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夜
刀无极一路开着车往主城区外面自己买的花园洋房小区去,醉饮黄龙闷在后座上不知道在干什么,刀无极趁着等红灯的时候转头扫了一眼,醉饮黄龙正襟危坐在后排座位上,脸色青得跟外面的树叶子似的,刀无极有些想笑,但最终忍住了,开着车带着醉饮黄龙往主城区外面拐。
醉饮黄龙双手握拳坐在后排坐倚上心中内牛满面,三狗子车祸之前他就有些晕车,但大多数时候是上车就睡一直睡到下车,三狗子车祸后他倒是不敢睡了,可晕车的毛病越发地严重,市区里十几分钟的公交还好,从火车站穿过一整个城区再开到周边的花园洋房就让醉饮黄龙有些吃不消了,刀无极显然也注意到了醉饮黄龙发黑的脸色,他方向盘一甩,停到路边打了个电话,把醉饮黄龙拉下车在路边走了走。
路边一排是供给市内各花店花市鲜花盆栽苗木的苗圃展示区,摆满了切花和盆花的样品,今年春节跟情人节凑到了一块儿,不少花店老板正一捆一捆地买玫瑰百合郁金香,醉饮黄龙跟着刀无极一路往里走,见着不少高档私家车停在路边上,衣着光鲜的男女指挥着服装统一的工人往车上扛挂满果实的金橘盆景和花色艳丽的蝴蝶兰,醉饮黄龙是知道沿海省市不少人家过年都有摆年宵花卉的习惯,不过这习惯什么时候蔓延到了这里他就不知道了,以前在家里一般是买点腊梅水仙什么的,最多去更远点的地方买点红梅回来插插,金橘盆景蝴蝶兰什么的,他还是第一次在这里看见。
刀无极拉着醉饮黄龙的袖子拽了一把。我很久没回家了,房子里落了点灰。他小声说,醉饮黄龙啊了一声。
那你平时不回家住哪里?醉饮黄龙问。
在市区里面租着套房子,平时下班过去睡一觉休息休息,周六周日加班多,也在那儿将就几晚上。刀无极叹了几口气。一回家就想起无形无我还有无心,如嫣也不在了,我一个住在那里,伤心。
你这么折腾自己,弟妹他们也会很担心,不如早些再找一个。醉饮黄龙拍了拍刀无极的肩膀。她要托梦来骂你,你就说是我出的主意让她来找我。
曾经沧海难为水……哈,不说这个了,我让炎炽凤羽先把屋子打扫着,过年带点花回去,一来应节二来……无心那小子可喜欢花草,只是我连无形无我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刀无极摇了摇头,拉着醉饮黄龙在搭成温室的花卉市场里转来转去。
刀无极挑了些大小不一的盆栽,大花蕙兰仙客来擎天凤梨什么的,让温室的工人扛到车上放着,醉饮黄龙坐在一堆高大的花中间,腿上放了三四盆凤梨仙客来,刀无极看着他那大敌当前的表情和姿势又有些想笑,他转回头去,把车速放缓一些,醉饮黄龙坐在后面顾着一车的花草,倒没有一开始那么难受,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注意力被分散的缘故。
刀无极把车开进花园洋房小区里,在小区公路上转了几个弯,开进小区靠里一个比较安静的部分的独栋洋房的车库里,洋房周围用矮墙圈着一个小院子,草坪修剪得很整齐,只是种在入口小道边的花草都长得挺乱,一个穿朱红色衣服的女人从屋里出来,跟刀无极说了两声,对着醉饮黄龙笑了笑,风姿绰约地走出院子,开着车走了。
刚刚那是炎炽凤羽。刀无极对醉饮黄龙说。我秘书,住得比较近,偶尔让她来帮忙打扫一下屋子。他顿了顿,看见醉饮黄龙望着路边那些杂乱的花草不说话,就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心走了之后这花草都没人管,就长乱了,本来我说整理一下,但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弄,又怕弄死了,没敢动手,无心那小子其他不怎么样,伺候花草倒是很在行。
你秘书人品怎么样?醉饮黄龙突然问,炎炽凤羽模样清秀俏丽,如果刀无极喜欢,醉饮黄龙倒觉得她还可以。
刀无极咳了一声。我没想过再娶,而且她跟我也不合适。他拉着醉饮黄龙到车库里去,把买的年宵花搬下来,放到房子里去。
刀无极的房子果然跟他说的那样没什么人气,刚刚打扫过的地面还有些湿,醉饮黄龙抱着三盆仙客来对着客厅里挂的那张刀无极跟梦如嫣的结婚照感慨万千,刀无极赶紧把床头那张夫妇两人跟三个孩子照的全家福收起来,免得醉饮黄龙看见了又难受一番。醉饮黄龙把三盆仙客来搬上楼,在无形无我无心的房间里各放上一盆,三个孩子的房间还跟以前一样,只是久不用,东西都冷冰冰的,看在眼里,心里冰块贴着一样冻,刀无极看着醉饮黄龙拿着孩子们的照片站着发呆,心想怎么他比我还难受呢,一边走进去把醉饮黄龙拉出来,把门锁上。
都几年了,你也别太难受了,比刚走那会儿好多了。刀无极说,把醉饮黄龙拉出来按到客厅沙发上。
哈,到现在反倒是你来安慰我了。醉饮黄龙笑了一声,当年刀家三个孩子出事的时候刀无极愣是挺着没跟任何人说,连就在一个城市里的笑剑钝和漠刀绝尘都不知道,直到梦如嫣死了,报纸上把她跟沧海平两人的事翻过来覆过去地炒了好几个月消息才带回家里,醉饮黄龙十万火急地冲到刀无极这边想看看究竟是怎么个情况,刀无极倒没事儿人一样该上班上班该吃饭吃饭,弄得醉饮黄龙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当天又买了火车票返回家里。
你还在记恨当年我没第一时间冲回家里找安慰吗?刀无极冷笑一声。一有挫折就往家里窜,只有没出息的人才这么做。
这就是你不对了。醉饮黄龙反驳。所谓的家,不就是在需要安慰和温暖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地方吗,你那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不回来跟我们说一句,家里老人很担心知不知道啊。
说了也不能让我这里的情况好上一点,只会让老人更担心,我为什么非要回去说一声?刀无极捏着拳头,有的时候醉饮黄龙能气得他想要揍得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但那张刚正单纯的“我在为你担心为你好”的大哥脸又看得他举起拳头又打不下去,只好松开手改拍肩膀。好了,都过去这么久的事了,现在吵有什么意义,不如初一你跟我去看看无形他们。
醉饮黄龙一转身顺着刀无极的动作用力把他抱住拍了拍背。你伤心的话,大哥陪你,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好说的。
刀无极一只手搭在醉饮黄龙的肩膀上一只手被他箍着,心想就是因为是你我才什么都说不出来也不想说哪里有你这么当大哥的,但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说以免醉饮黄龙又生出些什么有了事业忘了家乡的感慨。
醉饮黄龙抱着刀无极站了一会儿,估摸着自己和刀无极大概都收拾好了情绪,才把他放开。刀无极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醉饮黄龙找他要了刀无心平时用的小剪子小铲子什么的,到外面去把几年了都没人打理过的路边花草整理了一下,枯枝杂叶修剪过之后看起来的确舒服了不少,醉饮黄龙对自己的手艺稍微有些自满,站在边上叽里咕噜地对着已经死了的刀无心说了点话,回到客厅里时刀无极打了电话叫了外卖,醉饮黄龙说都在家里了自己弄来吃不是更卫生便宜,刀无极推说冰箱里什么都没有,出去买菜还得再开车,麻烦不如叫外卖来方便。醉饮黄龙听了也找不出什么反对的理由,跟刀无极坐在茶几边上死气沉沉地吃了顿饭。
刀无极住的小区安静得简直有些阴森,一入夜路灯开着就跟发生劫杀案件的标准场所似的,醉饮黄龙站在阳台上望了望外面,觉得怎么看都是冷气飕飕地从脚底往上冒,平时刀无极不喜欢回家睡也怪不得他,这地方看来本身就有点问题,当年梦如嫣和三兄弟还在的时候家里或许还算热闹,现在只有刀无极一个人住,难免觉得压抑阴森可怕,与其天天住在这么阴冷的地方,还真不如在人多的地方租间房子睡。只是醉饮黄龙始终不喜欢刀无极什么都不跟家里人说的做法,就好象梦如嫣和那三个孩子是他家里的人,自己这大哥的和以前家里的老人都不是家里人似的,这几年跟刀无极闹矛盾,也大多是这个原因引起的。
自己这兄弟也不知道怎么的,什么事都一个人闷在心里,好事坏事都不说,如果真像笑剑钝那样有几个红粉知己说说话倒还算了,只可惜梦如嫣死后他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也不知道跟谁学得这么闷。
醉饮黄龙在那边猜得天马行空,刀无极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纠结些什么,也没出声让他自己在边上纠结个够,等到睡觉的时候他在衣柜里找了半天翻出一件印熊宝宝花的睡衣,是当年给刀无形买的,刀无极试过刚刚好,可刀无形在学校待了一学期长得比刀无极还要高壮些这睡衣根本就穿不上,于是在衣柜底下压了好多年,直到现在都还没拿出来穿过。
刀无极把衣服在自己身上比了比,把醉饮黄龙推进浴室里,又把他脱下来的衣服统统往口袋里一塞扔到外面公用垃圾箱里,醉饮黄龙洗好出来对着刀无极的大手笔几乎要目瞪口呆进而进行勤俭节约教育,刀无极塞给他一句闭嘴捏着睡衣领子一拽把他拽出来,抱着自己的睡衣钻进浴室里碰一声把门锁上。
醉饮黄龙坐在沙发上郁闷得抓头发,当年柔软可爱听话懂事的弟弟现在一个一个地都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回事,好象自己这大哥真的已经天怒人怨到需要砍掉重练似的,自己不过是想着几个弟弟单身在外需要关心照顾,怎么见了他都跟见了鬼似的躲来躲去临到春节了也不想回来。醉饮黄龙越想越觉得郁闷,刀无极洗完澡出来,看见醉饮黄龙还坐在沙发上耙那头乱糟糟的头发,觉得自家大哥实在傻得有些好笑,他伸出手去是顺了顺醉饮黄龙的头发,醉饮黄龙吓得跳起来,刀无极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摁在沙发上。
咳……是我,这屋里没别人。刀无极说,把手上的水甩了甩。家里没客房,你跟我一张床上将就一下。他顿了顿,又说。本来无心那间房是做客房用的,不过,后来你也知道……别说什么睡沙发,我这家不比漠刀家,他家客厅小,暖和,我家客厅太大了,暖气不够温度,半夜能冻死你。他把醉饮黄龙拉起来,推进自己卧室里,醉饮黄龙不太自然地站在边上没动,他连掀带摁地把醉饮黄龙推上床去,自己找了本所谓精英阶层的时尚读物,开着床头小灯随手乱翻。
刀无极翻完了书随手往床下地毯上一丢,醉饮黄龙背对着刀无极耸了耸肩膀,刀无极凑过去问了句醉饮黄龙你醒了吗,醉饮黄龙没动,也没发出什么声音,于是他关上灯,缩到被子里翻了个身背对醉饮黄龙。
刀无极躺在床上,想了半天为什么会给自己捡这么大个麻烦回家,一方面家里多了个人,虽然春节期间自己也没什么应酬,但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过春节,多一个人的确觉得有些不自在;另一方面当年梦如芸为争夺财产顶替自己姐姐的事最近让梦如芸的老公九州一剑知听到点苗头,不知道下一步会出点什么事,这事儿也最好不要让醉饮黄龙知道,或者干脆别让醉饮黄龙回老家去,老家地方小,谁家出点什么事都能被指指点点上许多年,就像当年罗喉杀了邪天御武的事。
刀无极越想越清醒,干脆翻身面对醉饮黄龙,把手从自己被子里伸到他的被子里,捞住肩膀一翻,醉饮黄龙迷迷糊糊地被翻了个转儿,眼皮一掀看见刀无极的红眼睛近在咫尺,他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面退,刀无极拢着他的脑袋按到自己这边,醉饮黄龙被捂得有些闷,手上乱抓了几下把蒙在脸上的被子都拽开,鼻尖猛地蹭到刀无极的锁骨上,他甩了甩脑袋,把刀无极的手蹭松了一点。
喂,醉饮黄龙。刀无极故意把声音压在喉咙里说,醉饮黄龙想抬头,被他死死按住。你别回家了,把地和果园租给随便谁种,搬到这里来给我打理花园吧。
醉饮黄龙听着半模糊的声音,以为刀无极在说梦话,既然是梦话那么随便回答两句也没什么,于是他也模模糊糊地回答了一声好我给你打理花园,不过家里的地和果园不能租给别人种,老人早就说过不能进了城就忘了家里的地。
又不是让你忘了家里的地,不过是租给别人种。刀无极把下巴抵在醉饮黄龙的头顶上。如果你继续读书,家里的地早没人种了……你当年怎么没继续读了?
你和笑剑钝考得那么好,出来好找工作,我读不读一样的。醉饮黄龙被刀无极团着,手和脸都暖暖的,很快又意识不清起来,问什么答什么。你看你现在混得不错,笑剑钝也不错,我不读,挺好……
喂,我最不喜欢你的一点,就是自以为是。刀无极用力箍紧醉饮黄龙,醉饮黄龙蹭了蹭,蹭得刀无及胸口一团火热。
我是为你们好……醉饮黄龙模糊不清地回答了一句,尾音还拖在嘴里就又睡着了。刀无极拉了拉醉饮黄龙的头发,醉饮黄龙转了转头,没蹭两下又没动静了。
又是这句,我最不喜欢、最恨你的就是你总是说你是为我们好。刀无极在醉饮黄龙耳朵边上狠狠地磨了阵牙,醉饮黄龙没什么反应,他也觉得自己是在自讨没趣,闭着眼睛盘算了阵明天要什么时候去商场买东西才能不碰见熟人,又想了想什么时候去把醉饮黄龙落在漠刀家里的证件拿回来,当然行李是不要的随便找个地方扔了,醉饮黄龙的呼吸吹在锁骨上暖暖的,刀无极什么都没来得及想清,就跟醉饮黄龙团在一起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