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寒氣逼人的冰窖,唯有幽藍磷火忽隱忽現,撲朔迷離的弱光將建于冰山底下的地牢映照得更為陰暗潮濕。滴答的水聲像是因為此地有了人息升了溫,便從冰柱上滴落。
刺耳磨地的開門聲貫穿空曠無人的獄室,閉眸冥思中的人這才開眼,深紅色血瞳緩緩上移至已經站定在自己面前、著一身白裝素裹的青年面龐上。與其他月族人不同,這長相俊逸的年輕人沒有帶上任何掩飾物,紅色的水晶抹額則顯得很是唐突,卻又意外融合在那張臉上。
“武君,感覺如何?”不冷不熱問候,帶著點玩味的試探。
“無妨。”沒有多餘動作,羅喉只是靠坐在石壁前,並不因對方的靠近而順其意抬首。
羅喉聽到對方發出淡淡的輕笑聲,隨之衣擺和飾品因動作改變而劇烈搖擺摩擦起來,青年不在意潮冷,乾脆席地坐下,與羅喉面對面來。“哈,聽口氣,倒是武君在此受了莫大委屈了。”泛著銀光的唇微微開啟,嘴彎帶著笑,說出的話在羅喉看來倒是荒誕可以。
“事實為據,汝有何等看法。”羅喉輕哼,岩石上廝磨過鐵鍊碰撞的冰冷金屬聲。
青年伸手托著自己下巴低嗤,笑彎的鳳眸間更是不忌藏對眼前人的戲謔;“武君倒是直言不諱,沒拿出半點階下囚的避諱呐。”
“需要麼。”階下囚,雖然這是不爭的事實,然則羅喉並非有在這種常理下所謂的不安與驚懼。大抵不過是換了塊地,自己又身負重傷爾爾。
“上頭還在鬧天都的人質是立斬是密藏,你還能如此坦然不怕命喪於此?”
“月族的決定,與吾何關。”
“呵,真是好回答,好一個不怕死的天都武君。不過,若你現在向我求個饒,我興致來了興許能幫你去月王面前說個好話。”青年試圖想要提起羅喉的興趣來。
“哦,汝會麼?”羅喉閉了閉酸澀的眼,明顯是不信對方的胡言亂語。
青年卻在羅喉這麼說後笑得更甚了,整個臂膀都因強忍笑意而顫抖起來,“我說,武君你這個人啊,這種狀況不是應該先問你是誰,何等身份敢在這出此狂言才對?”
羅喉定眼看了看眼前仿佛對誰都如此桀驁不馴的青年,淡淡開口:“汝是皇族。”
“猜得倒是準確,”肘臂擱在腿上,手背則撐著半側臉龐,青年很是隨性的模樣,“吾乃月族二皇子黃泉,叫聲二殿下來看看。”
直視對方藍色的瞳眸觀察,羅喉咀嚼著青年口中的名詞,“黃泉,不是好名字。”
“無聊,就打算這麼岔開話題麼。”黃泉掃興地攏起右腳,換了個姿勢,下顎則枕在右臂上,似笑非笑後便冷下了神情,突然變得正經起來,“玩笑到此為止,武君,你若想做個殘廢在這窟牢裡度過殘喘餘生的話,就不用理會我接下去想說的話。”
見羅喉並沒有任何動搖的神情,所謂穩若泰山就是這般情形,黃泉暗歎對方的定力,伸出閒暇的手從衣擺中取出瓷瓶,將金丹倒出攤在掌心之中,續道:“此金丹能迅速治癒患者傷勢,哪怕七竅流血、筋脈寸斷、骨碎將死,只要還有口氣在皆能立即康復,且保證不留後遺症,可謂我皇室的稀世珍品,靈丹妙藥;不過,一旦服下此丹,武君之威自此不存。當然,其實再簡單點說就是——服下藥後皮肉傷將以驚人的速度痊癒,但此丹也並非神丹,副作用則是將服用者的根基全部毀於一旦,任憑你的功力再深厚、內力再無窮,也將瞬間化為烏有。”
黃泉頓了頓,又勾起嘴角,半是莫測半是狡詐地笑顏道:“武君,你準備如何抉擇。”
這就是黃泉來此的真正目的。
月族人並不想將自己放出去,哪怕一路過來都不曾有為自己療傷止血的念頭,甚是希望自己能病死冰窟中,這樣便名正言順成為除去天都後患的絕佳理由。而眼前的黃泉,卻出於更深層的原因並不希望自己如此絕命,但他同樣顧忌自己的能力,必須提防有任何反撲的機會,所以將自己必死無望的窘境和另一種抱存生希望的情況進行比較。只要自己並非想死,無論如何都會選擇他開的條件。
黃泉的確並不急著羅喉立刻給予自己答案,事實上他完全能篤定眼前之人的選擇。一個人,若有放不下的人事物便不會輕易放棄生命。
“呈上來。”沒有太長的思考,羅喉便開口了。
“你確定這是求人的態度?”黃泉不禁吹噓咋舌,雖然他也曉得對方根本不能挪動手腳,不過這種皇帝老子對手下的口氣未免也太過了些,武君這位子,果真是坐太久犯傻了吧。
“……”面無表情地看著黃泉,羅喉頓了片刻,又言,“那便喂我。”
“嗤。”想了半天的結論就是這般麼,忍俊不住又低頭埋在手臂間大笑,隨之直起半身向前傾去,幾乎瞬間靠近的臉孔互相迎視。黃泉看到羅喉那因為中毒和失血導致面無血色的面龐,蒼白、疲倦、病奄;手指重重劃過對方乾裂的薄唇,青中泛紫的色澤,是中毒已深的症狀。近距離凝視暗紅的瞳孔,黃泉依舊沒有找到對方神情裡任何的動搖,羅喉,果然還是那個讓世人恐懼的羅喉,因為他眼中沒有所怕之物,也沒有必要害怕。
正因如此,自己也難免起了想要折騰這人的興致來。將丹丸丟入嘴中,黃泉伸手勾過羅喉的褐發,稍加用力將其拖離岩壁,而這刻,他從對方的眼中讀到了意料之中的吃驚。
“所謂喂,不就該是如此麼,羅喉。”鐵銹的澀味,舔了舔嘴邊的腥紅,是沾上對方口中未乾涸的血液。
羅喉沒有吱聲,比起這種不安排理出牌的做法,自己明顯感覺到一股暖流從喉嚨間竄上全身,然後心臟開始灼燒的刺激感。情不自禁抬手捂住劇烈跳動的胸口,這才意識到手指已經能夠動彈;渾身的疼痛像被這股熱量迅猛驅散開,而體內勁氣則也隨之消散無蹤。
黃泉站起身,雙手環胸前閑閑地看著羅喉外表和行為上的變化,蒸發的熱氣從羅喉身上溢出,穿透那身染血的黃金戰甲迅速向牢頂漫開。
這樣,也算是一石二鳥了。
直到體內騷動平靜下來,羅喉才睜開眼,黃泉正以觀察的目光打量著自己,也沒有想要走的意思,恢復片刻後問道:“還有事?”
“我現在是完全不期望你會記得感恩與我,”黃泉不屑地嘖了嘖,又瞬間換回了戲謔的笑容,不懷好意道,“武君還想在此繼續坐冷地板?還是……難不成,武君是在邀請我親手將你抱回殿內?”隨之撩起袖子來。
“……不必。”既然自己已經沒有任何內力,自然不用再呆在地牢中,羅喉站起身,剛想走兩步卻又被黃泉揣了過來,沒等開口再問,黃泉拉過羅喉的手用鑰匙將鎖鏈解開。
這是忘了自己被鐵鍊綁著呢還是以為自己還有能力將這玩意扯斷呢。一邊心裡暗歎,一邊宣告:“這樣,你便能自由行動了,羅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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