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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罗黄罗,漠御】Nemo   164F更新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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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楼  发表于: 2012-07-21  
T T啥时候能更新啊啊啊啊啊~~~~
别信任吾!
苏枢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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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楼  发表于: 2012-08-21  
等3.7等得泪流满面……
早知原是夢,不做醒來人。
纪三秋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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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楼  发表于: 2012-09-04  
求更新啊,作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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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楼  发表于: 2012-09-26  
更新吧,更新吧更新吧。。。TTTTTTTTT
别信任吾!
kingace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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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楼  发表于: 2012-11-10  
神……我终于写出来了……如果还有读者记得这篇故事,请受我一拜……orzzzzz
我想始终没有更新的原因,大家……看了这一章就会知道……我已拼劲全力(死)
很快就要开始二人旅行的南亚篇了,我在加油!TvT

————————

3.7


紧急会议的召开完毕后,刀无极望着鱼贯走出客厅的协会成员,感到疲惫像某种柔软又沉重的巨物般落到头顶。摊放在长桌上的工匠躯体像一尊粗劣的石雕,狰狞又突兀地映在他眼底。和几位长老所想象的一样,当Red Knight的成员们被召集到此,并看到这具已然化为石块的尸体时,他们的惊恐和愤怒顿时从脸上的表情和脱口而出的咒骂迸发出来。

“凶手是夜行者”、“为同胞复仇”、“与吸血鬼血战到底”。事态至此,已没有任何悬念可言。经过讨论,刀无极最终发布命令,将协会关于米尤乌尼尔工匠被害所做的调查及结果对外公布,死去的工匠惨遭转化的消息将敲响凡人世界的警钟,也将令更多的巫师和猎手放下私人纠葛,团结一致对抗夜行者始祖发动的袭击。

再度发出一声长叹之际,刀无极才意识到近些天叹息的次数相当于自己前半生的总和之多。见他露出萎靡不振的模样,始终站在楼梯口的地武师走到会议桌旁,拉出靠背椅的同时做了一个招呼的手势。

“到这儿来坐下,主席。刚经历一场恶战后又宣布这样重大的决定,我想您现在必须休息了。”

“谢谢,地武师。我想我没有看起来那么糟。”刀无极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在地武师固执目光的压迫中苦笑着坐下了,“说话容易做事难。事实上,现在的我无法肯定自己做出的决定是否正确。这不是游戏,而是战争。一旦战斗确实打响,好不容易才在近代世界兴盛起来的巫师世界就会受到重创,而我们的兄弟姐妹……他们中必然有人会因此受到伤害。”

“难道您以为我们坐以待毙,就不会看到伤害和死亡了吗?”

地武师拉出另一把椅子,坐到了与刀无极身边的位置上。作为创建协会的元老之一,地武师在体力不济后,便顺理成章地把自己后半生的心血投进了巡回演讲和游说里。他忠实地复述刀无极开创Red Knight的缘由,呼唤世界各地的巫师和猎手们摒弃千百年来地下世界墨守成规的种种,团结起来组成更加强大的力量。

事实上,地武师也曾是名优秀的独行猎手,乐于单打独斗,过着离群索居地生活。不过当这个对他来讲仍显稚嫩,却奇妙地融合着稳重与天真的男人对他发出邀请,并向他展示自己为改变世界所作出的准备后,一向循规蹈矩的地武师出乎意料地被男人的理想点燃了激情。而今,他几乎是以虔诚信徒的形式为Red Knight辛勤耕耘着,在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自愿投身于此的同时,也令不少高年资的猎手颔首支持协会的延续与昌盛。

那个打动了地武师的男人正是现在的Red Knight主席刀无极。在地武师开始为协会忙碌之后,他们两人的关系就像刀无极与现今仍杳无音信的公孙夺锋一样,可以说,是无话不谈的忘年之交。看到眼前的刀无极卸下协会主席的威严,并为自己的言行感到困惑的当下,地武师用枯槁的手指捻着自己的胡须,决定用和盘托出他的想法,从而支持这位尚且年轻的领袖。

“让我告诉您,您的决定是正确的。追踪并消灭夜行者始祖——这个决定完全正确。的确,相比那些不老不死,嗜血如命的怪物,凡人的力量是有限且微弱的。巫师们有能力与邪恶力量对抗,但他们自私、心胸狭隘且摇摆不定,很少能团结抗敌,以至于我们总是处在劣势地位。在这种情形下,如果再没有一个英明的领袖告诉我们悄然降临的危险来自哪里,我们该如何应付,等待凡人们的将是什么?”

“颠覆,紧接着是毁灭。”刀无极将肘部抵上椅子扶手,单手托住了下巴,“正如我们的老朋友曾经所说,一旦不死者占尽优势,必然颠覆生物金字塔的顶峰,然后将人类作为牲畜来肆意捕食。而今,始祖复活,并且开始以报复的形式狩猎凡人,他们的最大优势也随即出现了。”

“Red Knight协会是地下世界的奇迹,在您的领导下,大多数的巫师和猎手已经携手合作。凡人虽然没有夜行者的超能力或死亡天使的绝对忠实,但在敌人太过强大的时候,外界压力会让他们比任何一个族群都团结。更何况现在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利益?”

“很简单。战胜强敌得以继续生存。”地武师耸耸肩,“人类的永恒真理。”

听完地武师这番话,刀无极不禁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他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接着将身体靠在了柔软的椅背上。

“我从没像现在这样想念我的老朋友。”一边这么说,刀无极一边将自己斑白的鬓发朝后梳理着,“虽然在过去的日子里,我常对他刻薄的言辞感到尴尬。可每次有状况发生时,他的观点总是第一个跳进我的脑海。”

“艺术家和武器工匠都是让人又爱又恨的存在,主席。现在我们得不到那个老家伙的消息,也相当于我们的敌人找不到他的藏身之地。”

即使没有点到姓名,但两人都知道,他们在讨论的正是迄今为止仍音信全无的米尤乌尼尔首领,武器工匠的坊主公孙夺锋。Red Knight的部下搜索过他名下所有的庄园和别墅,却是一无所获。随着米尤乌尼尔的死亡人数迅速增加,地武师能清楚地感觉到刀无极内心的焦虑。在祈祷这位老朋友平安无事的同时,他不禁开始思索公孙夺锋在没有向自己在内友人们求助的情况下,彻底销声匿迹的理由。

不到五分钟的光景,一名西装革履,身材瘦长的中年男人从客厅对侧敲门而入。地武师回头看了看,即刻认出这个面色冷峻的后辈是刀无极常年派遣在外的心腹之一,名叫炎龙的优秀猎手。因为出类拔萃的能力和忠心耿耿的态度,炎龙的主要工作便是执行刀无极的秘密指令,在暗中监视对手或保护目标。他行事谨慎,为人低调,是Red Knight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与地武师打过招呼后,炎龙径自走到刀无极身边,俯身在其耳畔以密语传达消息。

伴随着炎龙的耳语,刀无极的脸色越来越晦暗。但他仍保持着应有的从容拍了拍炎龙的肩膀,让他在分会内休整,原地待命。地武师在炎龙离开后才露出警惕的神色,他完全可以从刀无极的举手投足间看出隐藏在镇定下的波涛汹涌。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他想,而且绝对不是值得庆祝的好事。虽然如此,地武师仍旧捻着胡须,等待他们的主席梳理好自己的心绪。

“蒙特利尔市发生了巨大的灾难。”过了一会儿,刀无极才深吸了口气,慢慢地说道。“巫师联系人遭到斩首,大批品种不明的吸血鬼出现在市内及其周边……根据炎龙的报告,圣路易湖的沿湖线附近刚刚爆发了一场来去迅猛的火灾,大量人体遗骸残留在火灾现场。”

“斩首和火灾……‘灾难之星’行动了?”

“联系人已经死亡,灾难发生地的细节仍不明朗。大部分年轻成员都在忙碌于保护工匠的任务,我们必须亲自去蒙特利尔查探。”

“看来天武师要独自留在迈阿密的海滩享受日光浴了。”地武师笑着说,“我敢打赌他会气急败坏地想跟我做交换。相比带着一群毛头小子和那个用他的领带擤鼻涕的人武师,他更愿意去和狂暴的吸血鬼打交道。”

“就算如此,也不能让我们的年轻成员无人统帅。地武师,请转告天武师,让他率领同伴们继续搜救米尤乌尼尔的工匠,一旦发生问题,即刻与我们取得联系。”

“遵命,主席。”

简短地交换过意见后,地武师和刀无极同时站起身来。只用余光扫过,他们也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彼此对未知前程的迷惑和坚决。在走出客厅前,地武师又像是想起什么似地,捻着胡须苦笑起来。

“我好像又回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可惜过去与现在的相似之处只有永无止境的战斗,而我已经从渴望拯救世界的小伙子变成一把老骨头了。”

“请您别这么说。如果能够消灭始祖,所有的夜行者也将随其重归尘土。到那时,我们渴望的和平就能真的降临。”

真正的和平。刀无极喃喃地自语道。在此同时,他的心底始终萦绕着一个简单的问题:弱小的凡人该如何在与威力无穷的“灾难之星”抗争并取胜呢?刀无极知道这个问题能得到解答的希望渺茫,他们——乃至所有戒备起来,抵抗着不死者的凡人需要的不只是勇敢无畏的精神,还需要上天眷顾的运气。

黄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狼狈过。当他坐上长途火车,眺望着窗外迅速远去的城市掠影时,不祥的预感就像逐层积累的乌云,随着车内的颠簸感朝他追来。除去意外人物和意外事件的出现,黄泉并未感到此次的蒙特利尔之行有何不妥。虽然过程艰险,但他好歹得到了关于银血的消息。

名叫问天敌的不死者深藏的记忆显示,他的主子Yama与Yami藏匿在南亚次大陆上的某个角落。那颓败而诡魅的风景、精致繁琐的建筑及装饰风格,以及浓郁到令人作呕的熏香气息无疑将线索指向黄泉最不堪回想的国度。众所周知,那个神秘的城市保有一条最为完整的人类历史线索。而在巫师们的世界里,那片古老的土地则始终延续着凡人与灵类共生的传说。

一切安排都是如此妥善。黄泉平安无事地得到了继续追踪的线索,顺利地与穆容分道扬镳。随后他便和往常一样订好接下来的路线,谨慎地用三个不同的护照办理了前往三个地点的手续,再搭长途汽车另择地点,使用不久前得到的新身份前往他该去的地方。可是,就算行动如此周密,黄泉却仍深感不安。或许有糟糕的事正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发生,悲哀的是,巫师敏锐的第六感只会令他如坐针毡,并没办法说明是什么事在困扰他,他又该采取什么行动。

“既然你的感知阻碍了你的思绪,何不放弃感知,遵从本愿的引导。”

低沉的耳语仿佛盘绕在耳道中的无形生物,险些擒住黄泉的意识。他猛地掩住左耳,收回眺望窗外的目光,转身怒视着坐在他身边的男人。在他走向车站,和几名零散的旅人站在候车亭中时,罗喉曾突兀地消失过。而今,他又像始终都跟在黄泉身边那般,神态自若地坐在他的左侧。

“你是神奇四侠的结合体吗?!”

“我不是。”面对黄泉的恶意讽刺,罗喉诚实地回答,“这个星球以外的生命确实为凡人带来过无可比拟的兴旺,但我的天赋并非出自他们之手。”

“没人问你这种问题,难道你不觉得自己很不会抓重点吗?”黄泉恼火地掉过头去,但几乎是立刻,他又把脸转了回来,“……等等,世界上真的有外星人?”

“如果你是指那部外貌犹如树皮妖仙的生物与凡人之间的友谊构成的奇怪故事(*罗喉指的是1982年斯皮尔伯格的电影《E.T》。),我只能告诉你,它形似他们中的一小部分。”

表情玄妙地听完罗喉有条不紊的阐述,黄泉愣了一阵子,接着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如果在我十岁的时候听到你这番话,说不定会因此爱上你。”

“爱?”

“虽然我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世界上存在精灵、妖仙和不死者,但从没有人告诉我,外星人的传闻究竟是不是真的。”黄泉冲罗喉耸了耸肩,“人都容易被强大的事物吸引,就像我喜欢比我博学多闻的家伙,这不对吗?”

可是,罗喉并没有像先前那样忽视他的话,或将目光投向某个不着边际的位置。相反,当黄泉对他讲起这些的时候,他少有地在注视他,从始至终都在注视着他,好像他说出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或者他的脸上有什么令人在意的东西。

黄泉原本并不期待罗喉的答复,可他很快便意识到,这个男人的眼中又流露出他曾经见过的东西。好像野生动物首次注视人类、新生儿凝望着电视屏幕的表情。通过一句闲话,这个不死者看到了什么?黄泉感到一阵微弱的警戒电流,他迅速地将自己的心灵世界封闭了。

“别想再偷窥我的脑子。”他皱着眉头对罗喉说道。

“如果是面对敌人,你在精神领域的防守速度还是慢了些。”

“如果是面对敌人,你以为你的鼻梁骨还可能完整如初吗?”

窥测的伎俩被揭穿,并没有令罗喉感到尴尬。他反而略带欣赏地颔首,口气淡漠地评价道。

“不过,在一天之内就有这样的进步。你的表现值得赞扬,黄泉。”

“哦?”

黄泉轻声笑了起来。很少人如此自大,敢于直接站在他人的头顶品头论足——虽然乐于打击敌人,甚至同业的自己没资格这么说。罗喉的夸奖好似居高临下的主人给予卑微臣民的恩赐,从中体会不到真挚的情意,却也没有刻意地贬低。这是所有来自远古的强者所必备的特质,还是罗喉自身令人气馁的习惯?黄泉决定放弃针锋相对地指责,选用更曲折的方式挑衅这个骄傲的家伙。

“那你打算如何奖励进步神速的我呢,了不起的陛下?”

就在此时,火车发出一阵刺耳的鸣笛声,随后驶入了正前方的隧道。微微颠簸的车厢顿时陷入一片突如其来的黑暗,乘客不悦地合起报纸和书籍的嘈杂、老人的叹息、妇女及男人们的交头接耳和一两声幼儿因惊吓发出的尖叫在半封闭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黄泉刚巧倾身靠近罗喉所坐的位置,他清楚地看见火车进入隧道的同时,罗喉那双玻璃珠一样的眼睛像被按下了开关的夜光灯,忽地明亮了起来。

那是曾经令黄泉惶恐,而今却让他习以为常,甚至开始仔细观察的,银红交替的眼瞳。罗喉从不避讳黄泉对他的刺探和研究,和他对黑暗世界造成的影响相反,罗喉会出乎意料地回答黄泉提出的大部分疑问,当然有时,他会所答非所问,或者把问题抛回黄泉身上。他也允许黄泉靠近他,触摸他,从而感知夜行者的肉体构造。就像当前,他默许黄泉倾身在他身旁,凑到他的眼前,带着一抹奇妙的,显然不怀好意的笑容与他对视。

“在你即将前往旅途上,我将亲手教导你,给予你必要的保护,和你所渴望的力量。”

黑暗会使人类的听觉变得格外敏锐,可就算罗喉口中的每个单词都清楚地落在黄泉耳中,后者仍在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是这个夜行者搞错了词义了,还是说,他是认真的?教导、保护、给予,即使他们身在同样的旅途中,原本素不相识的人之间也不会有如斯举动。

这只是开个玩笑,不是吗?

可是,罗喉没有回应黄泉心中的疑问,即使他听到了,约摸也不屑于回答。在列车驶出隧道的瞬间,那对注视着黄泉的银红双眸消失了踪影。稀薄的日光自窗外倾斜而入,将黄泉的影子延伸到他身边空荡荡的座位上。


“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那个金发红眸的男人站在房间阴暗的角落里,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几乎可以说,是机械式的发音这样对他说道。听到这句话,他几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末路,当场跪倒在地。

“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因此,我命令你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我的视线内。”

这是命令他自刎吗?他知道自己面临的只有死亡一途,而这个站在离他不远处的阴影中的,就是来自地狱的死神。除去被杀或自杀,在这个男人面前,他完全想不到自己还能有其它的选择。

“最后的一个警告,若想保住性命,就躲藏起来,放弃与任何人联络,不要把你所见到的告诉任何人。”

男人说完这句话后,便像一张音轨走到尽头的磁带,再无丝毫声息。房间中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似乎空气都因窗外的寒冷而凝结。他等了一会儿,任何他想象到的恐怖景象都没有发生。他没有被生吞活剥,没有被一刀两断,更没有被强迫自杀。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沉默,他试探着抬起头窥视,却发现对方的视线已经转移到了窗外。

户外的降雪正在减少,随着浓云远去,天光回归,只剩下零星的雪花仍在飞旋。他直到刚刚都压低了脑袋,所以不知道在对自己讲话时,男人是否也像现在这样,事不关己地看着那些洁白的冰晶。同样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是由于惊惧过度而产生了错觉,沉浸在阴影中的男人凝望雪景的目光,竟然不可思议的平静。

五分钟后,他被守在门外的另一个人架起来,扔出门外。踩在松软冰冷的雪堆里,他狠狠地打了个寒颤,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虎口脱险。不过,就像是为了折磨刚刚放松神经的他,那个把他扔出门的年轻巫师抓着门把手,在他背后冷冷地开了口。

“记住,别在人前多嘴。”巫师将落在肩上的白发甩到脑后,用锐利的蓝眼珠瞪着他,继续威胁道,“如果你不想像现在这样,带着一脸愚蠢的茫然死掉的话。”

不等他再做表示,别墅的门就关上了。

现在,他正站在雅克.卡蒂亚大桥狭窄的人行道上。由于数日前蒙特利尔市的降雪和森林火灾的缘故,大桥上来往的车辆出乎意料地少,而徒步走在桥上的行人几乎只有他一个。

这大概是由于发生火灾的山中惊现成因不明的裂缝,以及死因怪异的尸体的缘故。来到大桥上之前,他曾在酒吧里面对着吧台斜上方的电视机,当屏幕中播放出当地记者赶往森林火灾的现场,并将镜头对准担架上焦炭般的尸骸时,他如同该次灾难的始作祟者般丢下酒杯,仓皇而逃。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他都躲在私家旅社最隐蔽的房间里,一面躲避着户外警方关于外籍人士的盘查,一面警惕着他无法想象也察觉不到的,几乎是存在于幻觉里的危险。灾难之星带着那柄招引祸端的武器,和守护者家族的年轻后裔一同离去了,那个被地下世界认定为杀人如麻夜行者始祖本可以轻松地将他消灭,却选择了警告他——用这样苍白的方式。每每想到这里,他的闹钟就会跳出数不清的猜忌与恐惧。他们真的放过他了吗?他们难道不会食言,呼唤那些野兽外形的怪物将自己灭口吗?不死者狡猾而残忍,转念之间改变主意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了。

他把颤抖不已的身体包裹在毛毯里,足不出户,靠愈发干硬的面包和自来水度日。每一次从昏睡中醒来,他都会在庆幸的同时更加迷惑。接着,他开始不清楚自己仍然活着的理由。作为一个力量弱小的庸俗之人,在护送那柄武器的漫漫长途中,他曾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为什么却能无数次逃出生天?难道说,他的人生中有一项重大的任务还未完成吗?他把脸贴在床头冰冷的玻璃窗上,眼看着自己呼出的热气将多菱形的冰花融化。

此时此刻,他忆起了灾难之星。他亲眼目睹那个史前的魔鬼,罪恶的源头从天而降,挥舞长刀震动森林、斩裂大地。可当他想起他的时候,脑中浮现出的却是在黑暗中凝望着积雪,被天光照亮的双眼。不可思议地,这个景象的出现,令原本监视着附近街道的他初次体会到了内心的宁静,和一丝无法言喻的感伤。

三天后,一封信从门缝中塞进了他的房间。从地板上拾起信件时,他看到信封的背面有一只熟悉的火漆蜡印。这封信出现的意义对他来讲,非同小可。他立即通过门镜朝外眺望,却不见投信人的踪影。不得已,他放弃开门寻找投信人,打开信件阅读起来。

在公孙夺锋家工作的数十年间,盖有该样火漆蜡印的信件从未断过,信纸的款式仍是印有简单的花纹排头,成色泛黄的草纸,信中的遣词亦是同样的彬彬有礼,开篇委婉。他查看末尾处的署名,确定这封信毫无伪造的疑点后,忍不住热泪盈眶。他曾经无数次在管家的书房内收取同款式的信,也无数次看到主人拿着这样的草纸在他面前调侃寄件人。而今,他却连自己那位略有怪癖,但为人宽厚的老主人是否存在于世都不得而知。

按照信上所指示的,他立即收拾行装,做好离城的准备,接着拎着所剩无几的行李匆匆赶往雅克.卡蒂亚大桥。在此之前,为了安定精神,顺便温暖自己冰冷的手脚,他久违地走进酒吧点了杯白兰地,站在吧台外将之一饮而尽。虽然很快就因为电视机里播送的新闻而仓皇离去,可走在大街上的时候,他仍能感觉到酒精穿过食道带来的作用。随着身体内慢慢升腾起的热度,他感觉好多了。

挤压在天空中的乌云始终没有散去,他缩着脖子在大桥上等到日落时分,才看到一辆通体漆黑的英菲尼迪缓缓停在桥头,将约他前来的寄信人送达人行道的另一端。不久前刚目睹过夜行者变形的伎俩,这使他对走向自己的人警惕了一阵子。不过,当对方快跑了几步,走上大桥中央,并面带熟悉的宽厚神色向他表达迟到的歉意时,他心底的不安顿时烟消云散。

“别介意,先生。在时局紧张的当下,您才是最忙碌的人。”

“不,是我干扰了您的旅程,让您大费周章来到这里……”来人尴尬地咳了一声,继而露出了一如既往的笑容,“好久不见了,穆容先生。您们的不告而别真是吓坏了所有人。为了寻找您们的踪迹,我几乎踏遍了整个世界。”

“确实是好久不见了,先生。”受到对方情绪的感染,他也露出了笑容。“请原谅坊主的离去,我们的工坊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或许它的消失已是在所难免。但是为了履行巫师工匠的最大天职,我们必须将自己身负的责任完成。”

“责任?在当前?这个巫师们,乃至所有凡人都陷入危机的时刻?”

“‘将正义的宝剑奉于高贵的勇士手中,将邪恶的刀锋以雷神之锤彻底击碎。’”说出组织的信条时,许久未曾有过的激动之情令他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门,“先生,这是米尤乌尼尔的所有成员立下的誓言。为了现已降临的灾祸,我们必须用生命的残火为战友们做好抵御强敌的准备,坊主临行前曾对剩余的工匠们说过,‘必须将工坊的所有物送达他们应属之处,即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天啊,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如果可能的话,我们也希望不要这样铤而走险。毕竟工匠并不像猎手,可以应付力量巨大的敌人……”

“我所说的就是这个,”对方懊恼地挥了挥手,“我相信米尤乌尼尔已经得到了夜行者始祖复活,并开始屠戮工匠的消息。你们的存在对于正待抗衡不死者的巫师来讲必不可少,为什么不直接寻求我们的庇护?”

面对眼前人略带谴责的追问,他不由地沉默下来。是否该把宝物的事,以及他在这段时间内的所见所闻说出来?他的主人本打算将自己手中的宝物当做带入坟墓的秘密,不过现在始祖已经复活,隐藏在黑暗中的不死者们也随之频频露出头来,宝物的存在早晚会为人所知。可始祖与守护人家族发生的变故呢?

从日盲族得来的资料十分详尽,再加上年轻巫师的盘问内容,他大概可以想象守护者家族里发生了多么糟糕的事。在遭到灵类的屠杀,始祖的头颅被夺之后,他们最优秀的接班人竟被迫接受了黑暗赠礼。接下来等待这个年代悠久的巫师家族的,将是所有人都不愿见到的惨剧。因为新生的夜行者首先袭击的目标,必定是与他们关系最为密切的血亲。

可是,关于始祖——失落帝国的灾难之星呢?这个邪恶的化身居然在和人类巫师一起行动。他不在白日里睡眠,对狩猎兴致缺缺。他保护他们,针对自己的同类进行着屠戮,却说自己“将延续万年前的誓约,以血与火迎接终结的来临”。

一万年前,在那个被洪水覆没的奇迹时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面对眼前这位前来接应自己,面带憔悴的老朋友,他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自己该从何说起。灾难之星和守护者家族的年轻男巫警告过,禁止他将自己的见闻告诉任何人,但在工匠的朋友面前,究竟有什么是不该说的呢?何况他觉得即使自己开口,也会不知所云。或许,他应该将旅途上经历的一切叙述一遍,说不定对自己无足轻重的事在其他人看来,有着超乎想象的价值。

米尤乌尼尔的朋友、善良的巫师就在这里,他是安全的。而他得到的讯息,也许将为至今仍惶惶不安的巫师们解答疑惑。想到这里,他意识到,自己的使命大概正在于此。

“我的好先生,您可能会认为我这样无能的老人接下来告诉您的,都是痴人说梦。但即便如此,我也必须将我所知的一切向您和盘托出。”

“不,请您别这样见外……”对方还想多说些什么,却被他接下来的话打断了。

“先生,我见到了‘灾难之星’。”

在他的意料之中,来人先是一副没听清他说了什么的模样。继而,对方瞪大了眼睛,嘴里反复着“什么?什么?”一系列夺命的危机使他明白,就算是再冷静的人,接受不可思议的事也需要一段适应的过程。

“我知道您不敢相信,不过,还是请您听下去……”

从海风徘徊的加利福尼亚到骄阳炙烤的澳大利亚,再到风雪交加的加拿大。这场逃亡之旅时长不足半个月,可却比他生命中几十年的光阴更显漫长。当他开始讲述自己带着装有“宝物”的皮箱朝日盲族的聚集地进发时,他才感到向人一吐为快是多么简单。张开嘴的瞬间,他所经历的,大大小小的事件便像早已行过脑海般有条理地化成文字,向外界涌去。皮箱内形态惊人的战刀、袭击工匠聚集地的银发不死者、潜伏在蒙特利尔街角的异形们,还有结伴而行的年轻守护人和不死者始祖。

还有什么?

寒风从来人背后朝他吹来,两人不得不缩起身体,来回跺脚取暖。望着对方若有所思的面庞,他沉默了片刻。一面考虑着他提供的讯息是否有价值,一面思索自己是否遗漏了重要的事件或线索。偶尔,对方会向他提出一两个问题,他知无不答,接着又顺着问题的答案继续叙述起来。随着迅速黯淡的天幕,桥上来往的车辆更为稀少。装满大桥栏杆霓虹灯忽地全数打开了。他们同时遮挡了片刻眼睛,接着发现,头顶的街灯似乎由于接触不良而忽明忽灭。

“我想我们可以换个地方继续,您觉得呢?”他被闪动的灯光刺得眼睛涩涩发痛,不由得将手放在眉心上遮挡光源,“这灯光快让我失明了。”

“绝好的建议,穆容先生。”

来人露出了松了口气的表情,将双手插进了大衣口袋。可是没等他们走出那盏街灯的照明范围,对方又停下脚步,背对着他发出了一个疑惑的拟声词。

“怎么了?”他问道,继而看到走在他前面的人转过身来。

“您告诉我的事实在太离奇,简直令人无法在一时间接受——哦,请您别在意,我确定这些消息一定能为我们今后的行动指引方向……我的意思是,我差点忘记问,公孙夺锋先生现在究竟去了哪里?您所谓的‘三样宝物’除去灾难之星的武器,其余两样又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他从未向我们说明过?”

“很遗憾,先生。我并不清楚主人不向外界公布‘宝物’的用意,而我所携带的武器——‘计都’——它的外形和名字还是在与日盲族交涉时得知的,另一样‘宝物’……”他想起离开公孙夺锋的房间时搁在老主人背后的皮匣,“或许也是武器。”

“那么最后一样呢?也是什么不知名的武器吗?”

“不。”他叹了口气,有点尴尬的笑了,“真对不起,先生,是我说得太顺口了。其实主人的第三样宝物,就是他的女儿。只是他每次都这样调侃,久而久之,我便如实记下了。”

“喔!那位……我记得是他从守护人家族收养来的小小姐?”

“没错,相信如果再见到她,我保证您会大吃一惊。”

“是吗?我真是太期待了。”对方一边说,一边慈祥地点头,“真希望她现在平安无事。”

“请您放心,先生。她现在和我的主人在一起,等到第二件‘宝物’送达目的地,他们一定会平安无事地回到我们身边。”

“但愿如此。要知道,那位小小姐确实是‘宝物’。非常重要的‘宝物’。”

“主人也是这样认为。”

“不,我们的朋友并不明白她究竟有多么珍贵。”

“什么?”

“您是公孙先生的管家,我想您肯定知道吧?那位小小姐不同寻常的身世,以及她的家族惨绝人寰的命运。”

“啊,哦……是的。”对方直视他的视线莫名地带着不可违逆的严肃,这使他结巴起来,“没想到您知晓这件事。”

“也许公孙先生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信任我,他竟然向我隐瞒了如此之多的秘密。”对方似乎并没有在意他,轻声呢喃着,“而且当米尤乌尼尔遭遇危难时,他没有向我求助,连前往何处都未曾透露,就把那两样最重要的东西带走了。”

“您究竟在说什么,先生?您知道主人和小姐带走的是什么?”

“我知道。当然知道。因为在我得知那位小小姐落在他手里以后,即使加紧寻找的速度,也没有找到另一样我所需要的东西。”

他困惑地皱起眉头,站在他面前的人,那熟悉的外形就像一道被不同角度的光线所侵蚀的剪影,在灯火的不断明灭中变得朦胧、扭曲了。这真的是那个人吗?他所见的,是现实中的事物吗?一辆满载木材的卡车飞也似地冲过他们身旁,可他没有听到卡车的呼啸和鸣笛,车体掀起的狂风在当前的他看来,只是一阵令脸皮微微发麻的气流。

“不过,这样也好。”来人带着揣摩的口吻继续说道,“至少我知道,他找到了它。有了那两样‘宝物’,这次一定能将‘那个怪物’置于死地。”

在他耳中,对方沉厚的嗓音不知何时夹杂了尖锐的噪音。噪音仿佛一群嚎叫的蝙蝠围着他的头部盘旋,他打算再度提问,却感到自己咬字不清,说着胡话,跌跌撞撞地朝后退去,下意识地抓住了大桥的栏杆。

“您的身上有白兰地的气味,您喝醉了?”

对方关切的询问声从远方传来。现在的他只能看到白色的光在恼人地闪动,在白光的中心,一道山一样的黑影遮蔽了光源。这才是现实吗?

“或许您应该以‘酒醉失足’来结束您的人生,但我不希望这样。”

“您对于我,以及我接下来要做的事、要实现的愿望,意义匪浅。”

这回,反而是他瞪大了双眼。遮蔽了光源的黑影最上方,两道鬼魅的红光直勾勾地向他逼来。那是他在澳大利亚的别墅地下室里,在闪电中骤见的杀戮之眼;那是他在三天前的森林中,从那名年迈的不死者眼中窥见的血红光芒。他以为自己已经倒下了,可事实上他已经僵硬地站在大桥的栏杆旁,红光不断逼近,他的身体便不断后仰。

他想尖声呼喊眼前这个人的名字。是超自然力量干扰了他的头脑吗?他什么也不知道。他忘记了所有的事,也忘记了眼前这道身影的名字。

他就要跌下去了。

“您真是功不可没,穆容先生。多亏了您的诚恳与信任,我才确定搜索公孙先生的行踪不是浪费气力的行为。无论是另一柄武器,还是那可爱的女孩,都有着你们无法想象的价值。”

“还有‘那个怪物’。”

“我该庆幸,‘他’依旧是我所熟悉的‘他’。高傲、伪善。最可笑的是,他竟然把‘卡姆拉’(قمر,阿拉伯语,意指月亮。)的子孙当做同伴?简直愚不可及!”

“‘卡姆拉’?”

“对,卡姆拉。卑微的守护者家族在一万年前的真名。作为一名愚钝的凡人,你并不需要知道那么多,穆容先生。”

黑影弯下腰来,令红色的光芒充满了他的视野。

“现在,请把你所知的一切,毫无保留地交给我。”

影子在灯光熄灭的瞬间,融化在了黑暗里。他感到一阵尖锐的剧痛从左侧的脖颈起始,通电般传向自己的全身上下。头脑中的场景竞相闪烁,耳蜗内嗡嗡巨响,他的心脏疯狂地搏动,似乎在与什么他不可见的东西进行抗争,这使他手腕和腿上的血管都快跳出来了。他感到每一块肌肉正在疯狂地抽动、痉挛,迫使四肢不受管制地抓挠着挣扎。这不是他想做的,他甚至不明白现在的自己正在遭遇什么,又为什么非要反抗不可。

“是的,你不需要反抗。因为这就是你的命运。”

几秒钟后,他感到喉咙里灌入一股冰冷新鲜的空气。就像是醉汉终于从噩梦中醒来一样,他的视线终于摆脱了令人恐惧的血红,旋转着变成了漆黑的夜空和浩瀚的银河。原来星星的色彩是如此丰富,他简直无法想象繁星竟可以如此密集,形成一条流动的光带通往视线的尽头。

直到冰冷的圣劳伦斯河水在一声轻响后淹没他的鼻腔,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看到的并不是星空,而是倒映在河面上的蒙特利尔城。当他缓缓地下沉时,河面上依旧辉光璀璨,宁静与繁荣的美妙夜景被流淌的河水切割成错综复杂的图案,好像一块切割完美的宝钻朝上空飞升。

他应该呼救的,奇怪的是,他什么也没有做。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落入水中的,只有自己的头颅。

他的身体还留在大桥上吗?还是说,很快,那具失去头颅的身体也将落入水中?

他没有费力去寻找雅克.卡蒂亚大桥的踪迹,也没有思考杀死他的凶手。他感到自己无法思考了,但仰望着透过夜晚的河水,射入他眼底的光线,他还是试图重拾一些印象深刻的景象。比如他的主人,他们共同抚养的小姐,他的书房里钢笔水的气味,他最爱的花园小径,还有花园里盛开的小蔷薇……

有个站在阴影笼罩的房间中的男人。他有一头黯淡的金发,他并没有看着他,而是凝望着窗外洁白的积雪。男人的表情比石像还要漠然,有细碎的光芒在他眼中闪动。

他究竟在看什么呢?

穆容并没有忆起所有他曾经认为重要的记忆。在想到这个问题的同时,他的灵魂随着圣劳伦斯河的水流消逝了。在蒙特利尔市内的人们大多已走进家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或报纸,习以为常地与家人们团聚一堂,没有人留意到入夜的天空中是否有一只面目冷峻的渡鸦飞过。

直到第二天,大桥的清洁人员才发现雅克.卡蒂亚大桥上的无头尸体。很快,河道工人打捞上人类头颅的消息接踵而来,一系列令人发指的恐怖事件令蒙特利尔市哗然。等Red Knight一行人的飞机降落,这件事已经被媒体炒作得沸沸扬扬了。为此,刀无极和地武师不得不启用各种他们能想到的手段,这才得以在接受盘问后,以死者亲属的身份前往太平间确认死者遗体。

“吸血鬼。”

地武师阴沉的低喃招来法医满腹疑虑的一瞥。刀无极见状,轻轻拍过手下的肩膀,走上前岔开了话题。

“是的,就是他。”

“我很遗憾,先生。”年迈的法医公事公办地表示了哀悼,继而体贴地用布单掩住了尸体胸前的V字型切口,“请原谅,这具遗体身上没有身份证明,也没有任何犯罪记录。他到这里已超过四十八小时,我们只好按照无名尸体的抵达流程擅自进行了解剖。”

“不要紧,大夫。您只是做了您们应该做的。”刀无极的视线落在了尸体的颈部,“请问,我叔叔的死因是……他被斩首了吗?”

“如您所见……虽然我很想告诉您,这位先生应该是被一刀致命……”

“他的脖子上有咬痕,主席。”

地武师在刀无极耳畔小声说道。虽然法医欲言又止,不过同样身为猎手,他相信刀无极也发现了尸体断颈处明显的点状伤痕,但现在,他的主席脸上满溢的沉痛盖过了其它一切可能出现的表情。

“我和我的家人们希望尽早将叔叔接回故乡,入土为安。”

“我理解您的心情,先生。不过您需要再回到警察局签署相关文件才能带他走,毕竟您的叔叔并不是自然死亡。”

“我明白,谢谢您。大夫。”

与法医短促地握手过后,刀无极在地武师的陪伴下正待走出太平间的大门。就在此时,他们的身后又响起了法医的声音。

“先生!”那位面恶心善的老法医喊住他们,补充了一句,“您的叔叔,他的身上没有防御伤。所以,说明他死前并没有受到痛苦的折磨……”

跟随警务人员前往数个办公室和登记处签署完一系列条款,并支付相关费用后,刀无极才得以抽出空闲,坐在了等候室空荡荡的沙发上。地武师正拿着硬币检查自动贩卖机内的视频和饮料,忽然听到身后的矮桌发出轰然一响。他匆忙转身,看到的是将拳头按在桌面上的刀无极。一名警员闻声跑进来看了看,又朝他们匆忙地执意,但后迅速离开了。

“主席?”

地武师走到沙发前。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刀无极低垂的后脑。他看不到现在的Red Knight主席是什么表情,但可以从对方血管浮现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双肩上感受到巨大的痛苦、耻辱与愤怒。

“主席,请您息怒。”

“我们晚了一步。”

刀无极举起左手,打断了地武师的安慰。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拳头,仿佛它不属于他,而是个陌生的敌人正在朝他炫耀似的。他咬紧牙关,浑然不知自己紧皱双眉的模样有多么可怖。

“我们晚了一步。”刀无极又重复了一遍,“只要我们再早到三天,他就不会死。”

“即使我们早到一周,也不会知道穆容先生来到了这里,更不会知道他藏身在什么地方。”

“肯定有什么办法能找到他!敌人能找到他,为什么我不能?只要当时的搜索能更细心一点,我们一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看到一反常态地发出低吼的主席,地武师捻了捻自己的胡须。即便在大多数巫师眼里,这个男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猎手,独当一面的男子汉。可在他眼里,这个低着头责备着自己,将指甲嵌入手心以示懊悔的人永远是个没长大的男孩子。

“我们是人类,主席。”等到刀无极缓缓地抬起头时,地武师才慢慢地把话继续下去,“我们没有不死者得天独厚的优势。我们无法轻而易举地窥探心灵,操纵灵魂作为仆役。如果没有自然精灵的帮助,我们甚至连跃上房檐都做不到。不是吗,主席?这就是作为人类的我们,如果您无法承认我们的脆弱,那该如何以人类之身与非人的生物抗衡呢?”

“您是让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不断落后于灾难之星的脚步,眼睁睁地看着更多的人死去吗?地武师?”

刀无极愤慨的反驳反而让地武师微笑了。这就是他选择的领袖,集坚强与脆弱的矛盾于一身,却时不时会因自身的善良而陷入迷惑的男人。每当来到生命与事业相违背的岔路口,这位领袖都会左右为难。或许很多人会认为这样的特质是一种缺陷,可地武师觉得,这正是刀无极作为Red Knight主席必备的素质。

如果连眼前同伴的性命都不珍惜,那该如何保护所有的凡人呢?

“请您冷静下来,您就会理解我的意思。我们在面对最为强大、不可战胜的敌人时,首先要做的不是夸耀自己的优势,而是正视自己的弱小之处。如果我们无法窥探彼此的内心,那何不彼此坦然?如果我们无法操纵下仆,那何不齐心协力?我们没有不死者令人却步的力量,那么为什么不召集灵类作为同伴加入我们,共同抗敌?灾难之星固然可怕,但不死者生性偏执孤僻,乐于单独作战。我们却可以让同伴和盟友遍布世界各地,并肩与他作战。您认为,这样的战斗,会令幸运女神更宠爱哪一方呢?”

“我不知道。”刀无极沉默了片刻,接着,他似乎明白了地武师带有宽慰的含义,便再次垂首笑起来,“我不知道。对不起,老朋友,我不该向您随意发怒。请原谅我。”

“别这么说,主席。穆容先生的死让所有人都不好过,何况我们至今仍没有公孙那只老狐狸的消息。”

刀无极重新皱眉,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手机的铃声打断了话头。他说了声抱歉,继而取出手机走到了一旁。地武师见状,知道来电的人约摸是炎龙。那名态度严谨的猎手平日里只与刀无极联络,除此之外,他严格防范着身边每一个人,好像所有的同伴都是进行了伪装的不死者似的。所以,与炎龙接触过的人感想都很统一,那就是“他是个好猎手,不过我不想靠近他”。正这么想着,地武师的手机也响了起来。他向回头探问的刀无极打了个手势,随即走到屋外去接听电话。

等到地武师挂断电话,回到等候室时,发现刀无极抱臂站在沙发旁。他们彼此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炎龙带来一个坏消息。”刀无极深吸了口气,“在我们走后,人武师似乎得到了什么线索。在没有和我们取得联系的情况下,他瞒着炎龙和天武师,私自带着十名年轻人前往城区外的废墟探查,结果遭遇了不死者的袭击。”

“什么?!伤亡情况如何?”

“除了人武师与另一个男孩,其他人都死了。”

原本就对人武师深感不满的地武师听罢,气得大骂了一句“饭桶”。这个不成器的傻小子简直是巫师的耻辱,在人员紧张的当前居然损失了十名巫师,连“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都不足以形容他。刀无极没有像过去那样阻止地武师的怒骂,似乎有更麻烦的事在困扰着他。

“还有什么比这更糟的吗?主席。”

“瞒不过您。那名受伤的男孩提供了袭击他们的不死者的外形特征……炎龙和天武师一致认为,那名不死者就是守护者家族的接班人之一。”

“不,这不可能。守护者的继承人还是个孩子。”

“不是他,是他的哥哥。”刀无极的面色更为阴郁,“他的武器很特别,是一柄具备驱魔力量的西班牙长枪。我记得您曾经夸赞过他超乎寻常的天赋,还邀请他加入Red Knight。”

“我的上帝。我当然记得。”

这个消息简直是雪上加霜。地武师在哑然间想起那名年轻有为的年轻守护者,当他初次与对方交谈,并有幸欣赏过对方超群的武艺后,他不由得在心底期望,如果是这样的年轻人来取代人武师的位置,他必定举双手赞成。没有比目睹年轻雄鹰的陨落更为凄惨的事了,地武师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简直不可原谅……那些天杀的吸血鬼竟然把他转化了。”

“炎龙还在进一步探听情况,我也让手下与守护者家族进行交涉。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么那个古老家族也将因此加速覆灭。而我们……也许我们又增加了一个可怕的敌人。”

地武师用力地掐了掐自己的鼻梁。

“我得到的消息相比您刚才告诉我的,要稍微好一点。”他直视着刀无极疲惫又疑惑的脸,一字一字地说道,“我们的人在印度的一个小村子里找到一辆被炸开花的轿车,车里没有人,被炸烂的后备箱里能辨认出一只男士提箱和一只儿童拉箱,还有大量猎手使用的武器残骸。”

“您的意思是……”

地武师把话接了下去。

“是的。这辆车登记在公孙夺锋名下。那个老狐狸和我们的小公主还都活着,但他们的处境很危险。”

与此同时,新德里则处在气温宜人的凉季。湿润的空气中飘浮着浓郁的香料与牲畜的粪便混合的气味,闲散说笑的行人、围追堵截着游客的小贩们与川流不息的三轮车擦身而过,方砖铺就的地面印着陈年槟榔汁的痕迹。虽然再过不久,喜马拉雅山的寒流就会在夜间影响当地的气候,但对于长居于此的居民,季节的变迁并不是值得烦恼的问题。

两个身穿防水外套,用当地买来的披肩包住部分头部和肩膀的人沿着红褐色的墙根,匆匆经过离土库曼城门不远的住宅区。他们一高一矮,背着沾满灰尘的双肩包,似乎是单独出游的父亲和孩子。两个人一样躲避着推销明信片的小贩们,快速拐进窄街,跑上街边一段曲折的阶梯,通过失修的木门来到了住宅的中庭。中庭内无人来往,即使有,他们也只会对这些常见的外乡人好奇地扭扭脖子,仅此而已。

年长的男人深深地呼吸了三次,这才放手,让紧随身边的孩子自由行动。他是个白种人,即使宽大的衣裤和披肩遮盖了他的身材和面容,也能看出他与亚洲人截然不同的身高、几丝灰白的头发,还有眼睛周围带有皱纹的白色皮肤。他的孩子就不同了,虽然上身穿着不甚合适的防水外套,但那条带着蕾丝花边的牛仔裤暴露了孩子的性别。那是个显得十分娇小的女孩,身高不及父亲的胸口。在走向中庭内点缀的一盆盆九重葛时,穿堂而过的风吹落了包裹她头部的披肩,露出一头油黑的长发和镶在蜜色肌肤上的,水汪汪的眸子。

女孩解下书包,走到摆放九重葛的砖砌台子边坐了一会儿,顺便系好两只旅游鞋上的鞋带。她的父亲从书包内取出一把可伸缩的登山杖握在手中,警惕地监视着四周的风吹草动。他已将那样可能招致祸端的东西送达到它应该去的地方,但最后一样,对他来讲最珍贵的‘宝物’……他转移视线,望着正在随手摆弄着紫红色花瓣的女孩,心中划过一丝无力的绝望感。

“怎么了,父亲?”女孩感觉到对方的视线,迅速地抓起书包,警惕地问,“有谁追来了吗?”

“不,没有。我的小公主,你太多心了。”男人故作轻松地调侃着。大步流星地走向女孩,蹲坐在了她的面前,“别担心,你很快就安全了。我保证。”

“是‘我们很快就安全了’,父亲。”

女孩眯起黑曜石般的眼睛,圆润的面颊上露出了亲切的笑意。

“哦,没错。我的宝贝女儿。”

他有预感,他无法给予她安全的保障。

他保护不了她。

他会死。很快就会。

公孙夺锋一面朝他的养女露齿而笑,一面想。


献给大人的抒情诗~
xuanying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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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楼  发表于: 2012-11-11  
我咧更新了!!!!!歡喜地爬來爬去!!!(滾
馬的這個刀渣太會演戲了,而且絕逼可以唬過全世界的人的新一代全宇宙影帝棒子望塵莫及。。。(請原諒餃的粗口實在忍不住!!!)殺害同伴然後栽贓武君再非法獲得同伴的記憶這種技能絕對是亙古一切搜遍霹靂角色都沒有的下賤可恥無敵啊哈哈哈!!!(此餃已肖。。。
武君對黃泉一如既往的善良就好像他對其他那些人不管是不是利用背叛拋棄了他一樣。。。在黃泉隨口要求一個餅的時候就砸一個大餡餅到他腦袋上而且還特麼是料足餡美的大肉餅。。。紅眼睛的武君真的很美麗但是為毛刀渣的眼珠也是紅色啊啊啊啊啊餃相信這個相似之處很快就會被無良作者(?)弄成虐點。。。好吧君姑娘終於出場了嗷嗷嗷好想揉捏之然後拖走藏起來。。。(計都飛砍。。。
無論如何。。。覺得公孫老爹會繼續走上悲壯之路。。。畢竟躲不過已經差不多是夜行者二線高手加宇宙影帝刀無雞渣滓的追殺啊啊啊然後死因又栽贓到蘿蔔頭上的吧。。。揪心。。。orz
奮力啃貍。。。等看武君和黃泉美妙(?)的印度之旅啊啊啊乃的勤奮激發了餃努力填坑的熱情!!!!(被揍!!!
wlyouwl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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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楼  发表于: 2012-11-11  
更新了!

这一次,君姑娘还是会被刀影帝骗过吗。。。
[ 此帖被wlyouwl在2012-11-11 10:52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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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楼  发表于: 2012-11-11  
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更新了更想看下一章了,武君和黄泉啥时候确定关系啊,黄泉你主动点啊,武君那个万年痴呆开窍得等到啥时候啊 啊  啊 啊啊
别信任吾!
藍石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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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楼  发表于: 2012-11-11  
看到刀渣出現,而且還是佔文中一大部分,我也無語了。。。。
突然了解貍大久久才更新的原因。。。bb
面對討厭的昆蟲,我一向都是快快解決牠,免的礙人眼,
難為貍大為這隻蟲這麼鋪路,是要未以後的失敗和醜陋本性做對比吧!?

聽見"愛"這一詞,羅喉其實很好奇黃泉腦中對愛的定意是什麼吧!所以才想偷窺他的意識~~XD
總覺得羅喉偷窺的這一舉動很可愛呀~~就好像非常好奇的想偷偷觀察自己不了解的事物~~
黃泉也真小氣,就讓羅喉偷看一下也沒關係嘛~~
記的羅喉似乎不能遠離黃泉,那羅喉偶爾消失是去哪兒了?!
wzwqqq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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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楼  发表于: 2013-01-05  
好高兴啊!!!!!!!
故事到这里才刚刚开始吧!
开始看的时候有种看吸血鬼编年史的感觉,长心姑娘是女版莱斯特的感觉
庄严苍凉之美呐
看到说要进入“南亚篇”时,莫名的激动了
是丁丁历险记般的长篇,哦耶!
黄泉武君一起旅行探险什么的最棒了,武君大人之前都处于学习状态吧,好跳脱的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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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喉復活之前首級存放在什麽地方?(兩個繁體字) 正确答案:月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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