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捡到一个失忆萝卜
黄泉在一个下雨天捡到了一个他以为今生再也不会见到的人。
金红相间的头发随着熟睡的人一个翻身,从枕头上滑落了下来,沿着床单滑了下去。一只素白的手从旁伸出,把这缕头发弯回了枕边,又探了探床上人的体温,发觉此人被雨水冲刷太久,皮肤现在仍是触手冰凉。
黄泉起身又去抱了条被子裹住这个人,并传过去一股温暖气劲。床上人又翻了过来,面朝黄泉沉沉睡着,黄泉看着他的睡脸也是越发心悸。
这个人,长得太像一个故人了。
“罗喉……”
往事历历在目,葬龙壁前罗喉无奈却平和的脸又一次浮现在了黄泉脑海里,他透过他能看见黑暗与荒芜,最后一抹璀璨的流光消逝之后是铺天盖地的悲伤记忆。
那个金灿灿的像星辰一样的罗喉陨落在了那片荒芜的黑暗里。
黄泉就睡在这个被捡回来的人旁边,本意是为了方便照顾,后来也就懒得换了。
这个人睡了两天,在第二天的夜里醒来的。
黄泉感到身边人呼吸忽然不稳,便睁开了眼睛,看见一双藏在浓浓睫毛后面的暗红色眼珠正瞧着他。
黄泉下意识想喊“罗喉”,可是这个人在他说话前开口了。
“你……是谁?”他声音低哑而缓慢,就像罗喉第一次复活时一样,黄泉不着边际地想,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吾又……是…谁?”
黄泉张开嘴又闭上,最后决定顺从自己的心意回答:“吾名黄泉,你是罗喉。”
对,你是罗喉。
罗喉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吾什么也不记得了。”
黄泉抓着被子的手一紧,“无妨,”他感觉自己声音有些颤抖,连忙稳住,“吾会帮你想起来的,你…你先睡吧。”
罗喉点了点头,依言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就传出了绵长的呼吸声,可黄泉,却呆呆看着屋顶直到了天明。
一夜无眠对于黄泉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他侧头看着罗喉,罗喉还在睡梦中,如此安宁的神态黄泉从未见过。
太阳挪到了一个不是很好的位置,把阳光照射到了罗喉的眼睛上,他皱了皱眉毛,睁开了眼睛,随即立刻偏开头朝向黄泉,黄泉笑,他昨晚忘记关窗了。
“醒了?”
“嗯。”
罗喉一手撑床板一手捂着额头坐了起来,黄泉先一步下了床把准备好的衣服放在了床头,自己快速穿好衣服出去打水洗漱了。
当他端着水盆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一个他不曾见过的罗喉。
罗喉总是金灿灿的,要不然就是黑乎乎的,穿着金色盔甲的罗喉璀璨如星辰一般,光是靠光线折射都能闪瞎几个对手,而现在,他穿着普通的蓝色布衣,站在桌边梳理着头发,看起来竟有些陌生。
——因为他本就不是罗喉啊。
黄泉悚然一惊,把水盆放在了桌上。
“吾来帮你。”说着走过去接过罗喉手里的木梳替他梳理那一头过长的金发。
“修剪一下吧。”罗喉忽然开口,“太长了。”
黄泉捉着他一缕头发,点了点头。
黄泉找来了剪子,让罗喉坐在椅子上,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坐下,替他修剪头发。
黄泉当然不会理发,不过修剪短一些还是没问题的,他举着剪刀一点点修短罗喉的金发。以前他就觉得罗喉头发长,总是和披风厮磨在一起,黄泉想象了下罗喉每次打完架都发现头发打结的表情,不由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罗喉听见他的笑声,有些不解。
黄泉低笑两声,“无事。”
罗喉便不再问,听着修剪头发的“咔嚓”声昏昏欲睡。
“好了。”黄泉站了起来,找扫帚把地上头发扫走。
罗喉摸了摸头发,发现只是修短了一点,其余没什么变化,便用绳子随意绑在了脑后。
待罗喉洗漱好,黄泉带他去镇上买早点。
罗喉话不多,一直留心观察身边事物,黄泉知道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陌生,所以才紧紧跟着他不肯远离。
倒退回当年他还在天都的时候要是有人告诉他“罗喉会因为你不在而紧张”,他八成会笑的现出火狐夜麟的原型来,而现在么,他很满意罗喉和普通人一样有着雏鸟情结。
黄泉想,这个人就是罗喉。
到了早点摊子,黄泉带着罗喉寻了一处空位坐下,问他想吃什么,罗喉摇摇头,他不知道他想吃什么,黄泉便揣测着他的口味给他点了一碗云吞,自己要了一碗面,怕二人吃不饱还要了两个肉烧饼。
等待的时候罗喉开口询问道:“黄泉,你在哪里发现吾的?”
黄泉回忆了一下,道:“吾是前两天下雨的时候,看见你昏倒在田埂边上的。”
罗喉若有所思,“那么吾身上,可带有什么东西?”
黄泉表情复杂,“吾……发现你的时候,你身上连件衣服都没有。”
罗喉一怔,此时汤面云吞刚好上来,黄泉透过袅袅热气,分明瞧见了罗喉脸上不自然的淡红。
这是……尴尬?
黄泉吸了口面忽然觉得心情大好。
其二、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吃饱之后黄泉带着罗喉先去了天都,当然是偷偷的,理由不言而喻。
罗喉边走边看,表情陌生至极。
黄泉说:“你还记得这里吗?这里是天都,你和你的兄弟们打败了邪天御武之后,你在这里建立起了天都。”
他回头看罗喉,罗喉正眺望这远方的城楼,黄泉寻着他的目光看去,落在了久违的高台之上。
“想上去瞧瞧么?”黄泉的声音平静,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心里的期待又畏惧,是怎样一种感受。
罗喉看着那处高台,缓慢地点了点头。
高台之上一如当初一般一片寂然,除了沙土,寒风,便什么都没有了。
一望无际的空洞。
黄泉曾经想过那些时间里罗喉一个人站在这里看什么能看的那么入神,他以为他在看着这个世界,俯瞰着在苦境中苦苦挣扎的生灵众生,可是到了后来,黄泉一个人踩上这个高台的时候,他才发现,罗喉凝视着的只有过去。
他每夜站在这里,眼里倒映的都是那个繁华的天都,是那个被历史抹去的武君罗喉所统治的太平盛世。
——“你又怎么知道吾没按照这份法典来统治?”
罗喉讽刺的反问声还回荡在他耳边,黄泉第一次看到那本法典的反应其实和君曼睩差不多,只是他比较直接,或者说那时候罗喉正好就在书房里,他便转身去问了他这个问题,罗喉站在书桌前抬起头,透过漆黑的法袍,一双暗红色的眼睛饱含讥讽之情。
纵使能言善辩如黄泉在那时也不由哑然,他隐约从那些问题和书籍里抓到了一丝过去的影子,只不过他无法感同身受而已,一时间竟被罗喉的语气所震慑,回过神来时罗喉已经离开书房了。
“黄泉。”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却没了记忆里的讽刺,黄泉看向声源,罗喉正眺望着远方。
“嗯?唤吾做什么?”黄泉纳闷地走过去,罗喉转过身来看着他。
“吾想不起来。”他皱起了眉,“什么都想不起来。”
黄泉安抚意味的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别去想了,回去吧。”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是黄泉心中仍然有一丝失落,如同来时一般走在罗喉前面,引他回去。
走到一半黄泉忽然笑了起来,“以前吾都是跟在你的背后的,吾说过,在吾面前只能有你一个人。”
罗喉说:“你原来是吾的属下?”
黄泉想了想,道:“按常理来说是的,不过无论是你还是吾,好像都没有这么认为过。”
罗喉忽然笑了,“嗯,吾与你,似乎更适合做朋友。”
黄泉怔住,脚步也变得缓慢,摇了摇头继续迈开步伐的时候,转头对罗喉说:“那么不如从现在起,你与吾就做朋友如何?”抛开所有的仇恨与偏见,撇去所有的悲愤与偏激,罗喉与黄泉,本来就是能够成为挚友的。
罗喉杀了银血灭了月族的这两笔血仇,黄泉本来以为永远无法化解,直到罗喉二度身死之后,他才发觉,死亡似乎很难抹去伤痛,它只会带来更多的痛楚,刻骨铭心,夜夜辗转反侧,午夜梦回之时,胸口上仿佛压着千斤巨石一般,除了吐出每一口氧气,什么言语都说不出。
夜里二人同桌就餐,黄泉零零散散挑挑拣拣的和罗喉说了些自己知道的事情,比如邪天御武,比如佛业双身。
罗喉捧着碗和听书一样,黄泉看得出他的茫然。
“怎么?不相信吾说的话么?”
罗喉低头用筷子夹松碗里的米饭,“不是不信你。”
黄泉一挑眉,这句话的意思是,他不信他自己咯?
“那你为什么摆出这样的神情?”
罗喉筷子一顿,“如果邪天御武和佛业双身像你说的那么厉害,吾怎么可能打倒?”
黄泉失语,他在罗喉昏睡的时候探过他的脉象,体内元气紊乱,似有极强大的能力被压抑住无法施展一样,这也是他认为此人就是罗喉的原因之一。然而此刻,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向这个似乎倒退回青年时期的罗喉解释,他为什么那么强大。
黄泉沉默良久,最后开口:“现在的你,当然做不到,但是假以时日,吾想你总会恢复到昔日威风凛凛的武君的。”
罗喉“唔”了一声,咽下最后一口饭菜,“在那之前,请你不要喊吾武君。”他顿了顿,“怪别扭的。”
黄泉侧头,“好吧,罗喉。”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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