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尚风悦好友，见信如晤。
醉饮黄龙倒转毛笔搔了搔额头，酝酿了一下该写些什么。
“与好友数月未见，若好友知我明知阔别已久却未向好友招呼，必是要来怪罪的，我就先行致以歉意了。”
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压着纸张飞快的写着。
奋笔疾书了好一会儿，又仔细看了一遍，这才满意的搁下笔。
接下来该怎么把信寄到好友手里呢？醉饮黄龙有些犯愁。
横里伸过一只有些苍白的手拿过封好的信，看了看信封上的名字，又看了看他，醉饮黄龙见到这人不由朗笑，“你回来了？”
来人把信放下，坐到他的对面，自顾自倒了一杯茶，金红相间的头发被从门里透进来的光线照耀，煜煜生辉。
黄泉忽然破门而入，然后一手啪地拍在墙上，“罗喉你！”
罗喉老神在在，“你越来越没有礼貌了。”
黄泉气结，醉饮黄龙饶有兴趣地看着对面的两人，黄泉和罗喉吵了一会儿，就去外面切磋了，醉饮黄龙摸了摸鼻子，不由想起不久前的一天。
那天天气不是很好，天是阴暗的红色，他穿着刀龙战袍，提着影神刀，和最惋惜的敌人决一生死。
两个人打的难舍难分，忽然刀无后不顾沧海平的阻拦，对酣战中的二人出手偷袭，沧海平见状，也随即改变了主意，向他二人击去，醉饮黄龙背对他二人猝不及防地挨了一招，恰好罗喉一刀迎上，幸得刀龙战袍强悍，他本身也是实力不凡，才勉强避开锋芒未被重创，但身体也失去平衡向山崖下摔去，罗喉下意识伸手抓了他战袍一把，却感到手中拉力超出想象，竟被带了下去，眼前一片刺目光芒后，二人就一坐一站地出现在了一片完全陌生的地方。
醉饮黄龙拄着影神刀站了起来，环顾四周以后，转过身看着罗喉，从对方战意未退的眼中也看出了疑惑和陌生。
二人也就暂时休战，各自挑了一个方向走，醉饮黄龙抬头看了看太阳，心想明明是从山上摔下来的，怎么会周围看不见山，倒是罗喉那边先有了答案。
“你！罗喉？！”
罗喉纳闷地看着面前激动的青年，回忆着天都子民里是不是有这个人，天都人太多，回想还没有结果，对面人已经一枪刺过来了。
罗喉化出计都刀抬手格挡，心中疑问更深。
“你是何人？”他从对面人试探的一枪里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仿佛是来自他自己的一样。
来者——黄泉也试探出了结果，这个人并不是什么人假扮，而是确确实实的罗喉。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黄泉正打算回答的时候，忽然感到另一股陌生又有些熟悉的气息传来，他转头看去，又是一愣。
“醉饮黄龙？”
醉饮黄龙也是一愣，“你认识我？”一边说着一边有些戒备地向罗喉那边挪了几步，三人站成一个三角，互相都有些堤防。
最后还是黄泉定了定神，“罢了，先跟我回去再说。”
罗喉盯着他，“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黄泉也盯着他，略带讽刺地哼声：“黄泉。”
一番纠结以后，黄泉还是把他俩带回了自己隐居的地方，把君曼睩写的书丢给了罗喉，有些犯愁怎么处理醉饮黄龙，结果醉饮黄龙和罗喉的关系比他想的好很多，两个人居然一起津津有味地看起了书。
在他们看完以后，黄泉并没有从他们神情里看出什么变化，醉饮黄龙还是老样子在屋子周围转转，倒是罗喉问起了那个君曼睩的下落。
黄泉知道他不是相信了书里的内容，只是在挑一个最明显的来证实故事的真伪。
黄泉冷哼，“不用急，我已经传信过去了。”
在君曼睩一行到的那一天，罗喉从不信变成了将信将疑，然后他转头看了眼醉饮黄龙，“如果不是刀无后沧海平二人出手，你真会砍了我的头？”
醉饮黄龙莫名觉得自己被鄙视了武力，抗议地站了起来，“我怎么就不行，书里还说我是五龙之首呢。”虽然他没搞清刀龙是怎么回事，但是这个词他莫名有些熟悉。
哦，尚风悦好友提到过。
但是五龙是指什么，他还是模模糊糊回想不起来。
君曼睩略带歉意，“我也不是很了解前辈那一部分，只知道前辈是第一个击败武君之人。”
这次换罗喉不爽，醉饮黄龙爽朗大笑。
黄泉把自己知道的关于五龙的那部分和醉饮黄龙说了一遍，醉饮黄龙有些懵，他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有天命，然而他只记得打败邪天御武这一条，其余都模模糊糊，此时黄泉提到了他的兄弟们，他才有一点心脏被填满的感觉。
他决定先修书一封寄给尚风悦好友，向他询问一下如今处境该如何行动，浑然不知这信寄出去会有怎样后果。
黄泉感慨了一下可能要换个隐居的地方了，就帮他把信发了出去，也有些看戏心情的等着看那边战线上的人怎么反应。
反应如同疾风迅雷一般。
那天醉饮黄龙正在院子里看着罗喉摆弄计都刀，正有些手痒打算切磋几把，就闻风雷声动，一道花花绿绿的身影第一个冲了过来。
“天尊！真是你吗！”啸日猋激动地一把抓住醉饮黄龙的肩膀，愣是把罗喉挤到了一边去，罗喉感念他们兄弟情深，便收起计都走到了一边去。
接着走进来的是天刀和漠刀，都唤他“天尊”，醉饮黄龙迷迷糊糊地，张了张嘴：“还少一个。”
这话一出口对面却是一静，唯独失忆的漠刀最老实，“天尊，是二哥不在。”
醉饮黄龙便顺着问道：“那你二哥呢？”
漠刀显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天刀便接过了话头：“主席他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我们托了极道先生告诉他。”
醉饮黄龙听到他们终于提到了一个熟悉的人，这让他有些安下了心，“好友他这些年过的可好？”
天刀含着笑意点头，“天尊，不如我们到里面说话。”
醉饮黄龙这才恍然，领着他们进去屋里。
在他们话还没讲完的时候，醉饮黄龙变见到了黄泉口中无可救药的恶龙和他弟弟们语气疏离称呼的二哥/主席。
醉饮黄龙瞧着刀无极的衣服表情有点微妙，他的刀龙战袍和影神刀被君曼睩收了起来，当然他对那两件神兵也并没有什么执念，只是觉得这个应该是他二弟的人，穿着刀龙战袍。很不搭。
如果不是气氛不允许他大概要转头问问罗喉，他穿刀龙战袍是不是也很不搭。
但是这个僵硬的气氛让他连转头这个动作都做不出来。
罗喉直接关门走了。
留下醉饮黄龙一个人处在这些陌生又熟悉的人中间，直到尚风悦姗姗来迟拯救了他。
醉饮黄龙看着尚风悦，尚风悦也看着醉饮黄龙，在尚风悦正打算开口的时候醉饮黄龙用一串尴尬的笑声打断了他本来想说的话。
尚风悦用扇子遮住嘴，“醉饮黄龙我记得你去打罗喉的时候，并没有告诉我吧？帐要一起算吗？”
醉饮黄龙苦了脸，尚风悦哼了哼，“现在不是我该算账的时候，我可不欺负没有恢复记忆的你。”
他说这句的时候眼神投向了一边沉默的刀无极，醉饮黄龙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然后皱起了眉头似乎在思索什么。
刀无极注意到他的表情，藏在袖子下的手不由握紧，正当他想说什么的时候，醉饮黄龙忽然眉开眼笑起来：“我想起来了，你是刀无后的徒弟，你也是我兄弟？”
刀无极怔了怔，慢慢松开了拳头，“是，我是你二弟。”
醉饮黄龙哈哈笑着点了点头，并未继续说些什么，在座的几人也都一时想不出什么来，客套了一下要醉饮黄龙好好休息这种话以后，便离开屋子另寻一处商量了。
说是商量，其实也只是大家聚在一起讨论该如何隐藏起醉饮黄龙，黄泉这一居所虽然隐蔽，但是也不好麻烦他太久。
尚风悦合上扇子，“当务之急应该是先想法子恢复他作为天尊皇胤的记忆，不然以他目前的实力，虽说自保是没问题，但是……”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毕竟他们曾经都以为这个人会永远强大下去，没有什么能够把他从他们身边抢走，直到死亡真实而残忍地告诉他们，他们的天尊，也不是不会死的。
想到这里几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失去至亲的锥心之痛还没淡去，命运却和他们开了个玩笑，把这个他们从未见过的年轻兄长又交还到他们手里，仿佛听见了他们的祈求，给了他们一次后悔的机会。
刀无极一直在沉思，此时才开口道：“我觉得，他如果不苏醒记忆或许会更轻松。”
众人皆是一愣，他又接着道：“但是如果他不觉醒，那么实力相对而言会孱弱很多。”
尚风悦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刀龙觉醒与否，与力量强弱有直接联系，不过，你为什么觉得他不觉醒更好？”
刀无极看着三个兄弟，“因为这样他就不会因我们任何一个死去。”
啸日猋不满，“你无权决定天尊是否觉醒，这一次我们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天刀也点了点头，“我们会扶持天尊，而且失去记忆的人，总是痛苦的。”他说这话时，看了看漠刀，漠刀看着刀无极，刀无极也看着他。
尚风悦见四兄弟僵持，不得不开口打圆场，“好了好了，刀龙也不是说觉醒就觉醒，他上次觉醒是因机缘巧合被打落蟠龙古脉，现在蟠龙古脉已毁，去哪里找龙气充沛之处唤醒他的记忆。还是你们要用武力逼迫他觉醒？”说到这里，他又想到了什么，不过并没有说出来。
晚饭后，醉饮黄龙在围观了黄泉和罗喉的切磋以后，便回屋准备沐浴睡觉。
他关上门以后等了一会儿，才走到木桶边解开衣服，胸腹和脊背上满是伤痕。
虽说有刀龙战袍护体，但是不代表不会受创。听说原本他会在斩杀罗喉脱去刀龙战袍后被偷袭，跌落到山崖下面？那他可命真大，那山一看就很高。
此刻的醉饮黄龙依旧没有作为御天龙族的自觉。正当他打算跨进去洗澡的时候，忽然听见敲门声，只好匆匆穿好衣服去开门。
“刀无极……啊二弟，是你。”醉饮黄龙这句二弟叫的有些疏离，刀无极不由皱了皱眉。
“你还是喊我赤麟吧。”他说。
醉饮黄龙咀嚼了一下这个发音，眉开眼笑：“好，赤麟，这个名字我似乎有些印象……炽焰赤麟？”
刀无极一怔，随即收敛了表情，“嗯，炽焰赤麟。”看来醉饮黄龙其实已经在觉醒边缘了，他想。
醉饮黄龙望着他，“那，赤麟，你有什么事吗？”
刀无极没有在意他始终有些疏离的态度，拿出一个药瓶递给他，“极道先生让我交给你。”说什么从没见你关心过醉饮黄龙的身体状况，此时他恰好也受了伤，虽然不重，但是关怀一下等他觉醒了会很感动——他哪里是会为这种小事感动的人。刀无极腹诽。
在继续说了两句无关紧要的话以后，刀无极便离开了，醉饮黄龙关上门，一边抛着药瓶一边走向木桶，随手把药瓶放在一边，继续他还没开始就被打断的沐浴了。
只是一直到他睡觉为止，那个药瓶他都没有再碰过。
二
翌日，醉饮黄龙起了个大早，确切说他的窗户外头就是院子，而罗喉有早起练刀的习惯，自然就把他吵醒了。
接着他就可以打着哈欠起床，穿衣洗漱，跟着一起去院子里练刀，这本就是在天都时最常见的一幕之一。
只是罗喉挥刀的速度慢了下来，醉饮黄龙虽有些没睡醒的迷糊，但不至于连这也察觉不到。
“怎么了？”醉饮黄龙提着龙鳞问道。
罗喉思索片刻也收起了计都刀，“我想去天都看看，找找有没有回去的方法。”
醉饮黄龙疑惑：“你觉得在这里不好吗？你不是一直很想退隐？”
罗喉没有看着他，而是越过他看着虚空，“如果这里不是未来的话，我不介意就此退隐。”接着他看向醉饮黄龙，“你不愿回去？”
醉饮黄龙沉默，片刻后才开口：“我本就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除了几个我自以为的朋友，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留在那里。”
罗喉眯起暗红的眼睛，“现在你也明白被背叛的滋味了。”
醉饮黄龙苦涩一笑，“天道好轮回啊。”
正在醉饮黄龙打算询问一下罗喉他有几分把握可以回去的时候，忽然感觉到有旁人的气息，他转头看去，原来是他那个红色的兄弟。
“赤麟？你起了？”他笑着迎了过去，刀无极却皱起了眉。
“你要回去？”他似乎在自言自语，“也好，那我有些话要说给你听，随我来。”
刀无极并未在黄泉家说话，而是引他去了一处僻静地方，醉饮黄龙站在一块大石头边上，刀无极示意他坐下。
醉饮黄龙犹豫了一下，坐下了，仰头看着刀无极等他开口。
刀无极有些满意这个视角，醉饮黄龙坐姿端端正正，像在课堂上听太傅教书一样。
接着他下定决心，开口道：“我手里有一样事物，可以把你送回故乡，在你死前你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去，现在你可以回去了。”刀无极拿出皇龙印递给他，醉饮黄龙看着他的眼睛并没有去看皇龙印。
“怎么？你不相信我？”刀无极皱眉，他并不是很拿手应对对他们总是怀抱警戒之心的醉饮黄龙。
醉饮黄龙终于把目光挪到了皇龙印上，“我不是怀疑你，只是好奇我们是兄弟，为什么只有我想回去。”
刀无极早就料到他会有这么一问，舒展开了眉头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因为我虎狼心肠，想打败你继承诗意天城，为此私放邪天御武使五龙进入苦境，迫害兄弟想吞噬他们的龙气，用计杀害罗喉同邪天御武交换力量，意图毒杀碧眼银戎，杀死紫芒星痕族人与挚友，逼疯邪影白帝，最后害你葬身妖世浮屠。”
醉饮黄龙皱紧了眉头，这样的回答他根本没有料到，“你是说，你恨我？我对你不好吗？”
这一问让刀无极失笑，“哈，不是，你对我、对我们都太好了，我想要打败你证明自己比你更适合统领上天界，而你却把皇龙印当成遗物交到我手里。”
醉饮黄龙眉间如火的纹路皱得更深，刀无极觉得那红色纹路像一缕缕的血痕，镌刻在他大哥的眉宇间，背负在笔挺的脊背上，烙印在他无人明白的灵魂里。
刀无极自认为足够了解醉饮黄龙，可是他从没发现他的形单影只，他总在何时发笑。
他想起那个死去的醉饮黄龙，那时候他总是欺骗他，攻击他，刀无极自认为自己是憎恨醉饮黄龙的，但是在他心里最深处，虽不愿意承认，可是他的确认为他的大哥永远不会被他的那些计谋杀死。
他总是追逐着他的背影，天尊的衣摆随风而起像是随时随地都要飞上九霄，而那时的炽焰赤麟，伸出手，看见的只是稚嫩与无力，若是金龙腾飞，他注定只能被甩的远远的，成为一个渺小的看不出颜色的点。即便如此，他还是伸出手拉住了金色的衣摆，金龙并没有腾飞而去，而是笑着转过身抱起了他。
天尊皇胤的额冠抵在他的额头上，他改抓住那些白色的金色的头发。
那双浅色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脸庞，全心全意地只看着他一个人。
天尊皇胤，醉饮黄龙，刀无极无法回想起拿过龙鳞时他的任何举动，只记得那双浅色眼睛里只装着他一个人，那鲜红的纹路舒展开来，如同火焰一般温暖。
龙鳞落地，他的大哥，那个明明可以纵身九霄却甘心囿于名为兄弟的囚牢的人，已经真真切切的离开了他们，或许他还有一抹龙气留下，等着一阵风经过，带他拂过兄弟们的脸庞，说一句谁也听不见的牵挂，消散在朝阳的热浪。
“赤麟？你怎样了？”醉饮黄龙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眼前，他看着那双浅色的眼睛，里面满是关怀和善意，还有他，满满的都是他。
醉饮黄龙此刻就活生生地站在他眼前，不是皇龙印，不是龙鳞，更不是那封虽然简短，却让他痛到诛心的诀别信。
刀无极没有回答，醉饮黄龙便自顾自开口道：“我无所谓回去不回去，但是你…你们似乎很需要我，那我就留下吧。”
刀无极眯起眼睛，“我们并不需要你，你想的太多了。”
醉饮黄龙笑：“那就不要管我了，我不想回去，回去对谁都不好。”他的神情一瞬间有些黯然，刀无极看在眼里。
“你把他们当成朋友。”刀无极摇了摇头，他不想再说他天真，他怕这一句再次成为抱憾终生的诀别。
醉饮黄龙的笑容有些苦涩，“罗喉也曾把我当成朋友。”
刀无极道：“你们现在也是，毕竟还未走到极端，还有挽回余地。”
醉饮黄龙想了想，“也是，武君胸怀，天下皆知。”
“回去吧。”
三
醉饮黄龙虽然不打算回去，不过先前既然已经答应了罗喉和他一起去天都，那么就算被黄泉的刀子眼把背都戳烂了他也会陪同前往。
“两个死人大摇大摆地去天都，是生怕妖世浮屠不知道吗？”黄泉磨牙，又剜了不知为何也跟上的刀无极一眼，“你跟来做什么。”
刀无极没说话，只是往醉饮黄龙那边靠近，醉饮黄龙让着他，一不小心被挤出了队伍。
黄泉又故意把他挤回去，可怜醉饮黄龙被挤来挤去，十分别扭。
最后醉饮黄龙大步一跨，溜出了两人之间。
“无聊。”罗喉冷哼一声，黄泉挑起了眉毛。
“你说谁无聊？”黄泉抬高了音量，罗喉讥诮地瞥了他一眼，轻蔑的态度溢于言表。
黄泉倒没炸，而是翻了个白果眼就过去了。
这些时间过去，他们都变了不少。
一行人一路倒也热热闹闹，很快就到了天都旧址，黄泉警惕地在周围转了转，确定没人在附近才把天都升了起来。
熟悉的土地一点点出现在眼前，那巍峨的城池，如今死寂一片，行走在其中，感觉自己随时会迷失一样。
此刻罗喉和醉饮黄龙才算是有了跨越百年的感觉，记忆里的天都还那么繁荣，可眼前的破败分明不是一夕而成。
罗喉习惯性地走在最前面，虽然陌生了许多，但毕竟是他亲眼看着建立起来的国家，他对于这里的一砖一石，都熟悉的很。
最后他们熟门熟路地来到了已经积了一层灰的书房里。
两个人加两个龙望着书房里乱七八糟的各种书籍并不是很想找寻，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怎么找都是浪费时间。
“你有什么想法？”看见罗喉拿起了一本书册，黄泉一边装样子地也拿起一本，一边问道。
罗喉看了看书脊，又翻了两页，发现是以前自己看过的，便又放了回去，挑了一本眼生的拿在手里，“我认为应该从阵法查起。”
黄泉撇了撇嘴，又看向站在另一个角落的醉饮黄龙，醉饮黄龙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专心看着手里的册子，倒是站在他背后的刀无极看了回去。
黄泉与刀无极的仇起因是罗喉，虽然罗喉就站在一边，但是黄泉并没有忘记当初他看见刀无极拿着计都刀来天都时那种五雷轰顶一般的心情。他还记得罗喉最后一次出现在他眼前时，除了幼稚的质问以外，什么也做不了、挽留不了时那种无力感。
黄泉移开了目光，落在罗喉身上，罗喉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了头，也在看着他。
书被“啪”地合上，罗喉把它放回架子上，“走吧。”
虚蛟做好了晚饭，正坐立难安地等着他们回来，曼睩一边安抚他的情绪，一边也有些忐忑。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明明已经死了的人，又活生生地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大概所有人都会觉得自己身处虚幻之中。
在黄泉他们离开以后，曼睩就坐在房间里发呆，她在想会不会自己只是做梦，罗喉并没有复活，回来的时候她只会看见黄泉。
同样的心情也体现在了笑剑钝他们三人身上，漠刀本身还有些浑浑噩噩，反而状态还比较好，啸日猋本身就急躁，现在更是不停在屋子里打转，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一起跟去，笑剑钝看着他转来转去也没有打扰，如果这样可以让他心情平和一些的话，就随他去了。
吱呀一声，大门被推了开来。
“武……君、回来了。”虚蛟才开口说了一句，就闭上了嘴巴，眼睛里转着一点泪光，虽然他外表丑陋，但是他对罗喉的忠心是真的没话说，黄泉不拿手安慰人，抓了抓头，暂时把罗喉让给了他。
当初被凤翔背叛的时候，罗喉短暂地退隐了一段时日，那时细心侍奉他的也是虚蛟，如今再见，罗喉倒也不觉得陌生，只是对他点了点头。
时间好像倒流了一样，曼睩看看罗喉，又看看站在他身边的黄泉，忽然抬起手用袖子挡住了脸。
黄泉看他们一个两个都哭了起来，粗着嗓子说：“哭什么，菜都要凉了。”
他的声音有一瞬间顿了一下，罗喉看过去，只看见他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醉饮黄龙从罗喉背后绕了出来，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拖椅子的声音打破了凝住的气氛，黄泉赶紧拉着罗喉的胳膊把他按在了醉饮黄龙身边的椅子上，自己一屁股坐在了他边上。
笑剑钝抢先一步坐在了醉饮黄龙左手边的位置上，正准备入座的刀无极顿了顿，走到醉饮黄龙对面坐了下来，其余众人也挑了位置就座，饭桌上暗潮涌动。
醉饮黄龙用筷尾敲了敲桌子，“好好吃饭。”说完他自己也愣了愣，这桌上除了罗喉，其余人对他来说都是陌生人，以他的性格不应当随意要求陌生人如何。
可是桌上的众人好像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都默默拿起了筷子夹菜，除了罗喉，他正在用一种“长进了”的目光看着他。
“……”这人什么意思啊。
一顿晚饭吃的说沉闷也不沉闷，说愉快也谈不上愉快，总之大家都匆匆扒完了饭就借口逃离了饭桌，黄泉抱着胳膊说这些人看起来是为了逃避洗碗才走的飞快，曼睩笑眯眯的说第一个离席的是武君，第二个是醉饮黄龙前辈。
——难道天都以前真的有谁最后吃完谁洗碗的规矩吗？
黄泉不由这样想到。
——怎么可能有啊。
罗喉本来是有等三个弟弟吃完了再离席的习惯的，不过在他们死的死走的走以后就没有了，至于醉饮黄龙，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那几个兄弟相处而已。
他总有种鸠占鹊巢的错觉，和莫名的焦躁。
啸日猋说是不放心玉倾欢，吃过晚饭就跑了，笑剑钝犹豫了一下，带着漠刀也一起走了，尚风悦不知道去了哪里，晚饭前就不见人影，现在也没有回来。曼睩和虚蛟收拾完了客厅以后就回房休息了，黄泉在后院发呆，罗喉一直呆在房间里，醉饮黄龙……
刀无极看了眼屋顶，他那个不着调的大哥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上去。
犹豫了一下，刀无极想还是不要打扰他比较好，正准备也回房去，就被醉饮黄龙喊住。
“赤麟。”
刀无极下意识抬起了头，就看见醉饮黄龙趴在屋檐看着他，几缕白发滑了下来，估计从屋里看有点惊悚。
“什么事？”
醉饮黄龙笑了一下，“来陪我喝两杯。”
在屋顶上？
刀无极挑了挑眉毛，倒也没有拒绝的想法，纵身跃上了屋顶，还收获了来自后院黄泉的抱怨。
“不要在别人家屋顶走来走去！”
醉饮黄龙举起手挥了挥表示听到了，虚心接受，就是不改。
刀无极看见醉饮黄龙身边放着两个酒坛，顺手捞起一个拍开泥封，灌了一口以后才往他身边一坐。
醉饮黄龙也拍开了泥封，不过没有急着喝，而是看着月亮叹息。
“我一直都没有亲人，所以每次中秋都只会去啸龙居和好友喝酒。”还没到时候，天上的月亮还有些残缺，醉饮黄龙打开了话匣子，“后来认识了刀无后他们，除了中秋会去跟好友吃月饼，更多的时候就是跟他们在一起了。”
刀无极喝着酒，当个沉默的倾听者。
“我记得那时候你只有那么大。”醉饮黄龙比了个高度，“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觉得你特别面善，你也喜欢亲近我，可是刀无后总是给你安排一大堆功课，所以见面的机会还是不多。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够在一起玩一整天。”
他说的这些刀无极都是有印象的，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无父无母，师父的话就是圣旨，虽然还很小，但也强做老成，直到那个白色的身影走进了视线里。
可以对这个人撒撒娇，也可以发一点小脾气，他总会哈哈笑着搂着自己，还会帮自己和师父说话，记忆里他的手很大，很温暖，可偏偏记不清他的脸。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遗忘的？大概是在开始觉醒炽焰赤鳞记忆的时候吧。
醉饮黄龙和那个一次次出现在自己梦里的金龙身影太像了，刀无极下意识地排斥起和醉饮黄龙接触，好在没过多久，他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醉饮黄龙与罗喉同归于尽，功劳被刀无后沧海平霸占，刀无极静静地坐在房间里，听着外头热闹的庆祝声，忽然感到寂寞。
是吗？他死了啊。
刀无极看着烛火被风吹熄，寂寞就像黑暗一样把他淹没。
“……赤麟？”
醉饮黄龙的声音把他从回忆里拉了出来，刀无极看着他，他也看着刀无极。
“我觉得你好像没有在听我说话，是不舒服吗？”
这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关心，记忆里白色的身影慢慢转过了身，是这张最熟悉的脸。
刀无极摇了摇头，“我记得你。”
醉饮黄龙哈哈大笑了起来，“我也记得你啊。”
记得的是醉饮黄龙，更是天尊皇胤。
这次不会再忘记了，刀无极这么告诉自己。
四
雪下得很大，醉饮黄龙在雪里一路奔驰，时不时停下脚步环视左右，斑斑红梅如血一般点缀在风雪之中，醉饮黄龙好像神经被刺痛一样，踉跄着继续向前疾驰。
“我是谁？”
路上他遇到了零零散散的一些人，他觉得眼睛被雪晃得很痛，所以看不清那些人的脸，只看见了白色的黄色的红色的衣服，他一个个问过去，问他是谁，可是始终没有人来回答。
顶着越来越大的风雪行走，不知走了多远又遇到了一个人，“你知道我是谁吗？”那个人扶住他的肩膀倒退一步，打开扇子摇了摇，把他掰向另一个方向，红梅之下白雪之上，隐隐约约四条人影站在那里，等着他过去。
然后他就从梦里惊醒了。
天还是黑的，醉饮黄龙已经没有继续睡下去的心情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一直会做类似的梦，在梦里他总会忘记自己到底是谁，然后挨个询问，却总没有一个答案，也对，在这之前他对于自己的身世都所知寥寥，又怎么可能在梦里解答自己的疑问。
但要说现在他很了解自己，那也是假话。醉饮黄龙现在的心境其实和刚到苦境时差不多，放眼四周都是陌生人，不过现在要比那时候好的是，至少身边熟悉的人多了不少。
醉饮黄龙整理好床铺，倚在窗户边上眺望远方，惬意地等待黎明温暖的阳光洒满大地。
“那就这么定了。”
“也可。”
一大早就看见两个金灿灿的人在嘀嘀咕咕，最后也不知道到底说了什么就定了。
不过很快大家就知道他们早上商量了什么，醉饮黄龙说要离开这里，一个人在苦境转转。
这话一出口屋子里就安静了，昨天大半天不见人影的尚风悦刚跨进屋里就听到这句话，当时就想直接转头出去。
黄泉思考了一下自己有没有把不欢迎表现的那么明显，然后得到了确定的答案。
“你想一个人去苦境踩踏？”刀无极眯起了眼睛，“你知道现在的局势吗？”
醉饮黄龙想了想，“大概了解。”
尚风悦用扇子抵住额头，摆出头痛的表情，“那你也应该了解本来存在在这个时间的你是怎么死的吧？”
这个醉饮黄龙倒不是很清楚，他的兄弟们对此都避而不谈，而他看见他们闪躲的神情也就不忍心追问了，只是模糊知道个大概，“是被妖世浮屠吸收了？”
刀无极眉角抽搐了一下没有说话，还是由尚风悦接口道：“差不多，在你……咳，被吸收以后，妖世浮屠所受到的创伤就恢复了许多，所以他们对刀龙垂涎万分。哪怕你现在还没有觉醒，落在他们手里也是给夔心加餐。如果妖世浮屠知道你的存在，怎么可能会放过你。”
醉饮黄龙“哦”了一声，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们，尚风悦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虽然理解了他们的意思，但并没有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于是他选择了另一条在场的刀龙最为突破口，“刀无极，你后悔吗？”
刀无极的呼吸微微一窒，然后他转开头，“那是他的选择，和我后不后悔没有关系。”
但这是说不在意就不在意的事吗？
这对兄弟一个看不透，一个说不通，尚风悦把扇子捏的咯吱咯吱响，“那我换个问法，你打算眼睁睁看着他送死吗？”
当然不！
刀无极手里没有扇子捏，但是他把拳头握的很紧，黄泉嗅了嗅空气，然后把目光落在了他紧握的手上，看着红色的血液一滴滴落在了地上。
“我不会再让他死。”刀无极一字一顿地说道。
醉饮黄龙看看好友，又看了看刀无极，“为什么你们觉得我去踩踏江湖就一定会死？”他以前是白活的吗？
尚风悦打开了扇子摇了摇，“也不知道是谁总把自己搞的浑身伤，要不是我早就死在深山老林里了。”
醉饮黄龙被他挖苦也不觉得尴尬，爽朗的哈哈大笑起来，“那以后也要拜托好友了。”
“喂，你欠我的还得清吗？”
“慢慢还，总有一天还得清嘛。”
虽然真要算起来，那都是滚雪球一样的债务累积。
“不闹了。”尚风悦正色，“我希望刀无极能够跟着你，这不代表我相信了你。”最后那句是对着刀无极说的，“如果我发现你还图谋不轨，我会出手解决你。”
如果放在以前，刀无极大概还会抱着偏激的怨愤，但是现在他只是默默点了点头，表示接受这个安排。
醉饮黄龙无奈地指指自己，“你们都同意了，我还能拒绝吗？”
尚风悦笑眯眯，“你说呢？”
——就是不能了。
醉饮黄龙投降，稍微更改了一下自己的计划。
阳光暖暖地照进来，好像被桌上的芝麻糕香气所吸引，贪婪的洒满了半张桌子。
修长白皙的手指夹起一块芝麻糕，往空中一抛，张开嘴巴稳稳接住，含含糊糊地说：“醉饮黄龙走了。”居然没有把芝麻糕喷出来，也算很厉害了。
罗喉“嗯”了一声，“你很在意？”
黄泉唔唔半天，灌了一口茶才说道：“也不能说很在意。”
那就是普通在意。罗喉有些好奇这背后的理由，暗红的眼睛盯着黄泉，等他解释。
这要怎么解释？傲娇兔子发愁。
“醉饮黄龙是个很重视兄弟的人，哪怕是那个刀无极。”黄泉挠了挠耳朵，“刀无极不是个好人，他害死了很多人，可醉饮黄龙一直护着他，我觉得他很蠢，然后他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他还能更蠢。当大哥的都这样吗？”黄泉说到这里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他不想再在罗喉面前提起银血，尤其是这个还什么都不知道的罗喉。
虽然黄泉说的没头没尾，不过还是能听出个大概，罗喉严肃地摇了摇头，“当大哥的不是蠢，只是在乎兄弟。”
黄泉一时语塞，他刚刚忘记了罗喉也是当大哥的那个。
不过这更加坚定了他之前的判断。
当大哥的都蠢。
五
醉饮黄龙非要去路边茶肆吃面，明明再走一会儿就能进城里下馆子，他非说想吃这家的白菜面，刀无极拗不过他，只能陪他一起坐下。
醉饮黄龙兴致勃勃地倒了两杯茶水洗筷子，刀无极端端正正地坐在他对面，“你以前来这里吃过？”这家茶肆经营了这么多年？
“没有。”醉饮黄龙一句话就把他难得的好奇心浇灭了，“就是突然想吃，而这里正好有。”
……。
刀无极对于他的一时兴起并没有什么看法，他高兴就成。
路边茶肆的白菜面自然是普通的白菜面，一团白花花的面条，清水似的汤面上飘着两片大大的白菜叶，刀无极抬头看了看醉饮黄龙那一碗，嗯他的汤里沉着半个菜心。
除了咸味和白菜味就什么都没有的寡淡面条，醉饮黄龙看起来倒是很开心。
不过他吃了两口还是皱起了眉，倒不是因为味道，而是被他甩到背后的鬓发不停滑下来，很影响他吃面的速度。
醉饮黄龙叹了口气一手捉住头发，一手拿着筷子别别扭扭地挑面条吃，“这种时候就觉得罗喉很有先见之明。”
“唔？”刀无极纳闷。
醉饮黄龙叹了口气，“他那个头盔，吃面可方便了。”
刀无极：“……？！”
罗喉的那个头盔是为了方便吃饭才戴着的吗？这么一想那个造型好像的确很方便，正好把鬓发都箍住了。
“我有个问题。”黄泉举起手，“你为什么一直穿着这身铠甲。”
罗喉一手支着头，侧过来看着他，“不然呢？”
黄泉用下巴指了指房间，“君曼睩不是给你准备了常服吗？”
罗喉把目光挪回前方，“嗯。”
“那你就不能穿一下吗？！”
这是因为有各种各样的原因的。罗喉在心里说道，不过并没有说出来。
他们需要一个敢于揭武君短的人，但是那个人已经走掉了。
还走远了。
不过最后罗喉还是答应了换常服，理由似乎是不想出门一堆人看稀奇一样看着他。
虽然习惯万众瞩目，但是被看热闹的瞩目还是免了吧。
说起来，这种不带畏惧的探视，也是很久没有见过了。
金色的铠甲放进了床底的箱子里，曼睩往里面放了驱虫草，然后盖上了箱子。
罗喉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把箱子塞进床底，眼神放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黄泉抱着胳膊倚在门边，“你还有机会穿上的。”
离开的那天。
计都刀并没有一起收起来，罗喉依然随身带着，他常常一个人去天都翻阅书籍，找着回去的方法。
也许是因为本身就顽固，也许是因为在这个时空里没有归宿感，也许是空旷的天都让他无比陌生，受曼睩嘱托找他回去吃饭的黄泉总是会在天都最高处找到他。
傻瓜和烟都喜欢高处。黄泉在心里评论，全然忽略了在罗喉死后他也开始喜欢一个人站在天都最高处吹冷风。
也许他没有忽略，只是把自己也刻薄了进去。
罗喉还记得天都周围可能还有人注意，所以没有白目地站在天台边缘，而是就坐在了入口边上。黄泉刚上来的时候差点踩到他衣服。
“你坐在这里做什么？”嚷嚷着要罗喉穿常服的黄泉没有穿常服，一身白色战袍仿佛自带光源一样，在漆黑的夜空下显得分外刺眼。
罗喉手里拿着一本书靠在墙上，一腿曲起一腿平伸，“看书。”
在这么暗的地方？黄泉抬头看了眼黑漆漆的夜空，“君曼睩喊你回去吃饭。”
“哦。”罗喉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
罗喉走在前面，黄泉跟在他后面半步的位置，罗喉往边上走了两步，黄泉又跟了上去，两个人并肩而行。
黄泉没话找话：“我出来的时候晚饭还没出锅，猜猜他们做了什么？”
很无聊的搭话，但是罗喉很认真地想了想，“剁椒鱼头吧。”
得到了回应的黄泉顺利地接下话头，“为什么？
“昨天我看见架子上有个鱼头，这个不好保存，腌一晚再烧刚刚好。”罗喉解释地有理有据。
“那为什么是剁椒鱼头不是鱼汤？”黄泉试图挑出破绽。
罗喉看了一眼他，“你喜欢吃辣。”
“什么？”黄泉一脸莫名。
“挂了很多辣子。”
黄泉思考了一下，难道这种乡下地方不是每户人家门口都挂着辣子吗？
“特别多。”罗喉补充。
有那么多吗？黄泉有些不信，明明和其他人家差不多。
结果回到家一看，桌子中间最显眼的地方果然摆了盘剁椒鱼头，曼睩站在桌子边上给他们盛饭。
黄泉瘪了瘪嘴，不得不服气。
“黄泉要多少，一碗够了吗？”曼睩的招呼声唤醒了他，黄泉点了点头，坐在了罗喉身边。
一顿饭下来黄泉有新发现，罗喉比他还喜欢吃辣，一盘剁椒鱼头一半是他吃掉的，黄泉磨磨牙，把鱼脸颊上的肉夹下来丢进了他的碗里。
虽然很小心，但还是溅了点面汤在身上，醉饮黄龙皱着眉擦拭了一会儿，把污渍擦淡了些，还是有些不满意，他放下了手巾揣回袖子里，“走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醉饮黄龙很有闲情逸致地左顾右盼，刀无极在走神，不知不觉就落在了他身后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
忽然醉饮黄龙往路边拐去，刀无极抬起头，看见他走到了树林里。
“醉饮黄龙？”刀无极跟了过去，醉饮黄龙对他招了招手，“树林里有什么？”
“你没听到吗？”醉饮黄龙反问，刀无极方才在出神，现在侧耳一听，也听见树林里隐约传来了刀兵之声。
“走，我们去看看。”醉饮黄龙拉着刀无极往树林深处走去。
树林里隐约的争斗在他们到前就结束了，面对一地尸体醉饮黄龙没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顺着血迹又走了一段以后摇摇头，“看来只是普通械斗。”因为场地上没有法术剑气之类的痕迹。
刀无极皱着眉，不赞同地看着他，“你喜欢凑热闹？”
“不。”醉饮黄龙转过身来看着他，“我只是想也许可以帮到谁。”
刀无极忽然露出一抹讥诮的笑容，“在你自身都难保的时候？”
醉饮黄龙也看着他，“尽力而为罢了。”
如果真的只是尽力就好了，每次都在逞强的到底是谁？刀无极很想这么说，但是他没有，他不想醉饮黄龙知道太多，只想把他赶回属于自己的时空，最好让他对自己抱着戒心，这样说不定就不会发生以后的事情。
“你要记住这句话。”刀无极只说了这句，便没有再开口。
醉饮黄龙笑了笑，“走吧。”
六
一年四季往往有四个阶段，春困，夏乏，秋盹，冬眠。
肥兔子蜷在被窝里不肯出来，曼睩敲了两次门里面都没有动静。
昨天他吃了晚饭以后又出去了，罗喉的想法是原来他并不是出门就一定要穿那身白到晃眼睛的战袍的。
然后一直到所有人都睡了也没有回来。
罗喉是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算了算时间从他进房间到现在大概还没两个时辰，所以在曼睩第三次去敲门的时候他喊住了。
“让他再睡一会。”
曼睩微微颔首，步伐轻盈地走回了自己房间继续未完的刺绣。虚蛟在厨房里煮着早饭，还要一会儿才会好。
醉饮黄龙在觉醒前的为人处世和觉醒后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整个人给别人的感觉要更加轻松一点。而醉饮黄龙好像也对觉醒有什么觉悟，刀无极经常看见他站在某个地方一脸若有所思。
一壶擂茶，一段白话故事，醉饮黄龙一边听，一边自己也在说，说书的说的是现在武林里的大小事情，说到傲天神武殿，说刀主席狼子野心，醉饮黄龙听着听着就笑了起来，他声音不大，被周围的喧哗声淹没，刀无极坐在他对面，问他笑什么。
醉饮黄龙手里抓着一把花生，他低下头去剥壳，“我笑故事里的主角就在我对面，但是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狼子野心。”
刀无极语气平平，“如果谁都能发现，傲天神武殿也建立不起来。”
醉饮黄龙把花生仁丢在空中，仰起头张嘴接住，咯吱吱地嚼着，“厉害吗？”他指的是用嘴接花生，“想学吗？”
违和感有点大，刀无极想笑又笑不出来，“你平时都这样？”
醉饮黄龙摇摇头，“不是，我以前从不这么做，太失礼了。”
那为什么在他面前就这么玩？刀无极挑起一侧眉毛，狐疑地看向他。
又一粒花生飞起，醉饮黄龙稳稳接住，“但是只要你做了一次以后，就会发现好像也没什么不合适、太失礼的。”
“和我说说，天尊皇胤是个怎样的人吧。”
天尊皇胤是个怎样的人吗？
大概他们四兄弟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来吧，碧眼银戎会微微一笑，说天尊会是个仁德的明君，福泽天下；紫芒星痕会沉默一会儿，然后说天尊是个好兄长，很照顾兄弟们；而邪影白帝大概会抓抓头，说想说的都被紫芒星痕和碧眼银戎抢去了，他再说就是画蛇添足，而不是锦上添花。
炽焰赤鳞会说什么？
好大哥，好兄弟，诗意天城未来的继承人，还能有什么？
赤龙露出讥讽的笑容，转身离去打破虚伪的兄友弟恭。
刀无极垂下眼睑，“天尊是个好兄长，也是诗意天城公认的未来的继承人。”
擂茶的香气随着袅袅白烟飘忽而上，醉饮黄龙看着它消散在空气里，“是吗。”他现在的表情很难形容，唇角微抿，似笑非笑，他说：“他过得轻松吗？”
“他可以选择过得轻松一些，但是他没有。”
“不能随便丢花生吃，也不能做出任何失礼的举止，不知道要怎么和小孩子玩，坐有坐相，站有站相，总是皱着眉……”醉饮黄龙顿了顿，“你过得也不轻松啊。”
前半段话刀无极以为他在说自己，没想到他说的是他，“过得轻松？”他冷笑一声，“你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这么轻松，有些人光活着就要用尽全力了。”
醉饮黄龙盯着他的眼睛，浅色的眼中倒映着刀无极隐怒的面容。
“对不起。”醉饮黄龙说，直率地道歉让刀无极反而一愣。
“不……没什么。”刀无极移开了视线，但心里却慢慢冷了下来，无论什么时候，醉饮黄龙都是这样的天真，虽然他的出现让他一时激动，可是仔细想了想，他和醉饮黄龙在不同事物上的认知还是有着很大的偏差。
醉饮黄龙下意识地摸着茶杯，思考了一会儿才说：“我只是觉得，你过得很累。”在刀无极开口前他又补了一句，“我知道活着都很累，但是累是有价值的，所以像平凡的人们会过得很开心，但你看起来又累，又不开心。”
“你想说我做的都没有价值吗？”刀无极皱起了眉。
醉饮黄龙看着他，点了点头。
“那你觉得什么有价值？”刀无极的眼神很深很深，就像一洼深不见底的沼泽。
醉饮黄龙笑了，“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才有价值，但我知道要怎么做才会让自己高兴，你呢？你做什么会比较高兴？”
刀无极回忆了一下，要说高兴的记忆，也不是没有，在苦境的这段时日，和梦如嫣一起的点滴，在孩子们还小的时候，他们还会绕着他爹亲爹亲地喊，抬起头就能看见走廊上面若桃李的梦如嫣对着这边嫣然一笑，那是他最高兴的一段日子。
醉饮黄龙端起擂茶喝了几口，刀无极看了他一眼，其实在上天界的时候，每次见到这个人也会有些名为喜悦的情绪在心里翻滚，虽然被父母厌恶，但是至少他的大哥对他始终没变过，爽朗的笑声，亲昵地拥抱，一口一个赤麟，好像要把父母那里克扣的亲情全部弥补给他一样。
收起回忆，刀无极淡淡问：“等极道先生和罗喉那边弄出办法，你就回去。”
醉饮黄龙一口茶呛在了喉咙口，咳得天昏地暗。
黄泉终于睡醒已经连午饭点都过了，他一手抓着乱敲的白发一手揉着瘪掉的肚子从房间里晃了出来。
肚子咕噜噜的叫着，黄泉蹲在院子里就着冷冰冰的井水洗漱了一番后，晃晃悠悠地走进厨房觅食。
罗喉就坐在厨房里，把他吓了一跳。
“吓！你坐这里干嘛？”黄泉看着罗喉搬着个小板凳坐在灶台边上，觉得这个违和感实在太大了。
罗喉掀起眼帘看了他一眼，“烤火。”
黄泉发誓他从罗喉的眼神里看出了嫌弃。
锅子里果然有他的那份伙食，黄泉摸了摸还有点烫的碗，灶台里柴火还在发出轻轻的噼啪声，他克制不住上扬的唇角。
说是烤火，其实是在看着灶台里的火不让它熄灭吧。
黄泉站在灶台边上扒着饭，瞄了眼罗喉手里的书，“找到了吗？”
罗喉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太少见了，不会那么容易找到。”
黄泉“哦”了一声，低头继续扒，心里莫名有些高兴。
“要不，你就别走了。”
罗喉翻书的手顿了顿，“为什么。”
黄泉咬了咬筷子，“你在那边有什么留恋吗？”
永远密布阴霾的天都？那些害怕他的臣民？还是那些面上诚恳，背地里比谁都想扳倒他的人？
罗喉也说不出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但是……“我不属于这里。”
黄泉磨了磨牙，“这有什么关系吗？你是罗喉，就算回去了也要被砍掉头，等好多年以后再被复活，再死，再复活，再死，然后再也不会复活。”
听起来自己还真是命苦。罗喉不在状态的想。
黄泉走到门边，舀了水利落的洗起碗筷。
“你在这里有什么不好，虽然没有你的兄弟，但是有君曼睩，还有虚蛟。”还有我。这句话黄泉没说出来，毕竟对于这个罗喉来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这偶尔会让他有点沮丧。
呸，沮丧什么，不就是重头再来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他就不信再来一次，罗喉就会把他当成路人甲乙丙。
实际上从第一次见面起，罗喉就不可能把他当成路人甲乙丙了，第一次碰面他就注意到这个年轻人身上有着他的功体，再后来看了君曼睩写的书，零零散散听了些叙述，他就觉得这个傲气的年轻人怎么看怎么顺眼，看来自己的喜好这么多年来就没怎么改过。
嗯，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如果他想娶凤卿的……孙女，那他也不反对。
年轻的武君像个老头子一样思考，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思维走向和黄泉一点都不一样。
七
剑光划过眼前，醉饮黄龙反应很快，身体向后一倚手中龙鳞刀锋一翻，大刀阔斧地反守为攻，邪说沦语不得不暂避龙鳞锋芒，刀无极抓住机会脱开异法无天的纠缠，“走！”影神刀一挥，刀气迸发，将三宗逼退后立刻抓着醉饮黄龙的胳膊把他带离战场。
“别追了。”邪说沦语喊住异法无天，“回去禀告双座，醉饮黄龙还活着。”
先不提妖世浮屠那边会是怎样的反应，刀无极确定两人已经离开了战场以后，立刻对醉饮黄龙说：“你必须马上回去。”
醉饮黄龙皱起了眉，他还没有开口，刀无极就先他一步说道：“我们现在就去找极道先生。”
“难道你觉得我没有办法保护自己吗？”醉饮黄龙的声音比往日低沉，“我回去了，你们怎么办，不还是一样会被追杀吗？”
“这不需要你担心，你应该回去你应该呆的地方。”刀无极死死盯着醉饮黄龙的眼睛，可醉饮黄龙并没有退缩，只是平静地回望。
“如果能保护你们而我没有做到，就算回去了我也会后悔。”
又是这样的言论，刀无极压抑怒气，“我们不需要你保护，你应该保护好的是你自己。”
醉饮黄龙垂下眼睑：“尽力而为。”
“就算你这么说，我现在也没有办法。”极道先生摇着扇子看着两个擅闯啸龙居还不脱鞋的人，“妖世浮屠知道醉饮黄龙还活着的话，肯定会来抓他，话说回来他是怎么被发现的。”
刀无极沉默了一会儿，道：“他们本来是来杀我的。”
结果没想到买一送一还看见了一个醉饮黄龙是吗？极道先生头痛。
“我会尽快想出办法来的。”极道先生这么说着，忽然狐疑地看了一眼醉饮黄龙。
醉饮黄龙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好友？”
极道先生仔细观察了他半天，打开扇子摇了摇，“没什么。”
黄泉收到了传信，“哦？醉饮黄龙被发现了。”
罗喉正在雕着什么，听到他说的话便抬起头，“妖世浮屠？”
黄泉点点头，“你老朋友有难，你帮不帮。”
吹掉木头上的碎屑，罗喉说：“他不会答应。”
是啊，他们这些人有哪些是会答应别人来帮忙的。也许是因为傲气，也许是因为底气，更多的却是不愿意把愿意帮自己的人拖进浑水里。
在江湖里，哪怕把自己的头颅双手奉上，也不愿意可以豁命相交的知己受半点损伤。
这江湖里遗憾总是太多。
黄泉把信叠了叠，“你要去哪里。”
不知什么时候罗喉把木头放在了桌子上，站起身走到门口。
“找醉饮黄龙。”
黄泉撇撇嘴，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罗喉刚刚复活的时候，也是这样不断派人去找醉饮黄龙。
“喂，你不会对醉饮黄龙有意思吧？”
罗喉刚跨出的脚步就收了回来，回头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看着他，好像他终于长出了兔子耳朵和兔子尾巴一样，“……”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先说你为什么这么想还是你都在想些什么比较好。犹豫了半天，在黄泉以为他默认了而磨牙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不是。”
嗯，之前两句话一句都没用上。
想了想罗喉还是补充了一句，“只是朋友而已。”
黄泉抱着胳膊哼哼唧唧，“最好只是朋友，我看他对你一点意思都没有。”
罗喉：“……”他真的对醉饮黄龙没意思，只是很赏识而已。
黄泉收起了醋罐子，“你知道要往哪里找么？”他并不想让罗喉出去，被妖世浮屠发现事小，被素还真发现事大，万一又被拉去当打手了怎么办，这个也死了他找谁哭哦。
结果罗喉摇摇头，黄泉磨牙，觉得自己都要磨到牙根了，“那你要怎么找。”
罗喉看着他，他也看着罗喉，半晌，黄泉头痛地呻吟一声，他知道了，这人就打算自己出去转，万一就给他碰上了呢。
“你不准去，万一你也被发现了怎么办？”黄泉恶狠狠地说，“在家里呆着，我去找。”
罗喉面无表情，“你这是命令？”
这个脑回路黄泉简直想投降，“是关心！关心！”
他吼得房梁上的灰都要被震掉一层，但罗喉并没有纠结这个，“你要怎么找。”他只是把之前黄泉的问题又丢给了黄泉。
“用眼睛找啦！”
最好是能用眼睛找到哦。
刀无极同醉饮黄龙并没有在啸龙居呆多久，他们选择绕回了前傲天神武殿暂时躲一阵子。
与此同时醉饮黄龙提到了其他三个兄弟。
“他们会不会也遇到危险了。”
刀无极思索片刻，“现在应该还没有危险，他们是来杀我的。”
醉饮黄龙点了点头，拉了张凳子，抹去上面的灰尘后坐了下来，“现在我们需要从长计议一下该怎么做。”
刀无极同意，不过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就算醉饮黄龙不答应，他就是打晕他也要把他送回原来的时空。
醉饮黄龙忽然觉得脖子后面凉凉的，抬手摸了摸，只摸到自己的头发。
“暂时先在这里避一避，傲天神武殿解散以后这里就没人来了，妖世浮屠一时半会也不会想到我们就呆在这里。”刀无极皱眉，“但不是长久之计，不知道极道先生要什么时候才能想出办法。”
醉饮黄龙笑了一声，“慢点也没有关系，说不定会另有转机。”
转机吗？刀无极背过了身，“我们的运气一向不好。”
“如果好友一直没想出办法呢？”
刀无极说：“你对你的好友有点信心。”他顿了顿，忽然把身上的刀龙战袍脱了下来递给了他，“穿上。”
醉饮黄龙愣愣的看着，“我不要，我自己有。”
刀无极也是一愣，然后才想起来他是在决战中掉过来的，身上自然也有刀龙战袍和影神刀，虽然之前在黄泉家时曼睩帮他收了起来，但是在他决定到处走走的时候就还给他了。
这么一想刀无极不由拧紧眉头，“那你为什么不穿。”
醉饮黄龙张开嘴，又闭上，一副做了坏事怕被批评的样子。
“因为……穿着不太舒服。”
是不舒服。
等等这是理由吗？
刀无极哭笑不得，他的大哥什么时候这么幼稚。
“穿上刀龙战袍，这样我可以放心一点。”刀无极觉得自己在哄小孩子。
醉饮黄龙倒是比小孩子好哄多了，老老实实拿出刀龙战袍穿在了衣服里面。
有点臃肿。
不过总算能稍微放心一点了。
八
极道先生说找出了办法，把一沓纸交给了刀无极以后就匆匆忙忙地走了，好像是死国那边有什么事情要忙。
“上面写的什么？”醉饮黄龙问。
刀无极大概看了一遍，说：“要你和罗喉回去月陆。”
意思是两个人来只能两个人一起回去？刀无极揉揉额头，他不是很想去见罗喉。
醉饮黄龙最后挣扎了一下，被刀无极镇压了以后，不得已只好跟着一起回去找黄泉。
恰好黄泉也在找他们，三个人便在寻幽小筑密谈。
“极道先生推测，他们之所以会到这里是因为在那时候有人用了传送阵，但是因为他们的战斗周围的空间不稳定，所以出了意外，传送是传送走了，但是时间却不对。”刀无极把尚风悦给他的纸拿给黄泉，“所以现在他们要一起回去。”
黄泉看了两眼纸，很不配合地拍在了桌子上，“你要他回去，那就让他一个人回去，罗喉干嘛跟着一起，回去等砍吗？”
醉饮黄龙摸摸鼻子，他不认为自己会继续围炉武君，乃至砍了他的头。
而且，他也不想回去。
刀无极面无表情地看着黄泉，“他们本来就不属于这个时空，你就算把他们强留下来，又有什么用。”
黄泉说：“我不管什么时空，我不准他死在别人手里！”他转头看向醉饮黄龙，“你跟我走，我早就跟你说过他不是什么好人，也只有你会把他当成好人。”
刀无极没有反驳，只是皱着眉想要怎么说服黄泉，之前看罗喉的态度是回去派，如果罗喉自己坚持回去，那么黄泉阻挠也不管用。正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醉饮黄龙突然的一句打断了他的思考。
“黄泉壮士，赤麟是我的兄弟，我不相信他还有谁会相信。”
刀无极一怔，“……大哥？”
醉饮黄龙很坦然，但是不知为何却避开了刀无极的目光，“我想起了一部分。”一大部分。醉饮黄龙在心里补充，“另一部分大概也会慢慢恢复。”
黄泉抱着银绝，“罗喉要见你，跟我走。”
刀无极头痛，本来醉饮黄龙就不想回去，现在这个恢复了部分记忆的天尊大概就更加难办了。
“天尊……”
醉饮黄龙回过头，“你之前喊我大哥。”他眼神里有些失望，也有些期待，记忆里赤麟已经很久没有这般亲昵地喊过自己，刚刚突然听到还有些恍惚。
刀无极顿了顿，“大哥。”
醉饮黄龙笑了起来，“赤麟。”
他好久没有看见天尊在他眼前这样笑过了，此时已有隔世之感。
走在最前面的黄泉听着后面的兄友弟恭，忽然也有点想念银血。
如果银血能回来……他也愿意喊上一句大哥。
这样想着，脑子里就忽然蹦出了罗喉念叨自己兄弟时的样子，这些傻大哥，明明性格差的那么大，友爱兄弟时的神情却都是一模一样。
刀无极说：“大哥，你留下来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他想问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时机问出来。
醉饮黄龙思索了一会儿，道：“我想带你们回去，我们五个一起。”
刀无极追问：“然后呢？”继任诗意天城吗？
醉饮黄龙笑笑，说：“然后我大概就会回去原来的时空吧。”
这个回到倒是出乎了刀无极的意料，“为什么？”
“我想看着你们长大啊。”醉饮黄龙是这么说的，“再看着你们长大一次，在做错事以前阻止。”
黄泉插嘴道：“如果要回去原来的时空，你们大概就会忘记在这里发生的事情了。”
“这样？那可难办了。”醉饮黄龙笑，“不知道兄弟们会不会舍不得我。”
黄泉转头，“你要不问问你身边这位兄弟？”
醉饮黄龙愣了愣，笑容变淡了些，“这就不必了。”
刀无极握紧了拳头，嘴唇抿地紧紧的。
黄泉说找到了回去的办法，罗喉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里那么高兴。
其实罗喉也和大多数人一样，会有茫然的时候，只是作为武君，这种时候很少就是了。
罗喉看着坐在一边的黄泉，忽然有种想要过去摸摸他的头发的冲动，当然他知道，如果他这么做了，黄泉会立刻跳起来和他打架的。
老朋友并没有缺胳膊少腿，还把刀龙战袍穿在了罩衣里面，罗喉发现他好像和之前有点不一样，醉饮黄龙也没有多解释，只是说他想起了部分记忆。
黄泉哼哼唧唧，说傻大哥组又多了一个。
罗喉让他们去找曼睩问问，他之前也查出了一些东西，交给了曼睩处理。
“曼睩。”黄泉重复了一遍，“你喊她曼睩？”
罗喉看着他，“她是凤卿的后代，我喊她的名字也很正常。”
黄泉问：“你还是想离开？”
罗喉没说话。在这里的时间不长，但是却给了他一种难得的闲适安逸感。
很久以前他也想过离开天都，找个地方隐居，他也在凤翔背叛他的时候这么做了，可是他能忍受千夫所指，却不能忍受他的兄弟被污蔑。
他们做的还不够多吗？到底要怎样人民才会满意？
为了名利权势而把拯救苍生的英雄说成恶魔，那他就恶魔给他们看。
他杀回了天都，挑起了天下战火，最后终于也成为了被围炉的那个人。
醉饮黄龙投入天都时他虽然知道他的身份，但还是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可是月陆一战站在他对立面的却也是他。
他没有觉得自己又被背叛，只是觉得天底下果然没有一个人是可以了解他的。
然后他遇到了黄泉和曼睩。
曼睩温柔又秀气，和凤卿看起来一点都不一样，但是罗喉看得出她有一颗和凤卿一样坚强的心，她愿意为千夫所指的暴君写一本新的历史。她像柳树，虽然柔弱，却也坚韧。
而黄泉，有事没事就会来刺自己一句，说原来是跟随自己的人吧，却一点都没有听话的意思，自己也不讨厌，甚至还觉得黄泉就应该这样。他嘴巴很坏，但是和自己拌嘴很少会赢，有事没事就喜欢在他身边溜达，好像是怕一个不留神，罗喉就消失了一样。
黄泉舞枪不错，给他计都也能挥得虎虎生风，白色的小卷毛在风里飞啊飞，说不出的少年意气。
黄泉自然不是少年了，罗喉也不是。
黄泉凑近了罗喉，啄了啄他的脸。
“你还要走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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