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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罗黄罗,漠御】Nemo   164F更新3.7
sylphiskinus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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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楼  发表于: 2011-10-26  
原來那個是問大鳥!!對不起我一開始以為是刀無極…看到是佛業雙身的手下還覺得怪怪的(爆)

>>就在刚刚,他差点就能窥投那巫师的心灵,甚至可以当场将其捕获。而后他遭遇了从未领受过的震撼与压迫,若不是迅速闭合意志之眼,现在的他必然已变成一滩污渍。

偷看黃泉被武君打到魂飛魄散也是罪有應得啦!!雖然最後他落跑了…嘖。
不過問大鳥說他差一點就能抓到黃泉…應該也沒那麼容易吧?黃泉沒你想像的那麼弱啊~~XDD

>>“你对着高脚杯研究了一夜,我对一个很不合我口味的男人软硬兼施了一夜。来交流一下彼此的收获如何?”

這個意思是武君比較合你的胃口對吧黃泉!!(被巴)
看黃泉對武君討價還價,還有寶貝啦親愛的啦各種稱呼…雖然中間看回憶那段有點難過但是又覺得很甜(喂)

穆容老先生您就快把計都那位美人還給他的主人吧~~~T口T
讓武君動手搶真的不會比較好啊XDDDDD
對了,武君說黃泉從固執的人變成固執的傢伙…是有什麼含義上的差別嗎??@.@/
攀毒院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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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楼  发表于: 2011-11-27  
太喜歡這一篇了一次看到最新進度真是太過癮(艸)!!!!

翻譯腔跟美式的嘲諷幽默真是太適合黃泉了,武君依舊是充滿各種毀滅性的天然呆XDDD
充滿美式科幻電影的氣氛又不失史詩一般的優雅,緊湊的劇情還有點微微的抑鬱,讓人感覺彷彿就身處下著雨的異國街道(???)  不能再更美好了(///艸)

作者每一篇文都讓人非常感動!!!!!!我是潛伏已久的粉絲(爆炸)
http://www.plurk.com/ocbb01321  ←噗浪
桃之夭夭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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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楼  发表于: 2011-12-06  
很强大的文啊,结合了当下最流行的夜行一族的欧美文风让人耳目一新啊,武军还是呆呆的很可爱啊
arrinna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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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楼  发表于: 2011-12-11  
顶起来顶起来~~好久木有来了 但是一回来就直扑大人的文文  大人加油~~
兔子粗萝卜………天经地义!!
kingace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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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楼  发表于: 2012-02-09  
3.5

在他黯淡的视野范围内,总有“某种东西”突兀地悬浮半空中。

他保持缄默,拒绝与其它生命交流的时间超越人们所能想象,以至于“某种东西”是何时出现,因何出现,甚至存在的原因都无从得知。它就像偶然飞溅在雪白墙壁上的污渍,色差清晰,边缘模糊,仿佛吸收了整个空间里所有影子凝聚而成的结晶,牢固地烙在他的视网膜上。

整个空间空旷寒冷,时不时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细微的动静,仿佛雪花打在丝绸织成的屏障上。他的目光茫然又空洞地凝视着面前那缓缓蠕动的,影子似的雾状物,然后在迈进一步的同时,眼见成千上万黑色的纽带从此物的核心部分喷涌而出。纽带细长的内部饱含着力量,和出处相仿的模糊边缘上遍布利刺。它们迅速地缠绕在他的颈子上,然后飞快地收紧,企图将他拖入“某种东西”的内部。

屈服于我,并渴求我吧。

在听到这样的回声从黑暗深处传来时,他不动声色地抓住卡在颈部的纽带。不顾嵌入手掌的利刺,他不屑地笑出声来,接着将手里的纽带生生拽断。

“某种东西”的内部发出一阵重叠的悲鸣,纽带在灰飞烟灭前的刹那,断裂的切口喷出了滚烫的黑色汁液。些许汁液喷溅在他的脸侧,苦涩的气味携着记忆的碎片飞驰过他的脑海,转瞬淹没在死寂之中。

纷扬的尘沙,铁锈夹杂着泥土的味道。喷洒在全身的,漆黑与赭石交织的鲜血。还有只要再努力一些仰起头颅,就能眺望到的上空。

可是,与往昔不同。为什么那片熟悉的天穹是无垠的一片狰狞的赤红呢?

罗喉再度垂下目光的时候,才注意到握在手里的,本属于黄泉的马克杯已变成一堆碎片,热咖啡正顺着桌沿滴滴答答地流淌下来。在杯子破碎的同时,大概也有些许咖啡溅到了他的脸上。用手背擦过脸颊,罗喉扭过头去,正巧看到黄泉从客厅窗户飞蹿而出的身影。他们救回的老人也慌忙抱着手提箱,笨手笨脚地爬上窗台,在落后黄泉不少的情况下追了上去。

用幼稚却诱人的陷阱捕捉狡猾又固执的猎物,结果究竟谁胜谁负?罗喉踱到空无一人的客厅,凝望着窗外陷入沉寂的庭院。两串脚印从窗台下延伸进枯枝参差的密林中,大团的雪花乘风涌入洞开的窗口,打在他的身上。

这时,未被天光照耀到的客厅角落里凭空出现一个肩宽臂长的人类轮廓。那是个身着朴素,外形魁梧的中年男人,一头刚硬的深棕色头发像笔直的野草,从波浪形金属额饰的边缘生发出来。受到无声的召唤,他得以进入本属于凡人的屋舍,来到忠心追随的主人面前。男人与罗喉静默地站在房间两端,前者始终保持着垂首的站姿,等待古老而伟大的创造者给予自己新的使命。


“狂屠。”


罗喉低声唤道。即使背向对方,他也知道这名寡言少语的追随者已经恭顺地垂下头去。


“跟上他们。我要看到那个男孩毫发无伤地回到我身边。”


被称为“狂屠”的男人得到命令后,朝主人的背影大幅度地躬身行礼。同时,他的躯体开始迅速地膨胀,腰身像遭到用力挤压的弹簧般扭曲变形。旋即,他压低膨胀开来的四肢,以超越狂风的速度横穿客厅,冲出窗外。等到罗喉将手搭在窗台,再次朝外眺望时,对方已化为一匹通体深棕,大小与冷吹血类似的巨型野兽,正准备冲入落雪的密林。

罗喉的目光瞟过狼只布满刚毛的背脊,缓慢地移动到树梢以上的天幕中。降雪没有停止的意思,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密集。清浅的天光不知何时被急增的黑云遮蔽,整个蒙特利尔都淹没在恍若傍晚的气氛里。


“狂屠。等等。”


密密麻麻的雪花接连不断地拍打在黄泉的脸上,似乎在故意阻挠他的视线。刺骨的狂风使这些冰晶充满了杀伤力,在划过人的皮肤时甚至会留下浅浅的伤痕。即便如此,黄泉仍没有放弃的意思。他呼唤着少数忠实的自然精灵,并动用他们的力量,让自己在布满积雪的树林里飞速奔驰。

白发男人以非常人的怪异身法逃窜着,时不时会反地心引力地飞身踏上树干,借力跳跃,始终与黄泉隔出一道不长不短的距离。从外观上,黄泉无法肯定他究竟是不是银血。两者同样身材矫健,体态优美。留到肩部以下的,近乎银色的长发在风中胡乱舞动着,仿佛一个支离破碎的幽灵飘浮在虚空中。精灵们无法给予他肯定的消息,他们只知道,黄泉正在追赶的生物是邪恶且危险的,所以能为他提供的只有恐惧和警告。

紧张之余,黄泉感到自己正被很不高明地跟踪着。他迅速回头,发现穆容竟在稍远的地方,一脚深一脚浅地拼命追赶他们。不知是怎样的勇气所驱使,在这种情形下,他居然还抱着藏有计都的箱子。现在的事态极不乐观,黄泉无法兼顾两边,只得朝老人大声喊话,命令他回到河畔别墅去。


“危险,别跟上来!”

“我不能!”穆容气喘吁吁,几乎带着哭腔叫道,“灾难之星在那边,我不能回去!而这个人,我见过他!是他杀了我们的人!”


听到他这么说,黄泉皱起眉头回转视线。只见那白发男人趁他喊话的功夫,已经拉开更长的距离,逃进了树林深处。顾不得他想,黄泉操纵精灵们刮起一阵以本人为圆心小型龙卷风,将自己的身体带上半空,危险地避开无规律生长的树枝同时,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左边。

突然的一阵嗡鸣干扰了黄泉的动作,那声音夹杂着大量浑浊的咝咝声,就像信号不良的广播喇叭对着耳朵打开。黄泉的脚步顿时失了稳定,但他还是敏锐地听清若干杂音里夹杂的那声低语。反射性地拔枪朝自己的左边射击,子弹出膛的轰鸣立刻夹杂着一声嘶叫予以回应。一个倒吊在树梢,正朝他扑来的男人被打穿眉心,双目圆睁着朝地面落去。

别分心,看前面。

黄泉单手捂着耳朵,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服从脑海里环绕的警告,将腰部和双腿缩起,从针叶间狭窄的缝隙穿过。然后,他用脚背勾住横挡在眼前的榉树枝,把身体当成秋千朝前甩动,持枪的手高高抬起,从枪管上延伸出的匕首立刻深深刺入了另一个家伙的后颈。此前,对方蹲在枝头,打算直面袭击,却不想自己反被猎物出奇制胜。被刺中后,那家伙嘴里发出少许迷惑的咕哝,接着就被黄泉一脚踹开。

借着踹飞敌人的后作用力,黄泉朝斜上方跃起,靠身边大量的树干和枝条作为降落点,在较高的位置上疾奔。在击杀了两名疑似被阿斯旺操纵的凡人后,他听到四面八方开始变得喧闹起来。不只是风雪的席卷,越来越多的脚步声,飞行物撕裂风的声音,动物粗喘的动静正在由远至近地包围他。一个显而易见的陷阱。黄泉一边跑一边飞速地想着,他早就知道,这样一个疑似银血的目标在这种情况下出现会意味着什么。如此贸然落网很可能会对自己造成伤害,也很可能得不到任何他想要的。但如果他没有动作,那么一无所获就是必定的结局。

注意上方。三心二意的傻瓜。

“你居然敢骂我?!别在我脑袋里说话,我要求过你多少遍了!”

脑中回荡的声线愈发清晰。黄泉咬牙咒骂着,口中呼出一股白色的烟雾。随后,他以左手作为吊索抓住头顶的一段枯枝,借力用刀刃砍断两个从侧面俯冲而来的人赤裸在外的颈动脉。很快地,更多的人以猿猴般的攀援方式从正前方鱼贯而来。这些陌生人大多衣衫破烂,肮脏不堪,有的甚至赤身裸体,惨白的皮肤上浮现着青黑色的血管脉络。当他们张开嘴巴嚎叫的时候,隐约可见两排牙齿排列在漆黑的口腔里。外侧的一排是属于人类的正常牙齿,内侧的则是属于阿斯旺的细齿獠牙。

现在,黄泉彻底分不清这些前来袭击他的东西究竟是不死者、正在被不死者同化的凡人还是其它什么了。自然精灵们被这闻所未闻的景象严重干扰,通通尖叫着徘徊。当他们单纯的心遭到干扰,力量便会随之分散,变成不堪一击灵体。这样一来,其存在自然无法再协助巫师的工作。别无他法,黄泉只得挥手驱散包围着他的精灵们。失去灵类的庇佑,他的身体霎时一沉,失去了飞行的力量。好在反应迅速是猎手们保命的基本须知,黄泉从高达十二英尺的树上坠下,翻转了两周后,顺利着陆在距离林间空地只有几步距离的位置上。

那是片被雪花完全覆盖的白色空地。空地上视野开阔,开阔到还未接近,黄泉就已经望见其对侧乃至周边,正朝他包抄而来的,被阿斯旺控制的凡人尸体。那名白发男人正站在空地的中央等他。


“早安,年轻的巫师。”


待黄泉走上前时,男人彬彬有礼地向他问好。他的声音低哑,透过呼啸的风雪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那不是银血的嗓音。即便黄泉认出这个人确实有张与银血同样的面容,但那面具般僵硬的脸皮仍掩盖不住他诡异的视线和极端锐利的神色。


“您的到来令我喜出望外。我未曾想到,如此粗鄙的变装就能引来您的关注。”似乎提前预知过自己伪装的泄露,男人双手理过散乱的头发和敞怀的大衣边缘,首当其冲打开了话题,“说实话,您的兄弟与您长得一点也不像。”

“这是老天对他的眷顾,我可不想让两个一样英俊的男人同时出现在世界上。”

“哦?难道这张脸的主人没对您说过,他曾以为就是由于容貌的差异令您疏远你们的家庭吗?”男人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脸颊,“疏远他,还有你们唯一正式记在父系名下的小弟弟。”

“很高明,但还不足以吸引我。”黄泉笑起来,同时朝男人走近了一步,“再说点什么,如何?”

“好吧。他一直在担忧,担忧他母亲的预言会成真,即便他从不表露自己的忧虑。凯尔特女巫的预言显示,与我等始祖结下仇恨的半精灵后裔必将遭到与始祖同样的诅咒。血脉断绝,嗜血如命,永远在黑暗中苟延残喘。想必这件事,他根本没对您说过吧?”

“我对一个死人曾说过什么不感兴趣。”

“那这件事怎么样?您的兄长最后悔的事,就是在您离家出走的前夜,最后对您说的话:‘至少明天把鞋穿好,否则父亲会面上无光’。”

“我开始喜欢你的口无遮拦了,尤其在我的子弹已经上膛并瞄准了你的胯下时。”

“您不会想这么做的。”男人眯起眼睛,一道危险的红光立即点亮了他的巩膜,“尤其在现在,在您尚且年幼的兄弟正坐在床上喝茶看书的时候。想想看吧,他的一生富足安逸,您却饱经颠沛流离。同样的血统换来不同的待遇,这实在令人深感愤怒。您说呢?”

“对我来说,令人深感愤怒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在子弹有限的情况下,如何去轰碎你背后那群怪物的脑袋同时打爆你的蛋蛋。虽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可两者都令我不忍放弃。”


这么说着的时候,黄泉侧过身体,用余光扫视他来时的小道。有不少黑影正在那个方向的树枝上移动,说明他唯一的退路也被堵死了。黄泉不知道追逐而来的穆容会有怎样的遭遇,但现在该担心的不是这个。他插在裤袋里的手指动了动,一枚水晶吊摆随之出现在两指之间。几乎在同时,男人窥测到了他的打算,其注意力迅速地发生了偏移。


“看来我惹怒了您,但请您最好别这么做。为了得到谅解,我特意带来了一份礼物。”


男人反手将始终提在手里的头颅扔到黄泉脚下。后者瞥过那滚到脚边的残骸,立即认得这颗头曾属于谁——蒙特利尔地下城的咖啡馆老板。凝结成块得血已经渗入他的皮肤,这可怜的家伙张着嘴,笼罩着白膜的双目半掩,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


“将一个粗俗无礼的凡人作为礼物,似乎有点单薄。不过我想这不会让您太失望。”男人解释道,“相信您肯定想过,不该姑息一个曾经冒犯您,满身铜臭又麻木不仁的小人物继续猖狂下去。”

“没错,比如你。”


趁对话的间隙,黄泉持枪的手飞快举起,朝男人的眉心射击。同时,藏在他裤袋里的吊摆也飞旋而出。与笔直出膛的子弹不同,吊摆像被一条绳索遥控,与弹道间形成四十五度角。它忽略近在眼前的男人,迅速打进站在他们斜对面的阿斯旺体内。阿斯旺本是移动速度极快,不易被远程伤害到的吸血野兽。如今多了层人类外壳,它们在凡人世界里觅食和躲藏有了很好的保证,不过弊端是,这层沉重的人皮在战斗时反而会变成巨大的负担。

果不其然,吊摆直穿过那人的头部,从他的太阳穴飞出后,又戳进与之并排站立的目标脑中。阿斯旺们以列阵的方式包围着黄泉和男人,令黄泉那枚细小的武器围绕着主人以扇形飞驰,将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不死者们统统破骨穿颅。另一方面,男人和当初的罗喉同样,轻而易举地侧首避过了致命的纯银子弹。

黄泉见此,并没有射出第二枪的打算。那枚错过目标的子弹飞向男人身后,刚巧与吊摆相撞,并将后者弹至空中。马上,吊摆受到主人力量的控制,将锐利的尖端调整位置,然后飞速朝正下方——男人的头顶位置落去。

就在此刻,那个用变形天赋伪装成银血的不死者扬手弹指,惊慌失措的穆容便突然出现在他原本站立的位置上。两名衣装破烂,面容呆滞的女子死死扣住他的双肩,令这倒霉的老人更是动弹不得。见情况不好,黄泉马上中断意识控制,令吊摆偏移轨道,飞回自己的掌心。

“劫持人质并非我的本意。”男人从穆容背后露出半张侧脸,视线却锁定在对方紧抱的行李箱上,“只是希望在我们谈话的过程中,不会再出现任何形式的干扰。无论干扰源是来自您,还是来自我。”

“那就把你那张假脸皮撕下来再跟我讲话,他的脸搭配上你的表情只会让我恶心。”

“我以为,您迫切地想见到的,就是这张脸。”

“如果是想讨我欢心的话,不妨聊聊其它的话题。”黄泉一字一顿地应道,“比如你的主子,Yama和Yami。”

志得意满的笑容仿佛一张面具脱落般,突然从男人的脸上褪去。黄泉目睹着这番变化,意识到自己总算在最不利的情况下找对了人。前来挑衅的男人无论是年龄还是力量,都与曾跟他交手的沧海平不相上下。或许不止如此,黄泉谨慎地徘徊在男人的精神力量外围,在不被其捕获的同时小心翼翼地眺望他的内心世界。

一个傲慢而不愚蠢,跋扈而不鲁莽的夜行者。他知道黄泉正通过灵魂的眼睛查探自己,于是故意将自己最为得意的部分——力量、天赋、高贵的血统——在对手面前炫耀,而作为不死者共有却不为他承认的缺陷倒是被隐藏得滴水不漏。相比把满腹怨恨溢于言表的沧海平,这个伪装成银血的男不死者显得更加游刃有余。他顺利地将黄泉引诱到圈套的中心,却不急于将到手的猎物杀死或劫持。在遇到罗喉以前,黄泉几乎没有和不死者交涉过,这种安全保身的方法反而使他在当前无法理解一个正常的,带有敌意的不死生物除去想把自己的血吸干,还有什么其他念头。

男人再度猜透了黄泉的想法,并为此大笑起来。


“您错了,年轻的巫师,彻底错了。身份、年龄、天赋,甚至派别对于我们来说都不重要。无论是盟友还是宿敌,我们——夜行种族的本质都是一样的。凡人拥有与我们同样的特质,只不过他们总是逃避它,恐惧它,甚至列出天国和地狱,天使和魔鬼,甚至详细到七宗罪来将之视为忌讳。

难道您真的无法理解吗?当一个耀眼无比,极致美妙的存在——无论它是物品还是人——出现在触手可及的位置时,您真正想对它做什么?靠近它,触碰它,将它的光辉和美貌据为己有。为了不让这动人心魄的刹那随着时间流逝,我们就将之吞噬,同时令它的时间永远凝固,凝固在我们爱上它的瞬间。

相信我,您也是这么认为的,巫师。年轻的您有一颗坚韧又脆弱的心,坚定的信仰和叠加的疑惑困扰着您。您渴望的不是成为庸碌而死的蝼蚁,而是比恒星更为永久的存在。趁着严酷的人类法则还未将您彻底囚禁,我诚挚地邀请您,到‘这边’来。”


黄泉凝神听着对方持续不断的话语,殊不知耳鸣的嘈杂逐渐侵占了他的头脑。他能看见被押为人质,堵上嘴巴的穆容正朝他拼命摇着头。躲在其后的男不死者仍用银血的脸冲他挑衅地笑着,不远处的阿斯旺们摇摇晃晃,仿佛随着光线摇逸的影子。这一切都像蒙在水雾中出现,似真似幻,梦境般的情景迫使他放松了神经。黄泉知道自己的身上现在正在发生了什么,他的心在刚刚被打开了一条缝隙,以至于男人的蛊惑顺利地将他搞得晕头转向。很快地,男人的意识就会侵占他的精神,然后……黄泉的本能在发出警告,他必须唤醒自己,否则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将不是他乐见的。他必须控制现状。

果不其然,男人的意识以触手的姿态冲进了黄泉的精神领域。在黄泉眼里,那情形幻化成落雪的水晶森林里渗出一大块不断蠕动,快速扩散的黑色物体,就像是干净的衬衫上不慎滴溅了肮脏的墨迹。不再给自己犹豫的时间,黄泉主动前进,伸长手臂,指尖随即感到一阵刺骨的疼痛。就像接触到极其冰冷或滚烫的什么东西。

上百艘战船乘风破浪驶向风雨侵蚀的古老群岛,船头上的马头装饰鬃毛竖起,口腔洞开,仿佛正在嘶鸣。身披重甲的男人们手持刀剑和盾牌,纷纷从船舱涌出,冲向陆地。他们的面容隐藏在头盔的阴影下,只有一双双眼睛里闪烁着野兽才有的光芒。他们进行杀戮时发出的吼叫惊天动地,惨遭践踏的城镇在他们背后升起浓烟与火光。直到那名被圣剑选中的男人以东升旭日为名,率领麾下的骑士们朝侵略者的阵营冲来。

“感谢黑暗之神的指引吧,残忍又骄慢的男人。和那些必将腐烂,被大地遗忘的枯骨不同。你有资格在我等荫蔽下重获新生,得到所有凡人毕生无法企及的力量。”

“你被Yama(阎摩。《梨俱吠陀》中的地狱之王)选中了。”

模糊的视线重新在漆黑与鲜红间展开,蝇虫的嗡嗡声不绝于耳,空气里弥漫着铁锈、脂油、烟火和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香气。那是无边无际的,尸首沉浮的海洋,熊熊篝火在一根古老的石柱下点燃,将眼前地狱般的景象映射得忽明忽灭。石柱表面层层叠叠地雕刻着上万副人体交缠的图画,被夜色笼罩的城市里不断传来恐惧的哭号和凄厉的尖叫。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皮肤黝黑的身影重复着陌生语言组成的咒文,正在疯狂厮杀。他们包围住倒地的失败者,将其肉体扯得四分五裂,喷溅而出的热血和半透明的脂肪形成一道道徐徐流淌的河流,最终照着两名在篝火中翩然起舞的男女汇去。

一个面色灰败的男人。一个妩媚动人的女人。前者长发茂密,妆容精致,华贵的长袍上珠光交替,似乎他想用世界上所有的财富来掩盖自己身上那行将亡故之人才有的陈腐气息。他的女伴则以附庸品的形式将柔软丰盈的肢体扭动,跟随他的动作起舞,灵蛇般手臂纠缠他的腰身,使两人的舞步以鬼魅的形式达到了不可思议的和谐。他们的外形差异巨大,可看起来就像是同一个人。

当奔流的鲜血汇集在两人的脚底,经由他们的皮肤吸入体内时,那个黄泉曾在幽暝的前任未婚妻——丹莹的记忆里见过的女不死者抚过她的伴侣那迅速恢复血色的肌肤,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她花瓣色泽的指尖虚掩着嘴巴,饱满晶莹的唇瓣中露出一对尖利的獠牙。


“不想向拯救了你,并赐予你全新肉体的黑夜之王问声好吗?问天敌。”

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不知从何处响起,世界与之同步高速旋转着,融合成一张狰狞混沌的图案。混沌的中心隐约浮现出疯狂舞蹈的那对男女和他们脚下印度红的大理石祭坛。在那尸块遍布的祭坛上,有个令人熟悉的身影在挣扎着抽动,似乎有东西正在与他的意识进行对抗,企图操控他的肉体。最终,那人压抑了痛苦的低吼攀升为超自然生物才有的尖啸,他猛地扭转头部,露出被红光占据的单眼。

兄长。银血。

黄泉倒抽了一口冷气,痛楚不知不觉从指尖攀升,几乎令他的前臂失去了知觉。那潜入水晶森林的污迹受到接触的时候,立即吞噬了黄泉的胳膊。不但如此,它的内部产生了一股无法抗拒的拉力,正迫不及待地打算将他的身体拽入其中。正因为故意陷入敌人的蛊惑陷阱,黄泉才得以抓住那男不死者的真名和隐藏在心的秘密。但他在清醒同时才意识到,自己低估了不死者的天赋。

苏醒后的黄泉仍停留在自己的意识世界。水晶森林和蠕动的阴影也并未消失,黑色污迹内的不明力量死死扯着他的胳膊,两者的距离近到黄泉可以感觉到——或者说,可以直接看到有某种生物正通过面前浓稠的黑暗窥视着自己。那不是他刚刚在不死者记忆里见识过的异教男女,而是其它什么极其不祥的东西。

一双弥漫着贪婪与冷酷,令他不寒而栗的血红眼瞳。

突然间,有股巨大的力量从黄泉背后乍现出来。有人从他背后伸出手,环抱住他的身体用力往回拉扯,其力量之大竟然与吸血鬼的超自然力量形成了拔河般的抗衡。蠕动的阴影立刻感应到危机,不甘示弱地从内部喷涌出十几条雾状的触须,企图将黄泉彻底捆绑。可在此之前,它们首先触到的是环抱黄泉的那两条手臂。


“无视我的警告将成为你最大的失误,杂碎。”


有人用熟悉的口气在黄泉身后如是说道。话音刚落,不断扩散的阴影表面便疯狂地抽搐,而且以至极的速度开始萎缩。纠缠飞舞的触手遭受电击的破坏力,纷纷扭曲断裂,变成细碎的粉末后消失无踪。只是几秒钟的时间,水晶森林便恢复了原有的安详。黄泉站在曾经最令他熟悉的这方内心空间内,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发抖。他低下头,发现那救命的手臂仍环抱着自己,有个人的胸口正贴着他的背部,陌生的体温正清晰的传递过来。直到黄泉转身,对方才放开手,同时倒退了两步。

那是个令黄泉相当熟悉,又相当陌生的人。黄泉所熟悉的罗喉,是某种令他无法以语言形容的忌讳之物灌注在一尊完美的人形躯壳里,以至于形成一个令他迷惑又深感危险的存在。而他转身所见的,是个拥有罗喉的外形,与自己年龄相仿的,正常的年轻人。不同的是,貌似罗喉的年轻人有一头纯粹的麦金色长发,明亮的眼睛如同铺满金沙的宁静湖水。他身穿一件配有简单花纹的浅亚麻色长袍,正略带不满地盯着黄泉看。


“你不该来这里,更不该随便靠近邪恶的力量。”年轻人推了黄泉一把,“回去。以后也不要再来。”

“这里是属于我的地方,你是怎么进来的?”黄泉没去在乎对方粗鲁的态度,直截了当地问道,“罗喉,你在这里干什么?”

“这里不属于任何活着的人,频繁出入此地会让你的处境更加危险。现在就回去,难道你想变成我这样吗?”


不等黄泉理解他的意思,年轻人的脚底便猛地飞蹿出无数漆黑的荆棘。荆棘上遍布利刺,以令人瞪目的速度攀上他的周身,撕裂他的皮肤,令其伤口中渗出的鲜血顿时染红了亚麻色的长袍。在黄泉惊愕的注视下,年轻人显得格外事不关己。他依旧保持着原先的站姿,看起来根本没有感觉到荆棘给自己带来的疼痛。直到黄泉冲上前来想替他解开那可怕的藤蔓,他才漠然地抬起胳膊,血流不止的手轻抚过对方的脸。


“你该醒来了。再见。”


擂鼓的巨响将僵持在空地上的两人同时朝两个方向弹开。黄泉几乎坐倒在地,左手反射性地撑在雪地上,积雪突兀冰冷的触感令他终于回到了现实世界。那个伪装成银血的男不死者——问天敌就没那么幸运,他的意识灵体受到了创伤,虽不致命但足以令他不好受一阵子。由于精神力的攻击,黄泉可以明显看出,问天敌的长发正在从银白变成棕色,他的鼻腔和耳道里正流出血来,端正五官也在外形的变化中慢慢地扭曲了。


“你居然……”


问天敌粗喘了片刻,随即用青筋暴露的手掩住了自己的半张脸。伪装的瓦解令他失去了刚才的从容,他狠狠地望着跪坐在地的黄泉,黑色的瞳仁突然放大,巩膜部分则蔓延出了发亮的血红。那色泽与黄泉在他记忆中所见的红色单眼一模一样。


“别怪我,也别那么深情地看我。”黄泉也感到有些疲乏,他在精神世界耗费了太多气力,但此时还不能放松警惕,“我的妖精教母是个保护过度的可爱家伙,他超讨厌向我搭讪的臭男人。”

“与没有心的灾难之星结为同盟,你会为你的选择后悔。巫师。”

“选择了你,我会更后悔。”黄泉咬牙切齿地露出一丝冷笑,“我宁愿和你们那位‘没有心’的爹地一起坐摩天轮,也不想像我兄长那样被你们吊在天花板变成熏肉。”

“你知道他并没有死,我的记忆不会向你撒谎。巫师——黄泉先生,我主已令你的兄长已获得新生。”

“我看到了,那两个神经病让他生不如死。”


鸟类嘶哑的啼鸣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问天敌的视线投向空中,脸上渐渐失去了血色。他愕然的表情显得出乎意料地呆滞,就好像送进冰箱的鱼一样骇人又可笑。黄泉跟着他的视线仰望,只见成群的渡鸦形成一股黑色的龙卷风,正横穿过茂密的树林,朝他们所在的空地直逼而来。

形成包围圈的阿斯旺们有所感应地粗声喘息,它们所操纵的人类头颅以冷血动物特有的奇特姿势歪着颈子斜瞥着愈发密集的渡鸦群。紧接着,这些野蛮的不死生物不约而同地弓起背部,面朝阴森的天空发出了凄厉的嚎叫。

见到不死生物们惊恐万状的模样,黄泉立刻意识到它们在怕什么。顷刻间,狂风呼啸的树林陷入了死寂,似乎万物的声音都被飞舞的雪花所剥夺。相比对此景象一无所知的问天敌等人,黄泉抢先做好了准备,然后在令所有人心寒气窒的压迫感从天而降时,稳稳站住了脚跟。

穆容在不久前刚刚接受了不少毕生从未直面的恐怖经历,可在这时,他仍免不了双腿发软,几乎瘫倒在地。而站在其身后的问天敌则明显地动摇了,他再次愤怒地瞪了黄泉一眼,接着伸手去抓穆容手里的行李箱。

这时的穆容早就被从未领受的逼命感吓得魂飞魄散,更别说自己手里保护的东西。正当问天敌即将从他怀里抽走行李箱时,箱子中的内容物剧烈颤抖起来,震动的力度比前夜更为剧烈。紧接着,箱子的缝隙内流窜出一串串明黄色的电火花,电火有意识地盘上问天敌抓住箱体的手,在演变为八角星形的图样后纷纷炸开。突如其来的痛楚令问天敌呻吟一声,松开了手。


“就算如此。吾主想得到的事物也必将属于他们。”问天敌狠狠地甩动自己焦黑的衣袖,在降落的渡鸦群阻挡了他与黄泉之间的视线前,如是低吼,“无法得到这样宝物与您本身,就会有另一份等同的贡品将呈现在吾主面前。最终,您必将来到我们的行列中来!”

“我的未来会受你这活死人的操控吗?龌龊的东西,我发誓要把你们全族钉在杀死我兄长的祭坛上,从脚趾开始剁碎,做成蜡烛为他点长生灯!我发誓!!”


黄泉高声喊道。他眼看着问天敌的真容彻底出现,又在渡鸦们扑凌的羽翼中被击碎成无数碎玻璃片般的点状物,以幻象的形式分解在冻结的空气里。黄泉知道这个高龄、狡猾且恶毒的不死者并没有死,而是利用天赋逃跑了。盘旋在他面前的黑色鸟类们彼此凝聚,快速融合而成的高大的人形占领了他的视野。

漆黑的人形拖着卷动渡鸦羽毛的长斗篷踱到几乎崩溃的穆容面前,与影子同色的双手同时抬起,长长的指尖按在石像般僵立在老人两侧的不死者额头上。这一次,那两个被阿斯旺操纵的女子并未化为火球,而是尖叫着抽搐起来。她们僵硬而年轻的肉体在对方按住自己的头颅后开始干枯萎缩,整个过程不到三秒钟,扣押穆容的不死者们就化作森森白骨,在失去支撑点后跪倒在地。


“新花招?”


黄泉长舒了一口气,问天敌的气息已经彻底消失。他一面调侃着姗姗来迟的人,一面再次拉开手枪的保险,视线则转移到四周犹豫不决的阿斯旺们身上。

操纵渡鸦前来的罗喉并没有理会黄泉,他举手缓慢地抬指划过穆容怀里的行李箱。箱子上的锁应声开启,始终在天鹅绒布料里颤动不已的武器便即刻撞出,直接飞到了罗喉十指虚张的手上。那是个刀身长约四英尺的巨型武器,加上贵重金属装饰、夸张的血槽设计和过重的刀尖及前半部分,就算成年人使用也只能双手拉着它拖行。可罗喉像感觉不到任何压力似地单手举起它端详着,动作轻盈得难以想象。

不得不说,黄泉对这样令多方人马争夺的“宝物”是有兴趣的,只可惜时间地点令他无法满足好奇心。侧身防备着身后开始蠢蠢欲动的不死者,黄泉走到罗喉身后,用肘部撞了他的腰一下。


“这就是‘计都’吧?虽然我觉得你感动得快哭了,不过能不能先把它放回去,解决眼前的事?当心打架过猛误伤这块古董。”

“他不是古董。”


罗喉轻声说着,一面用左手来回抚摸着那把刀色泽浑浊的雕花。紧接着,他毫无预兆地用那只手抓住了刀身中部。几缕色泽浓重的血流很快便从他的掌心涌出,霎时染红了计都锈钝的刀刃。他的血液有生命一样形成条条脉络,在刀体周身游走着。

黄泉和穆容哑然地目睹着那把几近风化的古物以枯木重生的形式,正在自动修复外形。刀身上的黄金花纹最先凸显出来,寒光毕露的刀刃也在血色褪去后格外摄人心魄。它的刀柄迅速拉长,使得武器本身更具杀伤力。而其上的怪龙头颅饰物则散发着不祥的绿光,向敌人露出了威胁的獠牙。

在所有的修复都完成后,罗喉满意地掂了掂焕然一新的计都刀,继而将之朝右前方横向挥舞。只见几欲要靠近他们的二十多个不死者立即被横斩成两截,刚刚恢复流动的空气也随之出现了明显的断面,半空中的雪花正朝着错位的方向飘落。罗喉望着不远处惨叫着倒地的包围者,冷不防挑起了暗色的唇角。


“当计都回到我身边时,才意味着战斗的开始。”


此刻,瑞典却沉浸在少有的好天气里。即便如此,覆满天穹的云雾仍未散去,极夜的干扰仍要持续很久。不过,只要令人头疼的暴雪结束,任何本地居民都会松口气。就在哥德堡与斯德哥尔摩之间的林海山道上,一伙疾奔而行的人形夜行者却完全不这么觉得。

这伙夜行者的小头目是个名叫销骨箕伯的瘦削老人,他留着体面的胡子,由于长时间食用低等不死生物的血肉,令他的头部长出了形似鬣蜥的角,皮肤也泛出明显的绿色。虽然崭新的食谱把他的外形改造得几乎无法直接出现在凡人世界里,但总比被发狂的始祖找到烧死要好上几万倍。销骨箕伯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又感到了腹中折磨人的烧灼感。

那是饥饿造成的。他知道在这样严酷的寒冷环境下,自己和同伴都需要大量畅饮鲜血,才能保证行动迅速,头脑清醒。可同时,伟大的主人在他们脑中,以可怕的威慑力控制着他们的思想。主人正在接二连三地发出命令,催促他们赶路:迅速到达隐藏在山中的建筑物,将一个血统纯正的年轻巫师生擒掠走。别无他法,销骨箕伯只能强忍饥饿感,同时督促自己的手下加快脚步。


“再快点,难道你们想等到天气放晴,雪光把眼睛照瞎吗?”


他们飞上雪松高高的树杈,在连贯交叠的枝叶间飞奔。又用了整整半天的时间,才发现目标所在的建筑已近在眼前。

那是一栋隐藏得十分到位的巴洛克式建筑。它外部装潢古旧,整体栖身在白雪皑皑的山谷中。建筑四周松柏环绕,田园风情的庭院令它的存在简朴而安逸,在荒山野岭里看不出半点突兀之处。销骨箕伯安排手下到处查探一番,在鉴定没有多余的战斗力隐藏在此地周围后,立即决定杀入其中,迅速完成任务。

据手下的回报,这栋古老的别墅里只有他们的目标——一个身体虚弱的男孩,一个精神崩溃的女巫和十数名男女仆人在其中活动,三者的存在简直比羽毛未丰的金丝雀还容易得手。为了保证这简单的任务不会出任何差错,销骨箕伯还是尽力压抑住得意忘形的心情,吩咐手下平分出一半人绕过森林,从别墅的另一端包围它的后门,使其中的凡人们插翅难飞。自己则带领剩下的人直接冲进别墅,将目标捕获。

这是自袭击村庄,抢掠孩童和貌美年轻人之后最容易完成的任务了。销骨箕伯想道,他的任务之所以变得如此轻易完成,要归功于长心,那个可悲的小丫头事先抓住了这里的保护者,那个柔弱男孩的哥哥。守护者家族接连失去了作为核心的族长和强悍的辅佐人,现已群龙无首,开始互相猜忌斗争,并将这个家族正统的继承人丢弃在渺无人烟的深山里。而今看来,确实是有心人发起攻击的大好时机。

逐步靠近那栋美丽古老的别墅时,销骨箕伯感应了一番,出乎意料地发现在这个建筑内,还隐藏着一个不死者。那是名年龄不明的女同胞,血统不纯,存在感也十分稀薄,竟然令自己的手下在侦查未曾注意到她的存在。为什么同胞会在这里出现?是否有什么目的?销骨箕伯挥手叫停正在向前穿梭的手下们,朝眼前的别墅再三观察起来。

女不死者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逼近,但对于销骨箕伯的出现和问话没有给予任何回答。也许她的力量太过弱小,以至于还没学会与同胞交流。也许她已经进入永恒沉睡,这栋别墅不过是她暂时的栖息地罢了。销骨箕伯犹豫了一会儿,决定不再理睬自己心里多余的不安。


“走吧,同胞们。一鼓作气抓到巫师男孩,剩下的猎物你们可以随意分享。”


就在他下达这番命令,引得兴奋不已的手下们正待出击时,几声凄厉的惨叫打破了森林里的寂静。那是超自然生物才会发出的,预示着绝命的声音。销骨箕伯怔了一下,立即决定掉头前往惨叫声发出的所在地查看情况。

墨绿相间的红松下,是洁白无瑕,齐小腿深的雪地。就在这样一方芬兰常见的风景里,出现了令销骨箕伯心惊胆寒的地狱图画。销骨箕伯派往别墅后门留守的不死者们几乎全部阵亡。有的被某种千刀万剐,有的则被依次剔去皮肤、肌肉和骨骼,七零八碎的肉块、肠脏和剥下骨头就像是调皮的孩子翻倒的玩具箱,把里面的东西散落得到处都是。

自从获得新生,习惯了作为夜行者的日子后,销骨箕伯就再未有过现在这样几欲想吐的恶心感。而当他看到撒满血肉的雪地上,杀死同胞的凶手正在做什么时,呕吐感和恐惧感几乎同时蹿上了他的胃部和脊梁。

那是一个淡金色头发的少年,他看起来只有十几岁,幼稚的动作和走路方式则让他显得更加年少。那孩子穿着搭配奇异的服装,不过现在他的全身已经被鲜血浸染,所以也看不出所以然来。不死者的血浆星星点点地飞溅在他脸上,把他单纯天真的目光勾勒得格外阴寒。少年手持一把半身长的单刃刀,刀柄上挂着大量七零八碎的小饰物。他将自己的刀当做调羹般,努力搅合着满地碎成浆糊的尸块。


“还没好吗?”男孩不知朝哪儿吆喝道,随后又主动回答,“就快好啦。”

“再熬二十分钟,就能出锅啦!哈哈哈,我真是天才!”

“不过,我觉得这还是生的。闻起来好臭啊……呕……”


这么说着,少年自顾自地干呕了一阵,紧接着又跳起身来,开始摇头晃脑。


“叫什么叫,真可恨,又不是我的错!是他们主动要跟我打架的,不是我的错!”

“就是你的错,你这个野蛮的疯子,难怪没人喜欢你。”


用强硬的口气自顾自地叫骂了两句后,少年又突然咧嘴大哭。


“我的衣服湿淋淋的,上面全是脏东西!怎么办,银戎最讨厌脏了!”

“欢欢是女孩子,欢欢也怕脏。”

“反正不是我的错。欢欢是谁?”

“对啊,欢欢是谁?”

“欢欢是谁?”


销骨箕伯和他的手下们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少年飞快变化着口气和表情,似乎有好几个人在共用着同一个身体。这是精神分裂,在凡人巫师之间是很普遍的病症。过大的压力,过重的负荷或咒术的争斗都会令巫师遭到这样的后果。但令这几名不死者感到不解和恐怖的不是这个。

这个少年身上,没有一丝凡人、妖仙、甚至不死者的气味。

他压根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物。

就在这时,少年始终眺望着虚空的眼睛忽然转动起来,他摇摇摆摆地挪动步子,幼儿寻找玩具一样好奇的目光掠过松树和灌木,绕了一大圈才停在销骨箕伯的身上。


“丑八怪,把你的衣服给我吧,我不想被银戎骂。”


少年冲着销骨箕伯嘻嘻地笑了起来,他的瞳孔燃起了鬼火般的银色,眼底充斥着天真与疯狂。
献给大人的抒情诗~
藍石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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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楼  发表于: 2012-02-12  
原來是問天敵假扮銀血大哥想要勾引黃泉,
他這是找死是吧!?對自己的能力太過自信了,竟然用卑鄙的手段想要威逼利誘,
用人家的親人樣貌只會惹的人更反感,難怪黃泉只想打爆他!

原本還擔心羅喉不出面只叫了狂屠去救人會不會不夠力,
沒想到到最後還是自己出面了,其實他很擔心黃泉吧,所以怕有任何一點意外會商到黃泉,
武君對黃泉用情深了~~XDD
感覺羅喉聲控黃泉打鬥的畫面很有趣呀!!XD
不過我記得黃泉和羅喉之間好像還有"約束"讓羅喉不能離開黃泉太遠?!
黃泉一下子追假銀血追的這麼遠,武君會不會被他牽動的也跟著跑?!XDD

年輕羅喉出現咯,黃泉其實也被這樣的羅喉吸引了吧!

羅喉拿回自己的計都,卻沒有傷害老人只殺了他身旁的不死者,老人對羅喉應該稍微改觀一點點了吧~~

感覺羅喉越來越人性化了,也越來越會惡劣的罵人了,黃泉調教的很成功呀~~

期待下一篇~~~

楼主留言:
吸血鬼跟人的想法还是有挺大差距的,像问天敌就是典型的“哈哈大爷很赞吧!”结果反而被兔子讨厌,武君则是另一种极端……orz
武君对黄泉其实很保护,他知道黄泉的处境,所以会有时自觉有时不自觉地去拉他一把……爱就是在不经意间形成的!!
那个约束的实质在这一章里更确切地提到了,那其实不是小手铐,而是更有破坏性的东西orz
xuanying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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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楼  发表于: 2012-02-14  
問大鳥還會把他殺掉的人都栽贓在武君和兔子頭上吧﹗﹗﹗﹗包括那個咖啡館可憐的老闆﹗﹗﹗TAT從此兔子也要被巫師協會追殺了吧﹗﹗﹗倫巴什麼的都去S一S啊啊啊﹗﹗﹗﹗(掀桌
蘿蔔每次的前世遭遇都令餃難過得想去拔光貍毛。。。(喂)
但願兔子早點跟他那啥﹐去除他一切悲傷﹐然後兩個人就可以你吃我我啃你過著幸福的日子﹗XDDDD
楼主留言:
别……别拔了……在这样下去要变成地中海了呜呜呜!TAT
是的大悲剧就要开始了……让那两位手拉手一起去逃亡吧!!
kingace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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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楼  发表于: 2012-03-01  
3.6


层层叠叠的乔柏、冷杉和落叶松形成数道迷宫,将维特帕尔疗养院包围在正中央。除去一条蜿蜒曲折,只供汽车单行的狭窄山道外,再没有为来人设置的去路。那些高耸入云的寒带植物冷漠地继续生长着,前些日的暴雪把他们黑绿相间的枝叶打点得焕然一新,仿若全身都挂满了水晶和宝钻。

就是这般引人遐想的广阔林海中,两路人马正上演着逃命与追击的夺命戏码。前者是慌不择路的销骨箕伯和他残存的几名手下,后者只有金发少年独身一人。由于过度的恐慌与饥饿,以及刺骨的寒冷,销骨箕伯气喘吁吁,脚底不断打滑,令他在雪地上连滚带爬地前进。时不时自背后响起的一连串惨叫正不断提醒着他,自己的同伴正在被那个身份血统皆不明的疯狂追杀者逐个残害。

外貌年轻的追杀者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常人看来攸关性命的时刻在他眼中,不过是排解无聊的游戏。他的嗓音随着人格的扭转不断变换,时而发狂地大笑,时而说着颠三倒四的话,像一只动作灵活的猎豹在林间自由穿梭,驱赶着他的猎物们。逃窜的不死者们知道他在等待,等待自己的同伴或自己本身体力不支,落下队伍时,便会将其抓住,用惨不忍睹的方式将之杀害。

为什么还没有离开山谷?销骨箕伯望着仍旧近在眼前的巴洛克式建筑,一面奔跑一面想道。只有凡人和年轻的灵类才会出现“迷路”这种愚蠢的现象,不死者的洞悉力非比寻常,完全可以依靠本能与天赋轻易将自己需要的路径找到。可是不知为何,无论他们怎么逃,似乎都在围着那栋别墅的外围打转。

此时,一声短促的尖叫从他们脑后传来。又一名同胞被那个恶魔小子杀死了!痛苦和愤怒,还有深刻的恐惧形成强大的电流,猛地窜过销骨箕伯的脑海。他突然明白自己的团队为什么会经历这样的遭遇了,柔弱的巫师男孩、为数不多的凡人仆役、缄默的女同胞、隐蔽深山的居所、黑暗的森林迷宫……该死!这是个陷阱!这是个专门为那个女吸血鬼和这个小怪物准备的狩猎场!

错了。狡猾的夜行者,我曾经的同胞。这里所设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保护我年轻的丈夫。保护他不会受到你们的伤害。

仿佛为了回答销骨箕伯心中的嘶吼,那个始终沉默以待的女不死者朝他发出了冷淡的问候。在他的头脑里,对方的声音和蔼而温雅,隐藏着不可触及的哀伤。

我温柔的,可怜的丈夫。他的父亲因你们的野心而化为尘埃,他的兄长因你们的贪婪而沦入黑暗。而今,你们在夺去他的一切之后,还想伤害他吗?

“如果你还是我们的同胞,就该少说这种蠢话!”销骨箕伯朝着云雾密布的森林上空呐喊道,“你该做的是祈求我主的宽恕与帮助,并献上那个巫师作为至高的诚意!我们这样做,是为了我主至高的理想!难道你已忘记谁是我们的创造者,谁是我们的始祖圣父吗?只有完成他的心愿,将被你所藏匿的巫师剔除,他所引导的杀戮才会结束!”

切勿再以“灾难之星”的名号继续行恶,狡猾的夜行者。那位尊贵的始祖曾与我们擦身而过,却从未显现出你们这般丑恶的嘴脸。

女不死者的呢喃在北风中徘徊。

他的目标并非是向心智弱小的半精灵后裔复仇,他真正的心愿已泯灭在可耻的阴谋中。他的鲜血给予我理智与力量,但给予我生命的,是比你的主人更为古老,更为邪恶的神祗。

可怕的幻像接踵而来。那是一抹糅合在滚滚烈焰中的人影。人影的色彩如此厚重,满目的漆黑甚至冻结了恐怖的高热。有双尖刀般锐利的异色双瞳正透过浓烟的屏障,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火海中挣扎的躯体。

那是何等清澈,又是何等恶毒的目光!在嘶哑的呼号和恸哭声中,销骨箕伯听到一阵大笑。随即,黑色的人影背后浮现出六只巨大的鸟翼。火焰仿若有感知般,在那鸟翼展开的同时直冲天际。火舌舔舐着猩红的云层,并与之融为一体,难舍难分。而那笑声始终回荡在焚灭万物的空间里,令销骨箕伯肝胆俱寒。


“不……不,这不可能。”


销骨箕伯一头栽倒在雪地里。被冲上前的手下们搀扶起身时,他浑身颤抖,牙齿打架,就连浅绿的皮肤都透出了死灰色。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漆黑的柏树丛正在不断骚动。前来偷袭的夜行者只剩下四人,而那年轻的凶手正在迅速地赶上来。销骨箕伯自言自语着,已经因女不死者给予他的幻象感到绝望。


“魔鬼的尊皇,毁灭与再生的死亡天使!他和他的族群不该出现在这里……也不该参与这场战争……”


不等几名搀扶他的夜行者再度迈步,狩猎他们的金发少年便从树丛中跃出。他压低身体,仿佛一匹向鹿群进攻的郊狼。看到疲惫至极,却又不得不背水一战的夜行者们,少年用高亢的嗓音笑着,一面将手里的长刀提至眼前。

可就在他即将冲向掩护销骨箕伯的那名手下时,其张扬的挥刀动作却突然停在了半空。夜行者们惊恐地看着他慢慢地将长刀收回腰间的刀鞘里,然后就想发条用尽的木偶,目光呆滞地站在了原地。少年银光闪烁的瞳孔瞬间变得温顺而安宁,他的视线穿过夜行者们惊恐万状的脸,正望着他们背后的什么东西。


“切莫将我们与堕落的精灵族相提并论,愚昧的夜行者。”


有人在不知不觉中来到销骨箕伯等人的背后,用委婉的音律说道。那是个年轻男人的嗓音,空灵的轻声细语比树枝间的冰雪还要柔美,却带着致命的冰冷气息。


“这方土地不属于他们,也不属于你们。我和我的兄弟渴望在此得到永远的安宁,并以最友善的态度款待偶遇的迷途者。是你们杀气重重的恶念迫使我们露出杀戮的獠牙。”

“你是谁?”


销骨箕伯猛然回首,所见的最后一幕却是支离破碎的场景。风中飘舞的白衣、松枝上可爱的冰花、覆盖天空的飞雪、耀眼的金发。还有那是什么?是什么在昏暗的树影下幽幽发亮?

是一双散发着鬼魅绿光的眼眸。

是“他们”。“他们”还没有灭绝,“他们”仍潜伏在这个世界上。销骨箕伯终于得到了确凿的答案。可他已经无法将自己的所见所思传达给自己的主人了。他感到自己的肉体被卡在巨大的金属螺旋桨之间,然后配合着耳畔同胞们的悲鸣,在巨大的不可抗力中被轻而易举地搅碎。他的意识在绿色眼眸的男人从口中溢出的美妙的字句间逐层破裂,最终消失了。


“你没有资格目睹我们的真颜,你没有资格得知我们的名字。我们的存在是洪流中最微小的尘沙,我们的生命只有比翼之人才得以支配。”


隐身在松树下的年轻男人无声无息地走上前来,他用指背挽起垂落胸前的金发,另一只手提起大衣宽松的下摆,举步迈过曾经是三名人形夜行者,而今只是一滩无法分辨外形的肉泥。那轻巧的动作与他英俊的面容互相衬托,显得何等优雅。好似他迈过的不是被不明力量搅碎的尸体,仅仅是一条静卧在地的河流。

年轻男人来到呆立原地的金发少年面前,举手替对方把散乱的额发加以整理。他的同胞,他的兄弟全身上下都溅满了鲜血。在夹带着雪花的寒风里,那些血迹正快速地变成红褐色的花纹。男人和少年对此毫不介意,他们以指尖触摸着对方的脸颊和手臂,用散发着萤火光芒的眼睛对视着,令两人相似的容颜刻印在自己眼底。接着,一段誓言以神秘的文字从两人口中同时念诵而出。那曾是为一支行将凋零的族群为求生存所做出的抉择。但现在,古老的誓言不过是他们给予彼此的告诫与安慰。


“吾等为时间的记录人,太阳神殿的天行者将永远对世间万象作壁上观。”


爱染暝娘站在维特帕尔疗养院二楼的窗前,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她搭在玻璃上的手指缓慢地握成拳,微微抿起嘴唇透露出了她的忧虑。坐在对面的幽溟中断了倾听外界讯息的感应力,他抬头望着她,并未忽略对方面部表情的变化。随即,幽溟撑着沙发扶手站起身,将自己的指腹覆在爱染嫇娘的手背上。


“结束了。暝娘。”

“还远远没有,幽溟。”爱染暝娘轻轻地摇头,“这只是个开端。我能感到阴谋的齿轮正在彼此咬合,却无法从这些兵卒的脑中得到明晰的答案。他们用其它灵类的血液混淆了自己的血统,不但令人很难发现其存在,还让读心术遭到了干扰。”

“从某种意义上,这或许是夜行者正在进化的标志。”幽溟淡淡地说,“优胜劣汰。固守血统和外形的会被其始祖最先发现并杀死。只有卑微地选择与低劣物种同化的,才有可能逃过一劫。”

“无论如何,只有一点是明显的。还会有袭击者来到这里,为了你。幽溟。”

“这也是你决定停止同化我的原因。”


面对爱人的陈述,爱染嫇娘发出了一声叹息。


“原谅我,我的爱。将你的生命禁锢在生与死的夹缝之间,这并非是我的希望。可是,一旦你成为我们的同胞,那些有所图谋的夜行者就会轻易地发现你的存在。我不知道始祖圣父是否会因此改变主意,将你伤害。更不知道你的兄长,银血先生……我绝不想看到他作为新的袭击者与你再会。”

“暝娘,你不需要道歉。这是我们共同做出的决定。”


幽溟握紧爱染嫇娘的手,同时肯定地笑了笑。不过当他想起自己那位无法挽救的兄长时,恬淡的笑容便消失在他剔透的眼底。


“现在为止,还是无法找到兄长吗?”

“我无法感应到他的存在。”爱染嫇娘回答,“只有‘黑暗赠礼’令他转化成功的瞬间,我感受到他的痛苦。这是对方成为了同胞的标志。可至此以后,他的存在就消失了。或许是我与他之间的血统或距离相隔太过遥远,或许是他也使用了混淆血液的方法,但也不能排除他的意志被人封锁与操纵的可能。”

“或许……暝娘,虽然这并不是我的真心期望,可是这些天我在想。兄长他是否已经被人所消灭?”

“任何人都不愿期望这样的结局。”

“但我不确定这会不会是兄长的期望。”幽溟再度微笑起来,只不过那是饱含了怀念与哀婉的微笑,“从我得知自己的家族在地下世界以什么维生,我的亲人们在从事着什么职业开始,我就知道兄长所憎恨的是什么。他是个宁愿粉身碎骨,也不愿为邪恶力量服务的人。对我们的默许,已经是他最大的宽容。”

“是的,我能理解。虽然我已失去向神请求的资格。可现在我仍在不断祈祷,但愿你与你的亲人不要存在任何遗憾。”

“所以我能做的,就是保证自己不会被有心人操控或捕获。我将继续维持家族的运作,继续探查兄长的下落。不加深兄长的痛苦,也不给予哥哥额外的负担。这大概是我力所能及的全部了。”

“你的兄长们定会为这样的你感到自豪。”爱染嫇娘说道。

“不,我想哥哥一定会说,‘你这只花栗鼠一样的小东西能给我增加什么负担’吧?”幽溟有点胆怯地咳了一声,“总觉得说出这样的话很可能会被他听见,然后加倍报复我。”

“黄泉先生对你和银血先生怀有深厚的情感,只不过他是不善于表达的人。我知道,他时常与银戎先生通电,借此来了解你的情况。他甚至请求银戎先生来保护你的安全。这一切都能表明他对亲人的关心。”

“我更希望他能直接和我联络。我们是兄弟,何必要这样大费周章地间接沟通呢?”

“你不觉得,这也是黄泉先生的可爱之处吗?”


幽溟眨了眨眼睛,在他与爱染嫇娘对望的同时,得知了她所思虑的内容。两人进行了思想的互通后,不约而同地轻笑起来。


“如果哥哥知道我们在笑什么,我肯定他一定会杀了我的。”幽暝用衣袖掩去自己稍纵即逝的笑容,将感应声音的力量发散到山谷之外,“现在,我们有必要将这里所发生的事,以及兄长的事全盘告诉他了。现在的他在哪里呢?大洋的彼岸,印第安人曾经走马奔驰的土地。他正在一场炫目的大雪中,与为数可观的恶魔傀儡搏斗……”他的表情凝重起来。

“还有某种力量与他同处在一个空间里。我想我曾经接触过‘他’,那种深不可测的恐怖魔力正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将‘他’所在之处的邪恶灵魂召集,然后全盘覆灭。”


相比精密仪器般强悍的声音感应,幽暝在心灵之眼的力量使用方面却略逊一筹。他努力地去探究,只看到千奇百怪的扭曲人影朝着黄泉——一抹模糊的,不断跳跃的蓝光身边不断靠近。但几乎在同时,那些企图靠近蓝色光芒的影子被飞驰而至的一道红色的光线击溃,眨眼之间便崩解开来。


“如果我没有猜错,那强大的魔力不止在消灭黑暗中的灵类,而且‘他’似乎还在保护我的哥哥。”


“请拯救我们,为我们死去的亲人消灭那恶魔。”

“请拯救我们,带领我们重现故乡的美好辉煌。”

“请拯救我们,让这块土地不被滔天巨浪吞噬。”

“请拯救我们,用您的死终结延续千年的神话。”


每一次刀锋扬起,夹带的劲风中都传来犹如诅咒的呢喃。仿佛被刀刃斩碎的冰晶中封锁着成千上万个幽灵,正随着肉体撕裂的瞬间作出无谓的挣扎。黄泉和穆容站在空地的中央,那不断累积的,祈求救赎的呼唤令他微微作呕。穆容已然无法忍受空气里承载的压力,顾不得脚边枯朽的遗骸,他坐倒在地,用捂住双耳的方式想将层出不穷的喧嚣隔绝。

不单如此,更为鲜明的声音是当罗喉挥舞计都的刹那,因其鲜血而重生的刀锋便会发出阵阵尖利的嘶鸣。他不过是挡在黄泉身前作出微小的动作,计都中蕴藏的杀伤力便会无限延伸至射程以外的阿斯旺身上,将其一刀两断。直至靠近他们的敌人被全数杀死,罗喉才解下斗篷从穆容身边走过,他面向踌躇于其巨大的压迫感与主人命令间的阿斯旺们,口中低喝一声,用计都横扫向那些邪恶灵类潜伏的森林。

只听一声轰然巨响,与空地接壤的林木瞬间从树干底部齐刷刷地爆裂开来。步行在地的敌人还未意识到死亡的降临,无形的巨大力量就烧焦了他们的腹腔,把他们的肉体切得粉碎。黑色的石笋拔地而起,将从半空中击落的阿斯旺纵向贯穿,洁白的雪地上顿时血肉横飞,刺鼻的焦味迎面扑来。

罗喉对眼前的景象冷面以对,他再度朝身侧横空斩下,地面上骤然迸出多条深而宽的裂缝,紧追着见势不妙,开始逃窜的阿斯旺延伸而去。以这方面积微小的空地为出发点,高耸入云的落叶乔木和针叶植物朝外围倾倒,燃烧的树枝和不死者尸体彼此融汇成一道火墙,从空中俯视,犹如在揉皱的白纸上溅落了色差鲜明的颜料。

地面不住地轰鸣,仿佛地下隐藏着巨大的生物,正紧随罗喉的每一次发力从他脚下冲向四面八方。尖利的嚎叫从远近不同的方位传来,此起彼伏更甚于自然精灵群体的喋喋不休。而今,所有跟随黄泉的精灵们早跑得一个不剩。更确切地说,他们被足以刺痛皮肤的杀气震飞了出去。捷克的演唱会再度于蒙特利尔上演,熊熊烈火在倒落的树木和人类尸骸上贪婪地舔舐,从尸骸脑壳中仓皇钻出的阿斯旺们仍不免厄运,正在无法扑灭的金色火焰中蹦跳挣扎。

这个曾被自己以“战胜与取代”之名挑衅不死者,他曾认为“并非无法超越”的男人真的是能够被征服的吗?黄泉目瞪口呆,这是他第一次在最近的距离看到罗喉大开杀戒。在此之前,他在演唱会和冰岛上看到的惨状彷如不切实际的幻象,而前夜的战场更像是超能力者的打架斗殴。而今,他眼前的罗喉并未使用天赋中的隔空点火,也没从体内浮现出红色的光线,可那以刀锋将森林夷为平地,足以媲美两者的强大威力是何等骇人,他可以清楚地从自己颤抖不已的身体和彻底冰冷的血液间体会到。

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失去自然精灵的庇护,只依靠一把枪、几枚刀片和小石子的凡人巫师是何等无能。无能到唯有站在一旁观战的权力。意识到自己在这场与其称为“战斗”,更倾向单方面的倾灭过程中完全排不上用场,黄泉挫败地放下手中的枪。他的心里很清楚,对付如此数量的夜行生物,哪怕它们只是低等的吸血兽,在武器有限、没有大量猎手同伴照应的情况下,单个凡人能脱身的几率仍是很低。更何况现在正遭到屠戮的阿斯旺已具备操纵凡人肉体的能力,再加上刚刚向他发出邀请的男夜行者——如果罗喉没有及时来到,黄泉只有死路一条。

忽然感到右腕上传来熟悉的疼痛。黄泉抬起手臂,发现手腕上又浮现出与昨夜相似的精灵族文字。文字依旧如鱼鳞般发光,在他的眼前缓缓旋转。事不过三,但只尝试过一次,黄泉大概就已明白这些文字究竟有何作用。他抬眼望着背对他们的罗喉,男人遮挡在衣领下的颈部同样泛出了微弱的青芒。


“那是什么?”穆容勉强恢复神智,双膝在地往前蹭了两步,“先生,您的手腕上……是咒文吗?”

“我不需要依靠他人施与的伎俩征服自己的目标。给我消失!”


没有回答穆容的问题,黄泉径自咬牙切齿地低吼道。在他发出命令后,环绕手腕飘浮的精灵族文字便自动消散,重新化为柏木纹后又从皮肤上褪去。重新抬眼,黄泉发现罗喉正回身来看着他。实力悬殊的战斗正趋于结束,只有少量的阿斯旺逃进了森林深处。龟裂的雪地和燃烧的森林衬托着罗喉包裹在粗毛衣下完美的身体曲线,他的表情并未发生明显的动摇,只有眼睛里有奇异的光辉在闪烁。


“这不是个明智的决定,黄泉。”罗喉说道。同时他走上前,将毛衣的领子拉开,露出自己的颈部,“你是个聪明的巫师,应该知道精灵族施在你我身上的,是对我的天赋进行限制的禁锢。”


在罗喉雪白的脖颈上,赫然烙着一圈以精灵族文书描绘而成的焦黑刻印。茶褐色的血迹凝固在那圈文字周围,显示着施加咒文的威力。穆容不太理解眼前的两人究竟在谈论什么,只好慌张地将视线在他们之间左右游弋。而黄泉显然能听懂罗喉所说,他盯着对方颈上的伤痕,不经意地露出了怒容。


“哦,是的,我当然知道!就算知道了又怎样?你认为我会在你每次使用一种天赋时就用这莫名其妙的东西勒住你的脖子,把你当成鱼鹰使唤?在你眼中的我是个如此卑鄙的小人吗?还是说,你这混账压根就是个受虐狂?!”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先生……”


眼看着黄泉指着罗喉的鼻子破口大骂,而后者却岿然不动,不显情愫。穆容张大了嘴巴,吓得冷汗连连。他想劝说黄泉还是少说为妙,不料却被黄泉打断了。


“你给我闭嘴,老东西!光看上帝的脸色行事,我们还能活到今天吗?”黄泉抹了把飞溅在脸上的冰渣,继续对罗喉说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又是为了什么跟着我。但我要告诉你,我想得到的东西一向靠自己的力量争取,无论是超越你、征服你,还是救回我的兄长或直接杀了他。就算天使来为我的愿望铺路,我也会把他视为干扰者,做成一对烤翅!”

“与你在一起,需要耐受相当数量的惊讶。”


在黄泉停下来换气,并为自己的失态有些发窘时,罗喉才幽幽开口。他的视线低垂,不过并不是在看跪倒在地的穆容,而是在随意地瞄着雪地上的沟壑同时,有条不紊地在进行思考。


“与我在一起,则需要最高的觉悟。你年轻而智慧,充满力量,但这不等于你可以孤身面对众多的敌人同时,安然达到你的目的。而我所求的事物,需要你的存在才会达到。为命运女神垂青的精灵族所言是正确的,我们来到彼此面前,是一个必然。”

“你果然都知道。”黄泉喃喃道。

“你的血亲成为黑暗中的一员,也卷入了某些阴谋的漩涡。无论是带他重返光明,还是给他最终的解脱,你都需要我的帮助。我们在进行等价交易,我想我曾不止一次这样告诉你。”

“不,你从没说过你想要的是什么。”


罗喉再次沉默了,他侧身眺望着浓烟滚滚的森林。火势在风中时强时弱,或许由于魔力的控制,灾情没有延伸到更远的地方。直到黄泉不觉得他会给予回答的时候,罗喉提起计都,用刀锋指向对面升腾不已的火焰。


“这就是我要你给我的。战火,与毁灭。”

“我不懂你的意思。”

“莫非你还没读完半精灵的藏书么?”罗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清浅而冰冷的笑意,“还是说,你忘记了这个世界赠予我的称号,‘被诅咒的黑暗之王——灾难之星’。我在诅咒中死去,在诅咒中复活。履行此名赋予的意义,我将延续万年前的誓约,以血与火迎接终结的来临。”


以古老的韵律说出这些话的罗喉目光阴鸷,面容冷漠,口中倾吐的每字每句都隐藏着狰狞的面目,令欲求揭开真相者望而却步。和几乎能肯定,眼前的不死者会摧毁凡人世界的穆容不同,黄泉听罢,却得出了截然相反的答案。


“你想做的,是彻底覆灭自己的种族?这真的就是你的愿望?”


紧接着,他在罗喉乍然偏移向他的视线中看到了某些东西。那是属于罗喉的心绪,亦或是他的记忆。它就像粉碎的玻璃彩窗上最小的一块残片,从这名心中唯剩满目漆黑的不死者身上跃进了黄泉的眼中。

那是黄泉曾在伊姆霍特普的小屋里见过的梦中场景,由石英石雕成的树木支撑的宫殿威严神圣,广阔冷清。在他的头顶,高耸的穹顶上描绘着日月流云,还有浩瀚的宇宙星空。当他再去张望四周的时候,有个身穿沙栗色镶绛红滚边长袍的年轻人自他身边擦肩而过。那本是黄泉在维特帕尔疗养院梦见的陌生人,而他现在可以立刻就认出,这名陌生人就是罗喉。

罗喉的左手拿着计都刀,右手解下挂在身上的披肩。他的身后立刻走上两名高大壮实的男人,毕恭毕敬地从他手里将之接过。黄泉粗略扫过,发现这柄计都刀与他印象中的有所区别,现实中的计都刀身上镶嵌的红宝石在此变成了鹅黄色的日长石,雕刻在刀柄上的工艺品也从怪物的头颅变成了金翅飞鸟。

曾于慕少艾家的地下室里见过的巨大挂画摆放在宫殿正座位置的台阶最上方,而今的它和黄泉先前的梦中同样,是一面拥有华美边框的镜子。有名身披斗篷的老人站在镜子前。他单手俯在镜前的圆形桌台上,做工华美的斗篷兜帽遮住了他的面容,唯有雪白的长发和胡须从中倾泻而出。


“我的孩子。”老人迎向罗喉,用嘶哑的嗓音温和地说道,“让胜利女神的吻永存在你的额上,我们已清楚地看到你所获得的胜利。利莫利亚的引航星,欢迎你的归来。”

“履行此名赋予的意义,这是我存在的价值。”


罗喉和老人以未曾听闻的语言进行交流,可黄泉却能听懂他们对话的内容,这似乎和他初次所做的斩首之梦异常相似。他确信自己所见的是沦为不死者以前的罗喉,因为大殿之外正是白日,穹顶数十只镂空的窗口撒入的阳光落在罗喉金色的长发上,笼罩着一层明晃晃的辉芒。他的脸颊被海风吹得通红,可手上的肌肤仍透着病态的苍白。老人点点头,似乎对罗喉的回答很满意。而后,他回身从那圆形的桌台上取下一只做工繁复精美的立方体盒子,面对罗喉将盒盖掀开。


“接替的时刻即将到来。明日朝霞东起之际,你将成为‘它’的主人。我亲爱的老朋友们总是担心你太过年轻,无法受此重任。但我愿担保你高贵的品格,也坚信你不会忘记我们的誓约。‘你的力量与忠诚永属于你所许诺之处,直至生命之火熄灭,灵魂步向命运轨道的尽头。’”


老人以精灵族的语言扬声吟诵道,他所说的其中一段正是黄泉手腕上曾浮现出的咒文。罗喉以手触肩,做出一个礼节式的回应后倒退了两步。他的面貌在黄泉看来,显得十分青涩柔和,那是还未经漫长岁月和邪恶侵蚀的俊美容颜。但和黄泉所认识的罗喉一样,这名年轻人的脸上是一片漠然。


“给予生者接纳的怀抱,
给予亡者凭吊的鲜花。
给予纷争公正的天枰,
给予罪恶冷酷的利刃。
忠诚者为荣誉的友爱之光所祝福,
背叛者为惩戒的黑暗业火所吞噬。 ”

“誓约永存,我的老师。”年轻的罗喉在咏唱过古老的诗歌后,淡淡地回应道,“我,罗喉将终身守卫在此,为利莫利亚的土地与人民倾注全部生命。直至我的生命之火熄灭,灵魂步向命运轨道的尽头。”


由于罗喉的退后,致使待在他身侧的黄泉得以看到那只盒子里的所藏之物。惊讶和疑惑霎时他的脑中乍然响起。一枚纯金指环静卧在盒内的丝绸垫子上,指环上篆刻着五种元素的象形图案,然而指环上最夺目的不是噩梦黑钻,而是一颗同样切割成立方体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美丽晶体。成百上千的自然精灵着迷于其不可思议的剔透外形和晶体内绝妙的粼粼水色,竟不约而同地海上涌入宫殿,围绕着它唱起了赞歌。

这才是罗喉戒玺的原貌吗?究竟是怎样的变故才令它变成了如今的模样?黄泉一面想着,一面紧抓住自己挂在胸前的吊坠。几乎在同时,戒玺的震动令他清醒过来。幻象骤然褪去,他又能看到雪地和火场了。罗喉正站在离他不及三步的位置上平静地望着他,而穆容正垂头缩肩,唯唯诺诺地站在他们的旁边。


“……你干嘛离我这么近?”黄泉愣了愣,随即不自在地问道。

“你知道么,如果我是敌人,在你陷入冥想的幻境时,就能轻而易举地将你杀死。”

“那么,你是我的敌人吗?”

“事实证明,你现在还活着。”罗喉无视了黄泉的嘲讽,继续道,“你很敏锐,能查探到甚至灵类也无法感知的事物。但同样地,这种能力也经常干扰你的思想和行动。”

“你想说什么?我彻查了你的脑子,让你不开心了吗?”黄泉后退了一步,很快他又停下来,有些尴尬地交叉抱起了手臂,“没错,不好意思,我就是个热衷于刺探人心的怪胎。大家都这么说。”

“我并未不满,也不觉得这是‘奇怪’。相反,你很优秀。那个名为‘问天敌’的不死者之所以渴望将你同化,就是由于你出类拔萃的能力。你的意志强悍到可以刺探他的记忆,可这不代表他不会使用卑鄙的手段,趁你的灵魂沉浸在意识对抗的当下派遣同胞或亲身攻击你。”


首次听到罗喉的长篇大论,黄泉不由得感到些许茫然。一个不死者正在血战过后对我品头论足吗?不过很奇妙,黄泉不讨厌这么多话的他。虽然辞藻死板,口气仍显得高高在上,但罗喉的评价中没有对黄泉的贬低。相反,他就像个循规蹈矩的教师,正在认真地指导学生的功课。

“在危急时刻,心灵之眼只是保护自己的辅助道具。分清什么该留意,什么不该执着。别让你的明察秋毫成为你致命的弱点。这是你该领悟的第一课。”

“……该死的,你的口气听起来就跟她……就跟我老妈一样。”

“我是男人。”


罗喉瞥了黄泉一眼,接着便收起计都刀,大步朝他们来时的路走去。在他踏入森林的下一秒,林中烧得正旺的大火便顷刻熄灭了。


“你去哪儿?”

“室内。半小时内天气会放晴。”


在迈阿密的一座沿海别墅区内,二十余栋平日里空荡荡的别墅正灯火通明,人影交错。在略靠居中位置的新建别墅内,Red Knight猎手协会的主席刀无极正斜倚在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背靠着墙角于部下进行交涉。

数天以来,针对米尤乌尼尔的保护行动开展得极不顺利。部分工匠的踪迹或因为鲜少联络,或因为有意躲避而使搜索陷入泥沼,更有些工匠在被协会成员找到时就已经成为了一撮灰烬。刀无极连续数日未曾休息,原本平整的衬衫被沙发和靠背椅压得皱皱巴巴,冒出血丝的双眼也尽显疲惫。在听完又一段令人失望的汇报后,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用力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如何,主席?”


天武师从酒廊端了一杯热咖啡过来,刀无极在接过的同时,低声说了句“谢谢”。


“情况比我想象得还要糟。”喝了一口咖啡,刀无极说道,“迄今为止,没有一条在我听来是好消息。蒙大拿、堪萨斯和新墨西哥州的工匠都已确定死亡,再加上阿拉斯加和格陵兰岛上的死者……我想,美洲大陆上的米尤乌尼尔工匠就要被倾灭了。”

“欧洲和大洋洲的局势也不乐观,我接到西澳大利亚分会的急电,他们说几天前有数名居住珀斯的工匠在其中一人的家里被杀死,尸体被地下室所藏的火药炸得四分五裂。”

“可恨的凶手,无论这是单人所为还是组织行动,他们的速度实在快得令人恼火。”刀无极少见地焦虑起来,“每次出击,我们的人总比他们慢上一步。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或许我该在第一时间向地下世界公布米尤乌尼尔的事件,令所有的巫师和猎手为其防范。”

“不,主席,您的决定是正确的。我个人认为能做到如此速度和这般残忍的,只有吸血鬼。但在确凿的证据出现前,我们不能以协会的身份向大众公布模棱两可的讯息。”天武师说完,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虽然据我看,不少巫师已经开始了类似的谣传,大概是自然精灵的疯言疯语和我们的年轻人不慎走漏了风声的关系。”

“在事实露出水面前,要求我们的成员三缄其口。无谓的猜忌会引发不必要的冲突。”

“好的,主席。”


天武师本想退下,然而他朝地下室的台阶望了望,又走了回来。


“还有件事想问您,他们的解剖进行得如何了?”这么说着,天武师朝地下指了指。

“还没有特别的发现。”刀无极回答,“我刚下去看了看,尸体被海水腐蚀得有些严重,加上日晒的关系,让他们的调查有些困难。更何况这里不是我们的总部,相关设备也有不完善的地方……”


一串男人发出的惨叫和金属器皿打翻在地的刺耳声音打断了刀无极的感慨,他的身体条件反射地弹起,飞一般朝地下室冲去。天武师被惊得稍愣,立刻拔枪在手紧随其后。刀无极几乎是直接从楼梯的扶手上翻越,跳入地下室。身手之间全无中年人应有的迟钝或倦态,令天武师佩服不已。由于身上没有带武器,刀无极不得不打开楼梯角柜,取出一柄老式的双筒猎枪后用银弹上膛,然后循着不断爆发的求救声和瓶罐粉碎的嘈杂朝右手边第三个房间跑去。

目标房间的门“砰”地打开,人武师泣涕横流,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他的上半身喷溅了大量鲜血和白色的脑浆,被突发的惨剧吓得只剩下哭喊的力气。见到持枪而来的刀无极时,他嘴巴大张,全身剧烈颤抖着抬臂指向室内,接着两眼一翻倒了下去。刀无极小心翼翼地跨过他的身体,同时附身摸了摸他的颈动脉。在确定手下并未受伤,只是由于惊吓过度造成了晕厥后,刀无极松了口气,立刻端起双筒猎枪,无声地逼近了人武师所指的房间。

被改造为临时解剖室的房间内,贴满白色瓷砖的墙壁被淋上了数百道血红的放射线。两名身穿工作服的解剖人员已经死亡,尸体被撕扯得惨不忍睹,甚至露出了雪白的断骨。一个当前已然无法被称为“人”的丑陋东西动作迟缓地趴伏在血泊中,它全身浮肿,皮肤上遍布紫黑色的尸斑,两缕未剃干净的,黏糊糊的头发粘在被电锯剖开一半的脑壳上。它的脸直面地板,喉头不断发出令人作呕的舔舐声。

刀无极在目睹这一幕后,强忍心中的悲愤,保持着镇定慢慢走上前。正当此时,跟在他身后的天武师也冲进屋内,压根没想到会见到如此可怕的景象,天武师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叫。他的动静惊扰了伏在地上吸食鲜血的怪物,那东西仰起头颅,露出被抛尸大海的工匠那张惨白扭曲的脸,纵横在它颈部的黑色伤痕正以彼此黏合的方式逐渐痊愈。它的腹部已被掏空,Red Knight中久经考验的两人简直无法想象,这具腐败且失去内脏的身体是如何得以转化的。沦为不死生物的工匠朝他们发出一声威胁的嘶吼,口中明显的暴露出属于吸血鬼的獠牙。


“他被转化了!主席,请您后退!”


在这只不死者扑向两人时,天武师把刀无极挡在身后,率先开枪射击。他的子弹击中了对方的手臂和腹部,可两者都不是这只不死者的要害。双方一击落空,立刻拉开彼此间的距离。不死者以超自然的力量弹到半空,落到斜对面的墙角,混合着白浊的眼珠呆滞地俯视着刀无极和天武师。随即,它长在灰黑色的嘴巴,发出了吹气般的声音。


“RA……RE……RE……”

“你在说什么?”


见那不死者的嘴一张一翕,不断将同样的音节说出口,刀无极挑起眉梢,朝前走了一步,想将它的话听仔细。不料,就在他有所动作时,那怪物猛地咆哮起来,并弓起粗壮的四肢,借力朝他冲去。天武师见情况危急,马上朝它再度开枪。刀无极得到有利的掩护,迅速地俯身拉开保险,接着举起双筒猎枪,将子弹射入了对方的眉心。


“打他的头!他只有大脑没取出来!”


刀无极喊道。同时,他和天武师再度朝同样的位置射击,将这只不死者的头颅打得粉碎。由于接触过银弹,那臃肿的无头尸骸在落地瞬间变成了一堆石膏般的块状物,部分鲜红的结晶体散落在它的躯壳内侧。

天武师气喘吁吁,手臂发麻,在上前检查过后,几乎就要坐倒在地。刀无极整理过散乱的头发和上衣,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踱到他的身侧,同样俯视着那化为石像的躯壳。


“天武师,马上召集所有留守在别墅群的同伴。如果还有人在二楼,并且听到枪声正在往这里赶,告诉他们准备好防护措施。我们有两个人被不死者杀害了,必须在他们变成怪物前进行焚化。”

“请交给我,主席。”天武师咽了口唾液,又神经质地擦了擦满头的冷汗,“但我不懂……这具尸体没有了内脏,并且正在腐败,怎么可能会在如此久的时间后突然转化?”

“遭到破坏的尸体能发生转化的可能性并不是零。”刀无极面色阴沉地回答,“只要给予他伤害或‘黑暗赠礼’的不死者年龄古老,力量强大,其转化就只是时间问题。”

“也就是说……”

“是的,企图覆灭米尤乌尼尔的罪魁祸首是吸血鬼。而且是来自古老时代的吸血鬼。”

“刚刚复活不久的夜行者始祖……‘灾难之星’?”

“你还记得这个可怜的人在刚刚说了什么吗?”刀无极反问。

“我想……是RA或者RE?还是RI?不……我不能确定……主席……”

“但是我可以确定,那属于一个名字,一个邪恶真名的首个发音。”


面对惊疑不已的天武师,刀无极用低沉的嗓音缓缓说道。


“RAHU——罗喉。这是‘灾难之星’的真名。”
献给大人的抒情诗~
xuanying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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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楼  发表于: 2012-03-01  
好像花栗鼠一樣的三兔﹗呵哈哈哈﹗﹗﹗三兔和三兔媳婦在說啥啊﹐二哥其實是個傲嬌﹖XDDD
武君這個傻傢伙﹐啥等價交換啊你究竟要的是什麼啊除了消滅不死者和消滅自己以外﹗怒啊﹗看到他那麼年輕那麼美麗就葬送了一生的幸福孤獨地死在自己保護的大陸。。。桑心T______T||||
陛下的脖子。。。被烙糊了。。。T_T黃泉你就少說兩句吧嚶嚶嚶嚶﹗﹗﹗T_T
不過。。。這算告白了麼。。。陛下。。。|||
天行者們散落四處而且好像沒聯係。。。orz也不指望黃龍能幹點啥了。。。直接把刀渣丟棄到垃圾桶裡好了﹗反正黏乎乎的屍塊和漆黑的血漿都很適合他﹗吃SHI去吧死刀渣﹗﹗﹗>_<
楼主留言:
暝娘已经知道黄泉是个傲娇了呢XD 接着幽暝也知道了……黄泉啊他已经被拆穿啦!
武君是个只想别人不想自己的危险品种,以至于所有人最后都想不到他了……这样的生物需要个替他忧心让他开心的cp啊orz
黄泉不会再说了,他发现那个咒文的用途后很愤慨呢。。黄泉就是这样可爱的人哟!
天行者们都把小日子过得很幸福除了刀无极……问题是搞shi他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orz
藍石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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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楼  发表于: 2012-03-01  
瘋狂開殺的笑日猋,只有看到雅少才能鎮靜呀~~
雖然看見那些醜陋的不死者被砍殺消滅覺得很慶幸,但不曉得三狗子的精神分裂症能不能治好?!雅少看起來很辛苦呀~~

黃泉一整個就是彆扭又傲嬌的在關心弟弟!!XD看在旁觀人嫇孃的眼中,竟是覺得可愛呀~~XDD我覺得可愛這詞讓黃泉知道,更是會炸毛吧~~

護在黃泉前面一舉消滅那些不死者,蘿蔔真是帥透了!!>/////<
很喜歡這裡的黃泉主動解除了和羅喉之間的約束,那咒文竟然是烙在羅喉的脖子上,想必每一次咒文催動,羅喉都很痛苦吧~~可憐的蘿蔔~~QQ解除了也好,反正羅喉欣賞讓他驚奇和會給他新穎電器產品玩的黃泉,所以也不會想離開他~~XD

蘿蔔沒聽懂黃泉說"像老媽"的意思吧?!XD
黃泉該忍著點,人家蘿蔔是擔心才會碎碎念的~~(黃:我不需要老媽子呀啊啊!!怒)

即使變成了不死者,羅喉依舊在執行他當人時許下的承諾吧!想到這樣的羅喉,真讓人心疼呀~~

不知怎麼搞的,很希望那穆容老人能跟在羅喉和黃泉身邊,見證羅喉的一切,然後改變他曾經認定以為的災難之星傳言呀~~雖然老人可能是個累贅。。。。。。。

看到刀渣就想跳過去不看呀。。。。><

楼主留言:
狗子的情况基本就是那样了,因为有个悲剧的前史,所以雅少也宁愿他像现在这样,也不想让他想起来……TvT
黄泉的可爱本质已经被弟弟拆穿啦!要是他知道了肯定会暴走的……==b
武君对那咒文产生的效果并不太在意,这涉及到他当年对幽暝他们祖先的失望。不过黄泉是个好汉子,他很受不了这种强买强卖的事情><
是的武君的幽默感还停留在远古时期……黄泉的吐槽性格完全是与生俱来啊!
一万年前的武君是个好员工,一万年后的武君即使公司都变成平地了依旧在完成任务。这是他最大的……缺点orz 他需要活泼的兔子给他来点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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