喉。

“哟,罗哥您这是觊觎你属下我美好的身材么,这么目不转睛的。”

罗喉已经惯了黄泉从酷哥到吐槽帝的转变,完全不动声色,只朝他勾勾手指。黄泉啧了一声,水淋淋地上了岸,接过罗喉甩过来的毛巾问道:“什么事?”

罗喉一本正经答道:“曼睩做了下午茶的点心。”

黄泉脚下差点一个趔趄,心想这还有完没完了他还真成了这幸福美满大家庭的一份子了。

“罗总,”黄泉叫住罗喉,一手伸过去揽住罗喉的脖子,整个人贴了上去,也不管一身的水把人家好好一套西装给毁成什么样,“我中午吃得有些饱,得先做做运动消消食才吃得下点心啊。”

罗喉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瞥了黄泉一眼,问道:“你想做什么?”

黄泉轻笑,嘴唇贴在罗喉嘴唇上,低低说道:“和谐运动。”

午后的阳光很好,又温暖又透明。和罗喉在床上滚完几圈后,黄泉把窗帘拉得更开,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转头看着床上的人。

罗喉似乎是累着了,整个人趴在床上睡着了。黄泉心想果然年纪上来了经不得劳累了么那以后还是悠着点吧,随即又转念一想,什么以后啊大概没多少个以后了。

罗喉背上惯例地留下了些许痕迹,前面更多不过这人现在趴着看不到,这些痕迹没有一开始那些日子里的那么重那么粗暴。光裸的背加上那些痕迹再加上罗喉那副睡着了的有些呆呆的表情,看着很撩人。

黄泉把杯里的水喝光,再装了半杯回到床上拍了拍睡着的人的肩膀,

“喂,你要的水来了。”

罗喉还没醒,拍开黄泉的手又把自己的头埋在枕头里了。黄泉看了看他,索性把杯子里的水自己喝进嘴里含住,双手捧住罗喉的脸便亲了下去。罗喉睡得昏昏沉沉的,触到黄泉的嘴唇下意识地张开嘴任他把水渡进去然后吞下去。完了黄泉有些意犹未尽地来了个湿吻,来不及咽下的水从两人交/合的唇间流下,沿着罗喉的下巴脖颈一直流到他胸口流到黄泉搁在这人胸口的手指上。

那温热的感觉不知是水还是罗喉心脏的温度。黄泉不再折腾,任罗喉继续补眠,他只是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其实黄泉喜欢听哥特系的曲子,越黑暗越变态的他越喜欢,最近尤甚。罗喉还在天都住的时候黄泉就经常带着个耳机上去天台陪着罗喉吹冷风,他耳朵里一边听着哦鲜血从你心脏流出来的样子真美丽一边看着罗喉沉默的背影一边在心里意淫着时间到了的时候一定要用刀子不能用枪,一刀捅进去干脆毙命,然后等着鲜血流光把两个人淹没在一起。有时候罗喉会回过头来跟他说一两句话,那表情不怎么寂寥了,甚至让人有种温和的错觉。这种时候黄泉多数会直接走上去干柴烈火一番,罗喉通常不会拒绝。

搬到别墅后罗喉作息正常了许多,改成听君姑娘练习钢琴了。君姑娘最经常弹的一首曲子叫愿永世与共,够温柔煽情的。这个时候黄泉通常会坐在窗边叼着一支烟晒月光,然后看着罗喉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欣赏音乐。黄泉不知道他到底是闭目养神欣赏音乐还是会周公去了,不过有时候罗喉会朝他这边看过来,神情没什么变化,但是那个时候黄泉总会莫名地觉得有些高兴,被人在意着的感觉不错。

这天晚上常备钢琴节目结束之后君姑娘说明天要出去准备一下出国的事情,罗喉想了想说我陪你去。黄泉听了皱眉说道,

“老板,别剥夺我的工作机会啊。”

罗喉笑了笑说:“你留在家带孩子吧。”

黄泉被烟给呛了一下,无可奈何地瞪了罗喉一眼。

其实他想说的是最近地头上有些不太平,天下封刀的老板刀无极成功摆平了家务事纠纷,手头上的情报显示这人有些古怪;最近天都地盘上也出了些小问题,怀疑有内鬼;罗喉前两天去跟素还真喝茶谈白道上的生意又让妖世浮屠的人给盯上了,威胁信都上门了……这苗头有些不对。黄泉想说老头子你出门要小心飞来横祸不要死在别人手里了,但是看着罗喉那个天下唯吾独尊的样子,他听得进才有鬼。

黄泉不想多理会,在阳台上目送他们上车,然后从保姆手里接过睡熟了的婴儿。这孩子生得白白嫩嫩水灵灵的,个头也大,也许是因为外国血统吧。自从被带回来后都是君曼睩和保姆在照看着,黄泉偶尔会过来看看,这小子挺亲近人的,让人忍不住喜爱。罗喉说过两天要他把孩子给送回去,黄泉想自己的保父生涯终于要结束了。

下午的时候下了阵小雨,黄泉把孩子放进摇篮里摆在自己办公桌旁边,打开电脑进入了天都大厦监控系统。这个系统跟保安室里的那个完全不一样,这是前阵子罗喉看他太闷给他玩儿的。

最近这一连串的事情老是让黄泉有不好的感觉,却又抓不住什么线索。他调动电脑画面一帧一帧仔细看过去,半小时后身体微微一震,把其中一个镜头放大。

黄泉看了许久,嘴边浮起一丝冷笑。小样儿,这次还不能证据确凿地把你给揪出来。

黄泉准备给揪出来的人是罗喉的一个手下,地位还挺高,平时外表勤勤恳恳的,想不到却跟刀无极搭上线了,想要在天都里面做些手脚,再跟刀无极里应外合把罗喉搞垮。

——不对,还有什么没想到的……

黄泉皱着眉头,脑子里片段记忆一幕幕闪过,今天早晨阳台上目送罗喉和君曼睩他们上车离去的情景突然定格——司机的脸跟电脑屏幕里的脸相重合,黄泉猛地站起来,“要糟!”

就在这个时候黄泉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打破了一室的寂静,旁边熟睡的婴儿被吵醒,哇哇大哭起来。黄泉急忙拿过手机一看,是君曼睩。

“曼睩?”

电话那边传来激烈的喘息声,脚步声和枪声。君曼睩像是在剧烈奔跑,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黄泉,我们遇上仇家,被堵住了,你快来……”

没等她说完,黄泉截住她的话问道:“你们在哪儿?现在情况怎么样?身边有什么人?”

君曼睩报了地点,又简单几句说了情况,然后说:“现在就武君,我,还有司机,我们现在进了一个小巷子的空宅子里躲着。”

黄泉心里一惊,压低声音说道:“曼睩,你马上把电话给罗喉,快。”

“好的,我马上……”

正在这时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枪响,紧随着一声闷哼,随后就是七零八落的声响,最后电话断线了。这都是两三秒钟的事情,黄泉脑子里嗡地一声,下一刻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就往房间门口冲。

黄泉冲到楼梯口的时候,眼角余光一瞥看到别墅门口有几辆车停了下来,车上下来的人是天下封刀的炎龙,专门管他们家黑道上的生意。黄泉猛地顿住脚步,乘着楼下别墅保安们跟来人们交涉僵持的时机,转身往自己房间跑去,把还在哇哇大哭的婴儿抱了起来,哄了两哄,心想你乖点吧要是一分钟内你还不住口我就把你给扔了。那孩子似乎听懂了黄泉殷切的心声,在他怀里哽咽了一下,眨巴着晶晶亮的眼睛看着黄泉,不哭了。

黄泉舒了口气,抱上他然后把房间的窗户打开,在怀里掏出一个勾索一头扣在窗户上,把绳子放下去,然后人一个纵身随着绳子溜了下去,轻轻绕到车库后门进去了,把孩子放上车,自己坐在驾驶座上发动车子一踩油门,便冲出了车库,眼看要撞上炎龙他们的车,黄泉方向盘一甩,车子拐了个弯便急速往市区赶去。黄泉在后视镜上看到炎龙匆忙上车追赶过来,冷哼一声,加快了速度把屁股后头的车都甩掉,然后往罗喉所在的方向急速驶去。

死亡切身来临的感觉紧紧缠绕着黄泉,却不是为了他自己。这或许是罗喉最大的一次危机。黄泉紧紧抓住方向盘,脑子里似乎很清晰,却又似乎什么也无法去想,他只有一个念头,快些,再快些。

罗喉,你必须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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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黄泉赶到的时候顺手做了几个倒霉碰上的天下封刀的人。他搂着怀里安安静静睡着的婴儿,悄悄进了君曼睩所说的那个空宅子。他轻轻推开二楼的门手一伸把里面伸出来的枪给打掉,低喝道:“是我!”

君曼睩握着自己被打得发疼的手腕看着来人,松了口气,“黄泉!”

黄泉点头,“人呢?”

“在里面,”君曼睩一边说着一边把黄泉带到里面一间卧室,很是担忧焦虑,“你打电话来的时候司机突然向武君开枪,武君躲了一下避开了要害,杀了司机,但是自己的伤更重了。他说必须待在这里等你来,你果然来了。”

黄泉握紧拳头轻轻走过去。房间靠墙那边摆着一张木板床,罗喉仰躺在上面,白色的衬衫和裤子上沾着大量的血迹,他看到黄泉来了也没什么动静,只是握着枪的手松了松。

黄泉将怀中婴儿交给君曼睩带到外间照看着,然后自己在床边坐下,检查罗喉的伤口。罗喉的伤很重,人基本上无法动弹。伤口已经草率处理过,血是暂时止住,但是罗喉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加苍白,唇也失了血色。

生命其实很脆弱。

黄泉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低声说道:“你终究有这一天。”那声音很低,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罗喉示意黄泉扶他坐起来,然后看着他,慢慢地露出了一个笑容,黄泉从没见过罗喉这样的笑容。罗喉的表情从来都是冷漠威严的,偶尔的笑也是充满着威逼感用来吓人的,那种神情是他作为天都主宰的一部分,血肉交融了那么多年。而此时此刻似乎是长久以来深藏的另一部分自我终于被释放了出来,黄泉觉得眼前这个人有了些不同,温暖而又强大,就像是在寒风交加的时刻身后存在的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即使满身血迹动弹不得也要为对方强撑出一片天地。那是为了他曾经兄弟的妹妹。黄泉觉得碰巧置身在这片天地下的自己像是被他烫伤了。

“黄泉……”罗喉的声音很虚弱,有些沙哑。

黄泉深吸一口气,回道:“要说什么就赶快说!别跟就快断气一样!”

罗喉又笑了笑,他看着黄泉丰富多彩的表情只是想笑,但是还有事情要交待,不得不说,说完就结束吧,够了。

罗喉说,是时候了。

黄泉的手猛地抖了抖。

“……是啊,是时候了,我正想那么跟你说呢。”黄泉扯出一个笑容,那个笑容很冷酷,像冰一样。他看着罗喉,问道:“你早就知道?”

罗喉点头。

黄泉想在罗喉的神情目光里找到愤怒或者其他什么激烈的情绪,但是没有。

“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么,你等到了,”罗喉咳了一声,身体一歪就要倒下,黄泉急忙伸手扶住,罗喉靠在黄泉臂间,喘息了一阵,继续说道,“我答应过你……我就会把这个机会留给你……”

黄泉缓缓低下头,把头埋在罗喉颈间,他闻到罗喉的味道,还有血的气味。

“……别说得好像你在施舍我一样,这是你欠我的,我不过是把应得的拿走而已……不过鉴于你已经连下半年的工资都付了给我了,说吧,你还有什么愿望,我掂量掂量看,说不定我会乐意帮你个小忙呢……”

罗喉笑了,喉咙微弱的震动让紧贴着他的黄泉也震了震。

“把曼睩送出去吧。”

黄泉抓住他双肩的手紧了紧,头却始终没有抬起来,

“……我问的是你自己!”

这句话说了出来,黄泉都觉得荒谬。他下一刻就要把这个人杀了,即使他有想要的东西又如何?可是罗喉似乎并没有这么觉得,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答道:“我不需要,我这一生,已经够了。”

真的够了?人真的会有觉得足够的时候?黄泉不明白。他有时候会觉得怎样都不够,那是比野兽更加贪婪的需要,比深渊更加深刻的渴求。

据说过两天是罗喉的生日。他还想问罗喉想要什么礼物,但是问了罗喉肯定拽死人地来个同样的答案。

黄泉想了想,说道:“够了就够了吧,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好给你的。”这话说得嘟嘟囔囔,倒像是在撒气了,罗喉失笑,艰难地抬起手拍了拍黄泉细微颤抖着的肩膀。

“你情我愿,黄泉,你不欠我什么。”

“……我当然不欠你什么……我欠你什么呢,我们马上就要真正地不拖不欠了。”

黄泉紧紧抓住罗喉的肩膀,也不怕弄疼他,他总觉得自己有什么东西想要给他,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他也不知道罗喉需不需要,可他就是抑制不住地想给,可他最终也无法允许自己这样做。黄泉想,等我们之间不拖不欠了,买一束花去你的墓前再给你看看吧,不管那是什么东西,如果它还没过保质期的话。

罗喉再次笑了,声音低沉。黄泉想那声音他这一辈子大概都忘不掉了。

感情这东西,真是个凶猛得难以抵抗的怪兽。


黄泉缓缓走出房门,君曼睩正在外间焦急地等待。黄泉对她说:“抓紧时间,带上这孩子我们走吧。”

君曼睩忙应了,抱着婴儿跟在黄泉后边,跟着黄泉走了两步她突然停住脚步,迟疑出声:“黄泉,武君……”

黄泉回过头,表情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冷酷。

“你不用担心,自有人会来找他。”

君曼睩皱眉,刚想反对,却突然脖颈一痛眼前一黑昏了过去。黄泉接住她,把她与婴儿放进车里,开车朝市外驶去。

黄泉在后视镜里最后望了那间宅子一眼,然后拨通了电话。

“漠刀,到你还御不凡人情的时候了。”

前阵子黄泉把手上关于天下封刀的情报给了御不凡,后者随后便把自己父亲也忽悠出国了,而他的好友漠刀绝尘还是暂时留在国内,这是黄泉索取的报酬,如今便是这报酬兑现的时候。

黄泉挂了电话,在路边停了车。他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个启动器,拇指放在开关上。这一瞬间很多回忆涌上,就像是传说中人死前的人生回顾一样,那长廊里只有几个人,每个人都曾在他心上留下痕迹,有些是快乐,有些是伤痕。最后黄泉拇指轻轻一按,远处传来模糊的爆炸声。

结束了。

雨越下越大模糊了前方视线,黄泉望着车窗朦胧的水雾愣了好一会儿,然后他打开雨刮,握紧方向盘,发动引擎。车在大雨中狂奔。

他得将君曼睩和她身边的婴儿交给漠刀让他安排带出国去,这样他的保镖任务总算可以完结了。他还答应了自己到时候去罗喉的墓前呆一会儿,然后就没事可干了,他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爱上什么人就爱上什么人。人总是要有希望的,不是吗。

可是人们总说世事如棋乾坤莫测,这话总是对的。一年后君曼睩在某国钢琴学校里平静生活;那个听话得很的婴儿也被接回了家人身边;据说御不凡漠刀在漠刀的故乡领证了,玉秋风为此很是受了打击,想来是天台那个时候留下的阴影,黄泉在和他们通电话的时候为此大乐了一番;日罗山最近申请4A级旅游区成功了,黄泉买了他们的股票,等着财源滚滚来的日子;幽溟结婚了,他的小侄子年内有望出世。黄泉想这样的生活还是挺美好的,为什么还会觉得le无生趣。

玉秋风想了想,说难道是因为缺乏爱情的滋润?黄泉对于这个答案很嗤之以鼻,回道,爱情是什么能吃吗?玉秋风答帅哥你真没有浪漫情调活该你找不到女朋友。黄泉哼哼两声说那好啊找不到女朋友我就找个男朋友去然后啪一声挂了电话。

挂完电话之后黄泉发现日罗山总裁千叶传奇找上门来了。黄泉懒懒躺在太阳伞底下享受着夏日海边美好的骄阳,千叶总裁说壮士组织需要你的时刻到了。黄泉说喂喂喂别认亲我跟你不熟,千叶总裁神秘一笑答曰我家最近生意不错作为股东之一的分红我决定分给你一样特别的东西以代替庸俗的金钱,不知你同意否。黄泉说亏欠我的钱小心我告你去。千叶总裁蛋腚解释说我家属下一年前在一个荒废的宅子里意外捡到了一个BOSS,不知黄泉同志你有没有兴趣领养?

黄泉猛地从躺椅上跳了起来。

再一次见到罗喉的时候,黄泉有种被狠狠骗了的感觉。天都的财产除了君姑娘的那份之外,剩余的一切都被日罗山接收了,这就是千叶救罗喉的目的。黄泉看着罗喉,心想原来我们都身在局中啊。

这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这种意外的情况让他很苦恼,到底他是该再杀罗喉一次呢,还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丝云彩?

罗喉被安置在一间人烟稀少的半山腰公寓里,整个人似乎没什么变化,脸色看起来还是那么苍白,身体似乎很虚弱,但是精神还不错,眼神儿亮得很,威胁感还是十足,像是一只蛰伏的猛兽。他看到黄泉的时候微微露出了一个笑容,说好久不见。

黄泉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心里又怒又恨的,简直不知道该怎样反应了,所以他只好转身就走。罗喉快步拉住他,问道:“你上哪儿去?”

黄泉心里复杂得要死,恨恨说道:“没你的地方哪儿都可以去!”

罗喉放手。黄泉踏踏踏地大步走到门口时,罗喉出声了,

“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黄泉握着门把的手停了,却没有回头。

“那个时候你是想要给我什么东西吧?那个东西是什么?”

黄泉一瞬间僵了僵,答道:“我有什么好给你的,罗总你可真自作多情。”

背后传来轻轻的笑声,“黄泉,做人要懂得礼尚往来,我已经将我要给你的东西给你了,你的回礼呢?”

黄泉有些黑线,心想这个人死了一回现在活了过来难道变无赖了?还是说这就是他原本的性格?

罗喉慢慢走到黄泉身后,声音低低的,很沙哑很磁性,“黄泉。”

黄泉猛地转身一把抱住罗喉,双臂使尽力气把人箍得死紧死紧的,胡乱激烈地吻着罗喉的眼睛,脸颊,喉结,然后来到嘴唇,罗喉回拥住他并且回应着。黄泉亲吻不停间撤开自己紧抱住对方的双手把人往床上拖,罗喉顺势躺在床上,手指插入黄泉的发间。

身体赤/裸相对的时候黄泉将自己的手放在罗喉心脏的位置感受着那让人安心的热度和底下有力的跳动,感受着罗喉的手指梳过他的头发的感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意志快要崩溃了,两具赤/裸的身体深深交缠的时候黄泉停下不断的亲吻,他凝视着罗喉,凝视着身下每一击中罗喉神情的细微变化,罗喉回望着他,眼里带着浓重醉人的情/欲和让人肆意的放任。这个时候两人都没有说话。他们不需要说话。

他想给他的东西不需要言语。


——完



“喂,你现在穷光蛋一个,以后就跟着大爷我混吧?”

“……那我还是投靠曼睩去吧。”

“什么意思?你是在怀疑我养不起你吗?!”

“你也去。机票我已经订好了,两张,明天中午。”

“……罗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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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喉出場日?(8個阿拉伯數字) 正确答案:2009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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