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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黄泉X罗喉】英雄劫(完)BY  jintsuba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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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0-05-20  
来源于 有肉 分类

【黄泉X罗喉】英雄劫(完)BY  jintsubasa

【论坛搬运】

这是一篇原剧文,一切照着原剧来,以上。


英雄劫之一 夜麟篇

火狐夜麟一直都记得第一次见到兄弟时的感觉,虽然事实上那只是单方面的偷窥。
哈,偷窥。
骄傲一如火狐夜麟何曾需要如斯偷偷摸摸。
但是,那却是真真实实无法否认的偷窥。
那时的幽溟还是个年幼无知的孩童,而苍月银血已然有了少年青涩的轮廓。
年少的身上亦隐隐透露着战将的风骨。
夜麟知道那便是自己的兄弟,流着相同血液却只余仇恨的亲人。
被捧在手心受到万人宠爱的月王之子,多么高贵不可侵犯的称呼。
而那与自己有着相同命运的人却甘心沦为皇室鹰爪,只因为那所谓的血缘。
哈,愚蠢。
夜麟躲在角落不住冷笑。
这就是所谓亲情吗?
为了那无谓的血液而忘记被抛弃的憎恨,忘记成为孤儿的痛苦,忘记沦为黑暗的残酷。
在外表光鲜的虚伪下守护所谓的兄弟,这就是你的作为吗,苍月银血?
仿佛回应着夜麟的愤恨,少年转过身来微微一笑。
一向严肃且面无表情的少年,带着从战场上凯旋而归的伤痕,对着向自己跌跌撞撞跑来的孩童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那一瞬间,夜麟只能呆呆地望着,看着孩童快乐的撒娇,看着少年宠溺的纵容。
而自己,被排挤在外,一如外人。
那个时候,心底有个声音微弱地嘶喊,然而夜麟最终仍是义无反顾的转身。
那不是他的世界,也最终不会属于他。
他的出身本就是个错误,而这个错误带来的也只有仇恨。
火狐夜麟本就是为了复仇而存在。
感谢我吧,只有我,才能替你们索然无味的生命,添上精彩的死亡。

再次相遇,或许该说是初次见面,已是多年之后。
中间的日子久远得让夜麟几乎忘记曾经那偷窥到的一幕,然而潜藏在心底的仇恨却从未有一刻忘却过。
当一个人的生命中只余仇恨,那么其他所有的一切也就微不足道了。
于是,夜麟毫无顾忌地来到了月王寝宫。
身为黑暗世界的顶峰,火狐夜麟想要去的地方,没有人能够阻挡。同样,火狐夜麟想要杀的人,也从来没有逃脱过的。
盏灯熄灭,夜火如萤。
夜麟鬼魅般的身影一如脸上的面具,触目的惊骇中透着丝丝诡异。
床上躺着的便是现任月族之王——幽溟。
精致无暇的脸上仍能看出当年孩童的影子。
紫色长发散落一床,更是为床上之人增添了一丝魅惑,一丝风情。
步伐无声,身形无影,靠近床畔的夜麟如暗夜中的幽魂,伸手缓缓触碰着幽溟的脸颊。
轻柔的触碰,带着微微的隐忍,莫名的兴奋。
“感谢我吧,只有我,才能为你空虚的生命,添上唯一的惊艳。”
眼神陡然一变,夜麟的手渐渐移向床榻之人的颈项,杀机顿时如火焰般疯狂地燃起。
仿佛感应到了强烈的杀气,安静沉睡中的幽溟瞬间睁眼,丝褥飞出,待夜麟后退一瞬,凝气于掌,飞快打向偷袭之人。动作间一气呵成,毫不间断,却是最为飞快的应变。
然而对手的莫名偷袭,已使幽溟失了先机。火生幻影,一如幽灵扑朔,每一招,每一刀,是杀意,更似恨意。
鬼魅的身手,强悍的功力令幽溟的招架渐渐无力。一掌袭来,强大的内力顿时直扑体内,幽溟被气劲撞向墙壁,夜麟身形一闪,匕首便硬生生地贯穿幽溟右臂,直刺入墙。
夜麟冷笑着靠近,看着血液从身前之人的臂上流出,缓缓滴落至地面。
“你是谁?”
幽溟直直望向眼前诡异莫名的偷袭者,纵使身体被制,血流不止,语气中透露的却是作为王者最沉稳的风范,仿佛任何事物都不能让他害怕,让他动摇。
“最恨你的人。”
夜麟缓缓答道,声音一如身形,邪气莫名。
“你我素不相识。”
“但你的父亲认识我。”
似笑非笑的态度,似杀非杀的挑衅,利刃轻横,匕首辗转,鲜血便如注涌出。
仿佛在试探幽溟的忍耐度,夜麟随手轻转,匕首便在血肉之躯中反复穿行。幽溟痛苦难当,冷汗不止,对火狐夜麟而言,却只是一只随手就能掐死的兔子。
但是,不甘心!
凭什么,你能坐上王位!
凭什么,你坚毅一如王者!
凭什么,你养尊处优却能如此隐忍!
凭什么,我要流着与你相同的血液!
火狐夜麟折磨着幽溟的同时,怒气也一并爆发。眼前人痛苦却不发出一丝声响的态度更是让他难以抑制自身的杀气。
就在此时,一道银色冷光急速袭来,夜麟察觉到莫名的压力迅速后退,绝煌银戟已是扑面而来。那身形,正是月族大将军——苍月银血。
阔别数年,苍月银血已然成为月族最为骄傲的神话。
银鍠面具斜斜遮住一眼,却无法遮挡身上属于战将的霸气。
银色的战袍,与手中的银戟相映生辉,豪气万千的气势,无一不在诉说着月族战神的风采。
黑暗如墨的房间里,一者霸势沉稳,一者邪魅难测,诡秘的火焰不时闪动。
几回合的交战,有刺探,亦有疑惑。
双方的对决亦如此时屋内弥漫的磷火,紧张的气氛中透着最为异样的诡异。
然而即使在这不断的试探中,夜麟仍能敏锐地察觉到苍月银血的心思,从未从一旁幽溟的伤势上移开。这样的分神,是敌人的机会,亦是自身最危险的破绽。
哈,忠心的人哪!
夜麟微微一闪,身形在火焰中隐去。
“扫兴的人,我们会再见面。”

回到幽阒之岩,夜麟的心依旧因强烈的兴奋而猛烈跳动着。
苍月银血,那样的身手,乃是毕生难求的对手。夜麟感到体内的血液都因那一场战斗而沸腾。
只有最强悍的对手,才能制造最完美的游戏,才能成就最艳丽的复仇。
我等你,苍月银血,等你来找我。

尸骨堆积的幽暗之地,银色的身影踏着一贯坚定的步伐前行。
望着那无畏的表情,傲然的气势,以及看向自己时深邃的眼神,夜麟心底顿时生出一股莫名的情绪,是对于敌手的敬佩,亦或是对于最亲近的人本能的感应。
“火狐夜麟,你与月王有什么仇恨?”
银血缓缓问道,语气中有试探,有疑问,亦有了然。
“你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审问我?”
夜麟不答反问。
“你是不是幻之一族的遗孤?”
仍是一样的语气,但言语间却多了一丝激动。
“我没否认。”
“我不会让你杀他。”
银血了然的语气间带着无比的坚定。
“这句话是表示,你想与我一战吗,我很期待。”
“我没必要接受你的挑战。”
“身为一名武者,不为名利,只为追求武学高峰,但弃暗投明已久的你,也许已经学会胆怯了。”
挑衅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满,一丝期待。
“我不再属于这个世界,我的目标与你不同。”
“堂堂月族战神,却满是借口敷衍,真令我失望啊。难道你就甘愿这样屈居人下,成为皇室的鹰犬走狗?”
夜麟意有所指,然而银血只是漠然看了他一眼,坚定如初。
“苍月银血的价值,由吾自己见证,与你无关,更与他人无关。”
“哈哈哈哈,原来这就是你自我膨胀,自我催眠的方式。”
夜麟冷笑出声,在这暗无天日的林间更显阴森。
“随便你认为,但吾一心只想守护这个国度。”
“你是一心想守护这个国度,还是想守护这个国度的主人?”
银血眼睫低垂,神色却不为所动。
“守护幽溟,亦等于守护了整个月族。”
“哈,你这是在欺骗我,还是在欺骗你自己?”
“我来的目的不是为了争辩这个问题,我需要你的力量,一同对抗死神。”
“是幽溟叫你来的吧。”
“是。”
“这就更好笑了,堂堂君王,竟然请一名想暗杀他的刺客,去对付另一个仇家。凭月族与幻族的仇恨,你认为我会帮你吗。”
“吾主宽宏大量,只要你答应,他将赦免你的行刺之罪。”
“可惜我没那个闲情逸致。而你,明知道他对付死神只为一个女人,却甘愿牺牲月族人马,置国家安危于不顾,成全他的痴恋?”
话语一出,银血顿时语塞,神情间却是难以言喻的苦涩。
夜麟见状,更为不屑。
“他从一开始便为那个女人抛弃身份,抛弃国家,如今坐上帝王之位亦不过是欲借月族兵力夺回情人。这样的人,有资格成为一国之君,成为你忠心的主上,成为你尽一切守护...爱慕...的人吗?”
话语一落,苍月银血如遭雷击,顿时脚步不稳,垂垂欲倒。
“你在胡说什么!我并不是...并不是...”
下面的话却是如何也说不出。
看到这样的苍月银血,夜麟也不禁动容,然而语气却依旧。
“所以我,不需要你们的垂怜,更不需要那无谓的赦免。”
“事成之后,我愿意与你一战。”
战将不愧是战将,即使心底最深的秘密被人道出,即使情感上的破绽令他难以支撑,却依旧坚定着最初的信念,最后的妥协。
然而夜麟却已感疲倦,对于这样的事,以及这样的人。
“用这种理由答应,我突然不稀罕了,你走吧。”
说完,便转身离开,丝毫不顾身后之人。

夜麟其实并不是一开始便知道苍月银血的心思。最初只是单纯的试探,却在中途突然了然。
是怎样的感情才会让一个人放下身世的仇恨,又是怎样的感情才会让一个人守护另一个人,不离不弃。
然而这样的感情注定是虚妄,是永不可实现的罪恶。
是敌人,是君臣,是兄弟,是...爱恋...
此时这一份本就不该有的血缘,似乎正在嘲笑命运的轮回。
而幽溟,却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份他毫无所知的血缘,毫无所知的守护。
哼,幽溟!你还真是得天独厚得集一切于一身啊!
夜麟望着隐瞒苍月银血,独自带着人马前往苦境的幽溟,发出阵阵冷笑。
瞬间云涌吞月,四周坠入黑暗。怪鸟啼,幽火升,铺成一片鬼魅之声。
磷火为引,身形优雅,既邪魅又从容。
面具上的唇艳红如血,指尖轻滑,发丝飘扬,一如最魅惑的邪灵,又似最恐怖的厉鬼。
“月王幽溟,我们又见面了。”
夜麟发丝微抚,轻点唇瓣,却是最妖艳的优雅。
“保护主上。”
幽溟身边的将士团团围上,欲将眼前诡异的敌人拿下。
却只见夜麟腾空一跃,手中磷火乍起,火焰顿时势如破竹迎向众人,不出片刻,将士皆已倒地不起。
“不堪一击的阵容,你的手下除了苍月银血,就再无能人了吗?”
计划受阻,无端羞辱,幽溟愤而出手,却见邪魅之影穿梭,红莲之焰轰然而来,幽溟顿时受创。
“无勇无谋,一点自觉都没有。你这个君王,实在是太不及格了。”
虽受重创,尊严被辱,幽溟仍露出同当初匕首入臂时相同的坚定,以及不肯罢休的攻击。
夜麟一扬手,火焰再次袭来。幽溟被击倒在地,动弹不得。
看着露出不甘神情的幽溟,夜麟缓缓上前。
“为了你这样的君主,苍月银血还真是与殿前鹰爪无异。”
“不准你侮辱大将军!”
充满怒气的斥声,使躺在地上的幽溟多了一丝君主的威严。
“哦?难道不是吗?整个月族根本不堪一击,而你,亦不过是我手中随时能够掐死的兔子。”
“就算我死了,月族也不会亡。只要有大将军在,月族必会强盛!”
夜麟眉头一挑,倒是有些许吃惊。
“你是王室唯一的继承人,苍月银血再强悍也不过是外人,王室既灭,又如何维持?”
“这不用你来操心。”
夜麟凝视他许久,终于笑出声来。
“原来你一直都知道...知道他...是你的兄长...”
话语一落,幽溟浑身一震,吃惊地直起身。
“你...你怎么会知道?”
“哈,月族的秘密,在我面前根本就不是秘密。月王的丑事,你以为只此一件吗?”
“你是幻族的遗孤,自是为了当年月族灭幻族一事前来复仇,此事众人皆知,我亦不需遮遮掩掩,但你不可随便议先王是非!”
见幽溟怒目而视,夜麟嘴角微动,嗤嗤笑道:
“难道不是吗?当年月王四处留情,艳史不断,而你,他的儿子,在这一点上竟是一脉相承啊。”
“我与嫇娘并不是...并不是...”
话语不尽,幽溟神情间黯然一片,再抬首却是坚定如初。
“总之我欠嫇娘甚多,此生定不会负她!”
“哦?所以你便拿整个月族换她一人?”
夜麟言语间嘲讽不断,却也隐藏着最深的试探。
幽溟神情苦涩,却不为话语所动。
“欠嫇娘的我自会偿还,但王室血脉不止我一人,我若身死,大将军便再无后顾之忧。
有他在,任何宵小之辈皆不足为惧,月族必不会亡!”
哈!
夜麟低低一笑。
“你若死,他将无人可守,这对他而言,难道不是另一种残酷?”
“大将军...一心为国,他守我,为君主,为...兄弟,更是为国家。我若不在,他虽伤心,却也会更为强大!”
望尽幽溟黯然的坚定,夜麟一时无语。
确实,一个人若是再无牵挂,便也是再无束缚,那么天地间何处不能驰骋。
但是,真是如此吗?
夜麟不禁自问。
就在此时,一道银光飞速掠过,眨眼间幽溟便消失无踪。
夜麟衣袖轻帅,迎风而立,周身弥漫着隐隐怒气。
“苍月银血,你倒是很会挑时间来扫兴。”
话语一落,身形便伴随火焰顷刻消失。

学海无涯之内,银血率领众人保护一名红衣女子,正欲离开。忽然四周景色变化,竟转至一处荒野。乌云密布,闪电交错,却闻一阵狂妄笑声,正是太学主。
山峰之上,夜麟冷冷凝视着这两条傲然身影,面具下的表情难以测度。
雷电交织,雪落纷纷,银血飞身掠起,身影到处,狂雪纷飞,银戟一出,直向太学主刺去。然一招死神禁绝,天地动容,蕴含着死神最为强大的压力。
只见太学主浮身半空,双掌微举,混沌之气凝聚在手,掌未出,磅礴之气却已如泰山压顶。
掌气袭来,银血抵抗间嘴角已是朱红不断。
见状,夜麟神色一凛,催动内元,双掌一出,红莲之火便若陨石般袭来,化消致命杀机。
紧接一掌,杀招再现,银血心念一动,配合无间。
太学主运功抵挡,一时竟无法分身。
就在此时,夜麟身形如火,向红衣女子急速掠来,两人霎时消失当场。
银血后退欲追,却为时已晚。

月神峰上,夜麟随性微坐。银色的月光照下,更是衬托那无端的艳丽,诡异的邪魅。
身后,红衣女子盏灯轻提,头上珠帘垂下,罩住了脸庞,只余形状优美的红唇令人浮想联翩。
“你是谁?为什么要劫持我?”
即使在此等莫名环境中,女子依然语气如常,气息不乱。
夜麟回过身来,细细端详,许久才缓缓说道:
“也许你该叫我一声二哥,弟妹。”
话语一落,女子身形微颤,语气间亦有了一丝激动。
“你是幽溟的二哥?为何我从未听他提过?”
“哈,这并不重要,我的存在他亦不知情。”
“既是如此,你又为何要劫持我?”
“你的存在,使他无法成为一位明君。”
听罢,女子默然不语。
“他为了你可谓费尽心机,甚至不顾月族安危,只为救你逃脱死神。”
许久,女子叹了口气,言语间却是苦涩非常。
“他对我如此是自感欠我太多,其实爱染嫇娘为幽溟所作的一切皆是自愿。我自知他并不爱我,却无法停止对他的爱。他对我好一分,我就不禁还他三分,他是情深意重之人,自是要再还我。这样循环往复,其实早已不知谁欠谁了。”
“你既知晓,就该早日抽身而退,免得徒增悲剧。”
夜麟语气轻佻,却是句句直入肺腑。
嫇娘抬眼直视,虽被珠帘挡住,夜麟却仍能感受到那目光的坚定,一如幽溟。
“你一定不曾爱过。”
手中红灯微闪,在这黑暗间却显光明异常。
“如果你爱一个人,就会希望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即使明知他另有所爱,即使明知自己的爱会让他为难,但只要能看着他,守着他,便心满意足。”
这番话让夜麟想到银血嘴角的苦涩,想到幽溟眉间的黯然,明明最是亲密,却有着相同的无法道出的无奈伤魂。
“若这就是爱,我宁愿永不爱。”
夜麟语气傲然,然嫇娘却只是苦笑。
“爱,总是在无意间萌发,等你察觉时已是难以阻止。那甚至会令你忘记仇恨,忘记一切的企图与目的。”
夜麟身影一闪,形同鬼魅,瞬间便来到嫇娘身边,语气亦恢复初时的轻佻。
“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让你见他。”

月神峰,鬼火幽浮。幽溟银血应邀前来。
“将嫇娘交出来!”
幽溟语气急切,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与人谈判,是这样的态度吗?”
夜麟仍是轻佻缓慢,似根本不把眼前人放在眼里。
“想找回那个女人,就要看你今夜的表现,是否让我满意了。”
“开出你的条件!”
“如果我要你的命呢?”
“可以!”
毫不迟疑,幽溟立即答应。
“你不可太过分!”
银血见状急忙出声。
“哈哈哈哈!我刚才正在思考,你究竟会不会来。若你来,代表你有为爱牺牲的勇气,但你来,更代表你是一个轻抛生死的人。为了爱,连生命都能轻抛,那万里山河,黎民无数,你还有什么抛不下。”
幽溟浑身一震,不着痕迹地望了苍月银血一眼,随即淡然道:
“嫇娘之事乃是我个人之事,我不会放弃。而这疆土,这百姓,我自有安排,不需你来操心。”
瞥见一旁苍月银血不易察觉的苦涩,夜麟一阵冷笑。
“如你所愿!”
挥手一扬,手中包裹抛出。
红色的丝绸,竟也映照着最残忍的艳丽。
眼前,仿佛时空静止。掌上,犹如千斤重担。
爱染嫇娘的头颅静静躺在手心,脸庞上是最为安详的神情,却也是最为悲痛的诀别。
幽溟抚摸着女子的面容,竟仿佛失去了灵魂。
“火狐夜麟!你该死!”
苍月银血愤怒出招,招数间是毫不留情。然而夜麟身形微闪,诡异莫测,顷刻间便消失当场,只留讽刺的话语回荡四周。
“伟大的月王,你,是废物一个!”


千沧冷雪封印之地,夜麟独自等待。
如果是以前的他,必不会如此好心。
月族存亡与否都与他无关。但是,若是罗喉复活,就此毁灭月族,却也是他最不乐见的结果。
罗喉的首级被封于此地,其手下及众多不怀好意者皆欲夺之。
若是让罗喉成功复活,此后月族将永无宁日。
身为幻族最后的遗孤,虽与月族有灭族之仇,但这片土地亦是幻族赖以生存的家园,必不能让外族践踏。
思虑间突然地动山摇,一名黄衣女子手捧钢盒,急急狂奔。
一见钢盒,夜麟身形一动,挡在半道。
“放下!”
女子见状急出杀招,夜麟却是轻松避过,凌厉一掌袭向女子,钢盒瞬时脱手。
同一时分,一道光影急闪而逝,钢盒顿时消失。
夜麟见状不妙,立刻运功追去。
暗影魑首虽是运气急奔,却完全不是夜麟的对手。眨眼间,夜麟已在前方直直站立。
“放下手中之物,你们才有活命的可能。”
“阻碍者,杀!”
话语一落,众人将夜麟重重包围,誓要保卫钢盒。
夜麟却只轻蔑冷笑,伸手一扬,手中红焰飞扑,四周顿成炼狱。红莲过处,竟无一片生还。
暗影魑首拔剑挥斩,却被火焰硬生生逼退,钢盒脱手。
夜麟见机不可失,伸手欲夺之时,钢盒中突然爆发出惊天的嘶吼,一瞬间天地震动,势不可挡。夜麟脚步受阻,竟是难以迈出一步。
见机,暗影魑首抱起钢盒飞身离去。夜麟欲追,脚底却有如千斤坠,难以动弹。
这就是罗喉的实力吗?
一向狂妄无畏的夜麟竟也感心中一凉。
如果单单只是一个被封印的首级就有如此能为,那复活后的罗喉,其实力又该是如何的深不可测。
思索间,只见幽溟缓缓前来。
自上次幽溟见爱染嫇娘首级失魂落魄后,夜麟本以为幽溟会消沉许久,不想却来的如此之快。其间想必月族战神功不可没。
夜麟轻蔑一笑,缓缓道:
“你是来报仇,还是来送死?”
然而出乎意料,幽溟冷静异常。
“罗喉首级被盗了。”
“那又怎样?”
“罗喉复活,必灭月族,到时不论你我,只有一死。”
“你想怎么做?”
“我需要你的力量,助吾月族守护国度。”
“哈哈哈哈!”
夜麟顿时狂笑。
“想不到你愿意不计前嫌来求我这个仇人啊!”
幽溟依旧冷静劝说:
“私仇事小,国难至大,我明白该如何取舍。”
夜麟不动声色,心中却有了一丝赞许。
身为王者,本就不该被私事所绊。王者所代表的是一个国家,所担负的也只能是一个国家。
但夜麟口头上仍旧辛辣。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诚意。你若是跪下来,向我磕三个响头,或许我会考虑。”
幽溟脸上并无羞辱之色,衣袖一扬,双膝跪地,竟毫不犹豫地低头。
“姿势不错。”
夜麟挑衅的语气依旧。
磕完后,幽溟神态自若,缓缓起身。
“你答应的事...”
“耶...我有答应你什么吗?我什么都没答应过啊。”
夜麟轻抚发丝,一片悠然。
“你......”
幽溟怒极,却是毫无办法。
“看在你今日表现精彩,我会考虑看看。”
幽溟听罢,便明白过来。
“我相信你一定会帮这个忙。”
“何来自信?”
“你虽为幻族遗孤,与月族势不两立,却从未滥杀无辜。你有很多机会可以杀我,但你却没下手。”
“因为我想折磨你,看你痛苦。”
“你终究是生活在这片土地的人,对这片土地必然抱有情感,不会坐视它被罗喉铁骑践踏。”
“是吗?想不到你居然能屈能伸,这倒让我意外了。”
夜麟并不想承认自己对幽溟的心软。虽然心底明白,这也许是某种被称为亲情的东西在作祟,但这并不代表自己要加入他们的兄弟阵营。
要阻止罗喉入侵,唯一的办法只有破坏月之通道,阻断月华之都与外界的联系。但是这是否奏效,夜麟并不能肯定。见识过罗喉的威能之后,夜麟开始产生怀疑。

也许这正应证了夜麟的担心,月之通道的关闭并不能阻止罗喉的入侵。
当夜麟发觉之时,罗喉已身处月族境内,如若无人。
当功力恢复的幽溟与苍月银血联手都不能伤罗喉分毫时,夜麟便已明白此战必败。
但他仍是出手了。
“你果然来了。”
苍月银血配合无间,毫不意外的口气与信任非常的态度令火狐夜麟冷哼一声。
然此时的合作亦只是拖延之计,只待幽溟倾全族之功,给予最致命的一击。
悍然一击,划破罗喉暗法之袍,直击本体。
然而烟尘散去,金色战袍凝立深谷之上,竟是刺眼的光芒,惊人的气势。
罗喉嘴角微扬,似赞叹,更似轻笑。
“能逼吾脱下暗法之袍,吾允许你们屈膝在吾足下。”
三人立时运功齐上,却见罗喉不慌不忙,随意挡招,竟是毫无可趁之机。
“英勇的战士,吾成全你们。”
虽是轻描淡写的攻击,速度、力量、根基、招式,无不完美,无不恐怖。
罗喉轻轻一挥,幽溟便被重击倒地。
“幽溟!”
银血轻呼,立刻挡招,夜麟瞬时接住幽溟身躯。
“走!”
银血挡在两人身前,便要断后。
“兄弟同死!”
幽溟不顾身上之伤,挣扎起身欲战。然夜麟背后一击,瞬时幽溟便昏迷过去。
“多谢你!”
银血言毕便挺身上前,直击罗喉。夜麟并不多语,最后看向银血一眼,便带幽溟匆匆赶向月神峰。
此刻峰上红衣渺渺,手提盏灯,正是爱染嫇娘。
“幽溟!你们怎么了?”
嫇娘急急奔来,却见幽溟昏迷。
“遇上强敌,幽溟并无大碍。我有一封信,等他醒过来你便交给他。”
放下幽溟,夜麟便欲离开。
“你呢?”
嫇娘焦急地问道。
“战斗!”
语毕,夜麟身影便随火焰消失,急速奔向战场。
从没有一刻,夜麟感到如此急迫。心底有一股声音本能地告诉他危险,却无法阻断他急切的脚步。
就在即将到达之际,一阵狂暴的气劲四散,感应到这股气息,夜麟竟是再也动弹不得。
极端过后,大地荒凉一片,徒留遍地尸骸。飘飞不止的白雪,奏起最冷静的挽歌。
苍月银血的尸体静立在罗喉面前,许久缓缓地跪下。
就在此时,罗喉伸手拖起欲倒的身体。
“让一名勇者在死后屈膝是最大的侮辱。”
微微放手,苍月银血的身体便向后倒去,印着一地的雪花沾满鲜红。
罗喉无言轻叹,转身却仍是霸气十足。
“吾之双足踏出战火,吾之双手紧握毁灭,吾名——罗喉。”

寂静的战场,流淌的血液,如此触目惊心,如此令人心寒。
摘下面具,背起银血,夜麟一步步往前走,步伐坚定,眼神凛冽。

一个恶鬼该如何得到满足,我终其一生都在找寻这个答案。
天下该由我来践踏,万物该由我来宰杀。
恨苍天,恨宿命,除了恨,我一无所有。身上的王族之血,加强了我的恨火,誓要吞噬这片土地。
我恨,为何我只能拥有恨,却不能有其他的心情。直到看到你们,我才明白答案是什么。
原来我只是想找回我应得的,叫做亲情的东西。
若是我注定此生都必须活在仇恨当中,我会永远记住这段有两位兄弟陪伴的日子。
请放下仇恨,因为我,将为月族担起一切。
从今以后,世上再无火狐夜麟。
吾名黄泉,为罗喉带来无间地狱的黄泉!

英雄劫之二 罗喉篇

天都顶上,漆黑无边的夜空正如罗喉身上的暗法之袍,没有一丝破绽,亦没有一丝明了。
天都的风总是异常的冷,吹得人清醒,也让人沉迷。冷的是风,沉迷的却是与之截然相反的温暖。
记忆中的温暖。
罗喉已记不太清曾经出生入死的兄弟的面容,漫长的岁月磨平了他的记忆,风化了他的曾经,但是篝火边的身影却深入骨髓般地刻在心底,鲜明一如过往。
温暖的火焰在寒冷中静静燃烧,映照众人心中辉煌的畅想。
那时的他们只是四个默默无名之辈,却背负天下最重大的使命。
诛杀邪天御武,建立王朝,一统江山。
兄弟的豪情壮语至今仍在耳畔,然而再次醒来,却已是沧海桑田。一如这阵阵吹过的风,只有寒冷,刺骨的寒冷。

身后一阵气流窜动,没有脚步声,没有气息,让人难以察觉的战将。
然而罗喉却能清晰地想象出对方此刻的动作,表情,甚至是眼底那几不可察的恨意。
是的,恨意。
当罗喉第一次见到黄泉时,便感受到了那股莫名的恨意。
虽然黄泉态度倨傲,不可一世,仿佛对一切都毫不在乎。然而在两人眼神接触的那一刹那,尽管他掩饰的极为隐秘,罗喉仍能从那睥睨天下的眼神中看到潜伏着的恨意。
那种恨意是深入骨髓的,深刻的已经成为了本能。
这样的眼神罗喉见过太多。
在曾经攻上天都的人们的眼中。
在那些被他镇压屠杀的人们的眼中。
在亲人被灭,家园被毁的人们的眼中。
熟悉得令他无需辨认。
然而令他在意的却是黄泉的压抑。
这样一名骄傲的睥睨一切的战将,却在苦苦压抑着自己的恨。
因为罗喉是强大到令他难以接近,难以超越的对手,所以他压抑,他等待,等待那不知何时会出现的破绽吗?
罗喉在心底轻笑,有赞叹,亦有一丝欣羡。
曾几何时,他也有那样一个强大无敌的对手。纵然获胜的几率微乎其微,他也从未灰心,从未放弃,只因身边有坚信着他,誓死追随他的兄弟。他不能让他们失望。
然而那场战役换来的又是什么。
是兄弟沉重的头颅。
是人民无情的背叛。
是尸骸遍野的土地。
是暴君罗喉的历史。
当短暂的和平降临的时候,昔日的英雄也不过是未来的罪人。
而要让英雄永远存在,就要让人民永远期盼英雄,让战火持续不断。

既然你们称我为暴君,那我便不能枉担了这虚名!


“伟大的武君,即使在胜利之后也不忘来天都顶上吹吹风吗?”
背后黄泉提枪站立,神态讽刺,语气是一如既往的狂妄。
罗喉并不回应。
“还是说,你在享受履行暴君这个义务的快感?”
罗喉心中微微一动,转过身,暗法之袍的面具上毫无表情。
“看来你很闲,闲得只能用看书来打发时间。”
黄泉并不以为意,冷冷一笑,顺势坐下。
“武君好心地给敌人留下喘息的机会,我身为天都第一战将,此时自然无用武之地。好好了解天都历史,不也是作为天都子民该做的事吗?”
“战士的价值只在战场上。”
“那么就请武君给我个战场,或者说,武君想亲自制造这个战场?”
面对黄泉的挑衅,罗喉并不言语,只是直直注视着他,良久,才缓缓道:
“你在不安。”
黄泉冰冷精致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狼狈,然而转瞬即逝,快得仿佛从未存在过。
“如果你不能尽快给我个战场,我可就不能保证天都的安宁了。”
语毕,黄泉提起银枪消失在黑暗的夜幕中。
罗喉望向黄泉消失的方向,怔上许久。
他察觉到自己对于黄泉的纵容似乎超过了对于良将应有的放任。
也许是黄泉的恨,黄泉的压抑,让他产生了属于同类的认同感。
也许是他在黄泉身上,看到了一丝凤卿的影子。
也许是...他寂寞了太久,久到需要一个人......来了解......
即使那个人,注定要杀了他。

离开天都顶的黄泉蓦然停下脚步,忆起方才的落荒而逃,竟忍不住扶额苦笑。
一开始他的目的就是接近罗喉。
当他还是夜麟的时候便已明白,罗喉的强悍非是一朝一夕能够打败的。不能强战,那便只能智取。
是人总会有弱点,想要战胜敌人就必须了解敌人。
于是黄泉故意在罗喉大军与天下封刀战斗时施以援手,故意对罗喉不屑一顾却又不肯放手。
只要是强者,总会对另一名强者在意非常。特别是当对方不如自己却又能成为强有力的帮手时。
于是黄泉很顺利地进入天都,很顺利地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都第一战将。他以为接下来便是各种征战的开始。
然而出乎意料的,罗喉似乎并不急着开始重掌他的霸业。他似乎在等待,又似乎在享受。反倒是天下封刀与日盲族动作频频,竟来个三方围城欲灭天都而后快。
黄泉冷笑。
罗喉若是那么轻易被灭也就不是罗喉了。他的强大若不亲自面对是体会不到的。
不出所料,正道人士败得惨淡。
可想不到的却是罗喉接受了天下封刀的投降,甚至连日盲族都未赶尽杀绝。
这样的举动无疑是放虎归山。
黄泉不能明白。
罗喉的征战毫无目的性,他似乎并不以胜利为喜,却又不断地挑起战争。他似乎乐于培植敌人,却又不急于消灭他们。
这样的罗喉真是传说中的暴君吗?
黄泉怀疑。
于是他进入天都的藏书阁,他要历史的真相,他要了解罗喉这个人。
果不其然,天都的历史与外界所传相差甚远。
天都的历史中,罗喉是一名英雄,却也是一名被人民推翻的君主。
人民为什么要推翻拯救他们的英雄?
黄泉并不在乎。
无论罗喉是明君还是暴君,他杀害苍月银血,灭了月族都是事实,而他,只需要报仇。
仇恨,已成为他的生命。
他所做的一切,他为之奋斗的一切全是为了复仇。
而了解敌人,只是为了更快地消灭敌人。
于是,看到罗喉独立天都的身影,他会忍不住上去打扰。
听到罗喉关于英雄的提问,他会忍不住出言试探。
对于罗喉的所作所为,他会忍不住讽刺出声。
只不过是要找出他的破绽。
黄泉对自己这般说着。
然而今日罗喉却以看穿一切的目光看向自己,那句“不安”竟使他毫无招架之力,仿佛被道出了心底最深的秘密。
黄泉惊慌的并不是罗喉的想法,而是自己真正的心意。
一直以来黄泉都坚信自己的动机,除了报仇再无其他。
但是...如果自己对罗喉有了一丝不该有的认同......
“我们都是同一种人。”
初见时罗喉的话语仍在耳边。
黄泉惊觉自认为牢不可破的仇恨中竟有了一丝裂缝,尽管它如此细微,如此渺小,却足以成为日后的危机。
在这道裂缝扩大之前,必须尽早消灭。
再抬眼,黄泉的眼神冰冷如常,却依稀多了一丝冷冽。

大战过后,天下封刀便送来了贡品。奇珍异宝,美人美酒自是不在少数。
这些罗喉并不在乎,令他在意的是其中一位女子。
她长得并不美丽,只能说是清秀。
然而她身上的贵族之气却溢于言表。更甚者,还隐隐透出一丝武者的英气。
她,绝不只是寻常的婢女。
“你的名字?”
罗喉缓缓问道。
“玉秋风。”
女子回答,言语间并无丝毫的慌乱,亦无丁点的畏惧。
然而她眼中难掩的恨意却不似语气的谦卑。
又是一名复仇者。
罗喉心底冷笑,却并不点破。只让冷吹血将贡品全数赏给将士,以慰士气。
却不料女子见状立刻拔出匕首置于颈项。
“我受命前来服侍武君,如果要我服侍将士,那这口刀就要染上鲜血,不是武君的鲜血,就是我的鲜血。”
哈,英勇的战士。
罗喉轻笑。
“让她留下。”
就让我看看你的能耐,如果你够聪明,你就能活下去。但是如果你不能,那么要付出生命的就不止你一人。

天都顶上,风依旧寒冷。
罗喉如往常般站定,俯瞰天下。
战争的胜利令天都将士欢欣不已,而美人贡品更是令众人纵情声色,欢愉无尽。
“胜利的喜悦...”
罗喉俯视卑微的世人,眼前的景象并不能让他有丝毫的愉悦。
胜利不过是征战手中的玩物,它的辉煌转瞬即逝,留下的却是无边的空虚。

“明日若能打败邪天御武,众兄弟以后有何打算?”
“若能打败邪天御武,我们就是英雄,英雄嘛,就有无数美丽的女人投怀送抱,醉生梦死。”
“二哥总是不正经,三哥呢?”
“我想继续跟随大哥,大哥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那大哥你有何打算?”
“这还需要问吗?大哥是英雄中的英雄,是天上地下古往今来第一伟大的人物。一定能建立一个伟大的帝国,成为万众景仰的对象。”
“四弟你呢?”
“我不知道。如果明天我还有命再来考虑吧。”
“有大哥在,我们一定会胜利归来。”
“别信任吾,连吾也不信任自己。但吾相信你们,相信吾的兄弟,同生共死。”

往事历历在目,却总是不敌命运的残酷。
若众兄弟健在,是否会愤恨这不公的世道,会感叹世事的变迁,会不耻所谓的人民。
那么吾是否该庆幸你们在看到这丑陋的现实之前便已逝去,不必再为这罪恶的土地撒上一滴鲜血,留下一丝不甘。
罗喉无语。
风依旧冷冽,无人能回答这无解的疑问。


天都下,黄泉仰着头,凝视上方漆黑的身影。
若是以往,他定会上前数落一番。
无论罗喉思考的是什么,怀念的是什么,皆已成过去。但是今日,在所有人欢欣雀跃的今日,黄泉却失去了兴致。
他甚至有些怀念天都顶上的寒冷和孤独。
于是他躺在墙边,静静望着夜空以及融入黑暗的一抹背影。
只是这片寂静很快便被隐隐的杀气打破。
黄泉警觉地看向杀气的源头,一名女子站在不远处同样凝望着顶上的身影。
身未动,杀气已泄出。这名刺客也太不够格了。
黄泉冷笑。
一枪刺出,便封了女子的去路。
“这个地方不是你该来的。”
女子惊惧,却不为所动。
“我是来服侍武君的。”
黄泉邪邪一笑,心中却有隐隐的不爽。
他不知这情绪源自何处,却顿觉眼前的女子碍眼非常。
一抬手,黄泉便搂住女子抵在墙边,语气邪佞。
“不如来服侍我。”
“放手!”
玉秋风从未被男子调戏过,此时脸色绯红,却又抵挡无力,只能诉诸于口。
此时罗喉已缓缓从天都顶下来,然而黄泉并不在意。甚至有些恶意的更加贴紧玉秋风,身体间近的没有一丝缝隙。玉秋风只感到黄泉强烈的男性气息包围着自己,身体竟不自主地颤抖,皮肤更是红成一片,却是无力挣脱。
“黄泉。”
罗喉缓缓走来,却是目不斜视地从两人身边经过。
“别打扰我。”
黄泉语气中有着隐隐的兴奋,然而这兴奋的来源却不是身前的女人。
“只有最卑鄙下流的男人,才会用武力屈服女人。”
罗喉的语气一如平常,脚步却微微一顿,这样的场景他并不喜欢。
“不能偶尔例外吗?”
黄泉调笑的语气一如登徒子,然而罗喉却硬是从那话语里感受到了另一份莫名的含义。于是他轻轻一笑,直直离去。
黄泉见状一把抓住玉秋风挥来的手,靠近她耳边,邪气莫名:
“教你一件事。要杀罗喉,一刀就要让他死,因为没有人有第二刀的机会。”
而且,能杀他的人只有我。
黄泉在心里补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去,丝毫不顾身后之人的反应。

罗喉回到寝宫,却无一丝睡意。
天都的风令他习惯寒冷,屋内的温暖反而显得如此陌生,如此突兀。
身后黄泉紧跟着进入。
罗喉眉头一皱,却并无不快。
“吾没有传唤你。”
“我想我抢了武君的女人,武君今夜或许难以入眠,所以特来让武君消遣。”
黄泉依旧方才的调笑,似爱上了这等滋味,这等话题。
罗喉却依然平淡如常,不为所动。
“除了战斗,其他的一切你自便,吾不会管。”
“哦,武君如此慷慨,真让属下受宠若惊。既然如此,属下更要感谢武君厚爱了。”
黄泉边说边靠近罗喉,嘴角轻笑,原本精致冷漠的脸顿时妖艳异常。
罗喉望着他,漆黑的袍子遮住了全身,眼神却锐利如常。
“吾以为你一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只是很好奇武君对女人有怎样的喜好。”
黄泉靠近罗喉耳边,似触非触,气流涌动,竟是无边的暧昧。
“好奇在天都不是件好事。”
“我一向是例外。”
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但此时两人的姿势却已透出了这气氛的诡异。
黄泉不知此时罗喉面具底下是怎样的表情,也许是一如既往的“无”。但是方才气流中刹那间的凝滞虽细微,却已让黄泉为之自得。
“那么这次也是例外。”
话音刚落,罗喉护体之气便出,黄泉察觉立时向后一跃,险险躲开了被震飞的危险,也让他顿时清醒自己的处境。
“你可以退下了。”
罗喉并无多余的表示,但黄泉已知自己触到了罗喉的底线。
想起方才的所为,黄泉竟有些心悸。
他承认,在这貌似调戏的言语中有试探,亦有好奇。
试探的是罗喉情感上的破绽,好奇的却是他的反应。
究竟要怎样,他才会动怒,才会卸下那层漠然的防御。
黄泉在逼他。
凭借着的是他对自己的纵容。
而自己,心悸的却也是这份凭借。
仿佛是有恃无恐,黄泉发现自己潜意识中无一丝怀疑地信任罗喉的放任,并以此傲视一切。这样的凭借本不该有。
黄泉惊觉,在使罗喉迈出底线的过程中,自己似乎已先一步沦落。

寝宫内,鲜血四溅,玉秋风重伤动弹不得。
罗喉依旧背对众人,静默不语。
这场行刺本就是个闹剧,但他仍是让这场闹剧按其原有的轨道进行下去。
也许只是想给予英勇就义的战士应有的结局吧。
罗喉心想。
无论怎样,战士总是令人敬佩的,即使是一名愚蠢无谋的战士。
身后,冷吹血愤怒非常,而黄泉,依旧不羁。
面对拥有相同使命的人,你又是怎么想的呢,黄泉。
是耻笑她的愚蠢,还是同情她的处境。
也许你仍是心软。
如果你不能隐藏你的恨,不能坚定地执行你的计划,不能对一切视若无睹,那么,你的下场也会同样。
罗喉心底一笑,却无任何的感觉。
心,早在死去之时就失去了它应有的情感。
而再次苏醒的他,所有的一切都不能填补心底最深沉的空虚。
那就战斗吧。
让我们战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天都顶上,夜依旧深沉,人影却不是当初。
黄泉静立,无声无息。
这是他第一次独自站在此地,以往罗喉的所站之地,今日被他踩在脚下。
而以往罗喉的所想,他又能感受几分?
黄泉不知。
他不知道罗喉感受到的是俯瞰愚昧众生时那一份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还是环绕四周那如影随形的寂寞。
如果可以,黄泉真希望能从此远离此地。
怀念并不是他的风格,追忆过去亦只能徒增伤感,他所要做的只是向前,击垮横在面前的那一座高峰。
但是此时此刻,他所感受到的只是荒凉,只是空虚。
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自己,胸腔内充满的只余苦涩。
他甚至觉得如果再这样待下去,他会被满满的痛苦包围、击垮,最后消散天地。

“武君不在此吗?”
冷吹血拾级而上,突来的言语打破夜空的宁静。
黄泉皱了皱眉头,有一丝的不耐和一丝的厌烦。
“注意你的阶级。”
乍闻回应,冷吹血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是满腔的怒气。黄泉的出现不但夺走了属于他的地位,更是令他自尊受创,颜面尽毁。但是碍于黄泉的战力以及武君的态度,冷吹血并不敢太过造次,硬生生吞下一口气,僵硬地道:
“见过左护令。”
“乖,头太高了。”
黄泉伸手摸上冷吹血低下的头,顺势往下压。
冷吹血终于按捺不住,愤然挥手。
“黄泉,别以为我尊敬你,你就可以藐视我。”
黄泉冷冷一笑。
“换做是罗喉,他会说,藐视是强者俯瞰弱者的目光,尊敬是弱者对强者的乞怜。”
“你太目中无人了!”
“你生气了?哦!换做是罗喉,他会说......”
“将这股怒气化作战意,光明正大地夺回你自己的荣耀。”
只见罗喉缓缓而上,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淡然,然而周围的气流却因他的出现顿时沉淀。
“听到了吗?冷吹血,希望你也有机会藐视我,不过,应该不会有那一天了。”
冷吹血闷哼一声,向罗喉报告情况后便恭敬地退去。

罗喉并未看黄泉一眼,只是脚步向前一迈,如往常般望向虚幻的彼方,良久,才缓缓问道:
“站在这里,你在想什么?”
“想怎样一枪就能杀死你。”
“哈。”
“怕了吗?”
“吾倒是很想了解,恐惧是怎样的滋味。如果有那一天,千万别失手了。”
“伤害你,我不会心软。”
“哈。”
罗喉轻声一笑,再不言语。
四周顿时沉静下来,静谧的空气中只余风声吹起衣角哗哗作响。
对于黄泉话中的坚定,罗喉毫不怀疑。
有时候罗喉也在想,究竟为什么要把黄泉留在身边。
明明知道他的居心,明明知道这是一场避不开的劫,却仍是在见到他的第一眼便不肯放手。
也许心底深处是想找一个能真正杀了自己的人吧。
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复活的人终究开始了新的生命。而这生命带来的也只不过是过去的延续,不甘的延续,空虚的延续。
然而既已复活,也没理由就此无为。那就让这宿命走向它原有的轨道,看看它的终点究竟会带来怎样的死亡。

安静的气氛,黄泉并不习惯。
或者说,他并不习惯与罗喉单独相处时的安静。
他可以讽刺,可以调笑,可以语出不逊,但是他不能安静。
一旦安静下来,他惶恐自己会产生一些未知的想法,一些他自己也不想明白的想法。
这些想法会让他掉入无尽的深渊,这远比失败来的更加恐惧。
黄泉想出声继续他们的对话。
可以谈他的英雄论,可以谈那死掉的女人,可以谈接下来的战场。
然而黄泉发现他根本无法开口。
这静谧让他一片空白。
于是他站在那人背后,望着一如既往挺拔的背影,沉默。

几天后,天下封刀为了赔罪再次送来了一名女子。
不同的是,这次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但是罗喉已经厌倦。
同样的游戏再来一次只会让人不耐。他已经不想再应付这无聊的美人计了。
然而无意间瞥到女子身上的挂饰时,罗喉却再也移不开眼了。
凤卿......
这名字在心底,是温暖,亦是欣慰。
再次睁眼,当初的少年早已成了地下白骨,然而,他的后代仍活着,仍在自己能够触碰的范围。
“大哥,你不能辜负这班仰望你,追随你的子民,你要在此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国度,一个伟大的永恒国度。大哥,这是你的责任。”

凤卿,如果你还活着,你还会认为这是一个值得为之付出的国度吗?
望着少女清秀中熟悉的轮廓,罗喉无语。

“这次的待遇比之前的那个好。我不知道原来罗喉除了是哲学家之外,还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黄泉的枪抵在罗喉颈边,仿佛一瞬间就能见血封喉。但他明白,真正挥下去,见血封喉的将会是自己。
“吾有准许你如此失礼吗。”
罗喉不为所动,心底却有一丝讶异。黄泉从未有过如此正面的挑衅,以往虽也是口出狂言,但却从未付之行动,想必他也明白,未经过深思熟虑的冲动,其结果只能是失败。但是今日,他却一反常态,银枪在手,流露出的不仅是杀气,更有隐隐然不可见的烦躁。
“把她送给我如何?”
收回枪,黄泉立于一旁,周身的气息竟有些许的混乱。
“只有她,吾不会让任何人夺走。”
听到这句话,黄泉细长的眉微微一皱,混乱的气息竟已控制不住地四散开来。
罗喉的讶异更深,黄泉的自控力不该只是如此。
“你在烦躁。为什么?”
罗喉语气肯定,但是黄泉却为这一句话感到胸腔内的愤怒更加肆虐。
为什么?
他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在看到罗喉抱起那个女人走向寝宫时,他内心的愤怒便如火焰般瞬时高涨。那一份灼热让他狂躁,让他不安,让他直想提枪让眼前之人永远消失,一了百了。
然而罗喉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直接,仿佛能透视他心底深处般,似有了悟,却又似疑惑。
“今日的你一点也不像你,黄泉。”
“软香在怀的武君,自是不能了解漫漫长夜,了无慰藉的男人的空虚的。”
虽然知道罗喉对于男欢女爱没有一点的兴趣,但是对于君曼睩过分的保护却仍是让黄泉忍不住出声讽刺。
“她,不同。”
“只因为她是君凤卿的后人,所以待遇便非同一般?”
话音刚落,四周的气流顿时紧张了起来。罗喉眼神一转,竟流露出丝丝的危险。
“你,放肆过头了。”
“这难道不是拜武君的纵容所赐?给我战场吧,否则我不能保证会做出什么来。”
语毕,黄泉便直直离去,对弥漫四周的危机视而不见。
罗喉并未阻拦,亦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立于风中。
“黄泉,你可知这一份举动代表什么。它,本不该有。”
轻不可闻的言语被风吹散于天地,最终归于尘土。


天都书库内,君曼睩专心翻阅着典籍。
在天都的几日,虽寂寞挂念却不曾恐惧。
罗喉的礼遇让她安然却也疑惑。
外界传言暴君罗喉嗜杀成性,所经之处皆是血流成河。
但是几日的相处,却让她有了不同的看法。
虽然自己是身为君家后人才得到这特别的待遇,但是先祖去世甚久,如今也早已是时过境迁,罗喉却仍对这兄弟之情不曾忘却。光是这一点,君曼睩就不认为他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

“怎么,罗喉的历史让你有什么感触吗?”
慵懒的嗓音传来,君曼睩不禁一震,回首望去,只见黄泉提枪倚在书架边,好似已站了许久。如此的无声无息,鬼魅地令人恐惧。
“我只想多了解武君,他也许是一名好战的君王,但他展现出来的气质,却不似一名暴君。”
黄泉眉一挑,有些许的惊讶。
君曼睩的出现无疑是天下封刀继玉秋风之后安排的另一场戏,但是身为刺客,她既不会武功,又不会说谎,连最起码的恨意都不曾有过。这样的人又要怎样完成任务?
“了解罗喉?难道你不想回到天下封刀,回到你未婚夫身边?水性杨花可不是大家闺秀该做的事。”
“我当然想和无心在一起,但是我背负着天都与天下封刀的和平,所以我不会退缩。而且,武君也是我的亲人,如果能够改变他,我相信我的先祖也会很欢喜。”
君曼睩语气轻柔,然而眼神却坚定不移。
如果说玉秋风是外刚内柔,那么她便是与之截然相反。
黄泉从未对一个女人抱有敬佩,但此时的君曼睩却让他有了一丝欣赏。
“那就让我看看最后你会有怎样的选择。”
注意到黄泉语气的转变,君曼睩不禁有一些疑惑。
“你的态度变了。”
黄泉微微一惊,语气却仍是慵懒。
“哦?”
“之前你让我同时感受到敌意与善意,但就在方才,你的敌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另一种......”
君曼睩不知该怎样形容这一份感受。这种感觉很微妙,好似赞叹,又好似同情,如同他给予的敌意,不是完全的对立,却又有一份微微的酸感,让人难以形容。
黄泉暗暗赞叹君曼睩的敏感,却也不想再纠缠下去。
“你比之前的那个女人聪明许多,能让罗喉特别对待的女人果然非同一般。”
言毕,黄泉提枪便欲离开,却因身后的一声惊叹而停下脚步。
“啊!”
只见君曼睩捂住嘴巴,直直望向黄泉,见黄泉抬眼望来又慌忙瞥开眼去,似是因自己的冒失而惊慌。
黄泉不解其意,只是静静站立,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倒是君曼睩,慌张中是后悔不已。
方才黄泉的那番话让她瞬间产生了一个想法,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这个想法太过诡异,太过奇妙,让她觉得那是自己头脑发热后的错觉,但它又是那么的震撼,震撼地让她情不自禁地呼喊出声。
在黄泉的注视下,君曼睩不得已地抬起头,有些不自在地缓缓开口:
“黄泉......你...爱过吗?”
同样的问题让黄泉想到了清冷孤寂的崖上,头戴珠帘手提盏灯的红衣女子。那女子好似也与他谈过类似的话题。
但是,爱,这个字眼,太过遥远,与他本不相干。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黄泉答得干脆,便不再停留,转身就走。
“如果有一个人,让你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让你因他的一举一动心情起伏,让你面对他有些无所适从,那么,你已经爱上了他!”
眼见黄泉抽身离去,君曼睩几乎是有些着急地喊出声,但是黄泉的身影已然消失于门外。君曼睩不知道黄泉有没有听到她的话,但是她突然有一种感觉,这种感觉非常强烈,它让她觉得如果现在不说出口的话,以后将会有不可预料的事发生。


夜晚的天都,是安静也是清冷,君曼睩在寝殿里思索着白日之事,却始终无解。
最后,她忍不住叹了口气,终是无语。
“因何叹气?”
罗喉有力的嗓音传来,君曼睩闻言忙起身相迎。
雅少的挑战令罗喉暗法之袍尽毁,黄金战甲映入眼帘,是无比的耀眼,亦是无比的威武。红灰相间的长发映衬肤色越显青白,只是周身的寒气也越发冷冽,再无遮罩。
“我在想黄泉。”
“哦?”
君曼睩偷偷望向罗喉,却见他脸色如常,面无表情,不见一丝端倪。见此,君曼睩不禁心中暗叹,续道:
“我在想黄泉实力莫测,非同一般,武君得此战将确是幸事。”
罗喉闻言嘴角轻笑,赞许的眼神中微微流露出一丝骄傲。
“天都第一战将自然非等闲之辈。”
闻此,君曼睩心中一想,便壮胆问道:
“那武君认为黄泉比之先祖又如何?”
罗喉眉头微挑,有一丝讶异,有一丝疑惑,望向君曼睩许久,看得她有些不安时才缓缓道:
“凤卿是吾之兄弟,黄泉是吾之战将,不同。”
君曼睩暗叹自己的浅薄,并不适合套话的角色,索性彻底问个干脆。
正待出声,只见半僧道匆匆赶来,望了她一眼后便有些踟蹰。
罗喉见状问道:
“出什么事了?”
“起禀武君,名刀神访被灭,公孙夺锋身亡。”
乍闻此言,君曼睩顿感晴天霹雳,一时竟站立不稳。
“义父啊......”
昔日养育之情仍在心底,无奈此刻竟是天人永隔。君曼睩流泪无声,却是最深沉的悲痛。
罗喉见状,却也感一丝无奈。
“武君,曼睩想吊祭义父,请武君允许。”
“你不用拜托他,他不曾拒绝过你的请求。”
一旁沉默的黄泉此刻出声,却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罗喉略一思考遂道:
“吾带你去。”
转身看向黄泉续道:
“黄泉,你也同行。”
随后便跨步离开。
黄泉微微一愣,方才罗喉的话语中似乎隐隐藏着某种玄机,他不明白,却也不安。
这种情绪是从未有过的,如此强烈,趋势黄泉朝罗喉离去的方向追去。

“你难道不会觉得自己太过无聊了吗?自从君曼睩出现,你好像变得太有情有义了些。”
黑暗中,眼前的背影不再是一如既往的漆黑。金色的战甲在黑暗中灿烂夺目,虽是威武,却也陌生。
“哦?”
“你明知道这次的吊祭危险重重,还要拉上我垫背吗?”
“你,怕了?”
“哈!几只蝼蚁还不足以让我惧怕。”
听罢,罗喉转过身来,红色的双眼让人读不出情绪。
“吾只要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在那之前,吾不会死。”
“你是恐惧被世人遗忘吧。”
罗喉不语,却是深深望进黄泉的眼中,再无遮掩。
黄泉并不闪躲,两人就这样对视许久,似是交谈又似是无语。
最后黄泉率先移开了眼,语气傲然:
“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战场。”
“跟着吾,你总会等到你要的战场。吾赞叹英雄,所以吾会让这个世上永远保有战场,这是吾的目的,也是你存在的价值。”
语毕,罗喉便转身离去,耀眼的金色渐行渐远,最终被黑暗吞没。
黄泉伫立原地,夜风轻拂,是悲叹,亦是惋惜。
“到现在我才明白你,如果我们是同一种人,那就一去坠入这无间吧。”


不出所料,名刀神坊内早有埋伏。
刀无极,素还真,少独行,漠刀绝尘,四大高手连成一气正欲铲除暴君罗喉。
强悍一如罗喉向来无所畏惧,然而此番却是心系君曼睩之安危,高手相争只在一瞬,心神一分,竟是连番受创。
如此严密的计策,如此深沉的心机,正是所谓正道的手段。
“这就是你们的正义吗?吾早知晓了。这一战,千万别让吾活着回去!”
身陷困境,连番受创,罗喉依旧持刀,睥睨的眼神环顾在场众人。
另一方,黄泉身处外线,一时竟分不开身。
此时,罗喉为救君曼睩承受众人最强烈的一击,口吐鲜血,已然难以支撑。
危急间,黄泉摆脱纠缠,银枪袭来,生生挡住攻击,背上罗喉,拉起君曼睩,便直直突破包围圈。众人虽伤罗喉,却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一时间竟是难以追上。

山洞内,罗喉重伤,流血不止,而山洞外,天下封刀重重包围,已是无路可逃。
眼见罗喉冷汗不断,君曼睩暗自神伤,却是毫无办法。
黄泉望向罗喉紧闭的双眼,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才缓缓道来:
“天下封刀的人已经发现了这里,不久他们就会闯进来。”
罗喉睁开双眼,对上黄泉,眼神是一片清明。
“你可以动手了。”
黄泉惊异,竟是硬生生转过脸,眉间是挣扎,亦是慌乱。
“你早就知道了?”
见到黄泉的反应,罗喉轻轻一笑,带着一如既往的漠然,却也是从未有过的释怀。
“将危机留在身边,也是一种挑战,不是吗?”
黄泉不知道此刻心里翻腾的究竟是什么,是怒气,是矛盾,还是痛苦。
气,气此时此刻他仍如此冷静,如此漠然,如此置生死于不顾。
矛盾,矛盾于在这种情况下杀他究竟是对是错。
而痛苦......
他有什么可痛苦的,罗喉是他的仇人,是他的杀兄仇人,是他的灭族仇人,是......是......

他还是什么?
心底有个声音呼之欲出,但黄泉拒绝听。
他只知道家园的满目残骸,只知道幽溟眼中的荒凉无神,只知道银血墓前那一片纷飞的雪花。
还有什么比这些更重要?
于是他举起银枪。
“我救你,因为我决不能让任何人杀你,你,一定要死在我的手上!”
“你不能这样做!”
君曼睩挡在罗喉身前,眼神是坚定,是无奈,也是同情。
“你不能在这个时候杀他,你是他最骄傲的战将,是他最自豪的同伴,是他最信任的战友,还是他最......”
“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他的敌人!”
“你明知道你对他......对他......”
“我对他只有恨,闪开!”
黄泉周身杀气弥漫,却隐藏不了那一丝的混乱。
“黄泉!”
君曼睩欲上前,却被罗喉推至一旁。
“这是我与他之间的恩怨,你不必插手。”
看向黄泉眉间的挣扎,望尽黄泉复杂的眼神,过往的一切慢慢浮上心头。
初见时如剑出鞘般的锐利不羁,战斗时扫荡一切的银白夺目,夜风中带有怒气的嘲讽,以及那隐藏至深,几不可察的相惜。
一切的一切,是那么的短暂却又那么的深刻,深刻地成为了他复活以来最难忘的记忆。
罗喉并不后悔曾经所做的一切,如果生命再来一次,他仍旧会那么做。
这是因果,也是轮回。
是仇恨,让黄泉来到了他身边,也是仇恨,把他们紧紧相连。
如果黄泉就是他复活的意义,那么就让他来结束这一切。
闭上双眼,负手而立,罗喉心中一片平静。

黄泉心中混乱,握紧银枪的手已是冰冷一片。
“我曾经发誓,一定要亲手杀了你!”
“那就来吧。现在你有机会了,是我,特别留给你的机会。”
握紧银枪,黄泉再不言语。
枪势至绝,前尘旧怨就此了断。
一闪而逝的银光令君曼睩忍不住闭上了双眼,再睁开,眼前尽是流淌的鲜血。
顿时,泪再也止不住,如同这血液一同汩汩流淌。

风,寂静。
人,无语。
只有相对的双眼,传递着无声的叹息。

没言语,只有眼神的交汇。
没后悔,只有倒落的躯体。
压下心中的莫名,仇恨方能解脱。

最后一眼,看向黄泉的眼底。拨开层层的枷锁,竟是那最深处的爱恋。
罗喉欣慰,亦释然。

我知道我们的相遇本就是一场算计,但我从不曾后悔。
只有死亡才能终止一切。
这是你的解脱,也是我的期许。
至此,尘归尘,土归土,你我之间再无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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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劫之四  君曼睩篇(完)


风卷起过往的思念,一阵阵地袭来,君曼睩执笔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罗喉的死讯传来时心中涌起的那一份悲凉与无奈,至今仍充斥着胸腔无法释怀。她知道,这世间最后的亲人也已离她而去,带着那一份持续了几世的诅咒。

原来这就是宿命。

她无声叹息。

手冷。

心,更冷。


她并不想去追究什么。正如诸事的循环无常,一切皆是因果,皆是报应。也许罗喉早已料到了最终的结局,也许他期待的本就是一场死亡,也许......

也许...只是自己累了......


一直以来,她都只是一名旁观者。看着天下封刀兴盛没落,看着无心义父逐一离去,看着罗喉两世的过往,看着黄泉挣扎的无奈......也许还有天都顶上那永不可靠近的两人空间。

作为旁观者,她看的太多,也陷的太深。

她背负的不仅是罗喉三世的转机,更是几代传承下来的情感与身边永不可解的纠缠。


胸前的信物从未离身,然而此刻却是从未感受过的沉重。回想那天刀无极到来时黄泉的样子,冷静的一如平常,却在眼底燃烧着最疯狂的火焰,以及最无助的绝望。

第一次,她感受到来自黄泉的强烈情感,那么深沉,那么矛盾,那么难以抗拒。同样,那也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

那天之后,她日以继夜地编写着天都的历史,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回到那已不可追的曾经,才能排遣那无人可诉的思念。但有时她也会停下笔来,望着窗外的梨花树发呆,就像今天。


3月的风仍透着阵阵寒气,仿佛丝毫不将这万物欣然的季节放在眼里,然而土地上绿茵茵的一片却明白昭示着严冬的逝去。她打开门,风便从四面八方灌进这间狭小的屋子。虽是寒冷却又蕴藏着难以察觉的温暖,一如那人。

小屋旁的梨花树是她亲手栽种,从扎根到生长,她一路看来,却从未有过任何的照顾。即便如此,它仍旧以顽强的生命力生存至今。

然而,这也许已是尽头。

望着光秃秃的枝头,她暗自叹息。

最近她总会想起一些小事,一些本该遗忘在记忆角落里的零碎画面。

比如令她习惯性仰望的天都顶,不知不觉已不再有那金色的身影,连那肆虐的风似乎也不再凛冽。
比如天都的书库内,总是对着先祖亲笔的法典发呆的黄泉,最终把活动区域定在了那人身后,而那段时间她曾一度失落了胸前的信物。
再比如,当罗喉接过黄泉手中的神之子时,两人脸上一闪而逝的尴尬。

这些片段在不断扩散的思绪里逐渐放大,最后,无所遁形。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察觉到这些细微的变化,也不知道是何时开始对这一段纠缠有了希冀。但如今,一切均已结束,无论是微弱的转机,还是传承的希望。

握紧胸前之物,她低下头,掌心微转,原本严密无一丝缝隙之物,竟在中心处露出白色一角。她伸手,小心翼翼地取出,折成方状的白纸便静静停留在手心。

也许从发现这秘密开始,她便再不能置身事外。



夕阳垂暮,倦鸟回巢,短短的一天又再次结束,而新的一天却也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单调重复。望向空荡荡的枝头,她无语,亦是悲凉。


突然间,风乍起,沙土漫天。尘埃中弥漫着的熟悉的压迫感令她顿时心头一震,再抬眼,模糊的视线中,来人的身影在夕阳的逆光下散发着耀眼的金色,一步一步,沉重而缓慢,却蕴藏着无可匹敌的力量与撼天动地的威能。

她不敢置信地向前,却硬生生地停住脚步。若眼前的只是虚幻,只是妄想,她又怎能接受这再一次的打击,怎能接受这希冀过后的绝望。


风,渐渐止息。

尘埃,缓缓落定。

眼前之人挺身伫立,眼神一如过往,桀骜不驯,神情亦同寻常,漠然不羁,然气势却是无需辨别的悍然,那人的悍然。

“黄...泉......?”

她不太确定地开口,有些恍惚,有些愕然。

“别一副蠢样,有必要这么吃惊吗?”

一如既往的口吻,一如既往的语气,她有些感伤,有些怀念,却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纸片。

黄泉淡淡扫了她一眼,眼神掠过胸前之物,回过脸已是平常。

“这个地方很隐蔽,你待着很安全。”

语气虽冷漠,但她却明白他是在担心。

“我很好,你呢?”

“你需要担心的是刀无极,他的命不长了!”

乍听到刀无极的名字,她有些黯然。

“他毕竟是无心的父亲,我...我......”

“这是我与他之事,你不必过问!”

黄泉眼中的阴然与森冷令她不寒而栗,但她明白这段债绝不会轻易结束。她想起罗喉决战佛业双身前对她说的话,“他太固执,必要时,阻止他。”

她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必要时,但同样的,她也明白,一旦黄泉决定了就绝不会再更改。如果这是宿命,那么就沿着这轨迹往下走吧。

“我只是希望你保重好自己,别让仇恨蒙蔽了双眼。”

她望向他,眼神中透露着隐隐的担忧。
她明白这将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谈话。黄泉的到来让她感受到了临别的气息,也察觉到一些不可预知的未来。如果这是最后时刻,那么就让她尽到一名旁观者应尽的义务。

黄泉眼神微动,神情却是不变。只见他低下头,无意识地抚摸着手上的戒指,低沉的嗓音像是呢喃,“有些事情错过一次就够了。”

她注意到他手上的戒指在他抚摸的瞬间,微微散发出亮光,一闪即逝,快得仿佛只是错觉,但她却再也无法移开她的视线。

注意到她的异样,黄泉竟难得露出一丝微笑。

“我不会让自己再有后悔的一天,连同他的份一起。”

闻言,她抬眼,只见他眼神定定地望着她胸前那垂垂而挂的饰物。

一瞬间,她有些摇摇欲坠。

“你...都知道了?”

黄泉转过身,不知何时而起的风吹起他的战袍鼓鼓作响。

“他是我的!我不会放弃,也没有人能夺走!”

言罢,挺立的身影融进黄昏的余晖中,一如来时的傲然。

她摊开紧握的双手,白色的纸牵动着颈间的沉重,紧窒得令她难以呼吸。但风中弥漫的温柔却鼓动着她体内遗传的血液,令她难以自控地大声呼喊:

“黄泉!”

前方的身影停下了脚步,却并没有回头。

她微微喘着气,仿佛适才的嘶喊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平稳着呼吸,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你...你们...幸福吗?”

夕阳映照下的身影坚定无畏,只见他缓缓抬手一挥,手上的戒指折射着金色的光芒,在渐行渐远的身影旁撒下一片余晖。

她呆呆伫立在原地,痴痴凝望着早已消逝而去的背影。

“他...很好...他们会很好......你呢?”

她喃喃自语,仿佛在询问,却又似叹息。
来自远方的风带来了低低的呢喃,似欣慰,又似安然,掠过她的耳畔,轻抚她的长发,然后,坦然而去。

她望向手中的白纸,良久,缓缓将它塞回。风再起,带起一丝幽香。她抬眼望去,只见原本干枯的枝头赫然开出一朵白色的花苞。微小,脆弱得仿佛不堪一击,却在风中散发着阵阵香味。

终于,滑落的泪水在脸上蔓延,她蹲下身,忍不住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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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

犹记得当初兄弟结拜之时正值万物复苏之际,那一片梨花开得甚是好看。我总是会因此等美景而流连忘返,竟连美酒洒满一地也浑然不知。二哥总是笑我书呆子气,美酒美人在怀也毫不心动,满脑子尽是那劳什子诗书风景,了无乐趣。三哥却是笑笑袒护道,四弟是文武双全,岂可与那些只知风花雪月的书生相提并论,况且四弟本就志不在此,自是另有一番抱负。说罢,两人便又是一番畅饮。而大哥,自始至终都只坐在树下小憩,看似静谧,却是无处不在的温暖。也许众兄弟皆是因大哥的强大而自愿跟随,但于凤卿而言,那一份温暖却是最难割舍的依偎。

凤卿自幼熟读诗书,学的是救人济世的理念,习的是匡扶正义的武式,然一人之力,并不足以改变天下,凤卿明了,却又无可奈何。但自遇上大哥,凤卿顿感所有的抱负皆有了方向,所有的努力皆有了目标。此时此刻的欣喜竟是难以言表,只愿一生一世追随大哥。

然而,终是世事难料。

凤卿自知这份情感并不该有,却难以抵挡它所带来的希冀与酸涩。本想漠然视之久而久之自会逐渐淡去,岂料却终是适得其反,于道义与情感间苦苦挣扎,难寻解脱。

邪天御武一战,二哥三哥均战死沙场,凤卿心灰意冷,豪情壮志此时看来竟皆是过往云烟,最终逃不过白骨苍苍,马革裹尸的悲凉。退隐之言,自是不想再牵扯这凡尘琐事。然说不出的,却是害怕若继续待在大哥身边将越发难以控制这即将宣泄而出的爱慕。凤卿不在乎世人如何鄙夷唾骂,却无法容许大哥的威名有一丝一毫的辱没。凤卿心知以大哥对兄弟的眷念,若知晓这份感情定会百般妥协,不愿伤害凤卿,但凤卿又怎能令大哥陷入这两难的境地。只有离去,才能断了这不该有的念头。

请原谅凤卿的自私,明知大哥不愿坐在这以十万人之血肉和两位义兄的尸首堆积而成的宝座上却仍苦苦相求。凤卿求的是天下的太平,是大哥的盛世威名,更是...心中不可企及的悲愿。即使凤卿再无法守在大哥身边,但只要听到众人谈论大哥的辉煌,见到这由大哥统治的山河,便如陪伴大哥身侧一般欣然,一般安慰。

能遇上大哥,凤卿此生足矣。就让这满腔的爱恋随同这身躯永远尘封,让这信物见证众兄弟当年的豪情与凤卿最后的秘密。


                                                                   凤卿绝笔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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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喉復活之前首級存放在什麽地方?(兩個繁體字) 正确答案:月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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