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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uanying 2011-04-27 00:37

[羅黃]玉壺冰(1-64)[完結] (88L 番外3)

玉壺冰
第一章
仲春時節。人煙稀少的山谷之中﹐突來一隊潰敗逃竄之兵。零散的旗幟﹑甲冑散落一地﹐步騎混雜﹐狼狽不堪。後方隨著驕狂喝令﹐一騎裝束整齊的驍勇將士隨後踏入山谷﹐馬蹄踏過大片茵茵青草綠地﹐帶來一陣戾氣。
“膽敢與天都作對者﹐殺無赦﹗”領頭的男子手持象征軍官階層的寶劍﹐指揮部下將這一隊敗兵悉數圍剿。他身後的手下們奔馳向前﹐正欲取下唾手可得的戰果﹐卻只聽耳邊一聲震耳炮響。
領頭者環顧四週的當下﹐半山腰亂箭齊發﹐滾木擂石夾雜著硫硝火彈紛紛而下。領隊者明白中了埋伏﹐令旗急舉發令退軍﹐已經為時太晚。
一早等在山谷入口處的火狐夜麟屏住了呼吸﹐看著山谷之中燃起的漫天大火﹐掩蓋在面具之下的冰藍雙眼中隱約透露一絲緊張。這個中了埋伏的領隊者是他此次任務的目標﹐倘若給燒沒了﹐他不但沒錢償還違約金﹐連自己的名聲也會大打折扣。
捶了一下身側的地面﹐他竄出草窠﹐像一隻靈活的野狐一般撲向已成人間地獄的戰場。
在山谷之上另側的峰頂﹐一個身罩黑袍﹑臉帶墨黑面具的人負手而立﹐將這一幕全部看在眼裡。就在他打算出手之際﹐一個瘦小的身影突然出現﹐衝入了山谷之中。
不過是個孩子。他想幹什麼﹖
他的疑問﹐在下一刻化為令人訝異的事實﹐擺在他的眼前。
火狐夜麟一手揪著比他高兩個頭不止的狼狽的領隊者﹐一手飛快結著術法手印﹐抵抗四週高溫的火焰﹑硝煙以及致命的箭矢﹐衝出山谷。他的腳步小而穩﹐身形靈活得像個精靈。站在高峰上的黑袍者微微凝目﹐按捺自己的好奇心﹐繼續遠望。
“小子﹐這次多謝你﹗呃——”話語未落﹐一柄閃著寒光的匕首直直捅入他的心臟。
與此同時﹐整座山陵陡然崩毀﹐原先的伏擊者﹐頓時成為了新一輪的犧牲品。觀視者只是微揚袍袖﹐身影瞬動﹐剎那間出現在兩人面前。
黑色身影落地的剎那﹐火狐夜麟差點兒以為自己被從天而降的火球砸中了。撲面而來的焚風﹐沉重的壓力﹐比戰火更熾熱的威力——
這種人﹐少惹為妙。他飛速拔出匕首﹐一轉手﹐割下死者頭顱﹐準備跑路交差去也。才轉過身﹐那個明明在他身後的恐怖降臨者﹐竟然無聲無息地站在他面前﹗
入了殺手行五年了﹐第一次有種一隻腳踏入死城的絕望感。雖說殺手的命如蜉蝣﹐他還是本能地想一搏生存的渺茫希望。
他直直盯著對方﹐漆黑的面具上﹐一雙看不出破綻的血紅雙眼。夜麟屏住呼吸﹐睫毛微微顫了一下。他在這一瞬間竟然走神了——他想起月之幻陸上流傳著的恐怖傳說——有關暴君羅喉的傳 說。
不會﹐這不會是他。夜麟輕輕在內心安撫自己﹐讓急遽跳動的心平復如常。不會是羅喉。
但是﹐他確實清清楚楚地聽見﹐那個領隊者當時高喊的一句話。
與天都作對者﹐殺無赦。
羅喉看向這個還只是個孩子的殺手。他在自己的威壓之下﹐竭力克制著膽怯與緊張。那雙好像極寒冷的海面浮冰的眼睛裡﹐閃閃亮亮。
兩人對峙著﹐直到遠處再次響起馬蹄聲。
羅喉再看了一眼已經快要殭硬掉的夜麟﹐一句話也沒說﹐轉身離去。
火狐夜麟依舊僵立在地﹐直到一群細小的黑影出現在眼底﹐才迅速尋路而去。找到僱主交了貨﹐他攥著銀票﹐有一瞬間對自己的未來產生了恍惚的不真實感。
心煩意亂。他摸著懷裡的焰火摺子﹐想了想﹐還是把它放了出去。
這個時候﹐他也沒有其他人可以商量了。羅喉的出現﹐使他產生濃厚的不安。他想﹐也許那個人那裡﹐有更多關於羅喉的消息。
身處光明之境﹐看到的聽到的總比躲在陰暗角落裡的傢伙要多嘛。
但是他沒想到的是﹐他與那人之間作為聯繫的焰火沒能給他帶來需要的情報﹐卻將自己帶入了沉重的危機之中。
☆            ☆            ☆            ☆            ☆            ☆
絕跡五年之久的幻族術法﹐重現江湖。捏著這份報告﹐月王穩穩坐在龍椅上﹐面容沉靜如水﹐波瀾不興。月近中天﹐澄澈月色籠罩在王殿正中的池水中﹐瀲瀲灩灩﹐風流無限。
“吾就知道﹐他還活著。”輕柔的嘆息﹐迴蕩在空寂大殿裡﹐婉轉悠揚。幻族的黨羽不知有多少﹐他也沒想過要徹底剷除。只是這一個﹐終是無法為他所容。
月陸子民﹐唯重血統。只有王室的嫡傳血緣﹐才能承繼最強大的力量。
五年前﹐月王設計剿滅了千百年來一直與月族分庭抗禮的幻族﹐真正統一了月族幻陸。為了達成目標﹐他不惜誘惑了幻族的女皇儲﹐從她那裡得到了重要的情報。他沒有料到的是﹐對方隱瞞了懷胎的消息﹐等他揮兵來犯之時﹐那孩子已經長大到可以習武的年齡了。
一個身承兩族之首的共同血緣產下的孩子﹐如再心懷仇恨﹐將成為自己怎樣的威脅——月王聽著這個消息時﹐只是淡然調息﹐對奄奄一息的她丟下一句話。
“我不曾與妳生下過什麼孩子。”
可是﹐五年了﹐五年以來﹐他一直在找這個孩子﹐有時候他甚至懷疑這是她的一句謊言﹐為了讓自己從此坐臥不寧﹐整日惶惶。
直到屬下來報﹐日前在一處苦境戰場中﹐出現過幻族術法——而且是皇族單傳的高階術法。他 由此確認了這個孩子的確實存在。
“立刻出發。”
月王沒有帶太多部屬。要捕捉暗夜裡流竄的獵物﹐龐大的隊伍只會打草驚蛇。而站在小草屋前面的夜麟因為專心思考著羅喉的事情﹐難得地疏忽了近在咫尺的危機。
憑借著對幻族的相當認知﹐月王在令人驚訝的極短時間內站在了夜麟面前﹐將他堵在草屋之前。而他帶來的兩個武功高強的幫手左右包抄﹐眼睛裡都閃著嗜血的兇光。
夜麟略微環顧了一下﹐向左邊虛晃一步﹐轉頭往右邊衝去。剛要上前圍堵的侍從應變不及﹐腰側甲胄已被一柄鋒利匕首劃破。月王一掌從他背後打來﹐他勉強晃了一下﹐借力衝出包圍圈﹐拼命向前逃去。
就在此刻﹐前方的陸地陡然消失﹐他腳下一空﹐跌入暗不見底的深淵﹐人事不省了。
拎著跌入彀中的獵物﹐月王掀掉夜麟的面具﹐仔細地看了一會兒。
“的確是本王的兒子。就這麼殺掉﹐還是有些可惜。”
侍從看著月王修長有力的白皙手指握住那孩子的脖頸﹐收攏又鬆開﹐不禁屏住呼吸。月王打算就此殺掉他麼﹖
就在此刻﹐從宮裡飛奔來了一個人﹐看見月王﹐倒頭便拜。
“啟稟月王﹐天都有使者前來傳送緊急信函﹐事關重大﹐月后請您馬上回去。”
來人手裡捏著一卷文書﹐因為跑得太急﹐都捏得皺了。“天都使者說了﹐立等月王回函。”
月王隨手抖開文書﹐瞄了一眼﹐立刻隨手將手中的孩子丟上馬背﹐自己也翻身上馬。“回宮。”
回到宮裡﹐他先回到后宮換下出行的便裝﹐在眾多侍者伺候下更換正式衣裝﹐準備面見天都使者。月后和侍女們一個個都紅著眼眶﹐強忍悲泣。天都這次遣使前來﹐是要求月族交出他們唯一的皇嗣﹐前往天都為質﹐以表月族的忠心。月后平生只有幽溟這一個兒子﹐而且他今年才六歲﹐自然是萬分難捨﹔但是想到違抗天都可能招致的災難﹐她怎麼也不敢當場哭泣出聲。
☆            ☆            ☆            ☆            ☆            ☆
在一片黑暗之中﹐夜麟使勁晃了一下腦袋﹐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他看了看四週﹐確認了自己的處境。那個施法捕捉他的人將他關在一間牢房裡﹐手腳都拴上了沉重的鐐銬綁在牆上﹐以防他逃走。他的全身都被搜過一遍﹐換了新的衣服﹐頭髮也拆開梳洗過﹐連鞋子都換了。
他遙想了一下那些人在搜到無數刀片﹑毒針﹑符咒﹑藥粉和其他暗器時的精彩表情﹐忍不住咧了咧嘴。
難捱的乾渴從喉嚨傳來﹐他閉了閉嘴﹐唇上是撕裂的痛楚。
不過﹐這點折磨﹐比起他這幾年的經歷﹐又算得了什麼。
正在他環視周身準備設法脫逃之時﹐牢門傳來開合的響動。他停下動作﹐往亮光處看了一眼。
居然是蒼月銀血。
夜麟怒瞪著他。那天的傳遞見面信號的焰火沒有等來他﹐卻等來了一群煞星。想到這﹐就一肚子火。
看見獄卒對銀血畢恭畢敬的模樣﹐夜麟心中的怒火更盛了。他驀地明白了自己身處何地。
那個銀血執意要去的地方﹐那個奪走了銀血的地方——
“滾﹗”夜麟乾啞著嗓子大吼﹐在有些空寂的牢房裡有著短暫的回響。
銀血只是呆呆地看著他﹐僅存的右眼中含著滿滿的關懷不捨與重逢的喜悅。直到對方惱怒低吼“你來幹什麼”﹐才如夢初醒地上前﹐小心翼翼地將他從束縛中解下來。
夜麟心裡怨恨﹐想掙脫對方的溫柔照顧﹐但身體卻一直背叛。他中了毒﹐兩天沒吃東西﹐體力早就不支。
銀血給他吃了解毒的藥丸﹐又拿溫水給他﹐還有一些肉餅。夜麟氣鼓鼓地半靠在對方懷裡﹐一邊啃著遞到嘴邊的餅﹐一邊享受頸背肩膀手腕上溫和適中的按揉。
只有在這個人身邊﹐他才能得到完全的休息和放鬆。
吃完餅﹐他滿意地打個嗝﹐才想起最初的問題。
“你﹐來幹什麼﹖”
銀血猶豫了一下﹐感覺到懷中的身體猛地掙動﹐立刻牢牢將他按住。“噓。我來告訴你一事。”
夜麟好奇回望。“什麼﹖”
“天都命令月族送質子入朝﹐以表忠心。”銀血並不拐彎抹角﹐直接把他的處境和盤托出。“月王決定﹐人選是你。”
夜麟陰笑起來。“胡說什麼﹐我跟那個老狗沒有一絲的關係。”
銀血咬了咬牙。“你﹐是月王之子。”
夜麟的眼神瞬間陰冷如鬼。“銀血﹐別逼我抽你。”
“我也是方才得知。”銀血沉沉低喃﹐彷彿深入他的靈魂。“月王已經遣使回信﹐將你以「庶皇子」的身份送入天都。”
夜麟不可置信地瞪眼﹐剛想狂笑就被捂住嘴。才短短兩天而已﹐他熟知的世界居然就凌亂到這種程度﹐真是太刺激了﹗
看了看牢房的頂﹐夜麟諷刺輕笑著說﹕“如果我不去﹐是不是就輪到那個寶貝太子了﹖”
銀血無語。幽溟才是月王真正關注的嫡系子嗣﹐雖然只有六歲。他猛然記起﹐夜麟被丟進殺手組織之時﹐也正是這個年紀。
當年的夜麟年紀太過幼小﹐體質也比普通孩子弱一些﹐大概是嬌養太過的緣故。頭裡那幾年﹐若非靠著銀血悉心的保護與照顧﹐世上早就沒有火狐夜麟這個人了。
夜麟看了看他﹐嗤笑一聲。“其實去天都也沒什麼﹐但是……”
銀血看著他﹐也看到了他所熟悉的﹑本不該屬於一個十一歲少年的殺氣。
“……我討厭被命令﹐更討厭別人決定我的未來﹗”


xuanying 2011-04-27 00:38
第二章

接到月族的回函﹐羅喉看了一眼恭敬立於下首的月族使者。作為臣服的弱者﹐來使的態度足夠謙恭卑微了﹐甚至還隱約有點怯懦。其實﹐索要各部族的質子這個法子非是他所讚許的﹐但提出這點的左護令言辭鑿鑿﹐說這樣可以兵不血刃地操控和壓制週邊的勢力。
他又看了一眼月族來使﹐果然﹐強力威壓之下﹐才有平靜和順的統治——姑且不論這種形勢 能夠維持多久。
月使不自在地咽了下喉頭﹐覺得自己的呼吸聲在寂靜大殿上被放大成為可怕的聲響。漫長的煎熬等待之後﹐上位者終於發話了。
“吾以為﹐月族只有一個皇子。”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火狐夜麟”是什麼人物﹖
只是單純的詢問﹐聽在月使耳中﹐變成問罪的責難。雖然竭力掩飾﹐但他心中的膽怯仍是透過顫抖的語調泄漏了出來。
“稟武君﹐月族的誠意無庸置疑。只因為天都向來只接納強者﹐而庶皇子的武功術法﹐都已頗有根基……”
一旁的天都將領們低聲竊笑起來。只有十一歲的孩子﹐能有什麼根基。
不知為何﹐羅喉突然想到了前日見過的那個小殺手。對月族稍有了解的他﹐在看到月之幻陸上傳奇的術法施展之時﹐不是不意外的。
看似閉塞弱小的月族﹐其實隱藏著比表面上更加強大的力量。而在短短時間內臨時更換質子的人選﹐更體現了他們的大膽。這樣的一個組織﹐真令人好奇。
尤其是與他久違的相交醉飲黃龍﹐也在不日前送信將他約至千滄冷雪。那是月族幻陸上氣候最為寒冷的地帶﹐十分利于各種法陣的運行﹐相傳也是月族禁地。
長年征戰的羅喉﹐由是直覺地感受到了陰謀的味道。月族打算針對他採取行動了麼﹖
但是他本能地拒絕去思考醉飲黃龍在這其中扮演的角色。那人是他當年征討邪天御武之時的萍水相交﹐曾經駕馭龍氣為他的軍隊傳送過一次糧草和飲水。但那唯一的一次交情﹐就使得他甘願為了這個欠下的人情﹐前赴可能的危險之中。
揮退了月族使者﹐羅喉吩咐下去﹐只帶一小支隊伍前往月族幻陸﹐其餘所有將士全部留守天都城中。
登上天都高臺﹐遙望逐漸飽滿的月輪﹐羅喉的眼前又浮現出那雙晶亮的冰藍眼珠。也許真的是因為這個世上已經沒有足以引起他興趣的事物了吧﹐他不確定地猜測著自己前往月族的行程裡﹐是否能夠再次遇到那個小孩子。屆時﹐他會躲在石頭後面窺視自己﹐或者勇敢地衝上前來﹐像過往那些前仆後繼的刺客一樣妄想謀取自己的性命呢﹖
他沒有察覺到﹐自己居然會微笑起來﹐而且是因為這些不知所謂的胡思亂想。
☆            ☆            ☆            ☆            ☆            ☆
月族邊境線上﹐月王依舊一身華貴錦袍﹐帶著兩隊儀仗擺開陣式﹐隨時恭候貴客的到來。在他的身側﹐是與他們裝扮得迥異的三個人。月王客氣地點頭﹐算是見禮﹐隨後只轉向了三人之間的領頭者。
“天尊﹐”月王平靜的語氣聽不出他此刻的心情﹐“吾以為今天前來者僅汝一人。”
“這兩位都是有志一同的英雄﹐他們也帶來了不少的助力。”醉飲黃龍明白月族向來自閉一隅少與江湖勢力來往﹐這次若非合作之計﹐是斷然不肯讓外界人物進入防備森嚴的月族幻陸。“更何況﹐要達成目的﹐單憑影神刀與這件戰袍﹐並無十足把握。”
“行大事者不拘小節﹐這點本王明白。”月王略微沉吟﹐將禮貌的視線投向那兩人。“兩位是﹖”
一身短衣勁裝﹐面容嚴肅的中年人拱了拱手。“刀無後。”另外一名長髮灰白的人年紀同刀無後相仿﹐面容文雅﹐長衫下隱約掩蓋著一支長刃﹕“滄海平﹐見過月王。”
月王漾出一抹客套的笑容。“同為除暴大業而來的同志﹐不必再論尊卑。為天下蒼生﹐感謝兩位壯士無私的援手。”
滄海平嘴角冷冷一撇。“比起月王能夠狠心犧牲愛子﹐我們又算得了什麼。”他剛說完﹐就被刀無後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月王勿怪﹐好友向來心直口快﹐言不由衷。”
月王畢生經歷宮廷鬥爭無數﹐這等小小挑舋﹐自然不會放在眼裡。但在一旁的小車裡的火狐夜麟﹐已經氣得恨不能離開衝出去狠抽這些虛偽傢伙的耳光。
但是……現下處境太不妙﹐暫時還是算了。
他原本打算借著銀血的力量逃出牢獄﹐但是轉眼又被月王抓了回來。那些人把他捆得結實﹐重新餵了藥﹐然後將他塞在一輛小車裡。渾身動彈不得而且什麼都看不見的夜麟竭力伸腿﹐卻被耳邊傳來的陰森話語凍住了掙動。
“你腳下就是火藥﹐亂動的話﹐立刻就能下去見你母親了。”
眼不能視﹐口不能言﹐身不能動﹐他憤怒地喘息著蜷在車內窄小的座板上﹐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外面的各種動靜。聽起來﹐這些人似乎是要將什麼很強大的人誘至此地﹐然後圍剿之。
說到強者﹐上次見過的羅喉才叫厲害人。夜麟從小崇拜強者﹐不住回想著那天湊巧的相遇﹐隨之而來的緊張刺激﹐激動得身體微微顫抖。
總有一天﹐他要變成最強的人﹐就不必遭到這種受制他人的折辱——

突來的死寂﹐凝住他澎湃的亂想。外面聽不到任何人的講話聲﹐只有千滄冷雪一如既往的冷洌狂風﹐呼嘯不止。
顫動的大地﹐熾熱的焚風﹐鋪天蓋地而至的威壓——夜麟在嗓子裡低吼﹐是他﹐是羅喉來了 ﹗這次月族伙同他人要下手的對象﹐竟然是羅喉﹗
外面只剩下月王﹐那個什麼“天尊”以及羅喉和他帶來的一群人﹐滄海平和刀無後的聲音消失了。夜麟狐疑地繼續傾聽﹐聽著月王謙恭的場面話﹐搪塞著說庶皇子喝醉了還沒醒之類的胡扯﹐以及後來天尊說起什麼“天舞神司”之類的。羅喉很少答話﹐但在提及天舞神司之時略有躊躇﹐隨即轉移話題。
過不多久﹐衣袍的掀開與抖動聲﹐兵器出鞘聲﹐凌亂的腳步聲接連響起。夜麟突然感到自己乘坐的小車直直地向前衝去﹐一個顛簸中﹐他從座位掉到了底板上。一瞬間﹐燙熱的氣流猛然爆出﹐但在下一刻被一層堅固的護罩擋住了。夜麟沒有遭遇到意想之中的灼痛與巨響﹐但也沒有恢復行動的能力﹐直接躺在那個護罩裡昏了過去。
羅喉冷靜地看著脫去白色繡金袍服﹑露出一身刀龍戰袍的醉飲黃龍﹐以及從旁邊衝出來的滄海平。為了今天﹐他們也籌劃了很久吧。
但是向他衝來的小車裡微弱的氣息又是怎麼回事﹖他認得這種氣息﹐雖然不甚確定﹐但當明白了月王的這種做法之後﹐向來對任何事都不在乎的他難得地憤怒了。
他一手架住兩人的攻勢﹐先伸手向車門內探去。劇烈的爆炸隨即而起﹐站在羅喉身側的四個士兵頓時被炸飛。他立刻移出部份功力形成堅韌的防護氣罩﹐將裡面的小孩包裹起來﹐然後通過氣流傳送到遠方。巨大的火焰與爆炸聲中﹐所有人的動作都停滯了片刻。

等到知曉一切計劃的蒼月銀血趕到現場﹐已經什麼都晚了。盛著貢品的禮隊連同那輛小車一併被威力巨大的火藥炸得粉碎﹐四週一地死傷。半空中雪花亂飛﹐冰冷的空氣遭受各種力道的強烈波動形成了半透明的罩子﹐裡面依稀三個人在纏鬥。月王褪下了華麗的王袍﹐露出裡面的銀色鎧甲﹐正在指揮月族將士將天都的隊伍全部剿滅。
混亂的戰場﹐鮮血與冰雪紛飛﹐吶喊與哀嚎聲不絕。銀血不顧一切地衝入殺戮場﹐絕望地在地上翻找小車的碎骸﹐企圖找到一些什麼﹐又害怕找到什麼。在下一刻﹐他突然被人揪住衣領﹐扳過身來﹐臉上立刻挨了一記熱辣辣的耳光。
“你在這裡幹什麼﹗”月王冷酷俊美的臉上沾著血跡﹐襯托著他白皙的皮膚顯得格外妖艷。“無本王之命﹐你擅離職守﹐月后與太子倘若有什麼差錯﹐你以為你承擔得了麼﹗”
蒼月銀血呆滯了片刻﹐張了張嘴﹐悲慟地看著腳下的碎片﹐說不出一句話來。
“好了﹐這非是你該著眼的所在。”月王抓住他的胳膊﹐讓他站好。“幻陸此次有大批外來人士入境﹐月陸通道的法陣也該更換了。你先回宮保證內城防衛﹐待此戰一了﹐立刻著手進行。”
銀血渾渾噩噩﹐殭硬點了點頭。臨走前﹐他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在半空中纏鬥的三個人。
一個身披怪異綠色戰甲的人﹐用一支綠色的刀﹐切下了黑袍人的頭顱。滾落的頭顱上的赤紅雙眼並未合上﹐而是在落地之前﹐深深看了他一眼。
銀血深深抽了一口氣﹐直到月王不耐煩地再推了他一把﹐才如夢初醒般回身離去。他心中嘆息著﹐自己親眼所見的最後一幕﹐大概是此次會戰的終結了。夜麟在牢獄中對他提起了遭遇羅喉的經歷﹐他更加了解天都之主對於月族而言是多麼恐怖的威脅。而今羅喉已經順利剪除﹐但夜麟卻再也回不來了。
此戰過後﹐月族徹底與外界隔絕﹐再也不參與苦境的任何交流與事務。銀血從此自請調至千滄冷雪﹐長久守護著這片奪去夜麟的疆土。而月王對於他的舉動也十分滿意﹐不但可以避免未來可能的皇位衝突﹐還可以充份利用銀血的力量看守封禁羅喉頭顱的法陣﹐一舉兩得。
至於曇花一現的庶皇子火狐夜麟的名字﹐也再次沉入黑暗冰冷的地下﹐無人提起。

xuanying 2011-04-27 00:38
第三章

幽闃之巖上﹐火狐夜麟獨自坐在一盞燈旁邊﹐翻來覆去地把玩手中的匕首。少年時期曾經棲身的殺手組織已經在那人的命令下煙消雲散﹐而當年下令的人﹐也在不久前死了。
他只恨自己沒有親手殺了那人。
十三年前﹐月王將他當做誘餌以及局設的一部份﹐夥同從苦境中原請來的三名幫手﹐一舉斬殺了天都的武君羅喉。他只記得爆炸聲起﹐隨後自己便被一股強大的氣勁包住身軀﹐送到了不知名的荒野之地。
是誰在那種情況下救了他﹖
他開始以為是銀血﹐可是這許多年來﹐都不曾見銀血來找過他。整個月族﹐都不再提起他的名字﹐夜麟之名﹐彷彿從來不曾存在過。
他再次變成一個人。他諷刺地笑著自己。你在期待什麼﹖你本來就是孤單的﹐不會擁有什麼溫暖。
孤單的人生﹐讓他重回黑暗之中﹐在無數燐火的微光裡﹐像碾碎那只投火飛蛾一般﹐碾碎自己曾有的一絲希望。

月華古都之中﹐向來是平靜祥和的。然而近日來﹐貴族被刺殺的血案層出不窮﹐刺客武功高強﹐頻頻得手﹐終於驚動了剛繼位的新任月王。
幽溟召來護國大將軍蒼月銀血﹐一同商討這樁危機。這些人遇害的時間不一﹐地點不同﹐致死的原因也不一樣。有些官員開始曾經懷疑那是某個組織有計劃的行動﹐但這麼多案子積累下來﹐連一點蛛絲馬跡都找不到。會有如此高明的組織嗎﹖
銀血眉頭緊鎖﹐內心已有底案。這十三年來﹐有一種直覺告訴他﹐夜麟可能還活著。可是他四處探尋﹐找遍了整個幻陸﹐卻始終沒有再見到夜麟。
月族﹐虧欠夜麟太多。

當夜麟得知月王死訊時﹐他氣得差點暴走﹐恨不得把整座皇宮拆掉。他勤練武功﹑修習術法﹐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親手報仇。結果那人居然死了﹐還不是死在他手裡﹗
他開始瘋狂蒐集當年幻族滅亡的記錄與資料﹐劃出上面一個個趾高氣揚的名字﹐用刀尖把他們一個一個挖出來。
血祭﹐開始了。
持續而間斷的暗殺自邊疆起﹐逐漸延續到月華古都的核心。夜麟無聲無息地蹲在月宮屋頂上﹐看著幾乎形影不離的銀血和幽溟﹐儘量克制自己咬得喀喀作響的牙齒。
他也想靠近他們﹐但這種衝動轉瞬化為想把他們也都戳死的念頭。尤其是那張白皙的面容顯露出無辜眼神的新王﹐簡直和那個死老頭如出一轍地該死﹗蒼月銀血﹐已經成為手握重兵與權勢的大將軍﹑月族戰神﹐居然用那麼溫柔的眼神看著那個死小子……
夜深人靜﹐幽溟一個人回房休息﹐夜麟悄悄現身。他俯看著和他擁有一半血緣的弟弟﹐摸著那微卷的深紫色鬢髮﹐面具下流露出不自然的笑。
他想起白天裡﹐銀血對幽溟的包容與寵溺。即使這個新月王是個懦弱沒用的廢物。
為什麼還是用那麼溫柔的眼光看他﹗是不是因為他是純血﹐我不是﹗
手指顫抖之時﹐幽溟突然被臉上的觸感驚醒﹐驚叫一聲﹐跳起來進攻這擅闖的不速之客。夜麟迅速反應﹐幾下來回﹐陰笑著用匕首一把將他插在牆上。
他就是不想告訴幽溟﹐他們之間﹐有著最緊密的血緣關係。因為這聯係﹐是他此生最痛恨的。
幽溟自思不曾得罪什麼人﹐眼前之人聲音年輕﹐不會比大將軍更年長。那麼﹐恨從何來﹖先王早已辭世﹐難道真的是幻族遺孤﹖
心念急轉﹐他憶起了幾年前曾經聽到的宮人密語。
(“那個庶皇子……幻族的……”)
(“皇上說他可能沒死……所以派人去找……”)
幽溟瞪住眼前詭異的面具﹐伸出顫抖的手想將它掀開來看看﹐自己這個傳說中的哥哥是什麼模樣。夜麟憤怒地轉動插在他肩頭的匕首﹐迫使他再次頹然放手。
“我恨你……”
話語未落﹐門扉被一腳踢開﹐銳利銀光挾帶巨大威能如流星般射入﹐直抵他的身前。他倏然變幻身形﹐滑出銀戟範圍﹐然後陰冷笑著退去。
他一口氣跑回了幽闃之巖﹐還來不及喘口氣﹐腦後風聲已經襲至。迅速回擋的力道被猛烈一拳衝破﹐他一直引以為傲的怪異面具已被打裂。
銀血並未停止進攻﹐而夜麟終於憤怒地吼叫出聲。
“蒼月銀血﹗你太過份了﹗”
兩人繼續撕打在一起﹐直到整個幽闃之巖被破壞得一塌糊塗﹐兩人的體力也即將耗盡。因為兵器的些微優勢稍佔上風的銀血終於制住了對方﹐自己也是喘息不止。
感受到被鉗制的雙腕的疼痛﹐夜麟齜牙咧嘴地盯著湊到自己面前的男人。十三年了﹐不曾再這般近距離地觀視過他。他變得更加成熟強大﹐整個人散發出沉穩內斂的氣質。自己這些年來拼命努力﹐卻總是遺憾地差他一截。想到此﹐夜麟放鬆了繃緊的身體﹐微微笑了起來。
“果然是你。”銀血的語氣咬牙切齒﹐眼中卻是不容質疑的焦急與傷痛。“夜麟﹐是你嗎﹖”
語無倫次的話語﹐夜麟卻能完全明瞭。他瞇起修長美麗的眼﹐笑著說﹕ “是我。”
他以為在下一刻﹐銀血會因為他的招供把他徹底打倒﹐結果銀血卻丟了手中的絕煌﹐緊緊抱住了他。
夜麟呆住了。他看著這個他從小就仰慕的人這般擁抱親近他﹐卻僵直了身子﹐雙手握拳﹐抵抗著對方的溫情。
半晌﹐他聽見自己咬牙切齒的低吼﹐從嗓子眼裡擠出來的受傷聲調。“為什麼﹖”
銀血只是緊緊抱住他﹐用體溫慢慢安撫他冰冷的質問與不住的顫抖。很久很久﹐他才鬆開這個擁抱。
“你活著就好。”

短短數年之內創造了無數傳奇的月族戰神﹐居然會有這等溫情與脆弱﹖夜麟瞇了瞇眼﹐冷笑地抓住對方的前襟。“說﹐出什麼事了﹖”
“禁地封印﹐被外人解開了。”銀血看了一眼似乎沒什麼反應的夜麟﹐又解釋了一句。“哦﹐就是那個七棱鋼盒。”
夜麟在這幾年裡也聽聞過﹐月王與合作者共滅羅喉之後﹐斬其首置於七棱鋼盒﹐封印在千滄冷雪。銀血在彼處守護﹐直到年前月王病勢垂危﹐他才被調回月華古都﹐漸漸挑起月族大事﹐成為一國棟樑。
“關我屁事。”夜麟冷笑撇嘴。“你們也可以仿傚死老頭﹐再去中原找那三個人﹐再把他殺一次不就得了。”
銀血躊躇了片刻﹐被對方看出了眼神中的異樣。“傳聞這三個人都已經死了。”
都死了﹖夜麟頓了一下﹐“那什麼刀和戰袍呢﹖”他依稀記得﹐在當年的圍剿現場﹐他們曾經點明過這兩樣東西的重要。
“影神刀前些日子被中原的勢力借走了﹐刀龍戰袍不知去向。”
“哦﹐這麼說那支刀在大戰之後就由月族收回了﹖”
“嗯。”
死老頭不會是大戰之後與同盟翻臉﹐把他們都做掉了吧。夜麟想了一會兒﹐月族有這麼強的戰力麼﹖通過這些日子的偷襲與暗殺﹐這些貴族以及戰將並沒有傳說中的那麼厲害呀。又或者﹐死老頭本身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及時制止了自己聯翩的浮想﹐他看著銀血。
“你想要怎樣。”
“羅喉復生﹐首要的攻擊目標就是月族。夜麟﹐月族子民需要你的援手。”
按捺住差點冒出來的怒火﹐夜麟咧嘴。“沒問題﹐只要你把那個窩囊的小月王的腦袋拿過來﹐大爺我立刻援手。”
“夜麟﹗”銀血皺眉。“他是……你的弟弟。”
“狗屁弟弟。”夜麟不屑。
“我不會讓你傷害他。”銀血眼神堅決﹐“他不是你想像中的軟弱之人。”

這個時候﹐暗處突然閃過一條影子。夜麟反應奇快﹐三支雙壁鋒脫手而出﹐銀血剛要出聲喝止﹐已經來不及。
“嗚﹗”來人正是月族新王﹐幽溟。他努力閃躲只躲過兩支暗器﹐被剩下那支打中了小腿﹐立刻倒在地上。
銀血氣急﹐連忙上前去查看。夜麟站在旁邊哈哈大笑﹐“這是什麼月王﹐廢物一個嘛﹗”
忍著痛把暗器拔出來﹐幽溟甩開銀血的攙扶﹐一瘸一拐走向夜麟。“月族需要你的幫助﹐火狐夜麟。”
“滾你的。我才不會幫助月族。被滅了更好……省得大爺動手。”
“看在我們有共同的血緣﹐請你慎重考慮。”幽溟沒看到一旁銀血拼命阻攔的眼光﹐徑直說著。
出乎意料地﹐夜麟按下了爆發的怒火﹐咧著嘴笑了。“你這是在求本大爺麼﹖”
“本王代表月族千萬子民﹐懇求你。”
“行啊﹐你給大爺跪下磕三個響頭﹐大爺就幫你們。”
“夠了﹗”銀血上前一步﹐擋在幽溟面前。“你有多少怨氣﹐盡可以衝我來﹗當初拋棄你的是我﹐不是他﹗”
“大將軍﹐”幽溟溫柔而堅定地扣住銀血握緊的拳頭﹐“請你在外面等候﹐可以麼﹖”
銀血剛要移步﹐就聽見夜麟冷笑道﹕“你不准走﹐我就是要他當著你的面下跪﹗”

話語剛落﹐幽溟已經跪了下去﹐低下了他的頭。“火狐夜麟﹐君子一諾﹐望你守信。”
夜麟驚懼地看著銀血投來的憤怒與不滿的眼神﹐心中突然涌起一陣害怕。他原本應該好好享受這忍耐了二十年的報復快感﹐卻在此刻完全沒了心思。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就這樣無視趴在地上的幽溟﹐衝到一旁去抱住銀血﹐抬起頭來想要去碰觸他的唇﹐卻被銀血一把推開。
“你幹什麼﹗”銀血低斥﹐又回頭擔懮地對幽溟道﹕“你快點起來﹐我們回去﹗”
夜麟臉頰漲得通紅﹐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腳步好像釘在地上一般﹐動彈不得。他的心中充滿了各種複雜的滋味﹐只能目送著兩人的離去。

xuanying 2011-04-27 00:43
第四章

當天晚上﹐夜麟趕到月族邊境的月明湖。這裡是與苦境中原連通的唯一道路﹐外界之人少有知者。只要破壞這條通道﹐任何強敵都不可能踏上月族一步。
可是當他到達之時﹐卻發現有人早他一步﹐已經在那裡站著。
“銀血﹐我……”
蒼月銀血看見他﹐愣了一下。“你怎麼來了﹖”
“切﹐你們的月王誠心求我﹐我當然被感動了。”夜麟故作輕鬆地撇撇嘴﹐“你需要保留體力﹐這攤讓我來吧。”
看著他內心沉重卻極力掩飾的模樣﹐銀血長嘆了一口氣。“夜麟﹐白天我不是……”
“不是什麼﹖”
“……算了。但是夜麟你記住﹐幽溟與先月王所做的一切都無關﹐他那時只是個孩子……”
夜麟在心底很大聲的哼了一下﹐但還是乖乖地沒出聲﹐等著對方講下去。
“如今月族即將遭遇強敵﹐幽溟也已經做了他能做的一切。月族現在兵力明顯不足以抵抗羅喉﹐再去聯係中原其他勢力也已經來不及﹐我曾經勸他帶著老弱婦孺去偏遠地方躲避﹐他卻反而叫我去躲避。夜麟﹐他不是你想像中的廢物。”
“哼嗯。”夜麟點頭﹐“事到如今﹐躲藏是沒有用的。你的口才與其對我施展﹐不如留著跟羅喉講。他也應該很明白﹐那個死老頭對他所做的一切﹐與這個傻乎乎的新王沒有半點關係。”
銀血語塞。夜麟見狀心情好了很多﹐衝他揮了揮手。“去去﹐這種截斷通道的小術法﹐讓我來就夠了。”
截斷通道所要耗費的功力非同小可﹐銀血身為護國支柱﹐不能為此冒險。夜麟心裡思忖﹐倘若自己失去戰力﹐尚可以逃走。看見銀血緊握絕鍠銀戟為他護陣的模樣﹐威風凜凜﹐他心中泛起一陣難言的波動。但隨即強迫自己靜下心來﹐開始施法。
燐火飄飛﹐集結擴大成巨大光束﹐直衝月明湖。瞬間﹐湖水激起萬丈波瀾﹐月光被巨力切開﹐分散成無數極細光道﹐通道至此已斷。
他不放心﹐再加固一重。騰地之術﹐將高山從湖底強行昇出﹐徹底截斷了境域通路。
“完成了。”
銀血略微鬆了口氣﹐走上前來。“辛苦你了。”
“如果能擋住羅喉﹐值得的。”夜麟突感內元不繼﹐腳步顛了一下﹐隨即立刻被對方攙住。
強大而溫暖的懷抱﹐穩穩地支撐著他﹐就像小時候一樣。
☆            ☆            ☆            ☆            ☆            ☆
耗損幻族第一高手七成功力的法陣﹐終於沒能擋住毀滅之神的腳步。當羅喉踏上月國土地的時候﹐銀血和幽溟也已全力以赴﹑整裝備戰。夜麟因為功體未完全恢復﹐暫時在調息休養中。等他看見天邊陰沉的濃雲與鋪天蓋地的殺氣時﹐才意識到戰火已起了。
他顧不得保留體力﹐耗費所剩無幾的功力全速飛奔支援﹐直入戰陣﹐與銀血合招﹐絞散迎面而至的強大殺氣。
“你來了。”銀血的語調有些急促﹐那是抵擋強大內元所致﹐“幽溟即將行招﹐拖住他﹗”
夜麟也被方才的對招衝得頭昏眼花﹐氣血翻騰﹐此刻才抬眼看向敵人。
依舊是當年一面之見的那身行頭﹐整個人裹在黑乎乎的袍子裡﹐漆黑面具上只露出一雙血紅雙眼。但是這些顯然不是重點﹐重點是——居然來人只有他一個﹗夜麟被震驚得不能言語﹐首次 親眼見到羅喉的威勢﹐竟是如此驚人﹗
身側的銀血已經揮戟衝上前﹐他頓了一下﹐隨即跟上。可是羅喉連手都沒從袖袍裡伸出來﹐只是幾個輕鬆旋身﹐週身帶動的氣流就掃開了兩人前後的攻擊。
夜麟低咒﹐在銀血被彈開的同時再度撲上﹐正面進攻羅喉的頸部。他打算在對方還擊之時順勢滑向側邊﹐繞到後面去﹐這樣可以與銀血前後夾攻。
但是他沒想到﹐羅喉的身手匪夷所思地快。他還沒接近對方﹐就被一股大力擊中腹部﹐整個人向後崩飛出去。
幸好﹐銀血早一步接住了他﹐避免他狼狽落地的慘狀。與此同時﹐幽溟首次行使皇族的秘招﹐狠狠擊中羅喉。
塵煙散去﹐濃霧之中﹐是一條金光閃閃的人影。
夜麟目瞪口呆地看著﹐沒想到那只黑漆漆的不死怪物居然會升級變成如此俊俏的﹐金燦燦的﹐威武的﹐看起來也好像是——人。
羅喉手持計都刀﹐讚賞地看著月族這一代極為優秀的年輕戰將們。有一瞬間﹐他想﹐如能延攬他們歸降﹐或許也是一樁好事。
然而這一代的月王與他的父王並無不同。月族對天都的仇恨﹐不是簡單招降就可以化解。幽溟斷然的拒絕﹐燃起了再一輪的戰火。
隨著漸漸拖長的時間﹐內力方面的修為終見高下。幽溟已經把前襟都吐成鮮紅色﹐只能勉強依靠在夜麟的肩膀上。銀血看了一眼夜麟﹐他雖然掛著面具看不見臉﹐但面具下不住滲出的鮮血﹐也讓他平生首次感到絕望。
“帶他走。”銀血拋下這句﹐再次提起銀戟﹐向前衝去。

夜麟支撐住自己不斷顫抖的雙腿﹐把已經陷入半昏迷的幽溟扛上肩膀﹐勉力朝戰場之外飛奔而去。但是﹐他聽見了幽溟聲音極小的一句呢喃。
“大哥……”
夜麟將他再往肩頭托了一把﹐也低聲安撫道﹕“我在這裡。”
“大哥……別﹐丟下我們……”
這下子﹐夜麟徹底矇了。他不是在叫自己。他在叫誰﹖
“幽溟﹗”他迅速將小弟放了下來﹐將他安置在旁邊的一處隱密山洞裡。“誰是大哥﹖”
“大哥……”幽溟緊緊抓著夜麟的手﹐“別管我……大哥不能死……”
夜麟彷彿突然被潑了一盆冰水。他來不及細想﹐立刻向來時的方向奔了回去。
☆            ☆            ☆            ☆            ☆            ☆
羅喉一次又一次擋下來自蒼月銀血的攻擊﹐雖然感受到對方因為內力的流逝﹐攻擊的力道也越來越弱﹐但是出於對英勇戰士的尊敬﹐他並未減弱還擊的力度。
“吾想知曉你的名字﹐月族的勇士。”
“銀血﹗”
低沉的音調迴蕩在除了對戰的兩人﹐已成一片地獄場的月華古都之上。火狐夜麟就在此時拖著疲憊的傷體衝了進來﹐再度向高舉計都刀的強大敵人發起攻擊。
“夜麟你退開﹗”
“你休想再指使我了你個蠢大哥﹗”
銀血怔住﹐本來直往前刺去的銀戟刀尖往下滑去。羅喉本來將手中的刀橫過來準備施以致命一擊﹐卻不防與側面衝上來的夜麟撞上。
夜麟。
是那個孩子。
他還活著﹗
瞬間﹐一切聲響都消失了。雪地上變得一片寂靜。夜麟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額頭好痛﹐眼睛裡熱乎乎的睜不開﹐他呻吟著捂住前額﹐勉強睜開一只眼睛﹐卻發現掉在雪地裡的已經裂成兩半的面具。
羅喉看著這個撞到刀柄的孩子﹐他長大了﹐他不再是任人擺布的弱者﹐而是成長為足以支撐一個國家的棟樑。
而且﹐還有了這樣生死相依的兄弟。
他看向夜麟的眼神很奇怪﹐倒在一旁的銀血見狀支起一邊的胳膊﹐試圖靠近來保護夜麟。這個可怕的羅喉﹐他想要對夜麟怎樣﹖
夜麟抹了一把額頭﹐發現只是血流進眼睛裡而已。但是頭好痛﹐身體也好冷。他想對敵人發出怒吼﹐卻只聽見自己細弱得可憐的嗓音。
“不准……傷害我大哥……”

羅喉看著倒在地上的銀血終於竭力將夜麟抱在懷裡﹐收起戰刀﹐語氣平淡地開口。
“你們是兄弟﹖”
銀血擦了一下嘴角﹐疑惑地看向似無戰意的敵人。“我是他大哥。”
“當年遣送質子之時﹐你在哪裡﹖”
沉默了一下﹐銀血低下頭去。“沒保護好他﹐我的責任。”
羅喉向前踏了一步﹐伸出手來。
“將他交給吾。吾便不再踏上月族領地。”
銀血聞言緊緊抱住夜麟﹐怒火中燒。“這一次﹐我不會讓任何人奪走他﹗”
“如你所言﹐你保護不了他。”羅喉並未將手收回去﹐而是執著地伸著。“他是大有可為前途無量的武者﹐跟隨吾﹐他將成為你們望塵莫及的強者。”
躺在大哥懷中的夜麟眨了眨眼﹐微微拉扯了一下大哥的衣袖。“聽他的。”
銀血大驚失色。“你……”
“羅喉。”夜麟推開他橫在自己胸前的手臂﹐勉強站了起來。“三天以後﹐我去找你。不過……敢來招惹我﹐你很快就會後悔的﹗”
羅喉看了他一眼﹐轉過身去。
“吾拭目以待。”

xuanying 2011-04-27 00:43
第五章

三天時間﹐根本來不及料理幻陸上的這一團亂。幽溟的傷勢最輕﹐銀血回到月族後方臨時搭建的軍營裡就陷入了昏迷﹐一直沒有醒來。幽溟開始學習操控全盤局勢﹐忙得焦頭爛額。
而夜麟﹐自從把銀血送回﹐便失去了蹤影。在各項龐雜的事務中﹐也沒有人能夠注意到他的來去﹐就這樣﹐三天很快過去了。
一直沒有合眼的幽溟終於熬到了體能的極限﹐在妻子愛染嫇孃的極力勸說下回帳篷去睡覺了。
火狐夜麟站在幽溟的床鋪前﹐靜靜地看著他。
“小笨蛋﹐我走了。好好活著啊﹐給大哥省點事﹗”其實這幾天幽溟的辛勞他都看在眼裡﹐想到還來不及體驗一家人的溫暖就要分離﹐他的內心糾結了一下。
沉睡中的幽溟咕噥了一句﹐夜麟湊近去聽﹐才聽見他還是在叫“大哥” 。
“小笨蛋。”
幽溟驚醒﹐卻找不到丟下這句咒罵的人﹐只看見鏡子裡自己被捏出兩個紅手指印的臉頰﹐大惑不解。
☆            ☆            ☆            ☆            ☆            ☆
曾經因為武君的隕落而被同時封印的天都城池﹐也由于羅喉的復生再度現世。僅憑一己之威便已橫掃月族的武君傳說再度震驚了整個苦境大陸﹐各方派門無不警惕起來。座落在日羅山中的日盲族之首千葉傳奇﹐便是決意積極對抗天都的主要人物之一。
原因無他﹐昔日圍剿羅喉的人不是死了就是下落不明﹐刀龍戰袍不知所蹤﹐而影神刀﹐正落在日盲族之內。
“小小的見不得陽光的蟲豸﹐竟敢妄圖對抗武君﹗”天都左護令冷吹血憤憤不平﹐向武君請戰。“請武君撥給屬下一支軍隊﹐屬下立刻去剿滅日盲族﹐奪取影神刀﹗”
羅喉坐在王座之上﹐深邃的眼神似在凝望虛空中不存在的那一點。半晌才道﹕“日盲族千葉傳奇﹐新崛起的力量。他的智慧與手段﹐你了解多少﹖”
“在天都威勢之下﹐誰人敢不臣服﹗”冷吹血信心滿滿。
“既然你急於證明自己的價值﹐那就去吧。”羅喉記得今日早已過了約定的第三天﹐也不知月族打算背約還是怎樣﹐於是隨口打發了冷吹血。“記住﹐戰場的競爭不止是拼武功﹐更是搏心機。”
“屬下謹記武君教誨﹗”冷吹血接了令﹐興沖沖下去準備了。這是天都對外的第一戰﹐務必要震懾整個苦境﹐讓他人不敢正視天都﹗

日羅山距離天都的城池不算近﹐幾百里山脈蜿蜒曲折﹐但如此廣闊的地域之中﹐日盲族人卻因為近年來不斷縮減的族民而儘量聚居一處。守望互助﹐也便於在第一時間迅速集結起來﹐抵禦外來的攻擊。
“哦﹐這個天都的先鋒﹐也還是長了腦子的麼。”千葉傳奇坐在書桌後面﹐抖了抖手裡的幾張紙﹐“雖然他的腦漿顯然有些稀薄。”
四週聚攏的族民一個個恭肅以待﹐沒有一個笑出聲。
“難為他一上來就想搗毀我們的地氣之源阿虛夜殿﹐但是……”他環視了一下眾人﹐“我們豈能讓他輕易如願﹖”
日盲族雖然經歷變故﹐所餘族人不多﹐但作為苦境出名的夜行戰族﹐個個驍勇善戰。千葉滿意地看著鬥志昂揚的眾人﹐將手裡的紙張拍在桌上。
“此乃中原對抗魔頭羅喉的首戰﹐亦是壯大吾族聲威的大好機會。對方既然派了個草包前來送死﹐我們就借此戰昭示天下﹕膽敢妄想侵犯日盲族者﹐雖遠必誅﹗”
☆            ☆            ☆            ☆            ☆            ☆
黃泉坐在日羅山中的一座山峰上﹐瞇著眼睛往下看去。有些失望地冷哼﹐看來這場戰鬥﹐中原並沒什麼人在意嘛。難道說﹐武君不出場﹐此戰就不值得關注﹖
天都雖然聲勢浩大如日中天﹐除了羅喉﹐都是一群廢物。黃泉撇嘴看著領頭的冷吹血像一頭蠻牛似的帶領著一群蠻牛衝進日盲族佈置好的圈套裡﹐乖的好比千葉傳奇的孫子一樣。
對了﹐千葉傳奇才出世幾個月吧﹖不但見風長個﹐而且還是個很有看頭的角色。黃泉默默盤算著剛弄來的資料﹐心裡不住胡思亂想著。中原苦境真是個好地方﹐只要有銀子﹐迅速準確的情報唾手可得。靠著自己的能力和智慧﹐必定能夠早一日送那個羅喉下黃泉﹐然後自己就可以回到兄弟們的身邊了。
黃泉。真是個詭異的好名字。改名黃泉的火狐夜麟自得其樂地低笑兩聲﹐手指習慣地摸著下唇卻觸到了柔軟﹐他才記起來﹐自己已經摘掉了那個詭異的面具。
拿掉保護自己的屏障﹐未嘗不是一種挑戰。更何況﹐對手是他——不可戰勝的羅喉神話。
自己耗費了七成功力加固月明湖的通道﹐竟然抵擋不住他毫不費力的腳步。黃泉惱火地抓過擱在一旁的銀槍﹐泄恨般俯衝而下﹐直直闖入戰陣之中。

阿虛夜殿之前﹐天都人馬身陷術法陣局﹐已經亂成一團。冷吹血看著身邊的將士越來越少﹐自己的腳步也滯澀難行起來﹐不禁又怒又怕。
就在此時﹐一道銀光從天而降﹐化為一柄銀槍牢牢地插在他的身側。與四週陡降飛雪的怪異天侯不同的是﹐銀槍撲面而來的熾熱殺氣﹐幾乎令人窒息。
“誰﹗”
“哼。”黃泉身形瞬動﹐閃至他的身邊﹐手一揚﹐銀槍再度回到他手中。“陣法已破。”
冷吹血目瞪口呆地看著驟然消失的刀刃劍鋒﹐驚雷烈火﹐不敢置信地望向身邊的幾個幸存的手下。
“左護令﹗不如先回天都﹐待武君前來裁決﹗”
來不及多加思考﹐冷吹血揮手﹐全員撤退。

黃泉走出日盲山的轄域﹐慢慢地走著。剛才那一下雖然精準地打破陣眼解了危局﹐但隨後而來的陣式反噬也衝擊得他一陣胸口悶痛。在他沒注意到的側後方﹐突然踏出一名不速之客。
“一擊打破日盲族精心排設的陣局﹐身手不錯。”
陌生的語調﹐邪氣四溢。黃泉沒有立刻回頭﹐而是在最短時間內過濾與自己有所牽扯之人的名單﹐然後才慢慢答話。
“邪靈之人﹐你打算怎樣。”
被一語道破來歷身份﹐問天敵收起週身散發的殺氣﹐快走了兩步﹐繞到黃泉的身前。“你是何人﹖”
“陌生人。”黃泉看了他一眼﹐前進的路被堵住﹐但他絲毫不見慌亂。
“呵。”問天敵並不死心﹐再度追問。“不屬任何勢力的術法高手﹐倘若你能助吾解開鹿苑陣局「百燈連戒」﹐問天敵必有厚報。”
“你從何得知﹐我不屬於任何勢力﹖”黃泉冷笑﹐長槍橫在身前。“這是你請人幫忙的一貫態度麼﹖”
問天敵皺眉﹐再度從頭到腳地打量了一下身前這個年輕人。“你這般高手﹐必定是任何組織裡的高層要員。吾確信不曾見過你。”
“也許我也可以像千葉傳奇一樣﹐一晚上從一朵花變為一個成人。”黃泉語調中隱約不耐煩﹐天快黑了﹐他想趕緊找個地方調息養傷﹐而不是在這裡陪人胡扯。
“你沒有去處﹐何不加入邪靈﹖”
就在問天敵仍舊不肯死心之時﹐漸被暮色籠罩的荒僻小徑上﹐出現了第三個人的聲音。

“這個人﹐屬於天都。”
直覺感受到背後一股巨大的壓力﹐問天敵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誰到了。
“武君羅喉。”他緊緊盯著黃泉﹐發現他也在看向自己的後方。“雙座與武君﹐可是合作關係啊。何況女座曾經幫助武君重返江湖……”
他沒有忽視黃泉瞬間射出殺氣的眼神。這個人﹐與天都有仇﹗
“哦﹐我是天都的什麼人呢﹖羅喉﹖”黃泉不屑地看向羅喉﹐“現在都流行半路認同夥嗎﹖”
“你曾給吾的承諾。”羅喉接到手下戰敗之報﹐立刻親自出發﹐沒想到在半路上遇到了此戰最大的收穫﹐心情十分愉悅。
“武君且慢。”問天敵轉過身來﹐生怕羅喉就此帶走黃泉。“這個人是我先認識的﹐何不聽聽他的意願﹖”
“你先認識的﹖”黃泉嗤笑。“這是在玩「兩雙箸﹐一塊肉」的游戲麼﹖”
他抬頭﹐看著不發一語的羅喉。那雙赤紅的眼睛只是深深注視著他﹐裡面充滿了耐心﹐彷彿可以一直等下去。
看著這種眼神﹐一瞬間﹐他竟然忍不住往前挪了一步。
“他說得沒錯。我是羅喉找來的……幫手。”
問天敵失望垂眼﹐往旁邊避了一步。在黃泉經過他的同時﹐不死心地對他丟下一句話。
“無論何時﹐倘不如意﹐吾等你前來。”這個人既然與羅喉有仇﹐反叛是遲早之事。屆時再來收攬此人罷了。

不知站了多久﹐天色已經完全漆黑﹐黃泉沒有再抬頭。他全身殭硬著﹐最後一絲力氣也已耗盡﹐卻本能抵抗著再一步靠近羅喉。
對方終於伸出手來﹐輕輕搭在他的肩頭。“夜麟﹐跟吾走吧。”
“我不是火狐夜麟。”
安撫著他的手頓了一下﹐然後拍了拍他的後背。“那麼﹐你是何人﹖”
“來自無間之身﹐唯以黃泉為名。”黃泉瞪著晶亮的眼珠﹐狠狠看著這個幾乎毀滅了整個月族的人。“月族的庶皇子﹐已經死在月華古都的那一戰。”
羅喉將手收了回來。“既然如此﹐他的承諾也就失效了﹐對麼﹖”
對方沒有吱聲。
“但是﹐黃泉來到此地的目的﹐必與天都相關。”羅喉十分耐心地等他解釋。
“我的目的﹐就是超越你﹐成為不再受制於人的強者﹗”黃泉咬牙﹐毅然抬起頭來﹐直視對方﹐語調中充滿孤註一擲的倔強。“有朝一日﹐沒有人再能威脅我﹐包括你﹐也包括方才那個人﹗”
“既然如此﹐為何沒有立刻前來﹖”
“與你無關。”總不能說是因為傷勢未癒﹐不能貿然前往吧。
“既如此﹐跟吾走吧。”羅喉看著僵硬邁步的對方﹐輕輕嘆了一口氣。“吾從未想要威脅你……黃泉。”

xuanying 2011-04-27 00:44
第六章

看見跟著武君返回的人﹐冷吹血差點將眼睛瞪出來。“是你﹐你……”不愧是武君﹐竟然這麼快就找到了那個破陣之人﹗
“冷吹血﹐你認得他﹖”羅喉看著他一臉震驚的樣子﹐止住了腳步﹐站在他的面前等他解釋。
“啟稟武君﹐他就是……那個打破日盲族陣局之人。”雖然不情願﹐面對武君﹐他沒膽量隱瞞絲毫。
自從戰敗而歸﹐他只簡單地報告說有人插手﹐導致他們能夠脫陣回來。至於後續﹐他完全沒料到會立刻與那個救了自己一行人的不速之客再見面。
“哦。”難怪問天敵不依不饒要拉攏黃泉去鹿苑去支援。
黃泉微微抬眼﹐這個“哦”又是什麼意思﹖只聽冷吹血繼續道﹕“但是他來路不明﹐武君輕易讓他入天都﹐恐怕……”
“恐怕對你的地位造成不小的威脅。”黃泉搶過話來﹐嘴角勾起不屑的笑意。“首戰失利還能在此逞口舌之利﹐羅喉的寬容超出我的預計啊。”
“武君尚未收納你入天都﹐臭小子囂張什麼﹗”
“你想要怎樣的位置﹐黃泉﹖”羅喉抬手制止了冷吹血的咆哮。
黃泉冷笑一聲﹐指向紫色帳幔之後高高在上的王座。“總有一天﹐我會取代你﹐成為天都之主﹐羅喉。”
“小子你囂張太甚﹗武君﹐請允許屬下教訓這個口出狂言的傢伙﹗”冷吹血右手已經按住劍柄﹐向前一步。
羅喉淡淡地看了一眼呼吸急促﹑面色蒼白的黃泉。“今天天色已晚。明日清晨﹐讓吾見證實力強弱的競爭。”
☆            ☆            ☆            ☆            ☆            ☆
黃泉疑惑地跟著羅喉穿過前廳﹐走進天都城池的深處。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許久都不曾交談。
“喂﹐羅喉﹐你要帶我去哪﹖”
走到長廊盡頭的房門口﹐羅喉止住了腳步。“哦﹐方才大言放話之人﹐膽怯了麼﹖”
“憑你﹐哼。”黃泉看著他推門﹐裡面是一間臥室。臥室陳設簡單﹐只有一床一幾﹐一桌以及四張圓凳。
他猜想著﹐這是給自己準備的房間麼﹖
“今晚你睡在此。浴室在後面。”羅喉指了指房間側面的一扇門。
黃泉“哦”了一聲﹐放下銀槍﹐走了進去。下一瞬間﹐他又退了出來。
“裡面有人﹗”
兩個侍者震驚地看著黃泉。他是誰﹖怎麼會走到武君的房間來﹖
羅喉擺手﹐示意他們退出去。“你身為月族皇子﹐不曾習慣被人服侍麼﹖”
“沒你那麼多習慣﹗”黃泉等裡面的人走出﹐然後咬牙切齒地再次衝了進去﹐“砰”的一聲把門關上。
等他打理清爽了走出來﹐驚訝地發現羅喉居然還在他房間裡。“你……怎麼還在這﹖”
“這裡是吾之居處。”羅喉開房門叫人進來換熱水﹐然後衝著他指指桌上的食物。“餓就吃些。”
這是什麼意思﹖黃泉裹在布巾裡等頭髮滴水﹐呆呆地站在桌旁。一路上他設想了無數種進入天都可能遇到的狀況﹐從不曾有這般匪夷所思。
這是羅喉的房間﹐難道他只是讓自己來洗澡的﹖不妙……換下來的衣物還丟在裡面﹐只能等他出來再拿﹐然後找個安靜地方好好調息養傷一夜﹐明天還有跟那個冷吹血的戰約……雖然那個草包很好對付﹐但自己的傷勢再不打理﹐後果也不容樂觀。他懊惱地靠在桌旁﹐對滿桌美食毫無食慾。
羅喉在浴室裡面待了很久﹐終於走出來的時候﹐就看見黃泉一手按著前額﹑一手揪著攏到身前的布巾站在桌邊焦躁不已的模樣。“黃泉﹖”
被喊到名字的黃泉側了一下頭﹐看見面前的情景﹐下巴雖然沒掉但是手裡一鬆﹐裹在身上的布巾整個掉在地上。
羅喉只穿著棉布的中衣﹐手裡端了一隻空木盆赤腳走了出來。“你的衣物洗好了﹐晾在裡面﹐明天應該可以乾。”
從未見過﹐甚至從未想過會見到這種模樣的羅喉﹐黃泉整個看傻了似的站在地上﹐完全不覺得一絲不掛的自己其實比對方的模樣更加不妥。
羅喉嘴角動了一下﹐隨即垂下眼皮。“你需要療傷﹐今晚在此就寢吧。”
渾渾噩噩地爬上床鋪﹐黃泉這才驚覺自己的處境﹐倒抽著冷氣抓過疊成一疊的被子捂在身上﹐驚疑不定地看著羅喉拉開房門﹐對外面的人低聲講了句什麼。
“明日約戰吾之左護令﹐黃泉﹐你有把握麼。”鎮定淡然的模樣﹐彷彿是在大殿上與人談論正事一般。“對了﹐吾已命人去準備靈藥。”
一邊往床裡縮﹐一邊將被子裹得死緊的黃泉直直瞪著他。這個人﹐和傳說中相差太多了﹗
不一會兒﹐侍從將藥碗送了進來﹐又目不斜視地出去了。黃泉接過碗﹐往裡看了一眼﹐差點激動得把碗扣了。
“你……怎麼會有這個﹖”月族的頂級療傷的聖藥“月華玉露”﹐成藥是朱紅色的小果子﹐顏色越深﹐藥效越好。他記得自己有一次受了極重的傷﹐是銀血拿出了這樣一顆粉紅色的果子泡水給他吃了﹐次日他便又恢復得活蹦亂跳。後來他才知道﹐銀血的身上也只有這一顆而已﹐而且是珍藏多年的保命之物。
如今羅喉給他端過來的一碗水裡﹐泡了四顆鮮紅色的。
“你……”浪費啊﹗
“勿激動﹐先服藥吧。”羅喉想了片刻﹐知曉了他為何這樣反應。“這是昔日月族的貢品﹐拿來醫治你應該有效。”
正在仰著脖子吞藥的黃泉差點嗆得一塌糊塗﹐咳嗽不止。想到不知是否已經痊癒的銀血﹐他又陰鬱起來。
羅喉拿走他扣在被子上的空碗﹐然後也坐到床上來。“坐好﹐吾為你療傷。”
“不用﹗”黃泉一把擋住他伸過來的手。“羅喉﹐你到底想幹什麼﹖”
不動聲色地掙脫了對方的手﹐羅喉溫柔地看著他﹐壓低了聲音。“吾打傷了你﹐理應為你療傷。黃泉﹐轉過去坐好。”
“不必了。”黃泉推開他﹐“我不會給你試探我底細的機會。身為武者﹐你我都明白﹐讓人近身是件危險的事。”
下一刻﹐羅喉緊緊攥住他的手腕﹐將他壓倒在床鋪上。“你所隱藏的東西﹐逃不過吾之雙眼。”
雖然隔了一層棉被﹐黃泉依舊感受到對方身上源源不斷傳來的溫熱氣息。他急促喘息著﹐瞇著眼緊張地盯著對方。而羅喉的表情開始很困惑﹐後來慢慢柔和下來﹐最終放開了對他的壓制﹐後退一步﹐坐在床邊上。
“你的內力耗損嚴重﹐不似那一戰所致。”
“嗯﹐我和人打過一場﹐然後你又來了。”黃泉轉開視線﹐隨口敷衍。
“但你身上沒有更多傷痕。”
黃泉突然耳朵一熱﹐有種再次赤裸在羅喉面前的感覺﹐立刻抓著被子坐了起來﹐怒瞪對方。“管你鳥事啊﹗”
“月陸邊境的術法屏障﹐是你所為吧。”
被揭穿了曾經的所作所為﹐黃泉眼神略黯﹐“你是想炫耀你的能耐麼﹖”
“吾曾入月族﹐故而邊境的法陣於吾無效。”
原來如此……黃泉痛心疾首﹐忍住撞床柱的衝動。
“你的術法修為﹐令人矚目。”從方才一路走進天都﹐他就發現黃泉已經看破了防護天都的那層屏障。再加上冷吹血指名他就是在瞬間打破日盲族守護阿虛夜殿法陣之人﹐讓他更加讚賞黃泉。“有此資本﹐難怪邪靈也想延攬你。”
“哼。”聽著他讚揚自己﹐黃泉突然感到一陣不悅。“羅喉﹐這就是你評判別人價值的方式﹖”
“所以吾允你留在天都﹐讓你有更多機會體現自己的價值。”
“你這種做法與那些邪靈有何不同﹗”黃泉竭力壓低嗓音﹐夜深人靜﹐他可不想讓更多的人知曉他現在身無寸縷地縮在羅喉的床上﹐跟羅喉吵架。
羅喉深深地看著他。“黃泉﹐他們只想利用你的能為﹐為他們所用。而吾﹐會讓你最大限度表現你身為天都戰將的價值。”
“嗯﹖”黃泉琢磨著這句話﹐眉頭微皺。
“當然﹐明日一戰﹐將在眾人面前正式為你定位。”羅喉的語調依舊淡然﹐但語意中隱約威嚴。“天都尊崇強者﹐好好展現你的能為。”
一剎那﹐黃泉的心中昇起無可抑止的激動火焰。他可以不必再蹲伏在黑暗世界﹐他的名字也不儘限於耳語傳說。就算只是虛假的戲碼﹐他也終於可以沉醉其中﹐走過這短短的路途。

xuanying 2011-04-27 00:45
第七章

次日清晨的比試沒花多久便結束了﹐短暫的一招交會之後﹐此戰即劃上終點。獲勝的黃泉面無喜色地走到羅喉身側﹐從這一刻起正式接任武君左護令之職。面對眾人或敬仰或畏懼或不滿的眼神﹐黃泉只是垂下眼睫﹐默默靜立﹐一言不發。
職位昇降在弱肉強食的世界裡﹐原本就是稀松平常之事﹐這對戰時的天都而言更是如此。沒耽誤多少時間的比試之後﹐傳令官來報﹐中原正道匯合了夜盲族以及一些武道零散勢力﹐合圍天都﹐挑戰武君權威。
黃泉冷眼看著一群鬥志昂揚的部將們磨拳擦掌準備立刻迎戰﹐心裡還是哼了許多聲。日盲族不甘被動挨打﹐於是糾集了琉璃仙境以及其他“正道”人馬群擁而來﹐就算沒有具體細密的籌劃﹐也肯定有些不大不小的布署圈套。天都一面靠山三面環水另有結界護持﹐這些人必定先破除結界﹐才能開始進攻。
苦境的術法高人層出不窮﹐但在激戰當前﹐他們未必有那個閒餘時間慢慢研究琢磨破陣方式。一旦太過接近警戒線﹐恐怕還沒研究出個大概﹐就已經被天都守衛砍死了。所以﹐對方採取的﹐必定是利用某些異界力量﹐強行突破。
“我出去看看前陣是什麼人。”黃泉丟下這句﹐舉步向外走去。剛被替換下來站在大殿側邊的冷吹血攔住了他﹐“武君尚未下令﹐你怎可擅自離開﹖天都防線固若金湯﹐暫時無虞。”
“你怎知防護結界固若金湯﹖”黃泉不耐煩與他糾纏﹐下巴一抬看向羅喉。“羅喉﹐你怎樣說﹖”
“去看看。盡速趕回。”羅喉見他方才若有所思的樣子﹐點頭允諾。

黃泉奔出結界的同時﹐正逢一群人站在一個黑白皮衣的男子身後﹐那男子雙手分別握著一支巨大鐮刀﹐絲絲陰氣外溢﹐在人類不可見的空間裡繪成兩枚怪異圖騰。
果然是異界的招式。過去只聞其名﹐不曾親見﹐沒想到這麼快就見識到了﹗黃泉興奮之餘有些感慨﹐人一出名﹐各地“久仰”的人﹑事﹑物﹐都會向你聚集而來﹐你甚至都不用動地方。
這是天狼星第一次使用完整的“死神過境”﹐加上“孤星”與“閻王”的全部威力﹐將招式發揮得淋漓盡致。然而就在招式脫出的瞬間﹐整座深潭的水波突然激起﹐週圍氣溫驟降﹐將直立於前的水幕凝凍成一排冰屏。刺目的陽光投射其上﹐光影閃爍﹐登時令人眼花繚亂。
守在天狼星身側的白衣人臉色一沉﹐縱身上前﹐手中拂塵掃向黃泉以術法藏身的狹小空間。黃泉右手指按法訣﹐左手化出銀槍向來人刺出﹐瞬間被無數柔韌的拂塵絲纏住。
“好能耐﹗”來人週身散發一股清淡的蓮花香味﹐卻讓黃泉皺眉屏氣。“卿本英雄﹐奈何助紂為虐﹗”
看著對方左掌再向自己拍來﹐黃泉猛一抖槍﹐抽身後退。巨大的冰雪障壁在瞬間融化成水擊落湖中﹐激起一波更高的浪花。
“死神過境”的威力名不虛傳﹐雖然因為黃泉所施的術法而有所偏差﹐但還是穩穩地打在了結界的中心點上﹐開出一條深長的裂縫。
黃泉緩緩走回天都大殿﹐背在身後的銀槍刃上還掛著幾縷拂塵的絲。
“你與人交手了﹖是素還真﹖”羅喉看著一言不發的他﹐從王座上緩步走了下來。
“打算修補結界麼﹖”黃泉並沒回答這個答案明顯的問話﹐直接反問。
“喂﹗武君問話﹐你竟敢不答﹗”冷吹血多次看他對武君無禮﹐心中這口氣實在難消。“你既然看見有人妄圖攻擊天都﹐為何不攔阻﹗”
“冷吹血﹐注意你的階級。”黃泉口氣冰冷地側過身來﹐“還有﹐你的廢話太多。”
“不必急於防守。”羅喉走到黃泉面前﹐“兵貴神速﹐趁此機會﹐全軍出動﹐正面襲擊來犯者。”

黃泉只能感嘆羅喉與他的一干手下皆非常人。難道面對數個勢力的圍攻﹐連基本戰備布署﹑兵員調動都沒有就一窩蜂似的衝出去嗎﹖這是什麼情形﹖
但是當他跟隨羅喉出了城﹐才明白是自己少見多怪了。
跟在羅喉身後的自己與眾人﹐根本連衝上來的敵人的衣角都碰不到﹐就眼睜睜地看著那些靠近前的人們發出慘叫﹑週身血肉橫飛﹐隨即煙消雲散。很快﹐寬闊的戰場上被清出一大塊空地﹐來犯者悉數退到邊緣聚攏起來﹐現場一片寂靜﹐鴉雀無聲。
看著眼前的情景﹐黃泉突然想起了發生在月族土地上的那一戰﹐也終於明白了為何羅喉一個人便成重創月族﹐使之幾至亡國。不由自主地﹐他的眼中流露出一點殺機。眼前這個神一般的人﹐真是無法可取的麼﹖
正當他忘我地思考之時﹐突然感受到來自身旁的一股明顯敵意。他側過臉去﹐是那個從來不說話的羅喉的另外一名隨身護令﹐狂屠。這個大個子緊握手中的砍刀﹐狠狠瞪著他﹐鼻孔裡似乎還發出“哼”的聲音。黃泉白了他一眼﹐轉開視線﹐繼續注視著前方的動靜。
這種戰況下﹐敵人的應對不可能有第二種方式。站在人群最前方的素還真和千葉傳奇對視一眼便開始提運內元﹐他們帶來的各方高手也同時一涌而上﹐與天都眾軍混戰成一團。
看了看立於戰場中心的羅喉﹐黃泉決定還是再做忍耐。現場人數太多﹐變數也太多﹐剛才不經意流露出來的殺意大概已經被狂屠看見了﹐雖然此人不會講話﹐但自己還是要謹慎為妙。
環視了一下場中敵對一方的人馬﹐前一刻使用異界絕招的男子已經消失現場﹐接下來……
銀槍飛射而出﹐插在一名向天都方向跑去之人的眼前。那個人愣了一下﹐後退了兩步﹐看著仍在晃動的槍柄。
“難道沒人教過你﹐要偷襲敵營﹐就要有一去不回的覺悟麼﹖”
那人頓了一下﹐懊惱般地用扇子戳著自己的額角。“唉﹐像我這麼文雅的人﹐怎能用‘偷襲’這麼不文雅的詞彙描述呢﹖”
黃泉冷冷地瞅著他﹐一身文士裝扮﹐笑起來有些顯得懮傷的雙眼﹐左眼下有顆淚痣﹐怎麼看也不像是武者。倘若他也是這次圍攻的成員之一﹐為什麼不跟其他人一起行動﹖
“不是偷襲﹐那就是去偷東西了。”黃泉繼續盯著對方﹐而後指了指戰場中央那個金光閃閃的存在﹐“天都裡有什麼值得偷的東西﹖最有錢的不是在那裡麼﹖”
被這種殺人視線盯了很久一點都不緊張的御不凡笑了笑。“武君羅喉﹐果然名不虛傳。”

素還真與千葉傳奇同時昇至半空﹐對合在一起的雙掌散發出宏大力道﹐隱約將半空扭曲成五光十色的圖案﹐所有光與影的色彩都變得虛幻不實﹐距離幾十里以外的人都能感受到那股壓力。這是雙蓮最新創造的合招﹐強行借取外空間的混沌之力納為己用﹐再在現場一次爆發出來。
兩人對掌的剎那﹐黃泉挑了一下眉毛。千葉傳奇表情有異。下一刻﹐對局勢極為敏感的他拋下與他對峙的御不凡﹐欲飛速返回戰場中心。
“結果尚未出爐﹐你要去哪呢﹖”突然﹐御不凡的手上出現了一支刀﹐以極快的速度削向黃泉的下盤。黃泉轉了下身避開刀鋒﹐隨即又是數道綿密刀氣撲面而來。
“哼﹗”黃泉旋轉銀槍﹐然後突然一擊﹐將阻擋他的人掃了出去。
就在此刻﹐原本被雙蓮操控在掌心之中的混沌力量陡然失衡﹐素還真嘴角滴下的血珠在半空亂濺﹐把握不住這股霸道力量的他失手將其推向另外一方。千葉傳奇縱然反應極快﹐也只能勉強避過﹐依舊被打落地面﹐胸口傳來陣陣悶痛。
“你們真讓吾失望﹗”羅喉此刻才高舉計都﹐決意給這兩名失敗者最後一擊。
生死關頭﹐葉小釵衝進來救走了素還真﹐萬古長空背起了千葉傳奇。黃泉注視著戰局的陡變﹐穩穩地守在通往日羅山的狹窄小道上﹐準備徹底掃掉這個強悍的民族。
然而﹐他不得不再次感慨局勢的變化太頻繁。正當他要與同樣重傷的萬古長空交鋒之際﹐天際突然傳來一陣狂風﹐帶來無數沙石﹐鋪天蓋地向他卷來。來不及昇起護罩防身﹐黃泉只好舉著袖子遮掩了一下臉。依稀中﹐他看見一痕紫色的光影划過眼角﹐那其中還有點點光亮。
如果有機會﹐還真是個好對手啊。只是有這等高手﹐方才在戰場上怎麼沒看見﹖
堵截失敗﹐黃泉撢了撢袍子﹐腦子裡亂七八糟地想著﹐舉步返回天都。

xuanying 2011-04-27 00:46
第八章

行至中途﹐感覺後面有人跟蹤的黃泉“嗯”了一聲﹐停住了腳步。是方才那個距離天都很近的年輕人﹐見自己行蹤暴露﹐於是一步三搖地晃了出來。
“這位英雄﹐”御不凡拱手為禮﹐“在你返回天都之前﹐有個人希望見見你。”
“誰。”黃泉警戒了一下四週﹐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感。
“楓岫主人。”
“不認識。”黃泉轉過身﹐繼續往前走去。
“我們非是素還真的助力。”御不凡笑眼彎彎﹐快走兩步再次攔在他面前。“難道你不好奇漠刀為何出現在那裡﹖”
話語剛落﹐叢林裡卷起一陣風﹐夾著本不該出現在此的沙石。黃泉瞇起眼睛﹐心中殺意陡昇。
是那個高手﹗
楓岫主人是什麼人﹖雙方對戰﹐第三勢力最難把握。他們身居不為人知的暗處﹐立場不明﹐動向不明。黃泉新至天都﹐還沒來得及與掌管處理情報消息的人員拉上關係﹐對這個人完全一無所知。
在這個敏感時刻貿然相邀﹐太刺激了﹗
“半途攔路﹐九成是壞事。”黃泉冷眼看向出現在面前的漠刀﹐“我倒要看看你們能將我怎樣。”
“哎呀別誤會。”御不凡上前一步﹐把渾身散發著殺氣的同伴一把撥開﹐“絕塵﹐不要嚇跑我們的客人。”
出乎意料之外地﹐那個冷漠肅殺的漠刀絕塵鬆開了握住刀柄的手﹐平靜下來﹐退到了一邊。
“你難道不好奇﹐羅喉是何來歷麼﹖有關他的過往——”
短短兩句﹐的確有效地勾起了黃泉的好奇心。看看天色還早﹐黃泉點點頭﹐表示願意走這一趟。

神秘的楓樹林﹐神秘的楓岫主人。黃泉跟隨這兩人穿過一大片飄舞著楓葉的樹林之後﹐詫異地發現眼前開得茂盛的一樹櫻花。有那麼一瞬間﹐他質疑當前的季節究竟是秋天還是春天。
拋開這個無關緊要的問題﹐黃泉看到楓林深處一間涼亭﹐上書“寒光一舍”﹐後面大概十餘間房﹐都精緻秀雅﹐顯示出此地主人脫俗不凡的身份。
“貴客來到﹐曼睩﹐奉茶呀。”
涼亭四面懸掛深紫色帳幔﹐內中隱約人影。黃泉嗤笑一聲﹐高聲回話。
“我沒閒工夫故弄風雅﹐你欲從我這裡得到什麼﹐盡可以直說。”
“哎呀你也太急躁了。”御不凡語帶不滿﹐“能喝到君姑娘泡的茶﹐那是你有口福﹗”
“這份口福不如留給你。”黃泉瞥了一眼亭中的神秘人物﹐轉身欲走。
“最早有關羅喉的記載﹐是在西武林邪天御武猖獗之時。”亭中人羽扇輕揮﹐卷起紗幔。“羅喉為了拯救西武林乃至苦境大地的人們﹐組織了一批人馬﹐對抗邪天御武。”
黃泉停步﹐等他繼續說。
“後來﹐他們戰勝了邪天御武﹐建立了天都。在此後的二十年間﹐羅喉作為統治者﹐橫征暴斂﹐天都人民民不聊生﹐於是掀起了針對暴君的一系列起義。起義悉數被鎮壓﹐其影響波及整個中原地區。”
那個時候﹐他還在黑暗的世界裡打滾﹐直到有一天被那個死老頭逮回月族。
“智勇兼備的先代月王﹐設計羅喉進入圈套﹐取下了他的首級﹐封印在月族的土地下。”
“吾之大哥﹐曾參與那場戰鬥。”
出聲的是一直沉默的絕塵。黃泉驚奇地看了他一眼﹐腦海裡涌現出多年前模糊的記憶。
狹小的空間﹐動彈不得的窘境﹐數人對話的聲音﹐熾熱的壓迫﹐兵器出鞘的刺耳﹐衣袍獵獵作響……以及那三個名字。
天尊﹐刀無後﹐滄海平。
誰是眼前這個人的大哥﹖
“不對﹐不對。”楓岫以扇緣抵住半邊臉頰﹐“參與那場戰鬥之人﹐最後只剩下先代月王。而他﹐不久之前也已去世。據他所言——”
從不曾有月族之外的人﹐踏上月族幻陸的土地。侵犯我境者﹐雖遠必誅。

黃泉的眼皮跳了一下。這個楓岫﹐與月族和那個死老頭是什麼關係﹖當年戰鬥的真相﹐他又知道多少﹖而其後的發展﹐究竟是如何﹖
“大哥參與了誅殺羅喉的戰鬥。”漠刀絕塵執意將自己的想法說出﹐儘管楓岫一再搖頭。
御不凡見狀﹐連忙笑著圓場。“我想﹐絕塵的意思是﹐醉飲黃龍是在那場戰鬥之後消失蹤影的﹐由天都下手﹐尋獲他的機率較大。”
原來是他。黃泉迅速思考了一番﹐“天尊”這個稱號聽起來是尊稱﹐他的本名可能就是醉飲黃龍了。可是﹐他又是因為什麼而在戰後突然消聲匿跡﹖
“遠來的客人﹐你又是懷著何種目的進入天都的呢﹖”楓岫主人突然改變話題﹐鋒銳直指黃泉。
“有膽量調查我﹐就應該知道我不喜歡被人探查。”黃泉狠狠瞪了一眼亭子裡悠然自得的人﹐轉身告辭。
就在此時﹐他的眼角飄過一抹粉紅色的倩影。“主人﹐茶沏好了。哎﹐這位客人怎麼要走﹖”
楓岫主人惋惜地目送黃泉離去的背影。“那是因為妳動作太慢﹐怠慢了貴客。”
那名叫君曼睩的女子巧笑掩唇。“泡茶的火候不夠﹐才是怠慢貴客呢。恐怕是話不投機﹐將客人氣走了﹖”
“罷﹐罷。吾就知道﹐吾這裡的人﹐一個一個都伶牙俐齒﹐真讓楓岫痛心不已啊﹗”
御不凡笑了。“豈不聞‘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還是絕塵比較討喜﹐這半天了只說了兩句話﹐而且還是一樣的內容。”
聽聞這有些調侃意味的話語﹐漠刀絕塵並不反駁﹐只是“哼”了一聲﹐也隨即離開了寒光一舍。

他追上了黃泉﹐簡單敘述了自己意欲找尋大哥行蹤的急切。
“吾要尋回大哥。”看著面前之人危險的目光﹐他加上一句。“若你有任何要求﹐可以到西北荒漠找吾。”
“你以為我會幫一個剛剛搶走我的戰果的人﹖”黃泉冷笑﹐“再說﹐我要的代價﹐你也未必付得起。”
“無論付出何種代價﹐吾一定要找到大哥﹗”
看著他好一會兒﹐黃泉嗤了一聲。“我盡力而為。”
“多謝﹗”
看著對方眼中閃爍著切實的喜悅與誠摯的感激﹐黃泉突然心裡一陣不舒服。“下次見面﹐就是你我之間的對決﹗”
☆            ☆            ☆            ☆            ☆            ☆
擊退了正道方面的圍攻﹐眾人回轉天都﹐清點人馬。
“黃泉呢﹖”羅喉從方才就失去了他的氣息﹐直到全部軍隊均已回城﹐也沒見到他的影子。
眾人面面相覷﹐冷吹血不屑道﹕“方才群戰之時他就不在﹐誰知道他是不是膽小怕事﹐躲到哪個山洞旮旯裡去了﹗”
此時﹐有個將領出列稟報。“武君擊退素還真﹑千葉傳奇之後﹐屬下曾見左護令追截企圖救人逃走的萬古長空。屬下等本想趕上支援﹐但前方突起一陣風沙﹐再後來便失去了所有人的行蹤。”
是日盲族兩大高手。那陣風沙明顯是外來的介入者﹐阻攔黃泉行事的意圖明顯。羅喉思考片刻﹐隨即從王座上站起。
“齊集全軍前往日羅山﹐一鼓作氣剿滅日盲族﹗”
冷吹血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憑什麼武君對那個新來的小子如此照顧﹖依照平時﹐應該就是一句“通過不了這種考驗﹐便不配成為天都將領”麼﹗
真是太不甘心了……

千葉傳奇與日盲族的所剩族民一回到領地﹐便立刻修固防護﹐加強戒備。因為千葉本人傷得太重﹐他不但承受了失衡的混沌之力的衝擊﹐還硬接了羅喉的一招﹐一直陷在昏迷之中﹐七竅也不停地在流血。正當此時﹐天都大軍以迅雷之勢包圍日羅山﹐眾人雖群龍無首卻絲毫不畏戰﹐紛紛重整兵甲﹐衝出列陣。
當他們看見威勢震天的天都大軍之時﹐心中不是不恐懼的。但保衛家園護持太陽之子的意志超越了膽怯﹐敵人當前﹐不得退縮。
意外的是﹐羅喉出口之言﹐非是直接的宣戰﹐而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詢問。
“黃泉可曾在日羅山﹖”
此話一出﹐日盲族眾人面面相覷﹐都很想問“黃泉是誰”。
久久得不到回答﹐羅喉又問了一句。“交還此人﹐吾便允准你們投降。”
半晌﹐不知是誰在隊伍裡高喊了一句“日盲族人誓死不降﹗”
“既如此﹐戰﹗”羅喉舉起的手還未放下﹐便聽見一聲不甚響亮卻頗有威儀的年輕嗓音。
“住手。”

從悲壯惶然的隊伍中緩緩走出的﹐正是千葉傳奇。他一身白衣﹐披髮跣足﹐行至羅喉身前五步﹐單膝跪落。
“日盲族﹐願降天都。”
身後的族民們一陣譁然﹐有人甚至當場哭了出來。阿虛夜殿的幾個資歷較深的元老甚至怒斥了出來。“吾等寧死不降﹗”
羅喉淡淡地看著千葉壓制悲憤的手下﹐卻沒有再聽任何人提起黃泉的名字。
他究竟去了哪裡﹖

xuanying 2011-04-27 00:49
第九章

黃泉不在﹐冷吹血恢復了之前的積極態度﹐湊近前來向羅喉獻策。
“武君﹐日盲族既然已降﹐叫他們交出影神刀來﹐否則就殺光他們﹗”
聽見此話的千葉傳奇在手下的攙扶下虛弱回道﹕“影神刀原本是向月族借取的﹐何況現在已經被他人拿走了。”
“什麼﹖”冷吹血大驚﹐“是誰拿走了﹖”
千葉垂首賠罪﹕“來人只說是受素還真所託﹐並應許我們在攻城之戰的時候出力協助。我們並不知其來歷﹐大概素還真知道的更多些。抱歉。”
這是明顯的推脫之辭﹐目的不言而喻。羅喉瞥了他一眼﹐手中一顆晶亮鋒銳之物已沒入他的心臟。
“盡速尋回影神刀。倘有貳心﹐這顆‘扣心血’將取你性命。”

速戰速決。天都大軍凱旋而歸﹐中途﹐眾人看見了守在半途的黃泉。
“左護令﹐你去哪裡了﹖方才進攻日盲族都看不見你的蹤跡﹗”冷吹血憤憤不平地意欲上前責問﹐卻被羅喉擋下。“武君……”
“回來就好。”羅喉看他似乎無甚大礙的樣子﹐心裡平靜了不少。“歸隊吧。”
天都雄威重振江湖﹐四方勢力畏懼於羅喉的勢力﹐紛紛歸降納貢﹐形勢一如許多年前。許多天過去了﹐整個天都依舊沉浸在慶祝勝利的狂歡之中﹐宴席不斷﹐繁華似錦。但是黃泉發現﹐無論何處﹐都找不到羅喉的蹤跡。
奇怪﹐下令全軍休假開宴歡慶的武君哪裡去了﹖
他放下手中的酒杯﹐從開設讌會的大廳側門離開。看起來近期天都不會再有所行動﹐他也可以趁眾人鬆懈的當下找尋一下當年事情的真相。
參與圍剿羅喉的另外三人究竟是因為什麼失蹤的﹖還是如他們所言﹐都已經死了﹖誅殺暴君是多麼了不起的功勣﹐為何他們的名字和事跡﹐只有寥寥數人提起﹖
對了﹐蒼月銀血說過﹐當年的那場戰鬥﹐他曾經去過——
低頭一邊走一邊沉思的他﹐不經意之間幾乎撞上一個人。那個人看見是他﹐先是倒抽一口氣後退了兩步﹐隨即又冷笑起來。
“原來是‘功勛卓著’的左護令﹐在戰場上退縮﹐慶功會倒是不曾缺席嘛。”
黃泉一看又是冷吹血﹐懶得理他﹐直接往長廊另一頭的大門走過去﹐視若無睹。
“喂﹗你中途脫隊﹐究竟去哪了﹗”
“我有必要向你彙報麼﹖”黃泉的語調沉下來﹐“注意你的階級﹐冷吹血。”
“誰知道你是不是半途去通敵﹐來路不明的傢伙﹗”
黃泉嗤笑。“先不問你毫無證據誹謗上級之罪。我問你﹐哪有戰局已定﹐臨場通敵的﹖你的腦子都是漿糊灌的麼﹖”
“你﹐你你……”竟敢罵他沒腦子……
“有這個閒工夫尋我的不是﹐不如勤練武藝﹐奪回屬於你的位置。不過我看你這輩子是沒希望啦。”
冷吹血滿臉通紅﹐右手已經緊緊按住了劍柄。
“黃泉。”羅喉適時地出現在長廊盡頭。“隨吾來。”
“今天先放你一馬﹗”冷吹血惡狠狠地低語﹐看著黃泉向前方的武君走去﹐而後轉身返回大廳。

走過通道和前廊﹐是一條通向天臺的狹窄陡峭的台階。黃泉跟著羅喉拾級而上﹐一前一後來到這天都的最高處。
他曾潛伏於視野廣闊的山峰頂端﹐等待狩獵的瞬間﹐也曾隱藏於低窪的草窠﹐隨時出擊。但是站在這樣空曠的高處俯視眾生卻無任何目標的經歷﹐幾乎沒有。黃泉聽見自己自胸腔內發出一聲嘆息﹐隨即便被呼嘯的寒風遮掩過去。
他看著站在前面﹐背對自己的主君。羅喉已經卸下闇法之袍﹐壓在頭盔之下的金色的長髮隨風飄起﹐那些鮮紅色的髮絲格外奪目。黃泉剛想嗤笑他“吃飽了就來此喝風麼”﹐就聽見他略帶沉重的話語響起在風中。
“站在此地﹐你看見什麼。”
黃泉看了眼夕陽沉落的西邊天空﹐暗紅的霞彩﹐漸漸亮起的天星﹐飛快地揣摩著對方的心思。
勢壓群雄﹐一路凱旋﹐天下無有敢背逆者。這樣的人﹐因何如此失落﹐如此……寂寞﹖
“寂寞。”他忍不住脫口而出﹐心裡驚了一下﹐隨即又補上一句。“卑微的﹐渺小的人類。”
“吾方才聽見你與冷吹血之對話。”羅喉問道﹕“你似乎不願令人知曉你過往的身份。”
“這個世上﹐唯有強者方能生存﹗過去的我﹐只是個受人擺布的﹑可笑的弱者。”
“你之能力﹐足以與你大哥並駕齊驅。黃泉﹐你非是弱者。”
深吸了兩口氣﹐風中的寒冷雖不及月族幻陸的冰雪﹐也足以讓他平靜心緒。“所以我要在挑戰中不斷進步﹐不斷變強。”
“擁有極強的鬥爭意識﹐才能站在最高處﹐俯視卑微眾生麼﹖”羅喉沒有忽視他眼中的閃爍。“黃泉﹐當年你父王為何臨時更改質子人選﹐你知道麼﹖”
“那是因為……”黃泉語氣漸冷﹐但驚人的鎮定。“小弟年幼﹐經不起奔波。無論如何﹐天都只接納強者﹐不是麼﹖”
羅喉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深深凝望著他眼中硬撐出來的堅強。
“那一場戰鬥﹐我雖然看不見﹐但我聽見了。”黃泉低語﹐“他們……暗算了你。”
羅喉笑了出來﹐低緩的笑聲令人的心中昇起一絲難過。“剿除暴君﹐是他們的任務。”
“你不問我戰事中途去哪裡了麼﹖”黃泉感覺自己的心開始亂了﹐他不想再談論這件事﹐於是隨便轉了個話題﹐卻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他會激怒羅喉麼﹖
“想說之時﹐你自然會告訴吾。”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有人問我﹐當年參與那場暗算的人﹐是不是有一個叫‘醉飲黃龍’。”他看了一眼對方﹐繼續道﹐“我什麼都沒說﹐就回來啦。”
“對方是怎樣的人﹖”
“是一個叫‘楓岫主人’的人﹐住在寒光一舍。你若有空﹐我可以帶你前往。”黃泉隱瞞了漠刀而用了楓岫的名字﹐反正他覺得楓岫主人看起來很奸詐﹐早些把他的底細掀了較好﹐省得以後被他設計。
羅喉唸著這個名字﹐估計那是個化名﹐但一定是知道些過往之事的人。

就在此時﹐遠方一股熟悉的力量飛馳而來。羅喉看了一眼警惕起來的黃泉道﹕“是吾之合作者﹐你若不肯見他﹐可以迴避。”
“笑話﹗我哪時怕見過人﹗”
話語剛落﹐問天敵已經穿過結界的巨大裂縫﹐站到了雙塔之一另外一端的天臺上。“問天敵見過武君﹗”
羅喉微微移身﹐走到黃泉身前﹐似乎在遮擋對方的視線。“鹿苑之主的手段令你捉襟見肘了。”
“真是湊巧﹐我們又見面了。”問天敵這話顯然不是對羅喉講的﹐“如果你那時肯與我前往一試﹐說不定今日我也不必走這一趟。”
而後﹐他換了口氣﹐再向羅喉請求。“看在武君與雙座的合作關係上﹐請天都務必幫我們這個忙。”
抬手制止了即將爆發的黃泉﹐羅喉點頭。“吾的確可以助你與佛業雙身的靈識交流﹐看他們接下來有何打算。”
“那……就勞煩武君了﹗”想不到羅喉居然如此重視這個黃泉﹗
下一刻﹐整個天都連帶週圍幾百里方圓地域都開始劇烈震動。羅喉延伸自己的靈識﹐與遠在千里之外的鹿苑強行連接﹐探尋被封的佛業雙身。
大約過了半刻時間﹐羅喉睜開眼睛﹐望向對面天臺之人。“天蚩說﹐讓你去找尋九界佛皇所留之‘如來四像’。”
“那是何物﹖”問天敵多問了一句。“現在何處﹖”
“那就要你自己去找尋答案了。”
黃泉白了一眼一直盯著自己的問天敵﹐逐客之意這麼明顯了﹐他居然還在拖拖拉拉﹐究竟是為什麼﹖
感受到那個一直被羅喉擋在身後之人的目光﹐問天敵居然感到心情大好。“多謝武君﹗問天敵欠你一次﹗”黃泉﹐你遲早都是邪靈的掌中之物﹗

看著不速之客從結界裂縫中再度化光離去﹐羅喉回過身來﹐嚴肅地看著黃泉。
“黃泉﹐你有辦法把那個裂縫修補上嗎﹖”

聞言﹐黃泉終於忍不住﹐無聲地笑了出來。

xuanying 2011-04-27 00:50
第十章

接下來的日子裡﹐黃泉每天都花一些時間在天都的書庫翻找資料。他原本是想幫助漠刀絕塵儘快查到有關醉飲黃龍的線索﹐但是卻在書頁之中﹐看見了許多他從未知曉的有關羅喉與天都的過去。
而且﹐這些記錄﹐不止一﹑兩個版本。
聽見外面的腳步聲﹐黃泉將書冊歸位﹐轉身面對門口。來人是一名羅喉的近侍﹐向他行禮之後﹐告訴他武君有任務交代給他。

“把我閑置了這麼久﹐終於有事情可做了麼﹖”黃泉抱著槍歪在書桌前﹐“再這樣下去﹐我就不能保證天都的安寧了。”
羅喉看著他。“聽說過‘刀龍之眼’麼﹖”
“嗯﹖”黃泉頓了一下。那似乎是一種特殊的眼睛﹐功體提昇到極致時﹐瞳孔中會發出光亮。藏書閣中有相關的記載…… “好像醉飲黃龍有這種眼睛。”
難道他這麼快就有醉飲黃龍的消息了﹖黃泉驚訝地望著羅喉﹐卻見對方緩緩搖了搖頭。
“那是上天界刀龍一脈之特徵﹐擁有這種眼睛之人﹐通常都是難得的高手。今天你將對上的人﹐名叫‘嘯日猋’。”
黃泉心念一動。漠刀絕塵是醉飲黃龍的弟弟﹐他是否也擁有這種力量﹖無可否認﹐他絕對是高手一名﹗
“如何﹖”羅喉看他有些走神﹐追問了一句。
“切﹐這麼好的機會﹐我當然樂意﹗”說不定還可以借此機會﹐查問一下醉飲黃龍相關之事。
正當他提著槍準備離開﹐羅喉又叫住他。“黃泉。”
“還有何事﹖”
“一切小心。”

來到指示的地點附近﹐黃泉沿著山路轉了一圈才發現了他的目標。他皺了下眉﹐因為眼前的這個人跟他想像中的差很多。
“是楓葉吧。”
“不是。是櫻花。”
“你白痴啊﹐分明是梅花。”
三句話﹐三種不同的語氣﹐出自一個人的口中。這個人衣著花花綠綠﹐配飾雜七雜八﹐蹲在一堆亂草之中不停咕噥。黃泉右腳重踏在地上﹐一道火焰沿著前行的路燒到了那人腳下。
“誰﹗”
“又有人來打我了﹗”
“這次該你表現。”
黃泉銀槍頓地﹐謹慎確認。“嘯日猋﹖”
“是啦~”對方應聲的話語未盡﹐刀已出鞘﹐身形瞬動而至。黃泉將槍尖一挑﹐格開迎面劈來的刀勢﹐隨即一抖準備接後面半招﹐卻忽見對方眼神瞬變﹐冷鋒已從另一面轉回。
有意思。黃泉加快了速度﹐晃一下槍尖直取對方面門﹐一舉將之逼退十幾步。嘯日猋沉喝一聲﹐刀交左手﹐使出與之前完全不同的一路打法。黃泉將內力灌注在槍上﹐凝神以對﹐覷準空隙刺出去。對方卻再次變招﹐不退不擋﹐纏著向自己直扎過來的力勁反削回去﹐逼得黃泉拉開距離。
交手幾十回合﹐對方的氣息有些不穩﹐眼神漸漸趨於瘋狂。黃泉再次提元進攻﹐攻勢所到﹐火龍騰舞﹐幾乎將對手緊緊圍死。嘯日猋用刀柄強勢擋格卻被槍桿上的力道彈回﹐嘴角頓時見紅。就在此時﹐天色突然一片昏暗﹐已成一片焦土的荒郊突然飄來梅花香氣。在萬千眩目紛飛的梅花飄舞之間﹐黃泉失去了對手的身影﹐只看見兩點異常閃亮的白色光芒。
風煙過後﹐四週依舊荒野焦土﹐連一片花瓣都沒有。黃泉冷笑一聲﹐最近幾場打鬥都被人插手﹐自己的運氣真是無與倫比的糟啊﹗
不過幸好這次不是空手而回。他低頭﹐看著遺落在草灰泥土之中的兩片明綠色的東西。這是什麼﹖

當他回到天都之時﹐他發現許多人都站在離他很遠的地方竊竊私語。黃泉的功力比他們高﹐聽得自然而然﹐而後表情奇妙地扯了一下嘴角。
嗯﹐嘯日猋的確是高手沒錯。但是這和他經常去羅喉的房間有什麼關係﹖白天和晚上又有何差別麼﹖
轉念一想﹐他們不會是以為……黃泉頓時不鎮定了﹐隨手抓過一個人﹕“喂﹐什麼叫我經常去羅喉的房間﹖你們以為他中意男人吧﹗”
那個被抓住的人﹐恰巧是冷吹血﹐而那些流言﹐也恰好是他不經意間牢騷出去的……
“你……你幹什麼﹗”對方是跟那個瘋刀打完居然什麼事都沒有的厲害人﹐冷吹血的語氣都在顫抖﹐“這個你得去問武君……為什麼人家進貢的美女﹐他一個都不留……”
“進貢個屁啊﹗你當他昏君麼﹗”吼完冷吹血﹐黃泉才醒悟過來﹐似乎天都是有這種進貢活人的傳統。他鬆開了對方的前襟﹐低聲咬牙道﹕“是不是以前強迫人家進貢人質的傳統﹖”
“哦那個啊﹗”冷吹血自豪地大笑﹐“那是本將軍的意見﹐因為這樣可以借此控制那些外表投降﹐內心不服的部族。”
黃泉的臉色沉了下來﹐一拳打向對方的面門﹐然後看都不看倒在地上捂臉哀嚎的他﹐徑直走掉了。

滿腔怒氣地推開羅喉的房門﹐黃泉將槍柄狠狠往門口地下一戳﹐直扎進地板裡。“羅喉﹗”
感到整個房間都震了一下的羅喉照舊淡定﹐正在倒茶的手持續平緩地將茶倒在杯子裡﹐然後遞給黃泉。“如何。”
驚覺自己的失常﹐黃泉暗咳了一下﹐“讓他逃走了。”
“喔﹖能從你手下逃走﹐看來不負盛名。”
看著堅持遞到面前的茶杯﹐黃泉只好接過來﹐一飲而盡。“好淡的茶。”
“你喜歡哪種茶葉﹖”
“不必了。我只喝酒﹗”黃泉扭過頭去﹐暗自平息著內心的怒火。“需要我繼續追殺麼﹖”
“暫時不用。”
“他的體內有至少三種人格輪番替換﹐所以所使之招完全混亂。打他一個﹐比打三個聯手之人還費勁。”完全無法預估接下來的路數﹐只能靠本能應變﹐稍慢下來便會落於下風。
“辛苦你了。”羅喉接過他手裡的杯子﹐又倒了一杯茶給他。
“不過﹐此戰有些收穫。”黃泉從懷裡掏出用術法護罩包著的那兩片綠色的東西。“你看看這個。”
這東西不知是何物﹐散發著一股說不上的陰邪之力。為防有人欲借此物跟蹤他﹐他便弄了個罩子隔斷它與外界的接觸。
羅喉伸出手刺破那層透明罩子﹐將那東西拿了出來。黃泉稀奇地發現他那萬年鎮定不變好像彫像般的表情﹐居然有了一絲波動。
“刀龍戰袍的甲片。”
黃泉瞬間憶起花瓣紛飛的時候﹐他最後看到的一雙白亮眼眸。“嘯日猋就是刀龍一脈﹗”
不過﹐這樣能證明刀龍戰袍在他手裡麼﹖如果是﹐他為什麼要除下來兩片﹖有了缺陷的戰袍﹐對敵時豈不危險﹖
“吾認為戰袍並不在嘯日猋手裡。”羅喉說出了與黃泉同樣的推測﹐“牽連甲片的斷裂處參差不齊﹐說明是強行扯斷。誰會自毀如此重要之物而不思修復呢﹖”
黃泉看著他﹐“我聽說﹐那一戰之中﹐穿此袍的人是醉飲黃龍。”
“你似乎很在意刀龍一脈。”羅喉放下手中的甲片﹐“如果你想問有關醉飲黃龍的過往﹐吾也可以告知你些許﹐就當是對你此戰的褒獎。”
“我才不想知道他的事。”黃泉心裡有些緊張﹐但仍舊故作鎮定地勾著嘴角﹐湊近前去。“羅喉﹐不如給我講講你的事吧。”

隨便拉了個凳子﹐黃泉坐在桌前﹐與羅喉對面相視。“羅喉﹐他們說你不喜歡女人﹐所以才會留下我。”
羅喉被突兀地問到這種問題﹐沉默的時間比平常更久。“你希望聽到怎樣的答案呢﹐黃泉﹖”
有一瞬間黃泉很想扯著他的領子逼問他﹕我想知道﹐那些描寫你的各種亂七八糟書冊裡面﹐究竟哪個才是真正的你﹗
什麼殺戮無辜魚肉百姓橫征暴斂這些事﹐黃泉自認沒眼福﹐沒看到。天都威臨天下各方臣服以來﹐羅喉從未向他們要求過什麼﹐只要他們承認投降﹐天都甚至不向他們徵調任何兵將糧草資源。
看著面色很難看的黃泉﹐羅喉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黃泉﹖”
“以前那個進貢各族質子的命令﹐真的不是你下的﹖”黃泉將聲音含混地咬在嘴裡﹐右手不停轉著手裡已經空了的茶杯。
頓了一下﹐羅喉嘆了口氣。“吾當年也不甚讚同。但……命令的確是由吾下達。”
黃泉閉了一下眼﹐深深吸氣﹐平復內心深處的翻江倒海。幸好﹐一切都過去了。
撫著他肩頭的手停住了動作﹐而後輕緩地取下嵌在肩甲上的一片花瓣。“這個時節﹐有梅花﹖”
“咚”的一聲﹐黃泉手裡的茶杯掉在桌上﹐轉了一圈。對﹐當時的插手者雖然及時散去施於四週空間的術法﹐卻無法接觸到黃泉本身。
“似乎一直有人在幫助這些刀龍一脈。”羅喉看了一眼他﹐“既然都是同行﹐黃泉﹐你就負責找出這個弄玄虛之人吧。”

黃泉憤怒了。“你以為我跟他們有牽連﹖”
“吾沒這樣講。”羅喉按住快被黃泉掀翻的小桌﹐“先是楓葉﹐而後是梅花。他們為何偏偏找上你﹖”
“本大爺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不行麼﹗”黃泉氣得發抖﹐踢了一腳圓凳﹐拽過插在門口的銀槍快步離去。羅喉本來是擔心有旁人再打他的主意﹐結果引來他的誤會﹐不禁有些無奈。
罷了﹐讓他冷靜一下﹐再談後續問題吧。

xuanying 2011-04-27 00:50
第十一章

睜開眼睛﹐嘯日猋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這個熟悉而陌生的所在。一個淡金色頭髮的俊美男子站在他床邊﹐微笑著看著他。
“你醒來啦﹐極道先生和我都很擔心呢。”
眨著眼想了好久﹐終於從幾種人格的鬥爭鬥嘴中掙脫出來的他“嗷”地一聲跳了起來。“怎麼又是你啊笑劍鈍﹐我是在離家出走中﹐禁止打擾﹗”
“誰讓你是我小弟呢﹐白帝。”笑劍鈍寵溺地摸摸他亂七八糟的頭髮﹐“去吃飯吧﹐好好補充體力。”
“小弟﹖”
“他說他是你小弟﹐白痴。”
“你才是白痴啊你是他小弟才對吧﹗”
自言自語的嘯日猋被對方拖著胳膊直接拖入偏廳的圓桌旁邊坐好﹐手裡塞入一副碗筷。看著一桌子豐盛的飯菜﹐他終於忍不住開動﹐一邊不住往嘴裡塞著各種美味﹐一邊卻不知為何地流下淚來。
一旁的笑劍鈍靜靜地看著他。即使失去了記憶﹐有些東西﹐是永遠都無法抹滅的。他拿過桌上疊得整齊的手巾幫他擦了擦臉﹐又盛了碗湯擱在他面前﹐然後才輕輕起身﹐向外面走去。

穿過一片梅花林﹐是三間簡單但乾淨的房舍。笑劍鈍走到門口敲了敲門。
“極道先生。”
裡面傳來輕輕的回應。“進來吧。”
彎腰脫了靴子﹐笑劍鈍推開門往裡走去。內間的床鋪上躺著一個人﹐一動不動。而極道先生靠在窗邊﹐看著窗外飛舞的梅花﹐用扇子有一下沒一下地叩著窗棱。
“白帝他怎麼樣了﹖”極道先生伸手﹐示意來人坐下。“如今武道上已經有人開始關注刀龍一脈﹐你們兄弟最好小心些。”
笑劍鈍輕輕嘆息。“凡塵自染人啊。”
“最近一陣子﹐儘量別讓他出門。”
“可是還是沒有紫芒星痕的消息﹐我怕他孤身一人﹐惹上不必要的麻煩。”他抬頭看著極道先生﹐“何況大哥的傷勢多年來沒有進展﹐我想去找找有什麼別的方法。”
極道先生憂鬱地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此事由我來。銀戎﹐你當下的任務﹐就是照顧好你的大哥和小弟。我擔心不久之後﹐江湖上的風波就要吹到我們‘嘯龍居’了。”
“我不能明白。大哥在多年前前往月族之後﹐就變成這般模樣。算起他去月族的日子﹐恰好是月王誅殺羅喉的時候。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關聯﹖”笑劍鈍垂著頭看了看依舊昏迷不醒的床上之人﹐“大哥參與了那場戰鬥﹐是吧﹖”
極道先生沉重地點了點頭。“還記得那天我交給你們的小甲片麼﹖”
“記得﹐似乎是某種鱗片類的物品﹐我與白帝一人拿了一片。”
“我救到你們大哥之時﹐他的手裡就攥著這兩片鱗甲。據我所知﹐這是‘刀龍戰袍’之上的甲片。”
笑劍鈍的眼皮跳了一下。“刀龍戰袍……是邪天御武……”
“上天界的叛徒﹐逃往下界苦境﹐為禍蒼生。幸有英雄揭竿而起﹐號召群力﹐斬殺魔神以祭天……”極道先生的語氣低沉下去﹐似在輕吟﹐“然英雄終為世所不容﹐而亡於宿敵遺留的甲兵之下﹐誠可哀也……”
“大哥不會無緣無故去月族。”笑劍鈍抬起頭﹐“月王非是易與之人﹐何況我們與月族從未有過交情。他是在利用大哥除去羅喉﹗”
深秋天氣﹐嘯龍居外梅花如雪。極道先生看出他的意圖﹐執扇之手溫和而堅定地按住他的衝動。
“碧眼銀戎﹐月王在羅喉復出之前便已辭世﹐如今月族已經慘遭羅喉復仇血劫﹐你想從他們下手﹐只怕不易。聽我一言﹐稍安勿躁﹐先找到醫治你大哥的方法為要。”
點點頭﹐笑劍鈍感激地看了一眼這位一直關心幫助自己兄弟的人。“極道先生﹐多謝你。”
☆            ☆            ☆            ☆            ☆            ☆
黃泉怒氣沖沖地走出天都﹐看守城門的士兵面面相覷不知所以然﹐而埋伏在天都旁邊的各方細作紛紛有了動作﹐因為眼下﹐天都的首席戰將的一舉一動﹐都非常值得關注啊。
雖然是怒火中燒﹐但是他還是察覺到了身後的這批雜碎的鬼鬼祟祟﹐只是暫時懶得理而已。他直覺感到那個種滿楓葉的地方在打他的主意﹐於是決定先去挑了彼處。
依照記憶所走的路應該不錯﹐但是當他看見一片櫻花林的時候﹐還是猶豫了片刻。
能在短短幾天之內改變地貌﹐只有術法高人能夠辦到。想到羅喉無意間說的那句“你們都是同行”﹐黃泉蹙起眉頭﹐蘊足了力道掄槍直刺其中一棵花樹。樹倒了﹐櫻花紛紛落在泥土裡。
也許他應該冷靜下來﹐思考對方因何針對他。再者﹐倘若真想儘快達成目標﹐不該這般遮遮掩掩﹐避開再次見面的機會。明知他這次挾怨而來﹐怒則無智﹐不是更好對付麼﹖
失去了追蹤進行下一步的目標﹐黃泉轉身而去﹐準備冷靜思考之後再去尋找這個裝神弄鬼的傢伙。
就在他邁出腳步之時﹐身後突然響起小而輕的腳步聲﹐來人迅速接近的距離讓他反擊本能發作﹐銀槍一晃﹐向腳步聲來處捅去——
“哇啊啊啊﹗”一個稚嫩的女童嗓音驚懼尖叫﹐倒退著摔倒在地上﹐身上蓋了一層震落下來的與她的衣著同顏色的粉紅櫻花瓣。黃泉見狀愣了一下﹐收回銀槍﹐卻向她走了兩步。
“妳是什麼人﹖楓岫主人在裡面麼﹖”
“楓﹑楓……岫主人﹖”小女孩從地上爬起來﹐短短的胳膊揮舞著一個毛茸茸的棒子﹐把身上的泥土和花瓣撢乾淨。“寒光一舍又不在這﹐這位小孩童﹐你走錯路了。”
“此地非是寒光一舍﹐又是何處﹖”黃泉聽見她對自己的稱呼﹐挑了挑眉毛。她自己才是小孩子吧﹗
“這裡是……齋主﹗”她說到一半突然轉身撲過去﹐撞進一個與她同樣衣著顏色的大人懷裡。“這人找不到楓岫阿叔﹐於是亂砍我們的櫻樹呢﹗”
黃泉嘴角抽搐地看著這個渾身粉紅色的大男人﹐儘量保持鎮定。“此地是什麼所在﹖”
“小免﹐小免沒事就好。”對方抱起小女孩﹐然後把她放在自己身後﹐才轉過來面對這名不速之客。“此地是拂櫻齋﹐你沒長眼睛啊這裡哪有楓樹﹖”
黃泉一言不發﹐轉身就走﹐卻被閃到身前的一團粉紅攔住。詭異的顏色讓他一陣惡寒﹐不動聲色地退了一步以免和對方鼻尖對鼻尖。“怎樣﹖”
“我不會插手天都之事﹐希望你也別管上天界的事﹐否則我絕不會放過你﹗”齋主揪著他的前襟壓低聲音惡狠狠地放完話﹐回身面對小免又是一副可愛的笑靨。“小免乖﹐跟齋主回家﹐不要理那個惡棍。”

莫名其妙的相訪﹐毫無成果的探尋。黃泉嘆了口氣﹐上天界……是刀龍一族的所在地。看起來﹐有不少人都在關注這個族群。可是﹐他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天色漸暗﹐一勾新月懸垂天邊。黃泉著迷地看了片刻﹐在月族﹐每天看到的都是圓滿巨大的月輪﹐沒有在苦境這裡看到的這樣多變。正當他短暫地發呆時﹐身後又傳來一股陰寒的氣息。
“黃泉。”陰惻惻的呼喚﹐彷彿來自地獄的耳語。沙啞的嗓子﹐佝僂身影隨著一張惡鬼銀色面具映入眼帘﹐黃泉瞇了下眼。這又是誰﹖
自從來到苦境﹐半途攔路的有增無減。黃泉銀槍頓地。“有事快說﹗”
對方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嘿嘿冷笑起來。“想念故鄉了吧﹐月族的二皇子﹖”
被一個陌生人一語喝破身份﹐黃泉眼中殺光畢露﹐不待拉開距離﹐一掌挾帶火焰已經向對方轟了過去。誰想到對方反應奇快﹐一掌扣住他攻來的手腕﹐另一手疾速探向他的衣襟﹐電光石火之間﹐黃泉只覺頸子上一疼﹐有些許液體滑落衣領裡。
對方卻在此時陰笑著放開了手﹐舉起另外那只手﹐炫耀著月光下閃亮的物品。黃泉視線沒有離開他﹐但那已經被奪走的東西﹐對於他是再熟悉不過的了。
“你是何人。”黃泉背後握槍的手指微動﹐暗暗結出小範圍內的結界法陣﹐圍住兩人。想必是方才被那個拂櫻齋主扯了下前襟﹐所以露出了他一直戴著的月族的掛墜。對方能夠針對他隱秘的身份向此物而來﹐必然也與月族有關。他是誰﹖
對方捏著那個精緻的半月形掛墜﹐故意在他面前搖搖晃晃。“有了這個﹐再進月族幻陸不成問題。二皇子﹐我真該感謝你的大意啊﹐哈哈﹗”
再進月族幻陸。黃泉嘴角扯出一勾冷笑。“原來是你。”無論他是誰﹐曾經參與圍剿羅喉﹐現在就別想逃過天都的追殺。“竟敢在我面前出現﹐真好膽量﹗”
對方愣了一下﹐不信他這麼快就識破了自己的身份。就在他恍神的剎那﹐黃泉低喝一聲﹐搶上前去﹐發動攻勢。那個掛墜上有他離開月族時為邊境結界設下的術法關鍵﹐絕不能讓他得去﹗
可是﹐他還是慢了一步﹐對方笑著摧動那掛墜上的術法﹐解開了黃泉剛剛佈下的陣局﹐揚長而去。
“年輕人﹐比起你的老子﹐你還是太嫩了﹐哈哈哈……”

xuanying 2011-04-27 00:51
第十二章

取到了掛墜的覆面者並未直接向月族方向而去﹐而是為了擺脫黃泉﹐拐進了一片叢林裡。然而他顯然低估了黃泉的追蹤能力﹐正當他打算停下來休息一番之時﹐背後殺風已至。
“你沒死。”黃泉終於在一個山洞之前將他堵住﹐“但你的聲音卻有了很大改變。”
事到如今﹐也不必在此人面前遮掩什麼了。那人冷笑著取下了惡鬼面具﹐露出一張滿是瘡疤的﹐可憎的臉。
“你也沒有死﹐月族的二皇子。我們都是在那場惡戰中僥倖存活下來的人﹐真是有緣啊。”他陰森森笑著﹐“醉飲黃龍死了﹐連刀無後那個人渣都死了﹐只有我活下來﹐見證你們月王的卑鄙無恥﹗”
原來是滄海平。黃泉打量著他悽慘落魄的形容﹐聽著他對同伴以及那個死老頭咬牙切齒的控訴﹐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那個人﹐也已經死了。”
滄海平仰天大笑。“是的﹐沒想到他那麼好運氣。羅喉復活﹐盡滅月族。可惜的是﹐你們幾個雜種居然活下來了。”
黃泉微微抬眼﹐盯著眼前這個得意洋洋的人。“是你進入千滄冷雪﹐盜走了七棱鋼盒﹖”
“沒想到﹐他竟然放過了你們三個。”滄海平陰恨的目光直視對方﹐“無妨。接下來的工作﹐由我一人完成。”
長劍出鞘﹐在昏暗的山林小徑上只能看見它漆黑的劍鋒﹐夾雜著危險的氣味。黃泉頓生警惕﹕這劍刃上有毒﹗
“好眼力﹗”滄海平哈哈大笑﹐“你的火焰可是會讓毒氣擴散﹐吸到可就沒命了。小心啊﹗”
“囉唆﹗”黃泉不耐煩地再刺一槍﹐四週暴雪狂卷﹐氣溫驟降。在這個時節凝聚大量凍氣並不是很難﹐但是對方出劍的速度和角度太過刁鑽﹐加上他的術法暫時不能使用﹐他只有與對方專心拼武功招式。
“月族二皇子。”明知對方對這個稱呼深惡痛絕﹐但滄海平此時就是想讓他分神﹐“告訴我﹐你父王對你好嗎﹖身為月族與幻族最頂尖王族後裔﹐他一定最重視你吧﹖”看看黃泉並沒有答話﹐他又繼續道﹕“當然﹐他現在看不到也聽不到了﹐因為他沒想到﹐月族的皇子﹐如今已經成為了宿敵羅喉最鐘愛的戰將。命運﹐果然令人感慨啊﹗”
槍尖顫了一下﹐黃泉順勢一掃﹐不料對方靈活避過﹐趁槍勢未回之際再出一劍﹐削向他的腰側。黃泉連忙側身欲避﹐卻只感到後腰上一陣麻痛。
該死﹗黃泉心內大叫不妙﹐毒氣已經對他的腰腿產生影響﹐再不動作就來不及了。槍尖觸地﹐猛然一劃﹐一道山峰平地而起﹐頓時隔斷兩人所在的空間。黃泉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從懷裡摸出一個小瓶﹐將裡面的丸藥嚼了吞下﹐而後努力把著槍支撐自己站起來。他必須及早向銀血和幽溟傳信……
一般的解毒藥丸並未產生多大的效用﹐很快他就感到內腑的疼痛。再移步﹐居然又跌倒在地上。
滄海平沒過多久就追了過來。對他而言﹐與其跋涉千里上月族面對銀血與幽溟﹐還不如先趁此機會﹐幹掉戰力已經大打折扣的黃泉。
就在他跑近前之時﹐沉重的壓力從天而至﹐一道看不見的氣勁硬生生將他推出幾十步遠。就在他好不容易定下腳步站穩身形之時﹐一道人影已經閃至他眼前。
“不准再接近黃泉。”身著闇法之袍的羅喉說完這句話﹐再次舉起手來﹐一招將他打退到更遠的地方。滄海平勉力提氣調息﹐幸好內傷不重﹐看來羅喉還是有顧念他偷取首級的功勞吧。
既然此路不通﹐就先去月族﹐查看有什麼可趁之機。他擦了擦嘴角﹐哼笑著飛馳而去。
☆            ☆            ☆            ☆            ☆            ☆
黃泉再次咬著牙站了起來﹐但眼前一花﹐頭暈得很﹐只能大口喘息﹐渾身無力。他很奇怪﹐羅喉怎會追趕到這種偏僻地方﹖
滄海平身上那股霉臭味消失了﹐黃泉微微睜眼﹐看見繡金的黑絲絨的衣袍料子在眼前晃動。他右手握槍撐住身體﹐左手慢慢放開了腰間的短刃。他想說話﹐但說不出來。
看到了他腰際和戰袍下襬的暗褐色血跡﹐羅喉迅速點了他幾個穴道﹐阻止毒素過快地蔓延。他的手臂穿過黃泉的腋下將人抱到自己肩上﹐“堅持一下﹐吾帶你回去療傷。”
黃泉想告訴他去追回滄海平奪去的掛墜﹐但是過於虛弱﹐只能用微小的力道抓住他的衣袍﹐整個人伏在他的肩上﹐不住喘息。羅喉看了一眼他的模樣﹐一邊往天都方向疾馳﹐一邊捏捏他冰涼顫抖的手指﹐安撫著他的焦急。
捏什麼捏﹐快去把那個混蛋追回來啊。黃泉只想到這裡﹐整個人就失去了知覺。

眾人看見武君扛著中毒昏迷的左護令返回﹐大多惶然不知所措。但是羅喉什麼也沒解釋﹐與平日一樣鎮定地指揮僕役準備熱水和傷藥﹑繃帶和手巾之類的物品﹐腳步不停地往自己的房間走去。看著眾人來來往往﹐自己一句話也插不進去的冷吹血急得快跳腳了。
脫去黃泉的衣物﹐羅喉將他放進泡了藥粉的長圓浴桶裡﹐然後單手按在他的傷口上。暗黑的邪能像煙霧一樣從手掌竄出﹐鑽進傷口裡﹐不多時黃泉開始痛苦掙扎﹐浸在水裡的皮膚上漸漸滲出毒素﹐溶入水裡。
看著一桶水變成了暗色﹐羅喉將他撈起來擦乾﹐叫僕役進來再換一桶水。連續換過三桶水之後﹐毒素終於徹底清乾淨。他用一塊大布巾裹著不住發抖的黃泉﹐把他放在自己的床上﹐背部朝上晾著傷口。感受到涼意﹐黃泉一頭冷汗地略微清醒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枕頭和床欄的彫花﹐還有深紫色的帳幔。意識到這不是自己的房間﹐他呻吟了一下﹐渾身卻完全提不起力氣﹐連動一根手指都困難。緊接著﹐他看見了一張邪魅俊俏的面容﹐一雙琥珀赤紅的雙眼﹐平靜而深邃地望著他。
這下他可清醒了。他張了張嘴﹐還是說不出話來。對方伸出手來﹐摸了摸他的頭﹐握住了他伏在枕上的手掌。
一股靈識的波動傳了過來﹐清晰的聲音在他腦子裡響起。
你要說什麼﹖
黃泉閉了閉眼﹐慢慢地在心裡把自己的意識凝聚起來。
滄海平﹐拿走了月族信物﹐我必須追回。
羅喉鬆開了手掌﹐回身到桌上拿了件細小的﹐閃著光亮的東西。“好好養傷﹐此事吾幫你處理。”黃泉輕輕哼了一聲﹐他還有很多話想說﹐但體力實在不支﹐又想昏睡過去了。
“忍著。”黃泉迷糊的意識還沒明白這句話什麼意思﹐便被後腰上一陣刺痛激到﹐整個人幾乎彈起蜷縮﹐卻又被按在肩頭和腿上的手安撫下來。“傷口週圍的壞死部份必須清除﹐才能敷藥。”
黃泉矇矓間看見搭在椅子上的自己的衣物﹐想到這是第二次在這個人面前一絲不掛﹐臉上微微有些發熱﹐咬住了唇。對方見他這副模樣﹐以為他在強忍疼痛﹐於是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清好傷口之後﹐將止血的藥粉敷上﹐再包好紗布。羅喉一手按在黃泉的後背心﹐為他注些真氣輔助療傷﹐而後輕輕為他覆上棉被。
“休息吧。”
只能趴著的黃泉一動不動﹐方才的驅毒過程損失了他全部的體力﹐此刻他也不能再做什麼﹐於是沉沉地陷入了睡眠。

不知過了多久﹐他被近在咫尺的輕微的呼吸驚醒。他從不習慣睡覺時與人這般接近﹐下意識地就要往後彈開﹐卻牽動了後腰的傷口。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氣﹐同時也發現對方已經清醒。
“你這是在幹什麼﹗”黃泉惡狠狠地看著靠著自己還把胳膊搭上來的羅喉﹐“你是想讓流言成真麼﹗”
羅喉小心地攬著他﹐低頭看了看他的傷口。“什麼流言﹖”
黃泉頓時啞口無言。對方見他不願說﹐也不多問﹐起身給他端來一碗水。“喝吧。”
接過有些苦的水﹐黃泉側著身子往裡挪了挪﹐迅速將它喝光﹐然後忿忿地將空碗扣在床上。他能感到自己在虛弱無力的時候趴得十分難受﹐然後有人過來幫他翻身﹐按捏他酸痛的胳膊。但是當下﹐他也只能以此掩飾自己的不安與焦躁。
“你要去哪裡﹖”羅喉按住屈身趴起的他﹐“躺下。”
“我的掛墜﹗”想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天或者兩天﹐那個老東西說不定已經進入月族了﹐黃泉又氣又急。“別攔著我啊﹗”
“吾已經找到滄海平了。”羅喉不緊不慢的敘說﹐成功擋下了黃泉的躁動。“可是﹐吾發現他之時﹐他已是一具屍體﹐身上之物也已經不在。”
“我回一趟月族﹐通知他們小心防範﹗”使勁撥著按住肩頭的手﹐黃泉沮喪地發現﹐現在的自己用盡全力也撼動不了他。
羅喉見他這副模樣﹐沉吟片刻﹐鬆開了手。“吾認為﹐取走掛墜之人的目標不是月族。”
喘了口氣﹐黃泉懊惱地將臉埋在手臂裡。“我知道。”倘若目標一致﹐對方何不等滄海平打開通道進入月族再動手﹐何況能殺死滄海平﹐對方必不是一般高手。這樣的高手在武道上屈指可數﹐而與月族相關之事也就那麼幾件而已。
思及此﹐黃泉抬起頭來﹐望向依舊一臉淡然的羅喉。

xuanying 2011-04-27 00:52
第十三章

黃泉抬頭看著羅喉﹐突然道﹕“給我點任務吧。”羅喉眨了一下眼﹐看著對方有些急躁不耐的眼神。
沒得到回答﹐黃泉嘆了口氣。“你總是讓我閒著﹐我來天都跟隨你就沒有意義。聽說妖體半僧道沒搶到影神刀﹐要不我去試試﹖”
“你眼下體力未恢復﹐少獨行不比一般人。”羅喉發覺黃泉咬牙怒瞪他﹐嘴角微微往上彎一下。“當然﹐你也是難得的高手。”
“你不著急奪回影神刀麼﹖”黃泉移開目光﹐“看起來檯面底下有許多人正在計劃針對你。”
“不急。”羅喉淡然道﹐“要針對吾﹐就讓他們來。智者的謀劃﹐同武力高超者的挑戰同樣值得期待。”

在天都另一處的房間裡﹐冷吹血正在對敗戰而歸的半僧道循循善誘。“雖然武君好心給你第二次機會﹐但是萬一他派黃泉出戰呢﹖你認為武君能再容忍你多久﹖”
武君容忍他這次的失敗﹐是因為對方是個出名的高手。但如果有人可以取代他呢﹖半僧道覺得冷汗又下來了﹐因為他知道新任的左護令也是術法高手﹐而且能力遠在他之上。
“武君的決定﹐不是我們這些做屬下的人可以干涉。”
冷吹血笑了兩聲。“但是黃泉畢竟是個外人。”
對方一下瞪圓了雙眼。“什麼意思﹖”
“自從江湖眾派門歸降﹐他就一直在外面遊逛﹐與些身份不明的人交接。”冷吹血壓低了嗓音﹐“我猜﹐他不是苦境大陸上的人。”
這可是個大消息﹗半僧道抖了抖嘴唇﹐“你是說……他進入天都是別有企圖﹖”
怎麼可能﹖武君跟他那麼親近。
想到此處﹐他彷彿被人狠狠敲了一錘﹐張大了嘴。如此觀之﹐武君的處境豈不危險﹖
“我們才是最忠於武君的人。”冷吹血咬牙切齒﹐“當年武君遇難﹐我等隨著天都皆被封禁於地下。可是那個傢伙是什麼來歷﹖何況如此強者﹐豈會一夕之間憑空出現﹖”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你去把巫讀經和高陽異徒找來。我們必須儘早揭穿那傢伙的陰謀﹐護衛武君與天都﹗”

儘管羅喉要求黃泉回到自己的房間繼續休養﹐但黃泉哪裡是聽話的人﹐當夜收拾停當﹐拈個法訣﹐潛出天都。
每次出入天都﹐身後都有一批跟蹤的雜蟲﹐鬼鬼祟祟。黃泉明知他們的存在卻並不動手﹐一來他這個人不喜歡在行動中鬧出太大動靜﹐二來是他壓根沒把這些人放在眼裡。何況他本身就是追蹤與反追蹤的高手﹐不出三五里地﹐必定把這些人全部甩掉。
這次有些不同。黃泉微微駐足﹐這次跟蹤的人用了一些術法﹐有陰界和異大陸的些許氣息。於是他不再姑息﹐大喝一聲﹐槍尖向地戳了下去﹐頓時炸翻了周遭一大片土地﹐半空中灑下些寫著符咒的碎紙片。
被揪出行蹤的半僧道戰戰兢兢露了面﹐眼睛不住往上瞅。黃泉惡狠狠盯著他﹐手中銀槍往上方一指。“都給大爺滾下來﹗”
於是巫讀經只好撤去隱身術﹐狼狽地從樹梢上跳下來﹐站在妖體半僧道後面。
“說﹗”黃泉揪出這兩個﹐冷冷地看著他們﹐“誰叫你們來的﹖”
“是…… ”半僧道猶豫著要不要把冷吹血的名字供出來。“是……”
“是我們看你深更半夜一人出城﹐所以跟來看看。”巫讀經比較膽大﹐雖然他也很不願意面對黃泉那雙殺氣四射的冰藍眼珠。那雙似乎一直瞇得很細的眼睛裡﹐有著無可比擬的銳利鋒芒﹐就好像獵鷹或者野狼捕食時閃現的那種光芒。
回應他的﹐是一塊夾帶冰冷殺風幾乎貼到他鼻樑上的金色令牌。
“好好看仔細﹐是羅喉派我出任務﹐不是你們天花亂墜想像裡的那些事﹗”黃泉低吼著收回令牌﹐整個人化作一道白光﹐消失現場。
半刻鐘之後﹐高陽異徒沉著一張臉走過來﹐看著面面相覷﹑焦躁不安的兩人。
“跟丟了﹐但看方向﹐是秋水興波。”
兩人沮喪嘆氣。一向以速度見長的高陽都跟不住這個黃泉﹐看來他真的不是好對付的人。還是先回天都再與冷吹血商量後續事宜吧。
☆            ☆            ☆            ☆            ☆            ☆
這一切﹐被深夜站立在天都高臺上的羅喉看得一清二楚。
他能理解黃泉隱約之間的焦躁﹐在天都﹐只有強者才有地位﹐同時也將面對更多危機與挑戰。
但是﹐黃泉的情況好像不止於此。
回想方才半僧道他們的作為﹐他心裡沒來由地不太愉快。
因為黃泉是個外來者﹖眼下在天都的諸將﹐都是跟隨他平叛的那一批人。這些人臣服於他的權威與強勢﹐而且對背叛者有著深刻的印象。
他知道﹐黃泉並不願意提起他過往的身份﹐於是他也很配合地不講。黃泉說過﹐夜麟已死﹐那麼就應該不必再提一個死人的事。
能夠斬斷過去的糾結﹐是多麼令人羨慕的事。可是﹐一個人真的能將他的生命斬為兩段﹐前後互不影響麼﹖
最後﹐羅喉在走下高臺之時﹐下意識地按了按胸口的暗袋﹐那裡面本該有的一塊令牌不見了。能從他眼皮底下偷走東西﹐黃泉可謂是第一人﹐雖然是趁他沐浴更衣的時候拿走的。

秋水興波之前﹐黃泉拈指佈下結界。這一戰﹐他勢在必得。
挑舋而充滿力道的一槍夾帶流火直衝和平寧靜的世外仙境。少獨行立刻出現應戰﹐黃泉看了看他手上那支刀﹐“這不是影神刀。”
少獨行看了一眼黃泉﹐眼神充滿輕蔑。“你白痴嗎﹖”話語未落﹐一刀已橫掃而出。
黃泉立即擋招﹐他本身速度已經很快﹐但對方招式千變萬化﹐似乎在這一招裡﹐能變化出上萬的招式來。
四週昇起的燐火﹐照亮昏暗的戰場。像他們這樣的高手﹐深夜對戰自然不需要照明﹐黃泉這樣做﹐除了迷惑敵人﹐分散注意之外也沒什麼大用。少獨行鄙夷地哼了一聲﹐“天都走狗﹐只會這種裝神弄鬼的玩意﹗”
燐火突然變化﹐反射刀招之時﹐黃泉的還擊已到眼前。少獨行同樣面對萬千銀亮的槍影﹐虛實不定﹐只在自己上中下三路亂晃﹐順著槍身削過去的刀招﹐都被一一彈開﹐刀上的力道加倍反回己身。
幾十招下來﹐少獨行開始感到不支。他覺得奇怪﹐每次出招之前﹐對方竟然都能先他一步抓到他的方向﹐迅速破解他的招式。並不是對方有多深厚的根基或者了不得的內力修為﹐他一切的行動都似乎只是本能出擊而已。更加可怕的是﹐對方出擊的方式不像戰將﹐更像一名殺手。雖然手持長槍就得要求雙方拉開距離﹐但黃泉就是能夠屢次逼近身前﹐出其不意地往他的致命處招呼。
不知不覺中﹐少獨行發現自己已被逼至秋水興波邊緣﹐但當他再後退一步時﹐彷彿沾到什麼的衣角居然著火了。
“卑鄙小人﹗”發現對方做的手腳﹐他怒不可遏﹐絕招應手擊出。“陰陽兩分﹗”
黃泉只是抿著嘴唇﹐槍上灌注強大氣勁﹐對準稍縱即逝的破綻處全力刺去——

就在此時﹐結界突然崩碎成無數片﹐少獨行承受這一招﹐並未絕命在火焰之中﹐而是往後飛退了十幾丈。剎那間﹐無數紅艷楓葉突然出現﹐包裹住受傷的少獨行。黃泉眼尖﹐招式不收﹐在槍上又增內力﹐直擊旋渦的中心。
一聲驚天巨響﹐紅葉無影無蹤﹐一泓池塘的水波受到振蕩﹐高高揚起又落下。粉碎的山石﹐碎裂的地面與亂濺的水花將這一處優雅寧靜的所在轉眼變成了一堆廢墟。黃泉低咒一聲﹐擦了擦臉上的水滴﹐踏入秋水興波內中。
天色漸明﹐黃泉並未找到影神刀﹐不禁有些沮喪。他已經受夠了這種每次打到一半﹐都會出現一堆花和葉子攪局的情形了。對方一再阻撓他的作為﹐到底打算怎樣﹖如果楓葉真是代表上次見到的那個楓岫主人﹐那麼……目前首要的目標﹐就得換成這個人了。
可是﹐他討厭這種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
他走得很慢﹐一面走﹐一面沉思這些事。醉飲黃龍的下落﹐羅喉也重視的刀龍一脈﹐影神刀與刀龍戰袍的下落——
他突然驚醒﹐想到一個可能。楓岫與少獨行既然相識﹐影神刀會不會在寒光一舍﹖
不遠處突如其來的一陣喧鬧聲﹐截斷了他的思路。黃泉抬眼望去﹐是一群衣著相同的人﹐明顯是出自同一個組織﹐他們手裡拿著刀﹐正在包圍逼近一個少女。
“就是她﹐她身上藏有羅喉重要的物品﹗”
“抓住她﹐就有了對抗天都的籌碼﹗”
黃泉認出了那個少女﹐正是那天在寒光一舍裡瞥過一眼的奉茶者﹐君曼睩。她身上有可以對抗羅喉的物品﹖難道是……
少女看起來絲毫不會武功﹐被逼得退無可退﹐表情雖然絕望而焦急﹐卻無絲毫的恐懼。她只是緊緊捏著掛在胸口的一塊木飾珮掛﹐緊張地看著近在咫尺的明晃晃的刀鋒。
不再多想﹐黃泉提槍縱身﹐衝上前去。

xuanying 2011-04-27 00:52
第十四章

千葉傳奇走進一大片楓樹林之時﹐和風煦日﹐溫雅清朗詩韻隨風而至。
“笑看嫣紅染半山﹐逐風萬里白雲間。逍遙此身不為客﹐天地三才任平凡。”
微微冷笑著﹐他心中浮現了“故弄風雅”這個詞。他這次應邀前來寒光一舍﹐一來是為見識這位神秘的隱士﹐二來也順便看看能否得到助力。原本素還真想邀請他共同對抗佔據鹿苑的滅境邪靈﹐但他無法信任素還真﹐又加上羅喉對日盲族的壓逼﹐使得他決定了首先攻擊的目標。
掛著紗幔的涼亭映入眼帘﹐亭中之人和善地邀請他進來一同品茗。千葉慢慢踱入﹐卻見小小幾案上擱著筆墨紙張﹐而此中主人正意猶未盡地擱下毛筆﹐沉吟不已。看見來人﹐面上浮起神秘而客套的笑容。
“太陽之子遠來不易﹐請坐。”
千葉瞥了楓岫一下﹐卻只對上掩蓋在羽扇之後的狡黠雙眼。而後﹐他明智地將目光轉移到了那幅墨跡未乾的畫上。“這是什麼﹖當前局勢﹖”
楓岫對貴客的單刀直入微微一哂﹐未執扇的手在畫紙邊緣輕輕拂過。“猛虎現世﹐眾人恐懼而畏縮。當是之時﹐眾人該如何﹖”
“世局危難﹐眾若累卵﹐英雄當出﹐消滅惡虎﹐拯救蒼生。”千葉凝氣﹐在畫紙上繪下一名直面猛虎的勇者。而後﹐他抬起頭來﹐銳利目光直視楓岫。
“而你﹐深居桃源深處的先天者﹐屬於這畫卷中的哪一位﹖”
楓岫淡定的輕笑從扇後響起。“吾﹐乃是這幅圖之繪者呀。”
和煦的暖風吹入深秋時節的世外桃源﹐千葉傳奇凝視著蘸墨的筆尖﹐看著楓岫再次提筆﹐在猛虎的身後填繪了一隻小小的幼虎。
這又是何意﹖
剎那間﹐他似乎明白了什麼。
強如羅喉﹐亦有想要保護之人麼﹖
千葉微微瞇起眼睛。“楓岫主人﹐你了解的江湖事不少。”
楓岫不置可否﹐勾著嘴角撂下筆。“日盲族與月族有交情﹐是嗎﹖”
“月族已滅於羅喉初復生之時﹐再提此事無宜。”
“不見得。”楓岫晃晃扇子﹐“蒼月銀血還活著。”
千葉傳奇心裡一驚。既然如此﹐月族為何隱匿江湖﹖他們不想報仇﹐還是自認力有未逮﹐就此放棄了﹖
對方的笑意更濃。“有關月族與羅喉之事﹐你何不走一趟月族﹐當面詢問銀血將軍呢﹖何況……他們真的放棄復仇了麼﹖”
目送若有所思的貴客漸漸遠去﹐楓岫坐回椅中﹐微笑著斟了一碗茶﹐在靜好的歲月裡慢慢欣賞如畫一般的美景。
“要怎樣才能讓猛虎真正陷入孤立無援呢﹖日盲族的希望﹐你能做到何種程度呢﹖真是令人拭目以待啊。”
☆            ☆            ☆            ☆            ☆            ☆
三兩下解決了面前這群仗勢凌弱的人﹐黃泉面無表情地轉過身來﹐看著背後緊靠大樹彎著腰的君曼睩。少女的裙襬上有泥土和鮮血﹐於是他走上前兩步。
“妳還能走麼﹖”
少女的手撫著大腿﹐試著直起身來﹐但立刻又痛苦地滑了下去。“好像腿斷了。”
黃泉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將她背上肩頭。“寒光一舍在哪﹖”
“我……”少女虛弱的嗓音裡帶了一絲猶豫。“不能回去。”
“為什麼﹖”
半晌沒有回答﹐君曼睩虛弱地說﹕“你還是把我放下吧。”
“到底是怎樣﹖”再把她放下﹖等別人來拿那個所謂的“對抗天都的籌碼”﹖黃泉耐心好得很﹐一動不動﹐等她解釋。
“我因為身世的問題﹐同楓岫主人起了爭執。”她抿了一下唇﹐“主人說﹐如果我踏出寒光一舍﹐就別再回去。”
瞅瞅天色﹐黃泉做出決定﹐背著她往天都方向走去。“妳一直住在寒光一舍麼﹖”
“不﹐我從小父母雙亡﹐由義父撫養。前兩年義父去世﹐便將我交托給楓岫主人。”
黃泉冷笑。“可是此人並不可靠。”竟然放任她流落江湖﹐落入任人宰割的危境。
“是我任性﹐不怪主人。”君曼睩伏在他背上﹐小心地不要壓到那些細軟的﹑長長的白色髮絲。黃泉身體上散發出一股淡淡的冷香氣味﹐好聞得讓她有些昏昏欲睡了。
“妳什麼時候開始追尋自己的身世的﹖”黃泉慢慢走著﹐似乎一點也不急著回去。
“以前在家的時候﹐也不太過問。後來他們似乎知道了些什麼﹐不時向我提及﹐我這才開始好奇自己的出身。”嗓音夾帶著濃濃睡意﹐但她還是努力保持清醒﹐回答救命恩人的問題。
“他們是誰﹖楓岫麼﹖”
“他和拂櫻齋主也是最近才探討起此事﹐大概是……一個月以前。”

一個月之前﹐正是羅喉首級被奪﹐月族與苦境眾人都陷入混亂與恐慌之時。黃泉微微偏了下頭﹐看了看已經睡著了的少女。天都已經近在眼前﹐但他停住了腳步﹐似在猶豫。
一向行事謹慎的他﹐決定暫時不冒這個險。於是﹐他掉轉腳步﹐打算先在外面找一個隱密之所﹐安置君曼睩。然而﹐背後卻響起急促的呼喚﹐中斷了他的計劃。
“你在這裡磨磨蹭蹭地幹什麼﹗”在城門口等了很久的冷吹血憋了一肚子火衝過來﹐“快上去﹐武君正在等你﹗”
然後﹐他看到了黃泉背上的少女。“這是誰﹖你幹嗎把她帶回來﹖”
黃泉懶得跟他解釋﹐只好放棄先前的打算﹐帶著君曼睩返回了天都。

沒想到﹐他帶回來的少女﹐果真引起了羅喉的關注。黃泉站在門口﹐看了看被安置在自己臥室的少女﹐還有一屋子圍著武君的人﹐心裡突然有點不舒服﹐轉身離開了。
他沒有去高高的天臺上﹐那裡太顯眼了。他習慣找一個陰暗的﹐沒人的角落裡靜靜地蹲著﹐只有他能看見別人﹐別人注意不到他。
不過自從來到天都﹐這樣的狀況越來越少了。他看著晴朗夜空小小圓圓的明月﹐映照大地一大片澄澈的月光﹐難得地走神了。
銀血和幽溟怎麼樣了﹐身體都恢復了麼﹖月族現在有沒有恢復基本的穩定狀況﹖他們應該已經看見自己的留書了吧﹐也不知道月族還有沒有像以往那樣﹐在苦境留一﹑兩個眼線。想到自己曾經因為不知道銀血的真實身份之時﹐還曾經想過做一些比擁抱更加親昵的動作﹐不禁微微臉紅了起來。
羅喉悄悄走過來的時候﹐正巧看見這一幕。黃泉隨意地坐在廊檐下仰望天空﹐透明的光線映得他淡紅的臉頰似乎在微微發光﹐薄瓷一般。那雙平時裡總是凝著殺氣與冰冷的眼睛裡﹐透出一點點溫柔﹐美得令人難以呼吸。
“想家了﹖”他走過去﹐恰好擋住那片月光﹐看見地上坐著的人眉頭微蹙。“最近並無他事﹐你可以回去探望他們一段時日。”
“不必了。”黃泉低著頭站起來﹐再抬眼看他之時﹐眼睛裡又恢復了冷淡的光。“我不希望月族再有任何動蕩。”
沉默了片刻﹐羅喉轉過身去。“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我的房間給了那個女人﹐說明她對你而言﹐份量不輕嘛。”黃泉記得那一屋子人裡面不但有大夫﹐還有侍從﹐甚至虛蟜都守在那裡。虛蟜是早年跟隨武君誅滅邪天御武的老部下之一﹐對羅喉是絕對的忠心不貳﹐派他守著這個君小姐﹐可見這少女的重要。
看來﹐君曼睩本身才是羅喉最重要的。黃泉看了看走在前面的沉默的人﹐不回答表示他不想讓自己得知﹐就好像自己不欲暴露的月族身份一樣。想到此黃泉有些氣悶﹐自己的秘密他都知道﹐可是他的世界卻將自己隔絕在外。
一路上思緒紛擾著﹐黃泉赫然發現自己跟著他﹐竟然走到了他的臥室門口。他立刻止步於門外﹐“就到此吧﹐屬下告退了。”
羅喉攔住他離開的勢子﹐“進來吧。吾之臥室很大﹐委屈不了你。”
就在此時﹐侍從抬過一個樟木箱子﹐還有一些黃泉看起來很眼熟的物品。“稟武君﹐這些就是左護令的衣物了。”
“放在此地﹐退下。”羅喉屏退侍從﹐關上門扉之後看著黃泉﹐“擅離天都﹐吾還未聽聽你的解釋呢。”
黃泉很知趣地立刻從懷裡掏出金令遞上﹕“給﹐完好無缺。”
意料之外地﹐對方並沒有去接。“留著吧。以後或許還有用處。”
伸出去的手僵住片刻﹐隨即尷尬地收了回來。“我只是想去挑戰強者而已。如果你禁止我﹐我不會堅持。”
“你遇到君曼睩的時候﹐很湊巧。”羅喉走到桌邊﹐示意他坐下。“你知道她是楓岫主人那邊的人﹖”
“嗯﹐我懷疑這是楓岫的刻意安排。”黃泉皺著眉頭﹐“難道你真的認識她﹖我看見你很注意她掛著的珮飾﹐那是什麼﹖”
“她是吾兄弟的遺孤。”羅喉不想多說﹐恰在此時﹐傳來叩門聲。
“啟稟武君﹐有人傳信予左護令。”
黃泉快速走過去開門﹐“何人傳信﹖”
“屬下不知﹐信是被擱置在天都之外的草坪上。”
看了羅喉一眼﹐他皺著眉頭﹐將沒有署名的信函拆開。

欲尋失物﹐天都之南四百里﹐嘯龍居。

“沒什麼﹐我明天要出去一趟。”他故做輕鬆地看看羅喉﹐見他並無詢問之意﹐略微放下心來。
羅喉沒有再說什麼﹐幫他拿好了換洗的衣物﹐催促他去沐浴然後休息。看著黃泉彆扭地走到後面去﹐他想了想﹐打算暫時不告訴黃泉﹐冷吹血在他背後搞的那些小動作以及打的小報告。他隱約覺得有人在針對黃泉﹐不是天都之內的人﹐而是一隻看不見的手在幕後撥弄。

xuanying 2011-04-27 00:52
第十五章

自從與羅喉一戰之後﹐月族徹底斷絕與外界的通道﹐專心休養生息。因為月華古都已成廢墟﹐幽溟和蒼月銀血帶著剩餘的族人在城郊搭建暫時的帳篷居住﹐同時開始著手民生的重建工程。
忙完一天的事務﹐銀血照例到幽溟的帳篷去。見他進來﹐幽溟趕快把手裡那張紙往旁邊的盒子裡一塞﹐卻在匆忙扣上盒子的時候被夾了下手指﹐痛叫一聲。
“每天看一遍﹐還看不夠麼﹖”銀血無奈苦笑著﹐那盒子裡是夜麟丟在幽溟桌上的留書﹐還有他那張面具——那天被打裂了﹐但是又被黏在一起﹐小心地存放起來。
就好像存放一段記憶﹐或是證明某個存在一般。
“別想了。夜麟如果有事﹐會回來找我們。”銀血拿過那個盒子﹐手指撫過上面的花紋。“邊境通道﹐如今也只有皇族才能暢行無阻。”
血緣之系﹐讓他們失去了很多﹐也有所幸保留下來的﹑值得珍惜的東西。幽溟嘆了口氣﹐“可是至今都沒有二哥的消息﹐在苦境……也找不到他的人影。那個羅喉會不會已經把他……”
“不會。”銀血搖頭﹐態度肯定。“他對夜麟的態度﹐不像要對他不利。”
說到此﹐他頓了一下。羅喉倘若只想招個手下﹐為什麼挑走跟他交手時間最短的夜麟﹖那場戰鬥中﹐跟他過招最久的是自己﹐而招式最強的則是幽溟的“萬元歸宗”。
“大哥﹐你以前……就認識二哥對麼﹖”
銀血看著他﹐點點頭。
“他六歲就被送去幻陸的一個殺手組織﹐在裡面受訓。說是培訓﹐但只有極少數的人能夠存活下來﹐成為殺手。”
幽溟的呼吸凝重起來﹐擱在桌上的手慢慢握成拳頭。
“我在那個組織裡面比他大一些﹐力所能及的地方就會去幫他。直到後來先月王派人來找我。”銀血嘆了口氣﹐“再後來﹐就是那場戰爭了。”
“我不知道﹐父王曾那樣對他……”幽溟將臉埋在雙掌裡﹐難耐嗚咽。
“他是月族與幻族頂尖高手的唯一後嗣﹐先月王不可能容他活至成年。”他頓了一下﹐“可是那一次……他沒有死。”

就這樣﹐夜麟失去母親﹐又失去了最關愛他的銀血﹐繼而被自己的父親利用﹑背叛與殺害。孤獨地生存﹐孤獨地成長。一次又一次遭遇傷害與拋棄……
銀血心想﹐難怪羅喉說他保護不了夜麟。他懊惱地舉掌撫額﹐卻被一雙溫暖的手握住了。
“大哥﹐我們已經是皇室僅存的血脈了。”幽溟忍住鼻酸的感覺﹐“我想把他找回來﹐不過也許他不願意與我們在一起。”對他而言﹐這裡畢竟是一個傷心的地方。
“我認為他也想回到我們身邊﹐但他不願讓我們再次為了復仇而置身險境之中。安置幸存的生者﹐是月族現下的首要目標。”銀血緊緊按住那個盒子﹐“不過﹐只要你下令﹐我就前往苦境﹐帶他回來。”不要復仇了﹐兄弟在一起平平安安地﹐最重要。何況夜麟已經經歷過那麼多生死界限﹐殺手生涯﹐何時是個盡頭﹖
“嗯﹐我認同大哥的理念。”幽溟點點頭﹐“代代糾纏的仇恨﹐永遠沒有盡頭。所幸血脈不曾斷絕﹐我希望二哥結束這種危險的生活﹐回來與我們一起重建家園。”
☆            ☆            ☆            ☆            ☆            ☆
再次接近苦境與月族邊境的月明湖﹐千葉傳奇明顯感覺到情形不對。無論眼前截然不同的地貌是不是障眼法﹐那道新架立起來的術法屏障可是堅實存在的。
是因為羅喉之禍的毀壞嗎﹖千葉感慨著﹐自己也非常需要一個強大的術法高手﹐這樣上次被人直搗黃龍就不至於損失慘重。他一邊想﹐一邊試了試當日與銀血溝通的方式﹐果然不出半刻間﹐通道已開。
上一次的會面在千滄冷雪﹐而他那時所見﹐不過是術法折射的影象。向前一直走﹐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荒野。
荒野上﹐他見到了蒼月銀血。一如鏡像之中的月族戰神﹐強大﹐沉穩﹐但眼中不免露出一絲疲憊與傷感。戰爭帶來的﹐永遠只有傷痛與毀壞。短暫寒喧之後﹐他便跟隨對方﹐走到現今他們安頓的所在。
相比日盲族在群山之中的地宮﹐駐紮在荒地上的營區顯得簡陋許多。千葉馬上意識到這是羅喉之戰所致﹐垂下眼保持平靜的神色。
銀血將客人請到自己的帳篷裡﹐不等他開口就先詢問道﹕ “天都最近有什麼動向嗎﹖”
月族尚未放棄報仇﹗這是千葉傳奇的第一個念頭。他斟酌了片刻﹐“他們攻擊了日羅山﹐我們與琉璃仙境曾經組織過一次圍城之戰﹐但是失敗了。”
“你前來月族﹐是想詢問什麼﹖”
“第一次羅喉是被月王所殺﹐我想問問具體的過程。”千葉好奇地看到了銀血欲言又止的神情﹐“大將軍是當年那場戰鬥僅存的見證者了吧。”
那一次﹐羅喉並不是月王所斬殺的。銀血清晰地記得﹐那個時候他在一地殘破碎片裡發瘋似的找尋﹐月王衝上來打了他。而在模糊的光罩裡纏鬥的三人當中﹐有一個身穿怪異金綠甲胄之人﹐手持影神刀砍下了羅喉的頭顱。
閉了閉眼﹐他的語氣壓抑而沉痛。“抱歉﹐我不曾看到具體的情景。在那場戰鬥裡﹐我失去了一個兄弟。當時我焦急尋找他的屍骸﹐所以發生何事﹐我並不知。”
千葉倒抽一口氣。“對不起。”
銀血緊緊皺著眉頭﹐彷彿還沉浸在失去手足的悲慟之中。明知他後來獲救﹐但當時那一剎那的衝擊與震驚﹐是他終生都難以忘懷的。
抬起頭看見對方一臉凝重﹐仍在等待著一個回答﹐他輕嘆一聲。
“你所知的消息裡﹐是先月王斬殺了羅喉﹖”在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後﹐他又嘆了口氣。“刀龍戰袍﹐影神刀。”
“我見過影神刀。”千葉微笑﹐“來自天外的異物。”
“刀龍之眼。”銀血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凝住對方的笑容。“什麼﹖”
那是請降之時﹐羅喉向他拋出的條件。千葉急急追問﹕ “你見過刀龍之眼﹖那是何物﹖”
“戰至極致﹐發光的雙眼。”銀血靜靜地調開眼神﹐“昔日圍殺羅喉﹐有外族之人相助。”
明白了。羅喉要找的不是助力﹐而是仇人。千葉站起身來﹐“今日多有打擾。日後倘有要求﹐儘可以向我提出﹐能力之內﹐在所不辭。”
“既然如此﹐可否請你留意一名叫火狐夜麟的月族人﹖”銀血還是忍不住﹐將這件事說了出來。“他自大戰之後就消失在苦境﹐如今音訊全無。”
千葉皺了皺眉﹐但仍舊客套地微笑。“大將軍可有此人的圖像或者特徵﹖”
“請隨我來。”銀血帶他到帳內一側的木頭架子旁邊﹐在一堆書卷裡抽出一小卷紙。“原本我們打算派出使者前往苦境找尋他﹐還沒來得及成行。想來閣下交際廣泛﹐也許能幫我們找人。”
看到畫圖中的那張臉﹐千葉表面不動聲色﹐心裡倒抽一口氣。原來是他。
“這位……火狐夜麟﹐是大將軍的什麼人﹖”
“如果能見到他﹐只需請閣下帶個話﹐讓他返回月族。”銀血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將紙卷起來﹐擱回那堆書上。這時候門口帳篷外面有人站著﹐他便走了出去。“何事﹖”
“啟稟大將軍﹐月王說他發現一處地方﹐務必請您過去瞧瞧。”
銀血禮貌地轉向千葉﹐“族務繁忙﹐不能久留貴客﹐讓我的手下送你出境吧。”
“打擾甚久﹐千葉不勝感激。”知趣地跟著走了出來﹐千葉微笑道別。“大將軍所託之事﹐我一定留意。”
他慢慢走著﹐仔細聆聽遠處細微的談話聲。
“沒想到居然在宮室下面的地層深處。”
“說來也真奇怪……先王怎會把這戰袍帶回來﹐卻不告知任何人﹖”
“已經有所損傷﹐修補之前不可聲張。”
“若非宮殿倒塌﹐誰也找不到。這真是可惜。”
千葉保持著緩而平的步伐﹐嘴角勾起一抹瞭然的笑意。
楓岫主人﹐你這趟指點﹐真是令我獲益匪淺。
☆            ☆            ☆            ☆            ☆            ☆
等到洗漱完畢回到臥房﹐羅喉發現黃泉不見了。他沉思了片刻﹐想到黃泉故意說“我明天出去”﹐ 於是穿上外衣﹐走到外面。
值班的兵士看見武君過來﹐紛紛行禮。
“黃泉往哪個方向去了﹖”
守衛們面面相覷。誰也沒見到黃泉出來啊。“這……屬下不知﹐請武君降罪﹗”
羅喉抬手﹐示意跪倒的他們不用緊張。以黃泉的能為﹐他想去哪裡﹐這些守衛無論如何攔不住﹐只怕連行蹤都看不清。
回頭看著房間裡開了條縫的窗戶﹐他難得地有些不滿。這樣一天到晚往外跑﹐而且不通報行蹤的作為……哪裡像天都戰將﹖
不過說起來﹐也算是自己強迫他前來天都﹐也許他更中意留在月族﹐與自己的兄弟在一起。想到以後有朝一日黃泉會離開自己返回月族﹐他的心裡不禁焦躁起來。
他登上天都頂端的高臺﹐遙望無際的夜色。突然﹐腳下的城門口出現兩個人影。雖然聲若蚊蚋﹐但在羅喉這樣的絕世高手耳中聽起來仍然清清楚楚。
“黃泉又出去了﹐高陽﹐你快跟上﹐天亮之前回報他的行蹤。”
“是。”
冷吹血遣走了高陽異徒﹐一轉身差點貼上站在他身後的羅喉﹐嚇得後退一步﹐扑通一聲跪倒。“武﹑武君﹗”
沉黑的面具掩去了武君的神色﹐但那赤紅雙眼裡的威壓不容忽視。
“冷吹血﹐若要重新奪回你的地位﹐就要光明正大靠實力贏取﹐而不是暗中行使手段。”
冷吹血趴在地上不住顫抖﹐話都說不出來。
“黃泉的行蹤﹐吾要第一個知曉。”羅喉轉身離去。“你可以退下了。”
感覺有一股大力將自己提拉起身﹐冷吹血面色慘白﹐脫力似的靠在門柱邊上﹐冷汗涔涔。

xuanying 2011-04-27 00:53
第十六章

黃泉在人煙稀少的山道上飛跑﹐希望在天明之前趕回天都﹐在羅喉面前也能交代得過去。雖然也不用他交代什麼﹐但是他不想讓冷吹血這些人有舌根可嚼。
珮掛丟了的那一剎那﹐他的心中充滿了不安與恐懼。他想立刻就回到兄弟們的身邊﹐親眼看著他們無恙。哼了一聲﹐甩去腦中的胡思亂想﹐無視跟在身後幾不可聞的腳步聲﹐提氣飛速趕往信中提及的地點。
臨近嘯龍居﹐黃泉猛然回身﹐一槍直刺腳下﹐數丈地表土地被翻起﹐塵沙滿天。跟蹤者不敢再踏近前﹐深知是左護令手下留情﹐於是連忙轉身離去。
而在塵土重新落地之後﹐四週隱約的黑影﹐又再度聚集在嘯龍居附近﹐蠢蠢欲動。

月光下﹐一條眼熟的身影坐在院外矮牆上﹐一條腿曲起﹐另一腿掛下來晃蕩。待看清楚他手裡把玩的物品時﹐黃泉立刻提著槍衝了上去。
方才還在嘻笑玩著手裡的東西的嘯日猋瞬間反應﹐縱身跳起﹐刀已出鞘。矮牆塌成一堆碎石的剎那﹐刀刃抵住了閃爍寒光的槍尖。強敵當前﹐他不再輕忽大意。
黃泉明白﹐現在這個與他對戰的﹐不是方才傻呼呼玩珮掛的那個人格。再激戰下去﹐埋藏最深處的最強人格一定會出現。
嘯龍居里不可能只住他一個人。打鬥超過一段時間﹐幫手就到了。他必須在最短時間內解決此事﹗
狹長的眼眶閃過一抹利光﹐黃泉右手掄槍﹐左手微微縮進袖口﹐握緊兩枚鐵丸。敢奪他的東西﹐他已不打算放對方活命。
與之前一戰截然不同的打法﹐嘯日猋很快捉襟見肘。火彈在腳下炸開的同時﹐他刀勢一偏﹐沿著槍身斜切過去﹐腳步錯開﹐那股沛然大力猛地反擊回來。就在此刻﹐黃泉沉喝一聲﹐一掌已到胸前。
被打得吐血飛退的嘯日猋沒有如他所願地倒下不起﹐而是鬼魅一般飄回他的面前。強迫運轉真氣的後果是嘴角見血﹐但對方顯然不在乎此事﹐下一刻﹐更加狠厲的刀劈了過來。
煙塵氣爆之中﹐隱約兩點白光閃爍。黃泉沒有減緩速度﹐全力提元﹐驚天動地的一槍卷裹在一條火龍之中﹐直衝向對面兩點白光。
突然間﹐斜刺裡衝出一條人影﹐一股堅實力道四兩撥千斤地抵上槍身。黃泉明白對方援手已到﹐但他絕不能放過奪回珮掛的機會。
聽見響動連忙趕來的笑劍鈍來不及說什麼﹐就以隨手的折扇為兵﹐抵擋纏夾巨大殺傷力的這一招。凜然的刀之鋒銳斜斜切割著黃泉的胸腹之間﹐卻不能逼他抽手。
長年在殺手界謀生的黃泉知道﹐插手者的首要目標是救助同伴。只要他繼續進逼﹐對方必須抽手去擋住他刺向嘯日猋的那一槍。
就在此時﹐又一道氣息出現在已成廢墟的矮牆外。笑劍鈍看見極道先生來了﹐立刻轉向來襲者﹐全力以對。
黃泉首次與笑劍鈍交手﹐已經感到對戰的壓力。因為是在他人地盤上而且對方高手眾多﹐於是他開始考慮撤退。晃了兩槍﹐正打算退走﹐沒想到那邊嘯日猋吐著血又衝了上來﹐截住他的後路。
好強的戰意。黃泉忍不住笑了﹐笑容中帶一絲肅殺。小子﹐這可是你自己找死。黃泉不再客氣﹐一槍掃過去﹐強大的內力震得他手中的刀一震﹐幾乎脫出手去。笑劍鈍看見對方的目標是小弟﹐也搶上一步﹐纏住槍尖。
“統統住手﹗”極道先生看見自家前院被打得七零八落﹐氣不打一處來。“我們到底何處得罪天都了﹐為何緊逼不放﹖”
黃泉頓了一下﹐沉喝一聲甩開兩人的糾纏﹐槍尖指著嘯日猋﹐“將那個珮掛交出來﹗”
極道先生愣了一下﹐看到嘯日猋掖在胸口裡的亮晶晶的東西在月光下閃得他眼睛疼。“你﹐過來﹗”
心虛的嘯日猋緊緊護住珮掛﹐“對不起﹐我是看見它很漂亮所以才拿來看看。”
“交出來﹗”黃泉見他這副模樣﹐怒火中燒﹐卻被極道先生攔住。“天都為何重要月族之物﹖”
手腕突然被人抓住﹐黃泉這一驚非同小可﹐想不到嘯龍居里有這等高手﹗他心中閃過一絲狐疑﹐傳信之人不會是想借此除掉他吧﹖穩了穩氣息﹐他一腳踢了過去﹐沒想到對方竟然順勢鬆開了手。
“滄海平是你殺死的﹖”
極道先生沉默片刻﹐退後兩步。“先回答我的問題。”
哼笑一聲﹐黃泉心知眼前這人不是自己輕易可以戰勝的高手﹐何況還有幫手。“實話告訴你也無妨﹐不關羅喉的事﹐是我自己要奪珮掛。”
出乎意料之外﹐極道先生從躲在他身後的嘯日猋手裡一把奪過珮掛﹐遞到對方眼前。“你仔細看看﹐這可是你所要之物。”
這一眼看去﹐黃泉大吃一驚。“這……怎麼會﹐這是假的﹗”
極道先生與笑劍鈍對看一眼。“你……是月族之人﹗”只有月族之人﹐才能分辨出此物的真偽。
楓岫知道的事真不少﹐連天都混進月族之人也一清二楚。
“是又怎樣﹖”黃泉怒及反笑﹐“你們引我前來﹐就為了證實我的身份﹖”
極道先生微微垂下嘴角。“實不相瞞﹐珮掛之事﹐是我聽一個叫楓岫主人的世外高人所言……至於真貨﹐我想它應該已經被殺死滄海平的人拿走了。”
原來﹐他們偽造此物﹐就是為了揭穿他的來歷麼﹖黃泉冷笑地看著眼前三人﹐如果是這樣﹐你們可要失望了。
因為羅喉早就知道他是月族之人﹐而現今武道上的其他人﹐誰會在乎一個無關緊要的外族之人﹖
☆            ☆            ☆            ☆            ☆            ☆
蒼月銀血正在與幽溟商討在月華古都之外趁重建之機拓寬街道的事﹐突然有個侍從拿著一個盒子走進來。
“稟月王﹑大將軍﹐有人送來這個盒子﹐說月王看一眼就明白了。”
幽溟早站起來﹐接過盒子﹐打開盒蓋。“啊﹗怎麼會是皇族的珮掛﹖”難道是……
看見小弟急匆匆去摸自己脖子上的掛墜﹐銀血卻一眼就認出﹐這是夜麟的那一個。“這是夜麟的﹗”上面有一道刀痕﹐是他以前有一次遇險的時候留下的。
“是二哥的﹖”難道二哥回來了﹖
銀血的臉色卻瞬間沉了下來。“送東西的人還在嗎﹖”
“在月明湖邊。”
銀血制止了小弟的跟隨﹐“不妨事﹐我去去就回來。”

走出結界﹐銀血略微愣了一下。一個全身穿得粉紅色的大男人把玩著手裡的櫻盞﹐百無聊賴地在湖邊踱來踱去。微風吹過櫻盞下的流蘇﹐無限嫵媚。
他皺了皺眉頭。“閣下就是送珮掛的人麼﹖”
來人轉過身來。“得到此物的人不是我﹐我只是受人之託﹐將東西送到。”
“是何人所託﹖”
“這嘛……應該是與月族很熟悉的人吧﹖”那人很詭異地笑了一下。“此物代表之事﹐很重要麼﹖”
“嗯。多謝閣下送來此物﹐我們會斟酌處理。”銀血不欲與他多言﹐禮貌地一伸手﹐示意那人可以走了。對方剛一轉身﹐立刻揮手﹐重新封閉結界。
事態有變﹐來人語氣曖昧﹐態度未知﹐立場不明。銀血握著珮掛﹐心裡微微鬆了一口氣﹐至少那人不懂得用這珮掛上的術法打通月明湖的結界﹐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拿著珮掛﹐幽溟不確定地抬起頭來。“我以為二哥他……”恨透了與月族相關的一切﹐沒想到還保留著這個東西。
銀血嘆氣。“他恨的是那些奪走他家人﹑將他一個人丟在黑暗之中的人。”這個珮掛是他從不離身的﹐如今只能代表一件事﹐就是他無力再保有此物。
“二哥會不會只是想借此聯係我們﹐或者報信﹖”
銀血慢慢從懷裡摸出一個東西﹐放在掌心裡給他看﹕“我們一直用這種焰火聯絡。施了術法的焰火﹐比信物可靠。”
收起焰火彈﹐他沉思片刻。“也許我可以走一趟苦境﹐但是……”
但是﹐一旦月族大將軍現面﹐必會引起各方勢力的猜測﹐從而激起更多變數。
幽溟把臉埋在手掌裡。該怎麼辦﹖思索了一陣﹐他站起來﹐叫人﹐“派兩個人去苦境一趟﹐探探二皇兄的狀況。”
銀血也跟著站起來﹐補充道﹕“一切要隱密進行﹐不要搞出太大的動靜。”
遣走了探子﹐兩人誰都沒說話﹐焦急和不安充斥著整個空間。
☆            ☆            ☆            ☆            ☆            ☆
事到如今﹐黃泉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往月族。現在到底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底細﹐又為什麼要衝著月族而來﹖臨走前﹐他瞥了一眼照舊躲在極道先生身後的嘯日猋。
刀龍一脈麼……也許﹐可以叫漠刀絕塵來這裡探探路徑。
嘯日猋歪著頭﹐不解地咕噥。“他幹嗎那樣看著我﹖”
“笨蛋﹐他那個意思就是﹐等以後有機會再來殺你。”
“我又沒問你﹗”
極道先生哭笑不得地看著嘯日猋自己與自己拌嘴﹐“你們兩個﹐天亮了務必把這院子恢復原狀﹐聽到沒有﹗”

xuanying 2011-04-27 00:53
第十七章

羅喉在天臺上站了許久﹐塵世間夜深人靜﹐遙遠的荒郊林間小道偶有人影或野獸行動的形跡。他看了看天色﹐慢慢走了下來﹐準備回房。
長廊裡青石的地板﹐他慢慢踏過﹐一點聲音都沒有。路過現今安置君曼睩的房間﹐他微微頓了一下﹐恰好聽見裡面似乎有奇怪的響動。
蹲在門口看守的虛蟜驚醒地抬眼﹐“武君﹗”
羅喉剛想抬手制止他﹐已經來不及了。隨後就聽見室內什麼東西墜地的聲音﹐他連忙推門進入。
君曼睩正從床帳裡探出半個身子﹐俯身要揀落在腳踏上的一柄團扇。看見羅喉﹐“呀”了一聲﹐將伸在帳外的一隻腳縮了回去。
“妳無事吧﹖”羅喉看了一眼那扇子﹐語氣波瀾不驚。
“只是做噩夢﹐多謝武君關懷。”君曼睩語氣中尚有一絲惶然。
“需要什麼﹐妳可以儘管說。”
深吸一口氣﹐她停了半晌。“只是初到陌生之地﹐可能還不太習慣。”看到來人沒有移步的意思﹐她又說﹕“武君﹐曼睩無事了。”
“嗯。”羅喉沒再繼續逼問﹐走出房間﹐將門輕輕合上﹐然後吩咐守在門口的虛蟜﹐“好好照顧她。”
☆            ☆            ☆            ☆            ☆            ☆
月族的兩名探子在第一時間來到了天都城外﹐潛伏在湖邊的樹叢裡﹐等待時機。但是眼看天都一直沒有人出入﹐他倆對看了一眼﹐一個準備爬出樹叢﹐卻被另外一個拽住了。
“耐心﹐大將軍有令﹐讓我們切勿打草驚蛇。”
輪到看守天都外圍的扣影毒殺聽見不遠處樹叢裡傳來的悉嗦聲﹐狐疑地走近了兩步﹐問身邊的同伴﹐“那外面是不是有人躲著﹖”
與他一起巡值的月殘痕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草窠裡好像是有什麼在動﹐兔子麼﹖”
扣影毒殺大喝一聲﹐手中鋼鍊飛爪直擊茂密的樹叢。月族那兩人見暴露了行蹤﹐只好跳了出來。
“你們是什麼人﹗躲在天都外面鬼鬼祟祟﹗”
“跟這兩個兔崽子囉唆什麼﹐肯定不是善類﹗”
月殘痕抓住同伴的手﹐“問清楚再殺不遲﹐現在有多少暗中勢力都想打我們天都的主意﹗”
就在他倆說話的同時﹐兩名探子先發制人﹐雙雙攻向他們。天都的戰將長年浴血﹐何況羅喉駕下沒有能活到現在的庸才﹐不到一刻間﹐勝負已現。
銳利的鋼爪挾帶驚人的力量打中了一名月族探子的後腦﹐鏈子往回一拉﹐整個腦袋都被拽了下來。另外一名探子見同伴慘遭殺害﹐痛叫一聲就要撲上前去拼命﹐一低頭只見一柄閃著寒光的利刃正抵在胸前。
“現在﹐你可以說明你前來天都的目的了。”
“二皇子是不是在你們手裡﹖”仇恨的雙眼幾乎充血﹐但他竭力保留最後的理智。
月殘痕手裡一抖﹐清晰地看到被他劃裂的衣縫裡﹐一個小小的月牙標識。“你是月族之人﹗”
同樣瞪大雙眼的扣影毒殺抖了抖鋼爪上的血肉﹐靠近前來。“高陽異徒已經證實過了﹐黃泉的來歷﹐正是月族。”
“黃……黃泉﹖”這是什麼詭異的名字﹖探子愣神的瞬間﹐月殘痕手腕一翻﹐砍斷他一隻手﹐又一刺﹐剜出他一隻眼珠。
“滾回月族去通報﹐天都與你們卑微的月族勢不兩立﹗”想到當年月族算計武君就一肚子火﹐不明白為什麼武君居然肯放他們一條生路。
做出那種卑鄙的事﹐如今能得卑微苟活就不錯了﹐居然還大大咧咧到天都地盤上來挑舋﹖
被斷手剜眼的探子劇痛難忍﹐倒在地上不住抽搐﹐但還是掙扎著挪向同伴的尸身。身為月族之人﹐就算死也要死在月華幻陸。

兩名探子一死一殘﹐對與正在全力復興的月族是一個巨大的打擊。銀血咬著牙親自給傷者包扎﹐一邊的幽溟氣得隱隱發抖。“除此之外﹐他們是否說了二皇兄的下落﹖”
“……只說﹐與天都作對的月族人都……該死……”
手裡的動作一僵﹐銀血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我以為羅喉不會對他怎樣﹗”
雖然月族的傷藥立竿見影﹐但失血過多的傷者還是昏迷了過去。看著從人將他抬到別的帳篷裡安置﹐他握緊拳頭﹐站了起來。
“……我走一趟天都。” 至少也要探明夜麟的生死﹐將他帶回來。
“大哥﹗”幽溟握住他的手﹐眼睛裡流露的光﹐堅毅得好像那一戰前夕。
銀血緩慢但堅定地拉下他的手。“看守幻陸大地﹐等我們回來。”他的決心已定﹐只是這一次﹐他絕不會再讓幽溟涉險了。
☆            ☆            ☆            ☆            ☆            ☆
黃泉提足內元﹐以日行超過千里的速度趕往月族。可是就在他即將到達之時﹐西方天空陡然亮起燦爛的煙花。
紅色代表戰鬥﹐白色代表銀血﹐連著兩發﹐是為夜麟而來。
他瞪著眼睛﹐差點壓不住一口血噴出來。那個方向﹐不正是天都麼﹗他終於明白那個偷走掛墜的傢伙的目的為何了。
來不及多想﹐他只好回頭繼續飛奔。為了節省體力﹐縮地的術法不能常用﹐但在經過其他勢力領地或者險峻之地時﹐還是必須強行打通異界空間﹐直接穿越﹐以盡力縮短行進的時間。

天都自從圍城一戰之後﹐很久沒有如此膽大之人前來挑舋了。羅喉帶人來到天都之外﹐漠然地看著蒼月銀血﹐“你來做甚﹖”吾不是已經放你們一條生路了麼﹖
“我要見夜麟。”銀血咬牙﹐橫戟於胸。“他在哪裡﹖”
羅喉看了看天﹐視線轉回來又落在他的臉上。“吾不知。”據傳報他已經離開了嘯龍居﹐但並不在返回天都的路上。“何事遣你來此﹖”
銀血閉了一下眼﹐再睜開﹐滿是殺氣的絕決。“羅喉﹐你要滅我月族﹐我們自當迎戰。但以多欺少﹐凌辱使者﹐未免太過份﹗”
“使者﹖”羅喉看了一眼冷吹血﹐卻收到一個“不知道”的眼神。“月族何時遣派使者前來﹖”
扣影毒殺昂然出列。“稟武君﹐有兩個月族的小賊﹐鬼鬼祟祟想竊取天都的消息﹐屬下不過給他們一點教訓﹗”
“他們不過想打聽夜麟的下落﹗”
羅喉看著怒目相向的兩人﹐難道黃泉自從來到天都﹐不曾與月族有過半點聯係麼﹖
很遺憾﹐如果是這樣﹐那可真是一場誤會了。
月殘痕也幫著同伴說話。“若只想打聽消息﹐何必潛伏在樹叢裡﹖又為何一言不發﹐出手便是殺招﹖天下間哪有這樣的使者﹖”
羅喉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經過﹐於是說道﹕“蒼月銀血﹐吾了解你的憤怒。但設若有人一直埋伏在月明湖外面﹐見有人出行即上前動武﹐你會怎樣認為呢﹖”
“月族從不曾欺凌弱小﹐也不曾扣押過人質﹗”銀血手中絕煌直指羅喉﹐“今日見不到夜麟﹐我絕不會善罷甘休﹗”
“放肆﹗”冷吹血早就看這些月族人不順眼了﹐“今日絕不善罷甘休的﹐恐怕不是你﹗”
羅喉此刻並不想為難他﹐但冷吹血接下來靠近他的耳側﹐對他說了一件事。
“武君﹐據屬下近日來的觀察﹐黃泉勾結刀龍一脈以及寒光一舍﹐準備重演當年故事﹐對您不利。”
一股巨大的壓迫感籠罩下來﹐冷吹血不得不直視武君凜冽得有如寒冰的視線﹐抖抖嗦嗦地說下去。“黃泉之所以與寒光一舍來往密切﹐是因為……楓岫主人拿到了影神刀。而……刀龍戰袍﹐就在月華幻陸之上。”
羅喉瞬間想起了黃泉拿回來的那兩片刀龍戰袍上的甲片。不對。如果黃泉真的有意暗算他﹐實在不用將此物展現給他看。
“還有嗎﹖”格外輕柔卻壓抑著怒火的音調﹐卻震懾得冷吹血不自在地咽了一下喉頭。他知道﹐如果說服不了武君﹐憑武君對黃泉的寵信﹐接下來該死的就是自己了。
“那個……嘯龍居﹐裡面據說出現過有刀龍之眼的人。”他驚恐地看著武君眼中一閃而過的殺意﹐連忙補充﹐“不不﹐不是嘯日猋﹐還另有他人﹗”
羅喉往前走了兩步﹐完全無懼於抵到胸口的銀戟。強大的氣罩散發出勢不可擋的威壓﹐迫使銀血微微後退。
“是真的麼﹖你們……真的想再次殺死吾﹖”
沉重的力道順著戟身傳來﹐銀血武者本能反應﹐提足內元﹐反擊了回去。燦爛的火花在銀白色的鋒刃上爆開﹐對戰﹐已是勢所難免。
“……那吾就再給你一次機會﹐用決心與實力證明你的期望吧。”

等到黃泉氣喘吁吁地趕至天都之外﹐他腳下一軟﹐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著凌亂破碎的現場﹐一大攤尚未乾涸的血跡﹐以及看起來十分眼熟的——
兩截斷戟。
“大哥——﹗”

xuanying 2011-04-27 00:55
第十八章

深呼吸。黃泉長長地吸了兩口氣﹐然後握緊手中銀槍﹐飛身踏上天都。
不用著急﹐大哥應該還沒死。找到羅喉說清楚﹐這一切都是他人設計的。

蒼月銀血側臥在牢房裡的床鋪上﹐上次留下的舊傷還沒好全﹐現在搞得傷勢加倍。呼吸間帶起內腑的陣陣疼痛﹐引發頭腦一陣陣的暈眩。對方封住了他的穴道﹐只留下療傷用的一小部份內力在經脈裡運轉﹐保他活命。
這可真是個很不錯的陷阱。夜麟得知﹐必來自投羅網。當然﹐按照他的習慣﹐他可以迂迴進取﹐他有耐心﹐有謀略。但是自己若一去不回﹐月族那邊必有後續動作。一旦開戰﹐後果不堪設想。
幽溟與夜麟﹐兩個弟弟……
他虛弱地吐了一口氣﹐像在嘆息。
之前聽羅喉的手下說﹐夜麟正在策劃消滅羅喉的佈局﹐是真的麼﹖他不知道﹐自從夜麟前往苦境﹐就與他們完全斷絕了聯係。而留給幽溟的信上﹐卻凝聚了太多的沉重與絕決。
自己的冒然行動﹐是否造成了他無可避免的損失﹐導致前功盡棄﹖

終於﹐長長的石階上傳來腳步聲﹐很穩很輕的那種﹐代表來人深厚的功力﹐與臨危不亂的心態。銀血認得這腳步﹐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努力保持清醒。
不眠不休的一路狂奔﹐黃泉的頭髮有些亂﹐扎在身後的髮束變得蓬鬆鬆地。搜尋過來的一路上沒有任何人影﹐空蕩蕩的就像一個完美的陷阱。走下通往地牢的台階﹐黑暗中傳來一股新鮮的血腥味﹐那是他熟悉的味道﹐刺激得他蠢蠢欲動。下到底﹐他一眼就看到盡頭的鐵籠牢房裡那個躺倒著的背影。加快了腳步﹐他內心萬分疑惑﹐怎麼到此都還沒有人來攔阻﹖
越接近目標﹐就越危險。他握緊手中銀槍﹐目光投向鐵柵欄門鎖﹐頓時怔住了。
門沒有鎖住﹐只是虛掩而已。
下一刻﹐銀槍穿過兩根鐵欄﹐一勾一挑﹐便將那鐵門整扇卸了下來﹐丟在地上“噹”地一響。
他嘴角露出一個冷笑﹐然後回過頭來﹐與已然站在自己身後的羅喉直面以對。
羅喉面對著他﹐微微俯身﹐那張英俊面孔帶著一個可怕的表情壓了下來﹐眼神就像凝固的怒焰。面對這種神情﹐不會有人還能保持站立的姿勢﹐但他強硬堅持著筆直的膝蓋﹐儘管壓到他身上的每一塊骨頭都在哀嚎﹐他也不能在此刻屈服。
“把我大哥打成這樣﹐羅喉﹐你可以給我一個解釋了。”
雖然他的嘴向上微彎﹐但那雙冰藍眼珠裡一點笑容都沒有。羅喉聽得見他輕緩的呼氣﹐吸氣﹐似乎正在調息﹐準備一個隨時狠厲出擊的時機。
“挑舋天都﹐你認為呢﹖”
黃泉笑了。“大哥沒說是來找我的嗎﹖”
“你都知道﹖”
收起笑容﹐黃泉靜靜地看著他充滿威壓的雙眼。“有人算計我﹐拿著我的珮掛找上月族﹐引他們出戰。”
“是嗎。”
黃泉不滿挑眼。“你這是什麼態度﹗我大哥不過是來找我﹐你竟將他打傷﹐還把他關在這種地方﹗”
說完﹐黃泉大踏步走進牢中﹐將已經被他的咆哮聲吵醒的大哥扶起來﹐解開他的穴道。嗯﹐這個傷……
就在他背起銀血打算踏出門口之時﹐發現被羅喉魁梧的身形給擋住了。“羅喉你……”
其實他也想到羅喉有多憤怒﹐尤其是當大哥以為他出事﹐氣沖沖地前來尋人結果遭遇“不知道”這種回答的時候。想當初﹐他一刀戳進幽溟的肩胛骨﹐銀血一路追殺他到了幽闃之巖﹐差點把他整張臉打爛。難道大哥一怒之下﹐殺了天都的什麼人﹖
就在此時﹐背上傳來微弱的說話聲。“天都之人殘殺我月族使者——”
黃泉愣了一下﹕“啊﹗”他看看整個人被罩在漆黑的闇法之袍內的羅喉﹐打量了他一番﹐沒看出什麼異常。
但眼下﹐還有比追究此事更重要的。他想了想﹐笑著面對黑氣滿面的羅喉﹕“武君﹐自己人無緣無故被人宰了﹐你能熟視無睹﹖我大哥沒給你好臉色﹐就必須遭受這種侮辱嗎﹖”
羅喉環視了一下這座地牢。他從來不關人﹐誰反抗他﹐直接殺掉。黃泉﹐你怎麼就不能明白呢﹖當真如冷吹血所言﹐吾將你寵溺得太過﹖
銀血抓著夜麟的肩頭﹐咬牙擠出幾個字﹐“你﹐回月族。”不管你正在進行什麼計劃﹐打算做什麼﹐統統停止。

感到背後的人又昏了過去﹐黃泉急了。“羅喉﹐讓開﹗”
瞥到頸側一閃的銀光﹐羅喉冷笑﹐將擱在肩頭的槍尖用真氣彈開。“月族與天都﹐本來就不是平等的邦交關係。”
黃泉呆住了。什麼﹖他說什麼﹖呆滯的表情﹐慢慢變成苦澀﹐他諷刺地自嘲一笑﹐啊﹐這些日子過得太輕鬆﹐我都快忘記了自己不過是戰敗國送過來的一個人質。他慢慢低下頭﹐考慮了一下如何可以迅速脫身。不過﹐如果他就這麼帶著大哥逃回月族﹐估計接下來就得迎接天都的戰火侵襲了。最近沒人敢與天都對上﹐羅喉這個無戰不歡的打仗狂一定早就手癢了。
看著黃泉這副模樣﹐羅喉不知道他內心的盤算﹐但是心裡還是難受了一下。這孩子是想起了當年的恥辱吧﹖他口口聲聲要變得更強﹐不受人欺負與擺布﹐可是現在……
正打算給他個台階下﹐順便問問冷吹血所言之事﹐就看見黃泉冷笑著抬起頭來。
“雖然不怎麼平等﹐你當初還不是折在月王那個老東西手裡﹐身首異處許多年﹗”
羅喉瞇起眼睛﹐神色再度不悅。“眼下﹐你們是戰敗者。”
被戳中痛處的黃泉幾乎跳了起來﹐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你何不像屠殺當年那些反叛者一樣殺了我們﹗反正暴君羅喉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何必顧及他人﹗”
羅喉冷眼看著他被殺意充斥的冰藍眼珠﹐那是屬於一個殺手的眼神﹐冷靜得一如當年山谷外的初見。
就在此時﹐冷吹血闖了進來﹐指著黃泉破口大罵。“武君﹗對這叛徒還客氣什麼﹐月族本來就統統該死﹗”
僵了一下﹐黃泉惡狠狠地瞪向冷吹血﹐凜冽的殺氣逼他轉開了視線。“誰是叛徒﹖”
“你勾結刀龍一脈﹐楓岫主人……”
他沒膽再說下去﹐因為羅喉在旁邊射過來一個“住嘴”的視線。
可是﹐就在這一剎那間﹐黃泉突然覺得﹐自己緊繃的情緒﹐綻出了細小的破裂聲。心裡一片空白中﹐他突然感到口干舌燥﹐看了看大哥﹐又看了看羅喉﹐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現在是什麼情形﹖羅喉認為他是叛徒﹖

冷笑一聲﹐“老子十歲開始殺人﹐從不假手他人﹗”可是他隨口一句逞強﹐卻坐實了他刺殺的圖謀。他慢慢抬頭﹐看著眼中露出複雜神情的羅喉﹐心裡好像被狠狠割了一刀似的﹐卻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嘴。
“你有本事就殺了我﹐此事與月族他們無關﹗”
逞強。他默默想著﹐方才那個茫然的神情可不像是裝出來的﹐他並沒有要背叛吾。
“月殘痕。”他招來另外一個躲在不遠處的手下﹐“將蒼月銀血送回月族﹐不准再起衝突。”
接到命令的月殘痕暗自抖了一下﹐但還是走上前去﹐“是﹗”
黃泉警惕地盯著羅喉。“你要幹什麼﹖”不會是去宣戰吧﹖
對方只是淡淡地看著他。
他看了一眼露出懼色的月殘痕﹐“換個人去月族吧。”這個人有問題﹐有機會一定要好好問一問。
羅喉心想﹐吾還沒問問你的事呢。但是他還是點點頭﹐“可以。冷吹血﹗”支開這個人﹐免得黃泉再被激得口不擇言。
冷吹血不甘不願地接過蒼月銀血﹐往肩上一甩。黃泉暴怒﹕“你給老子輕著點﹗”對方丟給他一個不屑的眼神﹐卻在羅喉的手勢下閉上了嘴﹐乖乖等在一旁。

黃泉將憤怒的眼神轉回來﹐正準備繼續跟羅喉理論有關“叛徒”的事﹐卻立刻被攫住手腕﹐封住胸口的穴道﹐推回牢房。他看著掉在鐵欄之外的銀槍愣住﹐“你什麼意思﹖”
羅喉一言不發﹐手一揮將地上的鐵門吸過來﹐堵住了黃泉憤怒的腳步。下一刻﹐他手指一捏﹐竟將兩端的鐵杆與門框的鐵條捏合在一起。
黃泉發瘋似的撲到門口﹐“你幹什麼﹗我沒有背叛你﹗放我出去﹗”
對方凝視著他﹐“吾會親自走一趟月族﹐這期間﹐慢慢思考你的說辭。”
張了張嘴﹐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他覺得冷得厲害﹐看向黑著一張臉的羅喉﹐目光中流露出一絲不甘心。
就在剛才﹐銀血輕輕地對他說﹕回月族。突然間﹐有什麼東西轟然崩塌﹐那是這些年來﹐他小心翼翼地為保護自己的心而構筑的屏障。
他想﹐我可以回家了﹐他說我可以回家了。反正已經失去了羅喉的信任……嗯﹐前提是﹐如果他還有命離開這裡。
然而﹐只是想到離開﹐他即感到無可抑止的心痛。不是因為失去了什麼﹐而是好像在一場好夢醒來之後才發現﹐原來自己根本從未擁有過。

“冷吹血﹐走吧。”羅喉握了握掩在衣袖下的拳頭﹐吩咐屬下與他一同出發。再站下去﹐他一定會忍不住拉斷鐵欄﹐抱住那個委屈卻不肯示弱的倔強的孩子。
既然對方目的是這個﹐他就暫且從他們所願﹐看看他們究竟有什麼計劃。

xuanying 2011-04-27 00:57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黃泉看了看外面﹐羅喉撤走了所有看守地牢的人﹐什麼意思﹖
機不可失﹐他慢慢將手伸出鐵欄﹐去夠那支掉在地上的槍。
差一點﹐夠不到。把著欄柱的另一隻手摸了摸冰涼堅固的鐵杆﹐心想﹐等我出去一定一槍捅死那個暴君。
細細的腳步聲從台階上踏來﹐緩緩靠近。黃泉縮回手﹐站了起來﹐望向地牢的那一頭。粉紅色的裙子﹐桔色的上衣﹐哦﹐是那個小姑娘啊。
看到她就想到一肚子奸計的楓岫﹐黃泉怒目而視。
君曼睩走過來才看見他這個要吃人的眼神﹐愣了一下﹐隨即低下頭去﹐把手腕上掛著的竹籃放在地上。揭開布﹐裡面是熱騰騰的飯菜和飲茶。
地牢裡真是安靜得過份﹐黃泉覺得自己磨牙的聲音太刺耳﹐終於不情願地開口。“妳不該來。”
小姑娘正在努力將食物從鐵欄縫隙裡塞進去﹐卻沮喪地發現縫隙太窄﹐那些盤子和碗根本進不去。
看見她灰心的模樣﹐黃泉終於忍不住“噗”了一聲。“沒關係﹐就放外面吧。”
他拿來筷子﹐一點一點從擺在外面的碗盤裡夾飯菜吃。君曼睩紅著眼眶﹐“你……”
黃泉笑著一邊嚼一邊說﹕“好吃﹐妳做的﹖哭什麼﹐我不會都吃完﹐一定給妳剩些。”
笑看她低著頭抹眼淚﹐他的心裡卻冷了下來。為什麼在整個天都都認為他叛變的當下﹐一個不問公務的小姑娘會這般同情他﹐還為他流眼淚﹖
天都的人雖然懷疑自己﹐但絕不會跟自己一樣放肆地隨便跟外人交接。可是為什麼自己與月族的關係這麼快就被人掀了出來﹖
是誰在傳遞消息﹖
君曼睩偶而瞥了他一下﹐隨即又再度垂眼。那雙犀利的眼睛令她心驚﹐似可直透人心。
黃泉慢慢放下筷子﹐“妳來給我送飯﹐羅喉會不會責怪你﹖”
她回頭看了一下空蕩蕩的樓梯﹐“我馬上就回去﹐不會有人發現。”
“就算被他發現﹐他也不會說什麼。”黃泉笑著﹐“他最重視的人就是妳了。”
“因為先父曾經是他的結拜兄弟。”她用幾不可聞的聲音殭硬說道﹐“我曾經想過﹐如果父親還在世﹐是會跟著他一起為虐蒼生﹐還是……”
“如果他死在天都﹐妳不會自小流落在外。”黃泉犀利的眼光凝視著她交握的雙手﹐“我想﹐他應該是很早就離開羅喉了。”
是這樣啊。君曼睩心想﹐先父果然是不甚讚同羅喉的理念﹐所以儘早與他分道揚鑣。
“妳錯了。”黃泉看向她失落的眼神﹐“妳去藏書閣最裡面的一排書架最上層﹐可以看到一本《天都制典》﹐赭石皮面鑲金字的。”
“那是什麼﹖”
“那是他的希望﹐也是天都子民的希望。”黃泉沉默了一會兒﹐“但是﹐他沒能見證這份理想的實行過程。”
英年早逝啊。
而且﹐如果真按照那上面來治理人民﹐天都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呢。
“對了﹐那個架子上還有羅喉最初的記載﹐包括犧牲了十萬人才獲得的強大力量﹐以及斬殺惡魔邪天御武的過程。”
她驚懼地看著黃泉﹐他怎會知道這些﹖邪天御武﹐是連楓岫主人都不願多提的恐怖過往……
黃泉只是冷笑著﹐有時候﹐人心比邪天御武更可怕。
“對了﹐幫我把那個遞進來。”他看了看一臉震驚的小姑娘﹐伸出一根手指﹐指著掉在不遠出的銀槍。
“這……”君曼睩猶豫了。
“當然﹐妳也可以把它拿出去﹐自然有人把它送交月族。”黃泉嗤笑﹐“不久以後月族與天都就可以兵戎相見了﹐羅喉為了壯大士氣說不定還會臨陣宰了我呢。”
少女的臉頓時漲得通紅。第一次﹐她開始懷疑楓岫主人是不是叫她做了錯事。
那一日﹐他只說“我不希望羅喉身邊有這樣一個高手”﹐誰能想到謀劃的背後﹐壓注的千百人命。
何況﹐黃泉確實救過她。
君曼睩慢慢走過去﹐拾起那支冰冷的銀槍﹐銳利的銀刃﹐雕花的紅月﹐詭秘而迷人的暗色花紋。
她把銀槍從鐵欄間隙裡塞進去﹐怯怯地瞥了他一眼。
黃泉有一張精緻得美麗的面孔﹐卻少有笑容。那雙狹長的眼睛透著尖銳的光﹐就像鋒利的刃﹐極度危險﹐也極度脆弱。
她惶然轉開視線﹐低下頭去。“我該走了。”
黃泉揮了揮手﹐讓她離開。
少女懮心忡忡地再看他一眼﹐收好碗碟﹐咬著唇拎著籃子走了。

留在牢房裡的黃泉抱著槍擰著眉頭靠在牆角﹐心裡涌上一股說不清的滋味。
我幹嘛要去管羅喉的過去是怎樣﹖他願意殺誰不殺誰﹐與我何干﹖還有﹐我幹嗎跟那個小丫頭講那麼多﹖人家再怎樣也是伯父和親姪女﹐說這些有什麼用﹖
只是在那一剎那﹐被想要依靠跟隨的人拋棄的恐懼再度攫住了他。
不﹐我不想再經歷一次﹐太痛了﹐痛到失去反抗的力氣。他緊緊地閉上眼睛﹐拒絕去想當下的處境﹐也拒絕看見眼前的一切。身體慢慢蜷起來﹐捏著銀槍的手指被壓得蒼白。
☆            ☆            ☆            ☆            ☆            ☆
君曼睩悄悄去廚房收拾停當﹐洗了臉和手﹐走向天都的藏書閣。正如黃泉所言﹐那些記載了天都一路走來的歷史﹐正沉默地被擱置在無人問津的角落裡。
她在藏書閣裡待了很久﹐直到侍從來喚她去吃飯和休息。
臉上雖然還是掛著客套的微笑﹐但她的內心已經整個翻覆了。好吧﹐天都裡的史官行書﹐自然是偏向武君的。但先父為何沒有留下﹐親自實行他那冊法典﹖是否因為理念與羅喉不合﹖自己又為何能受到武君這般的禮遇﹖是因為武君他愧疚了嗎﹖他有什麼好愧疚的﹖
路過天臺﹐她抬頭看了一眼。羅喉已經回來了﹐正在一如既往地站在上面一動不動地觀景。她吩咐侍從先回去﹐自己在台階下等了一會兒。
很快地﹐羅喉看見她﹐就自天臺緩步而下。“有事嗎﹖”
她立刻回神﹐“武君回來了﹐一路還順利嗎﹖”
羅喉看了她一眼。月族人不但沒能找回他們的二皇子﹐連大將軍都是被扛回去的﹐要不是那個小月王拼命阻止﹐恐怕他的手上又要沾血了。他不喜歡殺人﹐雖然這話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
於是他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天晚了﹐明天妳不是要去祭奠妳義父﹖早些休息吧。”
君曼睩欲言又止﹐但還是恭順地彎腰。“是。曼睩告退。”

另一隅﹐楓岫主人踏出涼亭﹐輕拂羽扇﹐頓時簾幔紛飛﹐紅楓漫天。萬事俱備﹐多年來的苦心策劃﹐終於到了收網之時。該放出去的消息都有了回信﹐除了琉璃仙境致力於即將破封的百燈連戒之外﹐中原大部份勢力一呼百應﹐豈肯錯過這次的大好機會。
迴龍三巔地勢極其險峻﹐放眼盡是峭壁斷崖。時值深秋﹐各色樹葉﹐層林盡染﹐遠看如畫﹐美不勝收。順著山腳慢慢往上走﹐到了半山腰的時候﹐君曼睩苦笑著喘了口氣﹐“才幾年不來﹐竟然就走不動了。”
跟在她後面像散步似的﹐羅喉拿過掛在她臂彎的竹籃﹐“需要休息片刻嗎﹖”
“是曼睩太沒用了。”她抬著頭﹐看了眼根本看不到的上方﹐路陡得好像一塊筆直聳立在眼前的板子一樣。“武君﹐為何你要親自陪曼睩前來﹖”
“妳義父撫養你長大﹐吾欠他一份。”羅喉隨著她的視線看了看﹐“不如吾背你上山吧。”
君曼睩臉紅了一下。“這……怎好意思……”
這條上山的路徑﹐在這兩年裡顯然被人動過手腳。昔日略微平滑的小道都被炸成深溝﹐長出矮小的雜草。她只能依照記憶裡的方向﹐在樹叢裡揀獸道前進。
羅喉將她背上肩頭﹐“抓緊。”
她點點頭﹐立刻感覺自己騰空而起﹐突如其來的衝擊感讓她倒抽一口氣﹐緊接著咬住牙﹐咽下幾乎出口的驚呼。
羅喉對她的表現很滿意﹐君鳳卿的女兒﹐即使突然落到自己不熟的危險環境裡﹐一樣鎮定自若。他在騰身飛躍的時候向下掃了一眼﹐山谷裡殺氣騰騰﹐錦繡山木掩不住埋伏者的各色衣甲戰袍。這些人﹐聽說羅喉單獨出行﹐專門選了個好地點﹐一窩蜂地全來了。
他陪著姪女走到墓碑前面﹐看到了上面的那個名字﹕公孫奪鋒。
哦﹐原來是他。影神刀的創作者﹐也是撫養從小就成為孤兒的君曼睩的善心人。
這一切是計劃﹐還是無意之中的天命﹖
他淡淡地開口﹐打斷姪女在墓碑前的痛哭。“躲到墓碑後面﹐別出來。”

話語剛落﹐第一波的進攻已到眼前。遠處機弩連發的純鐵箭鏃破風而來﹐所到之處木折石崩。這些怯懦的偷襲者﹐他們甚至不敢接近擁有神一般力量的強大的羅喉。
一支箭從墓碑側邊呼嘯而過﹐崩碎的土石落到君曼睩的頭髮和領子裡﹐她一緊張﹐站了起來。
看見她露面的伏兵有了目標﹐更多的箭矢狂風驟雨般射向她以及她身後的墓冢。
羅喉哼了一聲﹐亮出計都﹐磅礡的刀氣橫掃對面一排弓箭手﹐頓時﹐對面山麓之中一片塵土飛揚﹐箭不再射來。
但是﹐下一波的攻擊緊接而來。當他看到接二連三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當前的武道一線人物之時﹐不禁也提昇了戰意。
御不凡在對面的山頭上看著﹐止不住地嘆氣。漠刀聽說迴龍三巔會有刀龍之眼的線索﹐他這直腦筋立刻毫不考慮地飛奔而來。他也不想想﹕萬一是被人利用呢﹖
只是﹐等他想阻止﹐近身圍擊已經開始了。照他那個功力﹐恐怕還沒爬到山半腰呢就被轟下來了吧﹐這些實力恐怖得不像常人的傢伙們﹗
少獨行不喜歡擠在一群人裡同步出招﹐但既然是好友楓岫再三的懇求﹐他就勉為其難。然而﹐他首次發現對面的人竟然不避不退﹐就那麼站著﹐接招之後也不過稍微咳了一下﹐連腳步都沒挪一下。
再看到他身後在墓旁縮成一團的小女孩﹐他整張臉頓時“轟”地一下發燒起來。他憤怒地看了一圈身邊的人﹐低吼了一聲“無恥﹗”
“你要去哪﹖”千葉傳奇大驚﹐拉住他扭頭就走的勢子。
“這麼多人圍攻一個還打不過﹐丟臉之至﹗”他揚聲對羅喉道﹕“此戰你若有命回來﹐我在秋水興波等你的復仇﹗”
羅喉冷冷地看著帶著萬古長空踏上前來的千葉﹐不動聲色地咽下一口涌至嘴邊的血。“千葉傳奇﹐好膽量。”
下意識地按了按有些被壓迫得氣悶的胸口﹐千葉朗聲回應。“就算我死了﹐這裡的英雄們一樣可以完成除暴大業﹗”
至於嘯日猋的出現﹐則是連楓岫都不曾預料到的場外變數。
“他們說你拿走了我的珮掛﹐快點還給我﹗”詭異而快速的身形第一個搶上前去﹐羅喉飛起一腳﹐將他踢了出去。什麼珮掛﹖
“明明是我的﹗嗚……”嘯日猋憤怒地掙脫隨後趕來的笑劍鈍的拉扯與勸阻﹐直指羅喉。“拿來﹐拿來﹗搶人家的東西﹐太可恨了﹗殺了你﹗”
羅喉低頭看了看胸口露出的月形珮掛﹐想起來這是前往月族之時﹐蒼月銀血囑托他交給黃泉的。想到黃泉﹐他心裡堵了一下﹐無奈又失落。
趁著他出神的當口﹐千葉示意﹐眾人再度圍上。然而﹐他虛晃一招﹐趁眾人攻擊羅喉的片刻﹐一手向君曼睩抓過去。然而﹐下一刻﹐他的心臟爆出一陣巨痛﹐痛得他倒地翻滾﹐口中涌上一股鐵鏽味。“長空﹗”
羅喉冷眼看著他﹐刀勢一翻﹐向漠刀與嘯日猋掃去。萬古長空劍端壓力驟失﹐使得他得以騰出手來﹐轉身向千葉傳奇奔去。
笑劍鈍不欲讓小弟捲入有心人的陷阱﹐但看他一直往近前衝﹐雖然屢屢被羅喉強悍的氣勁彈開﹐卻照舊牛一樣衝過去﹐急得只好也加入戰圈。但他的首要目標是擋住羅喉砍向小弟的招式﹐不是殺人﹐雖然礙手礙腳﹐但對於羅喉而言﹐壓力不大。
再戰片刻﹐漠刀一直在注意笑劍鈍兩人﹐心裡已經昇起疑慮﹕他們倆是誰﹖為何感覺這麼熟悉﹖這個招式……他一走神﹐計都刀結結實實劈下來﹐他一驚﹐要躲已經來不及﹐幸好嘯日猋剛好撞到他身上來﹐然後笑劍鈍看見那血紅的熾熱刀鋒﹐大叫一聲﹐側邊進擊﹐沖散了部份這一招的力道。
可是﹐三個人被這麼一衝一撞﹐全向後倒去。

遠在寒光一舍的楓岫長嘆一聲﹐烏合之眾啊。當然這話傳不到正在迴龍三巔廝殺的眾人耳裡﹐否則少獨行第一個就會來宰他﹕你有本事出戰去﹐別拿別人的搏命當棋子﹗
頓時﹐清亮咒語直通天際頂端﹐連日月鎖九星﹐一股詭秘力量瞬間直抵千里之外的戰場。羅喉剛後退一步想轉頭確認君曼睩的安全﹐就覺腳下陷入虛空之境﹐直直墜了下去。
☆            ☆            ☆            ☆            ☆            ☆
在夢境中一無所著的感覺非常不好﹐將近四更天的時候﹐黃泉猛然清醒。自己的額頭靠在槍身上已經壓了道紅印子﹐他懊惱地搓了搓﹐習慣地做了一輪內元調息﹐忽然發現自己的穴道解開了。
狂喜之後是疑惑﹐羅喉既然沒想扣押他﹐為何要這樣做﹖
沒想太多﹐他決定無論如何先離開地牢再說。流暢的真氣牽動轉空間術法的順利運作﹐沿著自己意念中的方向轉移出去——
萬古長空正背著不停吐血的千葉傳奇往日羅山飛跑﹐前面的空間突然扭曲開裂﹐出來一個殺氣騰騰的持槍戰將。不假思索﹐他立刻後退一步﹐掄劍迎上。
剛踏出空間術陣的黃泉反應極快﹐往側邊挪了一下﹐立刻閃到萬古長空身後。“千葉傳奇﹖”怎麼傷成這樣﹖
背上傳來微弱的命令聲﹕“是天都援兵……攔住他﹗”萬古長空立刻出擊﹐擋住黃泉的去路。
兩下裡交鋒了一陣﹐黃泉不明白對方為何不出殺招﹐卻只是想將他堵在此地。他失去了耐心﹐大喝一聲﹐極招上手。“葬送黃泉﹗”
就在此時﹐遠處的山谷中爆出驚天動地的響聲﹐強大氣流掃過之處﹐半座山被削低了一層﹐山崩地裂。那片山谷的正上方濃雲層卷﹐氣氛詭異﹐但在黃泉的眼裡﹐卻是一座巨大的連通時間與空間的法陣。

落入陣中的羅喉定睛一看﹐竟然是重現昔日狼嚎谷之役﹗十萬血祭﹐為保護他犧牲的兄弟們一個個歷歷眼前﹐音容宛在。
就算明知是幻影﹐他還是忍不住心神劇痛。
那些殺伐不斷的日日夜夜﹐那些易反易覆的風風雨雨。無聲流逝的歲月帶走了他身邊的每一個人﹐親和的﹐友愛的﹐憎恨的﹐背叛的。終於只剩下他一個人。
在冰雪連天的極寒之地﹐他踏入了為他準備好的圈套﹐終結了這可悲的宿命。身披刀龍戰袍﹑手持影神刀的醉飲黃龍﹐威風無限﹐大義凜然。
是誰成就了英雄﹖又是誰造就了暴君﹖
戰亂動蕩的年代﹐眾志成城﹐不同族裔不同立場的人們為了生存﹐可以輕而易舉地團結起來﹐共同對抗強大的﹑威脅他們性命的敵人。
而當和平到來之時﹐人心思變。細小的矛盾可以演變為誓不兩立的內訌﹐從而推翻他們立足的根基。
他只想帶領這些跟隨他﹑並將希望投注於他的人走出生天﹐至於之後的路﹐他不曾想過。他唯一幸存的兄弟為他指明了之後的路﹐雖然他本意並不想如此。
然而在漫長的歲月裡﹐他已經無從訴說。
吾是誰﹐吾在何處﹐吾來做什麼﹖

遠在寒光一舍的楓岫衣袂紛飛﹐風中紅葉狂卷﹐激起潭水沖天而起﹐又重重落下。清揚悠婉的咒語宛如古之雅樂﹐字字句句烙印在施法目標最深刻的記憶之中。
黃泉衝上已被攔腰截斷的山峰才發現自己走錯了。正當他準備施展輕功跳過斷湔之時﹐身後傳來紛亂的腳步聲。
“絕塵﹗絕塵還在上面﹗”御不凡抖落滿身的碎石塊﹑黃土和樹葉﹐衣衫破裂﹐披頭散髮﹐整個人顯得狼狽不堪﹐只有一雙清亮焦急的大眼睛還有個人樣﹐“黃泉﹐有人算計絕塵加入圍殺羅喉﹐可是那上面還有法陣﹗請你……”
話語未竟﹐黃泉已經不見人影。

登上山頂﹐一團亂局中不見羅喉的身影﹐只有一群服飾各異的人手持刀劍﹐圍住滿面淚痕的君曼睩。黃泉怔了片刻﹐不久之前的場景﹐竟然再度在他面前重演。
少女看見黃泉﹐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樣再度滾落面頰﹐“黃泉﹗武君他……”
趁眾人分神之際﹐黃泉大喝一聲﹐長槍橫掃﹐清出一條通向君曼睩的道路。不幸沾到銀槍的人﹐血肉橫飛。
君曼睩顫巍巍地放下掩面的水袖﹐淚眼看著瞬間到達她面前的黃泉。
“羅喉怎樣了﹖”
她只能指著法陣起處﹐哽咽不已。“武君就從這裡不見了——”
山下大批的武林人士正在前仆後繼地爬上山來﹐黃泉看了一眼﹐一手攬住她的腰﹐長槍一點﹐口中念念有詞﹐踏中陣眼﹐隨即消失現場。

在無數個寂靜孤單的日子裡﹐他不斷地用那些溫暖美好的過往瞬間安慰自己。曾經擁有的﹐努力所獲得的﹐陪伴在自己身邊的……
他看到一雙狹長的﹐像水晶一樣亮的藍色眼睛﹐閃閃發光地注視著他。他笑著伸出手去﹐那雙眼睛卻在眼前消失了。
下一刻﹐一支熟悉的金綠色長刃刺穿了他的心。他眨眼﹐面前的醉飲黃龍消失了﹐只有自己滴在地上的血﹐發出清晰的聲音﹐發出真實的腥味。
幻影破碎的剎那間﹐黃泉與君曼睩同時出現在他眼前﹐他想擦擦眼睛證實他們的存在﹐卻覺得力不從心。他從胸口中發出一聲嘆息﹐緩緩向後倒下。眼底的殘像沒有消失﹐他欣慰而滿足地吐出最後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xuanying 2011-04-27 00:59
第二十一章

不管過來的一路上有多少怨氣﹐在這一刻統統都不見了。
黃泉甩開手裡的君曼睩﹐怒吼一聲衝上前去。接到羅喉的倒落的身體那一剎那﹐那雙凝視著他的紅色眼眸閉上了。
整副身體的重量壓在他的臂彎裡﹐沉得他雙膝彎下﹐幾乎倒地。顫抖的手指撫上溫熱的頸側﹐卻探不到任何脈動。
他咬牙切齒地將那個再也不會回應他的男人背上肩頭﹐右手的槍尖一划﹐對君曼睩道﹕“跟我走﹗”
站在寒光一舍的水潭旁邊的楓岫沒防備﹐被猛然穿出潭水的巨大槍影逼得後退了兩步﹐水花灑了他一頭一身。

法陣破碎之後﹐外面便是從山下圍攏而來的各路人馬。黃泉用扯下來的衣帶將羅喉的雙手束在自己胸前﹐拽起君曼睩﹐大喝一聲﹐從山頂直衝而下。巨大的火龍包圍著他們﹐衝向目瞪口呆的包圍者﹐躲閃不及者瞬間被火舌席卷﹐無一幸免。
君曼睩首次近距離接觸大規模死亡場面﹐烈火和硝煙灼傷她的眼眶﹐血腥和燒焦的肉味讓她想吐﹐濺到她臉上的屍體殘屑令她死死憋住氣不敢呼吸。她在飛快的奔跑過程中掉了髮釵﹐狂風吹散她的頭髮﹐遮住她的眼睛﹐她卻沒工夫伸手撥開。
驚恐地發現不遠處的堵截之兵﹐她緊張地叫了出來。“黃泉﹐有……”
話語未盡﹐熾熱鋒銳貼著她的面頰划過﹐她只看到一大片鮮血潑到她的臉上﹐忍不住尖叫出聲。
黃泉將她拉到身後﹐銀虹矯騰﹐在面前開出一片修羅場。他微微驚訝﹐為何千葉傳奇已然重傷的當下﹐還會有這許多日盲族人攔截他﹖
眼角一瞥﹐眾軍之中兩條銀光直射而來。槍頭一晃﹐被飛射的銀絲纏住。見同伴得手﹐萬古長空沉喝一聲﹐向黃泉背上之人伸出劍去。
君曼睩驚叫著向劍鋒撲了過去。“你要幹什麼﹖”
神兵創世停在她頭頂三寸之處﹐他不想傷害無辜的少女。但想到被扣心血重創的太陽之子﹐他別無選擇。
然而﹐就在這短短猶豫的瞬間﹐黃泉掙斷了銀絲﹐重重還擊。相當的力道互擊﹐兩下裡都退開一步。
“你們打算如何﹖”黃泉半轉過身﹐護住君曼睩。
萬古長空猶豫了一下。“放下羅喉﹐就放你過去﹗”
冷笑一聲﹐黃泉提足內元﹐全力向他攻去。其餘族眾見黃泉要保護那個少女﹐趁黃泉與萬古長空糾纏之際﹐漸漸向她逼近前來。查覺他們的動機﹐黃泉冷笑﹐一手持槍﹐一手拈印﹐法咒所指﹐慘遭灼傷的兵士們戰力大減。
不能再拖下去了。羅喉遭逢圍擊的消息散佈得太快﹐但他還是決定先回天都再說。
可是﹐武君遭劫﹐天都的援兵在哪裡﹖
“拉著我的袖子﹗”黃泉低聲囑咐君曼睩﹐屏障裂地而起﹐騰動的土地牽引地脈異動﹐遮蔽了圍追堵截之人的視線。下一刻﹐他們已經逃離現場。

不多時﹐暴雨來襲。砸落地面的雨點暫時掩去了凌亂的腳步﹐黃泉一行人衝入一個隱密的山洞暫避。君曼睩跑得氣喘吁吁﹐虛軟的雙腿難以站立﹐趔趄兩步﹐跌坐在地。
“妳怎麼樣﹖”黃泉口里關懷﹐但並未停下忙碌的動作。他放下羅喉﹐從懷中掏出油紙包著的兩三塊特殊礦石﹐彈指將它們點燃。“過來烤火吧。”
君曼睩顫抖著靠近火堆﹐看著黃泉盤腿坐著﹐將武君的上身靠在自己腿上。聽他低咒了句什麼話﹐然後一手按住羅喉的心口﹐另一手猛然將那支綠色的刀拔了出來。一陣白光閃過﹐影神刀已在他的手下化為灰燼。
厭惡地甩了甩手﹐黃泉似乎被飛灰迷了眼睛﹐舉手擦了擦泛紅的眼眶。他覺得奇怪﹐更感到彆扭。為何自己想流淚﹐又為何要在這個時候﹐對著一個少女表現出內心的脆弱﹖
他慢慢松開按住對方傷口的手﹐底下是一片尚在涌出的血﹐浸潤他手指間﹐引起他幾乎尖叫的驚慌。就在此時﹐他的手指處傳來一陣熟悉的觸感。
被刺成兩半的月族珮掛嵌在傷口里﹐擋住了直取心口的殺機。
他不敢置信地拈起那兩半殘片﹐上面鮮血淋漓﹐依稀帶著身體的溫熱。
“這是……”君曼睩瞪著眼睛﹐看著他俯身急切探尋著羅喉的氣息﹐“武君他……怎麼樣﹖”
黃泉面露失望神色﹐沉痛地搖頭。他知道影神刀是羅喉的克星﹐能不能過這一關他也沒把握。他順手將斷裂的珮掛塞入羅喉的領口﹐草草給他上藥包扎﹐而後再度將他背起。“追兵快到了﹐我們回天都﹗”

連番催動法陣花費了不少內元﹐黃泉在落到天都之外的曠地上時﹐腳步有些不穩。君曼睩勉強扶了他一把﹐但立刻驚喘一聲﹐躲到他的身後。“黃泉﹗他們是什麼人﹖”
話語未落﹐一道驚雷當空劈下。那是他曾經遭逢過兩次的至極邪元﹐問天敵怎會出現在此﹖
他環視了一下四週﹐濃厚的邪靈之氣浮動在天都上方﹐已被腐蝕至白骨的尸骸四散﹐上面還有天都的旗幟。
哦﹐原來是趁火打劫。
此地不宜久留﹐他正打算再次轉移﹐無奈來人已到面前。
“黃泉﹐吾再次誠心邀請你加入邪靈陣營。”問天敵一手提著一名天都將領的頭﹐威風凜凜地堵住他的去路。“以你之聰慧﹐當知現下處境﹐已無退路。”
遠處﹐是正道追兵的再度逼近。
“我知道你想保全羅喉的遺骸﹐但日盲族人為了醫治千葉傳奇的扣心血之傷﹐必須取得羅喉之血。”問天敵向他伸出友好之手﹐雖然那上面血跡斑斑。“跟我走﹐我可以保全羅喉的遺體﹐以及這個女孩。”
“你廢話講完了嗎﹖”黃泉槍交左手﹐滿是血漿的右手在下襬上蹭了一下﹐擦去那黏膩的感覺。“講完就開戰﹗”
問天敵好笑地看了眼他狼狽卻鬥志昂揚的模樣﹐“何必呢﹖邪靈已經控制天都﹐你已經沒地方可去了。你打算帶著這個女孩一起死嗎﹖”
君曼睩是羅喉唯一重要之人﹐不能讓她受到傷害。黃泉慢慢垂下眼眸﹐似有動搖之意。但在此時﹐身側的少女突然揚聲怒吼。“黃泉﹐殺了我﹐決不能讓邪靈得逞﹗”
“妳……”思考如何脫逃的思路被打斷﹐黃泉震驚地看著她。她說什麼﹖她瘋啦﹖
身體一殭﹐他居然錯覺般感到背上的人往他頸子裡吹了口氣﹐似在不滿﹐又似在嘆息。
羅喉……他有呼吸了﹗
就在此時﹐滿身鮮血的狂屠大喝一聲﹐從問天敵背後殺了過來。黃泉順勢拽開君曼睩﹐拉開與問天敵的距離。
對於這個臨時攪陣之人感到非常憤怒﹐問天敵氣凝雙掌﹐準備先幹掉阻擋者。黃泉見狀暫時將羅喉放在地上﹐提槍飛蹤上空﹐將其中一團氣勁生生攪散。然而其反衝的力道已經傷到了他的內腑﹐他不得不又摔落下來。
本是足以殺人的絕招被中途打散﹐問天敵氣惱地回身對付黃泉﹐掌氣聯綿不斷﹐“不識好歹﹗”
狂屠感激地看了一眼黃泉﹐然後搶身衝上﹐擋在黃泉身前。黃泉愣了一下﹐他這是叫他走呢。
重新把羅喉背起來﹐“走。”
問天敵大怒﹐老子還沒叫你走﹐你敢離開﹖
一掌將狂屠打飛﹐無視那噴泉一樣的鮮血﹐他氣急敗壞地再度攔住對方去路。“黃泉﹗只要你留下﹐天都的殘部都可以活著離開﹗”
真是誘人的條件。黃泉皺了下眉﹐隨即冷笑。“你以為本大爺能看上你們這群怪物﹖”
問天敵牙齒咬得喀喀響﹐但居然沒反駁。黃泉看他這副模樣想笑﹐但內臟抽痛﹐一絲血從他的嘴角溢了出來。
兩人對峙﹐黃泉因為傷痛加重說不出話來﹐他只有緊緊握槍﹐惡狠狠地看著對方。而問天敵……
不可否認﹐他被說中部份私心﹐的確有那麼一點尷尬。
佛業雙身已借七神針之助﹐不久即可破封。雖然羅喉之血可以幫助雙座早日解開封禁﹐但他不想將這件事告訴黃泉。
他還是更喜歡黃泉能夠歸順邪靈。他專注地看著黃泉﹐神色複雜。
可是黃泉看著他那個噁心的﹐似乎有點含情脈脈的眼神﹐差點吐了。就在氣血不停翻騰的時候﹐他感到後背心有股熱氣傳了進來。
他熟悉這股力量﹐曾經在他最虛弱的時候﹐連話都說不出來的時候﹐就是這樣一股熱氣流進他的經脈﹐溫暖了他的四肢﹐也溫暖了他的心。
可是現在這個時候﹐羅喉他究竟在做什麼啊﹗黃泉貪戀背上的溫暖﹐但立刻清醒過來﹐即刻行動。“閃開﹗”
不能再拖了﹐否則正道的追兵一到﹐兩面夾擊﹐耽擱的時間不知還能不能挽回羅喉的性命……
思及此﹐搏命一戰的他心裡嚇了一大跳。我這是在擔心羅喉麼﹖我應該先擔心自己才對吧﹖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

君曼睩緊緊跟著他﹐焦急地看著他漸漸減慢的出招速度﹐以及明顯力道不足的攻擊。她知道﹐黃泉已經快支撐不住了。
“黃泉﹗放下武君﹐你自己走吧﹗”
怎麼可能放下﹖黃泉連回瞪她的力氣都沒有﹐強壓傷痛﹐長槍揮開一波又一波涌上的邪靈﹐再開逃生的通路。他鬱悶地發現﹐自己出擊的力量居然不足以爆破邪靈體內的元珠。這樣一來﹐被他刺穿的敵人﹐隨時都在復活﹐然後繼續圍攏過來。
問天敵本不想傷害黃泉﹐免得以後連說話的空間都沒有﹐可是黃泉太頑強也太倔強﹐不下狠手﹐根本制不住他。
黃泉看到對方眼裡凝聚的殺意﹐囂狂低笑起來。背後追兵鋪天蓋地而來﹐前面是殺招上手的無界主問天敵﹐人生之中能得幾回這樣的場面﹖他緩緩放下羅喉﹐叫君曼睩暫時扶著他﹐而自己向問天敵緩緩走上前去。
問天敵以為他改變了決定﹐立時難掩內心狂喜﹐收招的剎那間卻見黃泉變了眼神﹐長槍疾如閃電﹐直抵他的心窩。他惱羞成怒地揮掌﹐四週邪靈一齊涌上﹐直奔君曼睩而去。
“武君﹗”少女的驚呼讓黃泉立刻改變進攻方向﹐顧不得背後空門大開﹐回身欲保護兩人。
轉身的一剎那間﹐他以為眼前出現了幻覺。預料之中的背部受傷劇痛並未來到﹐當他跌倒的時候﹐他的前面出現了一襲金色人影﹐穩穩地將他攬入懷中。

xuanying 2011-04-27 01:00
第二十二章

這一瞬間﹐黃泉感到的不是驚訝﹐不是慶幸﹐也不是終於在苦戰之後能鬆一口氣﹐而是……
惱羞成怒。
就好像什麼埋在心底的想法﹐當面被人戳穿並公諸於眾﹐再也無法隱藏。
他竭力推拒﹐但被對方牢牢地扣住腰背。掙扎之間扯動了肩肘和腿部的傷口﹐口中也不住有鮮血涌出來﹐剝蝕著他的知覺。
羅喉一手持刀﹐另一手穩穩地摟住懷裡不住掙扎的黃泉﹐眼神卻落在對面的偷襲者身上。
“迴龍三巔之局﹐佛業雙身亦參與其中麼﹖”
問天敵心中一凜﹐佛業雙身尚未脫出百燈連戒﹐武君倘若借此原由問罪滅境邪靈﹐於己太不利了。
“一人做事一人當﹐此事乃吾臨時起意﹐畢竟漁翁之利﹐誰不眼饞﹖”
“說的也是。貪婪﹐慾望﹐乃是任何生靈的本性。”羅喉略微舉刀﹐在半空中劃過半弧﹐問天敵尚不知其所謂﹐身後的幾個天都降將已經爆成一灘血肉。
跟隨問天敵而來的幾個邪靈將領噤若寒蟬。如此近的距離﹐精準的打擊目標﹐刮過身側的殺風再偏離絲毫﹐死的恐怕就是自己。
背叛﹐令人痛恨的滋味。而懦弱﹐亦是人之常情。羅喉面無表情地看著問天敵往前踏了一步﹐護住下屬的舉動﹐緩緩舉刀﹐直指著他。“既如此﹐戰吧。”
說出這句話﹐他感到臂彎上突然一沉﹐懷裡的掙動停止了。他略微低頭看了一眼﹐黃泉緊閉雙眼﹐滿是血污的臉上全是汗﹐有些流了下來﹐在白皙的臉上留下一道痕跡。
奇怪的是﹐對面的問天敵眼裡居然閃過一絲焦急。羅喉心內不是很愉快﹐但還是將刀尖放低。
“離開天都﹐戰書吾會送達。”
“呵﹐武君的戰約﹐問天敵期待﹗”最後看了一眼倒在羅喉肩膀上的人﹐他冷哼一聲﹐發出撤退的命令。
一瞬間﹐從天都的建築中飛出許多各色光影﹐尖嚎著四散而去。設置在天都內中的機關陣局與死戰不降的將士都讓他們吃了大虧﹐此時都巴不得趕緊離開。
此刻﹐在天都之中與在天都之外的部屬才集結起來﹐一齊上前參見武君。羅喉看了看重傷的幾個人﹐吩咐他們先去救治傷者﹐掩埋戰死之人﹐而後抱起已經昏迷過去的黃泉﹐準備回轉天都內城。
“君曼睩﹐這一次委屈妳了。”
少女眼圈一紅﹐但仍然漾出一抹笑容。“武君沒事﹐真是太好了……”
話語未落﹐她臉色突變﹐而後被一股大力推到一邊。羅喉推開君曼睩﹐計都揚起﹐穩穩架住疾速而至的劍鋒。
羅喉未死﹐追剿者許多都中途退散而去。只有萬古長空心系千葉之傷﹐契而不捨地繼續追趕﹐明知勝算不大﹐但他無法放棄。
創世雖是神兵﹐但面對武君的神威﹐無異於螳臂擋車。他心中暗自估算著武君真正的能為﹐卻沮喪地發覺這根本不是他所能探觸到的。
羅喉將他彈出十丈開外﹐看著他一邊吐著血一邊再度衝上來。此時天都的戰將看見還有人不要命地要戰﹐立刻紛紛圍攏了上來。
“擋住他。”羅喉下令﹐隨後轉身繼續往回走。
萬古長空急了﹐羅喉此次回到天都﹐恐怕短期之內不會再出來。千葉的傷可拖不了那麼久﹗
大喝一聲﹐創世疾聚魔流﹐以開天闢地的威勢向包圍他的天都兵馬攻去。“閃開﹗”
羅喉略停腳步﹐微微回頭。現場已經沒有其他正道勢力了﹐連邪靈都已退走﹐這小子還想幹什麼﹖
想了片刻﹐哦﹐這是跟在千葉身邊的那個沉默的高手。他的腳步一直落後千葉傳奇半步﹐眼神不時落在身前之人的身上﹐有人對千葉不利﹐他肯定第一個出手。
原來是為扣心血而來麼﹖
他將手裡的黃泉交給一旁待命的虛蟜﹐“你先帶黃泉與君曼睩回去。”
感到胸口靠著的溫暖驟然消失﹐黃泉突然從嗓子裡發出不滿的咕噥聲﹐手指也在半空抓了一下﹐彷彿想挽回點什麼。
睡夢中﹐他又夢見了極冷極空曠的大雪原﹐只有漫天飄飛的雪花﹐和身下一望無際的冰冷。他仰躺其上﹐孤身一人﹐任隨那股寒冷沁入骨頭裡。
在漆黑的遠方﹐似有日光一樣的金色光源﹐隱約閃爍著溫暖的感覺。他死死瞪著它﹐瞪得太久﹐頭暈眼花﹐呼吸急促。眼前的雪花漸漸擴大﹐漫延成一片刺眼的白﹐徹底阻斷了他的視線。
“命醫官速給他醫治﹐吾隨後就到。”羅喉看了看黃泉突然鬆懈下來的表情﹐皺緊了眉頭。
“虛蟜﹐明白﹗”忠實的虛蟜隨後向君曼睩鞠躬﹐“君姑娘﹐請回。”

艱難突破天都包圍的萬古長空漸漸體力不支﹐他的劍招或許夠快夠利﹐但面對潮水一般不斷涌上來的敵人﹐他感覺有些力不從心。他沒空去好奇﹐為什麼經歷迴龍三巔之戰的羅喉居然毫髮無傷﹐又為什麼會突然復原﹖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在他思考這些沒意義的事情的同時﹐握劍的手腕不慎被人刺穿﹐血像泉水一樣噴了出來。他立刻劍交左手﹐再度迎戰。
羅喉看著他眼中閃著不死心的光﹐慢慢走過來。“如果吾必定要取他性命﹐你救得了他這次﹐救不到他下一次。”
萬古長空用殺人的眼光回瞪。“我在他身邊一天﹐你就休想得手﹗”
“有意義嗎﹖”
“你這嗜血濫殺的暴君﹐怎可能會懂﹗”他雖然已無力再向前邁步﹐但還是堅持不倒﹐“你有過寧可犧牲自己﹐也要保護的人嗎﹖當然沒有。多少人的犧牲造就了你﹗”
沒有嗎﹖羅喉感覺到漫延到心口的那股酸澀﹐緩緩開口。“能戰至吾面前﹐吾便允你所求。你若戰死﹐吾會派人將東西送到日盲族。”
下一刻﹐萬古長空向天大吼一聲﹐再度揚起劍鋒。

為所要保護之人﹐戰到最後。因為只有太陽之子才能給予幾乎滅絕的日盲族生存的希望﹐所以﹐甘願犧牲。
他看著距離自己十步之遙﹐倒在地上的萬古長空﹐眼中流露出複雜的神色。他微微抬手﹐天都眾人都停止了進攻﹐但是倒在地上的人也已經無力再站起來。
他的全身上下已經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數股血流從他身下緩緩流出。但他依舊挪動著幾乎失去知覺的雙腿﹐一點一點往前爬去﹐直到四肢殭硬﹐只剩手指還有些微的活動。
羅喉聽見了自己心底的一聲嘆息﹐從袖內拿出一個小瓶﹐放到他的面前﹐隨即轉過身去。“來人﹐送他回日羅山。”
☆            ☆            ☆            ☆            ☆            ☆
君曼睩看著虛蟜把黃泉送到武君的房間裡﹐不禁錯愕了片刻。直到侍女過來請她回去梳洗更衣﹐才意識到自己一路的狼狽﹐“哎呀”了一聲﹐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黃泉在那個冰冷的夢境過後就醒了。他痛恨昏迷的感覺﹐無助﹐無知﹐等著別人來宰割他的命運﹐向來非他所願。所以﹐就算再痛﹐也得醒著。
可是﹐為什麼一見到羅喉﹐就放任自己失去知覺﹖
而且還不止一次……
雖然傷重得不能動﹐但他忿恨地強撐著眼皮不肯合上﹐直到給他清洗縫合傷口的醫者感受到了病人急促的呼吸和異常的抽搐﹐才驚悚地發現瞇成一條縫的眼睛裡閃動的目光﹐原來他一直都醒著﹗
“左護令……你……”醫官無奈嘆息著拿來醫箱﹐“快服下麻藥﹐睡一會兒吧。”
黃泉語氣虛弱﹐但語調堅定。“不必。你只管動手﹐我挺得住。”

剛進門的羅喉聽見這一句﹐一言不發走過來﹐一隻手輕輕拍了拍黃泉的頭頂。
被點了昏睡穴的黃泉不再逞強﹐趴著沉入了夢境。
“武君﹗”醫者剛要跪下﹐就被他制止了。
“你繼續。”

夜深人靜﹐點算過此戰人員損失﹑處理後續事宜之後﹐羅喉看了看時辰﹐少有地沒有去天臺﹐而是直接折回了臥室。
黃泉靠右側趴臥在堆成一條的棉被上﹐頭髮因為療傷方便隨便挽了個髮髻堆在頭頂﹐幾下裡的磨蹭顯得有些亂糟糟地。羅喉側坐上床的一側﹐輕輕為他解開髮髻﹐把頭髮順了下來﹐然後拿過一把梳子﹐慢慢將之梳理了一遍。
聞到清新的皂莢味道﹐黃泉哼了一聲﹐往熱乎乎的旁邊挪了挪﹐靠上了一片溫暖的肌肉﹐立時醒了。
發現自己的左手正在摸著羅喉的大腿﹐他嚇了一跳﹐迅速地將手縮回去﹐卻被對方握住下頜﹐抬頭的同時也對上了對方那雙深邃的紅色瞳眸。

xuanying 2011-04-27 01:10
第二十三章

黃泉掙扎著想爬起來﹐但是剛去去撥了一下對方的手就拉扯到傷口﹐痛得眼前一陣陣發白。他瞪著對方的胸口﹐眉頭擰了起來。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羅喉拉開戰甲﹐撥開裡衣﹐讓他看到自己已經無恙。
“你……”黃泉驚訝中更多的是鬆了一口氣﹐但心裡還是不客氣地牢騷了一句。老妖怪。
看著咬牙切齒地揪著自己衣襟的那只手﹐羅喉突然俯下身來﹐壓制住他所有的動作﹐而後溫柔地拉起那只手﹐將之覆在自己的後頸的脊椎骨節上。
“要殺吾﹐必須從此處砍下去。明白了麼﹖”
耳邊溫熱的吐息讓黃泉渾身殭硬﹐他不可置信地瞪著眼睛﹐手下是有些亂的髮絲和溫暖乾燥的皮膚。這個人﹐竟然這般輕易就告知自己的弱點﹗
“吾之祖先﹐據說是來自神之一族。普通的方式﹐是傷害不到吾。”
羅喉滿意地聆聽著耳邊急促的喘息﹐猛然加劇的心跳﹐吻上了因為緊張而崩緊的白皙頸項﹐輕輕吸吮。
眩暈的感覺襲來﹐黃泉轉而拉住對方的金色長髮﹐想要將這個人推開。太可怕了﹐只是如此輕微的接觸﹐就能造成他這麼巨大的反應﹗
意料之外地﹐對方竟然順勢放開了他。“你尚須調養。喝藥吧。”
黃泉驚疑不定但也沒有多餘的力氣鬧騰﹐於是哼了一聲﹐就著對方的手乖乖地喝完了藥﹐然後又昏睡過去。
該死的﹐不要總是給我灌這種一喝就想睡覺的藥啊……
羅喉摸著細密柔滑的長長髮絲﹐鬢邊的卷髮不時會勾到他的手指﹐帶著些許頑強地挽留著他。他帶著笑意看著那雙努力抵抗著睡意的藍眼珠扑閃著﹐不甘地睜開又閉上﹐於是摸了摸他的眼皮。終於﹐鮮紅色的睫毛不再掀動﹐不久﹐平緩悠長的呼吸傳來。
這一覺似乎太過於漫長﹐黃泉在睡睡醒醒中沉浮﹐期間聽到不同的聲音﹐但他無力思索那是誰﹐或者與他之間的關係。有人摸著他的身體﹐有衣料摩挲的聲音﹐還有水流的聲音。他只能勉力發出一些無意義的咕噥和呻吟﹐卻連頭都抬不起來。
再次醒來的時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桔粉色的紗衣﹐柔婉地垂落在床邊。他動了一下﹐嗓子裡“唔”了一聲。
“黃泉。”君曼睩連忙起身﹐從旁邊的桌子上端藥過來。“你睡得不安穩﹐是不是有什麼掛心的事﹖”
又是這個苦澀的藥味﹐喝得快要吐了。黃泉的喉頭哽了一下﹐一臉鬱悶的表情。“怎麼是妳﹖”
尷尬地舉著碗﹐少女垂下眼睛。“對不起﹐都怪我。”
眼看兩大滴眼淚就要掉到藥碗裡﹐黃泉有些不安﹐連忙解釋。“我的意思是﹐妳怎麼在這裡﹖妳也需要休息。”
不等她回話﹐徑自搶過藥碗﹐一仰而盡。
還有些燙的藥汁滑下喉嚨﹐滿嘴的苦味令他表情扭曲﹐苦不堪言。方才的夢境混亂不堪﹐照例是漫天的雪花﹐那些漸漸遠離他而去的背影﹐殭硬而動彈不得的自己喊也喊不出聲。手掌裡漫出滾燙的鮮血﹐搞不清楚是誰的。
君曼睩趕快捧來一隻茶杯﹐“快點漱漱吧。”
微甜的飴糖水下肚﹐黃泉感到精神好多了。吁了口氣往床頭靠了靠﹐手伸到被子裡小心翼翼地把傷口都摸了一遍﹐只摸到紗布﹐但不去使勁按的話﹐倒也不太痛。
“我說了很多夢話麼﹖都說了些什麼﹖”
君曼睩頓了一下﹐抬起清亮大眼﹐一臉擔懮。“你叫了好多聲‘大哥’﹐還說‘別走’﹐還……罵了很多句。”
頓時﹐黃泉面如死灰。
在那段漫長的黑暗日子裡﹐太多不堪回首的東西。越想忘記﹐越難忘記。
有些傷烙印在心﹐變成生命裡永遠的疤痕。
少女驚懼地看著黃泉陰沉的面色﹐察覺到自己碰了她不該碰到的東西﹐愧疚地不知所措。黃泉醒悟過來﹐衝她苦笑著擺擺手﹐不是她的錯。
但是﹐他的眼神之中﹐充滿了倦意與疲憊。
思及差點就失去的溫暖﹐擁抱自己而終需離開的懷抱﹐他黯然不已。

一片沉默之中﹐羅喉走了進來﹐示意室內的僕從都退出去﹐而後坐到床邊﹐拉過黃泉的手。“你還需要多休息一陣。”
黃泉偏著頭﹐想掩飾微熱的臉﹐於是靠在床頭﹐沒掙脫被他握著的手腕﹐任他查探自己的脈象。“我想回月族。”
一旁的君曼睩立刻著急了。“黃泉﹐不要走﹗”
“妳能容忍一個敵方派來的奸細長久待在妳身邊嗎﹖”黃泉挑眼﹐但眼神已不復往日雪亮的銳利﹐而是像把在粗砂地上磨鈍了刃的刀﹐光華不再。
羅喉皺眉看著他。這個理由太過牽強﹐不被他接受。
慢慢垂下眼睛﹐黃泉想把手抽回來﹐卻被對方鬆鬆地握住。那力道不會傷到他﹐可是他怎麼掙都掙脫不了。他沒有如對方預期中大吼大叫﹐只是嘆了口氣﹐放棄掙扎﹐隨他握著。
“月族與天都的關係﹐無法改變嗎﹖”君曼睩傷感地望著他們﹐“你們並肩作戰﹐互相救助﹐為什麼不能化敵為友﹖”
羅喉看了黃泉一眼﹐發現他的眼裡閃著猶豫的光﹐又瞬間熄滅﹐沉寂在孤獨的絕望之中。
“大哥叫我回月族。”黃泉的聲調很平板﹐不帶任何感情﹐只是復述一件事。
“吾聽到了。”羅喉輕輕握住冰涼的指尖﹐“回去之後呢﹖繼續交戰﹖還是談和﹖”
現在的月族﹐根本無力再次經歷大戰。問天敵的動作頻頻﹐說明邪靈一脈也即將正式踏入這個武林﹐到時候苦境天翻地覆﹐願意抗衡天都的人勢必更少。
他痛恨這種妥協的姿態﹐但又難捨握住手指的溫暖。矇矓之中﹐他隱約感覺自己可能貪戀著什麼﹐不肯鬆手。
“談和吧。”不確定地抬起頭來﹐“不過……你不會……”再次要求扣押人質吧﹖
“月族與苦境某些組織有舊交﹐倘若他們前往求助﹐月族會有所動作嗎﹖”羅喉悄悄用指腹划過黃泉的手心﹐聽見他一聲壓抑的抽息。“正如此次﹐外人拿了你的珮掛找上門去﹐他們就坐不住了。”
已被鑲補完好的月形掛墜﹐輕輕落在手心裡。黃泉怔怔地看著它﹐突然有種鼻酸的感覺。他忍了忍﹐把眼淚都逼回眼眶裡。
“君曼睩的提議很好﹐你可以考慮。”羅喉輕聲道。
什麼提議﹖
站在一旁許久沒有說話的少女按了按眼角﹐然後揚起一抹微笑。“黃泉﹐留下來吧。”
他凝重了神色。“說清楚。”留下來也並無不可﹐但他必須為月族和兄弟們爭取到最大的保障和利益。
羅喉微微偏著頭﹐似乎正在鄭重考慮著什麼。過了一會兒﹐他從手上摘下一枚戒指﹐也放到黃泉的手中。“吾與你﹐共同執掌天都。”
忍不住手抖了一下﹐這戒璽一直是羅喉本人的象征﹐號令天下無不服從﹐如今竟然這般輕易就交給自己……
黃泉氣得胸口起伏﹐“你以為權力是一張餅﹐掰開了你一半我一半﹖倘若明天走到十字路口﹐你要往南我往北﹐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忽然又想起什麼似的﹐傾身抓住對方的前襟﹐“當年你不會是因此才被人推翻的吧﹖哪有你這樣當君王的﹗”
眼看兩人就要陷入僵局﹐君曼睩趕緊插嘴﹐“黃泉﹐武君的意思是……”
“嗯﹖”黃泉疑惑地看著她﹐有什麼事是她一個小姑娘都明白﹐而自己卻不懂的﹖
君曼睩咳嗽了一下﹐這個﹐要怎麼說才能不讓黃泉爆怒呢﹖
“唔﹐依曼睩之見﹐這次的變故﹐是因為有心人挑撥月族與天都的關係。所以﹐如果你們雙方能夠正式結盟並且召告天下﹐那些人就會無處下手。”少女的眼神落在黃泉迷惑不解的臉上﹐倘若這層關係確立﹐外人就算要做手腳﹐也無處使力了。
“曼睩﹐妳先回去休息吧。”羅喉微微一笑﹐看著還在皺眉苦惱地琢磨著這句話的黃泉。“餘下之事﹐由吾來說。”
少女鬆了一口氣﹐飛快地行禮之後離開了。

當走廊里輕巧的腳步聲完全聽不見時﹐一直盯著房門的黃泉鬆了口氣。“你想說什麼﹖”然而始終坐在床邊的人並未說話﹐而是站起身來﹐脫去了戰甲和長衫長褲﹐坐上床來。
本就不大的空間頓時顯得份外狹窄﹐黃泉在見到他不經意間拂落的床帳時“呃”了一下。帳幔隔去了外面的一切﹐現在﹐只有他們兩人相對。
他的手本能地想抓點什麼﹐手底下卻只有柔軟的錦被。一股不安令他渾身緊繃﹐整個人進入警戒。羅喉看他這副模樣沒說什麼﹐伸手從內側又拿了一條被子﹐鋪在黃泉旁邊。
黃泉如夢方醒﹐連忙往床內挪去。“你……”心裡生氣﹐你這是看准我受了傷動作不便還是根本殺不了你﹐太自大了吧﹗
剛朝內躺下﹐黃泉把臉捂在被子里﹐略微動了動﹐一抬眼發現燭火已經被熄滅了。滿室裡一片黑暗﹐只有走廊里的燈火依稀從門縫透進來。身邊的人連呼吸聲都輕不可聞﹐他不安地翻身過來想看個究竟﹐沒想到剛轉身就被攬住了腰。
幾乎整個貼上來的身體很熱﹐黃泉咽了下口水﹐在寂靜的室內格外刺耳。羅喉小心地避開他的傷處﹐不由分說地靠近前﹐眼神中是不容質疑的心疼。
“為什麼救吾﹖”你大哥叫你回月族﹐你為什麼卻趕來迴龍三巔﹖
黃泉哽了一下﹐臉漲得通紅。“誰要救你了﹗是我跑迷路﹐剛好撞到你﹗”
“在山洞里﹐你也可以將影神刀插得深一些。但你反而將之拔出毀滅。為什麼﹖”
黃泉惱羞成怒。“老子看它不順眼不行啊﹗我要幹什麼﹐輪不到別人插——”
一聲驚喘截斷了他的分辯﹐黃泉努力瞪著眼睛﹐急切地在狹小的空間里掙扎呼吸。羅喉按住他的後腦﹐狠狠堵住他的言不由衷﹐品嘗著他的慌亂與脆弱﹐漸漸放緩了進程﹐邀他共舞。
感覺到對方哽咽的顫抖﹐羅喉微微松開兩人之間的接觸﹐但在下一刻再度覆上那水光瑩潤的淡色唇瓣﹐來回摩挲。這個倔強的孩子﹐就算已經將一切心事都表露出來﹐卻依舊不肯說出口嗎﹖
他牢牢禁錮著懷中之人的掙動﹐以免他在狂亂的掙扎中拉扯到傷處﹐一邊毫不客氣地挑逗吸吮對方的甘美﹐似要逼他說出實話﹐又似乎在懲罰他不得出聲。黃泉哪裡遭遇過這種經歷﹐雖然他自幼姿容出眾﹐但凡對他有邪意的﹐還不等靠近就已經變成他手下亡魂。此刻他只覺得自己快窒息而死﹐意識也漸漸脫離了掌控。心中雖然不停警示﹐但身體已經失去了所有主控權﹐完全淪落到任人宰割的狀態之中。
感到懷裡的人停止了掙扎﹐羅喉回味著方才的美好﹐慢慢鬆開了對他的圈禁﹐卻皺著眉發現對方已經昏了過去。

xuanying 2011-04-27 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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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uanying 2011-04-27 01:11
第二十五章

不明白已近痊癒的左護令為何又受傷昏厥﹐被君姑娘一大早急匆匆地請過來的醫者又擔心又生氣﹐心想﹐好動不好靜的黃泉一定又去做了什麼危險的事……
“武君﹐我請了大夫來……”君曼睩敲門﹐清脆而急促。
看到睡眠被攪擾的黃泉不耐煩地咕噥一聲﹐羅喉於是吩咐站在門邊的侍從去開門。“暫且不用大夫﹐請他們先回去吧。”
輕輕拉開門﹐侍從低聲說了武君要傳的話﹐剛想合上門﹐就聽見兩人的對話。
黃泉方才翻身﹐結果拉扯到下身痛處﹐嗚咽出聲。羅喉趕快按住他的掙動﹐拍撫他的不安。“黃泉﹐勿動。”
感覺到對方的碰觸﹐黃泉無力地推拒了兩下﹐含混不清地抗議。“痛……羅喉……等一下……”
站在門口的兩人面面相覷﹐然後同時迅速地轉開視線。君曼睩紅著臉小步快跑離去了﹐醫者看了侍從一眼﹐也悄悄將他拉出門外。
門扉一合﹐輕微一響。
黃泉立刻醒了。他看見盤坐在自己身側的人﹐想到昨晚之事﹐不禁咳了一聲﹐臉上發熱。羅喉取來溫水給他喝﹐一手撫上他的後腦﹐順著髮絲摸下來。“……抱歉。”
一口水差點噴出來。黃泉咳嗽著對他怒目而視﹐從他手裡把空杯子奪過來倒扣在床上。手指上的東西與杯壁一碰﹐他怔住了。
那枚象征著天都至高無上權力的戒璽﹐嚴絲合縫地戴在他食指上。他又驚又怒﹐伸手去拔﹐卻紋絲不動。“羅喉﹗我不要這個東西﹗快拿回去﹗”
羅喉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吾賜給屬下的東西﹐從不收回。”
黃泉焦躁地揉著泛紅的指節﹐“別玩笑了﹐倘若被別人看到……”
拉開他糾結的雙手﹐羅喉握著他的肩膀﹐將他拉在自己懷裡。“迴龍三巔之役的始末﹐已經傳遍整個苦境。”
“……又如何﹗”黃泉撥掉他的手﹐頹然坐倒。“我是你的左護令﹐有人暗算你﹐我當然要去支援。這麼做有何不對麼。”
羅喉又摸了摸他的鬢邊的卷髮﹐“身體好些了嗎﹖”然後再次按住他的暴跳﹐“你回月陸之事﹐吾允準了。”
黃泉怔住﹐看了他片刻﹐而後木然點了點頭。對方又揉了揉他的臉﹐“一天之內務必返回﹐否則吾就去找你。”
“一天﹗”虧你想得出來﹗他拍掉對方的手﹐隨即再次黯然低頭。
回去……
二十多年來﹐兄弟﹐父母﹐家人﹐這些詞彙幾乎變成他腦海裡揮之不去的執念﹐在無數個孤寂寒冷的夜晚﹐噬咬他的靈魂。
但是﹐就算是年幼時期縮在母親懷裡哭泣的印象﹐也已經隨著歲月剝蝕﹐變得異常稀薄。後來落進黑暗世界裡﹐以為可以相依身邊的溫暖﹐也是稍縱即逝。
他最怕的﹐無非就是被丟棄。
“……那一年﹐他就那麼走了﹐不曾回頭。”他氣苦﹐“如果不是我去皇城﹐他根本不會來找我﹗”
前言不搭後語的抱怨﹐羅喉卻能明白幾分。“吾前次往月陸之時﹐知曉你就在那輛小車裡。”
黃泉大驚﹐坐直身子。“你說什麼﹖”
“蒼月銀血以為你已死﹐所以不曾去找過你。”以為幽溟是他僅存的手足﹐所以悉心愛護﹐不忍遠離。
“羅喉﹗”黃泉不敢置信地哽咽了一聲﹐一頭撞上近在眼前的寬厚肩膀﹐把眼睛貼在柔軟的布料上﹐深深呼吸。
原來是他﹐是他救了自己。
感到肩頭漸漸濡濕的溫熱﹐羅喉按著他的後腦﹐慢慢順著他顫抖的髮絲﹐然後輕柔地吻在他的頭頂上。
☆            ☆            ☆            ☆            ☆            ☆
黃泉悄悄通過月明湖的結界﹐直奔月華古都郊外而去。他還記得銀血的帳篷的位置﹐沒想到放眼望去﹐曠地上帳篷的數量已經減少了很多。
他不解地往城里走去﹐發現城牆已經修補完畢﹐大部份居民也搬回城里居住了。趁夜晚時刻所有人都在休息﹐他潛行進入皇宮﹐驚訝的發現皇宮的建築也修復起來了。
從房梁上一躍而下﹐他笑嘻嘻地從背後摟住正坐在小桌前發獃的幽溟的脖子﹐“不要壓榨人民啊﹐這樣勞民傷財﹐不怕招來他們的反抗嗎﹖”
手裡的玉璽“咚”一聲落在木桌上﹐幽溟驚喜地轉過頭來﹐抱住黃泉的肩膀﹐“二哥﹐我就知道是你做的﹗多謝你﹗”
黃泉眼裡閃過一抹疑惑﹐“你說什麼﹖”
“幽溟。”聽見動靜的蒼月銀血從外面走進來﹐“依你二哥的脾氣﹐是絕不會承認的。”
轉向黃泉﹐“夜麟﹐我們還是要感謝你﹐用月族玉璽放出了流放邊境的幻族遺民﹐同建月陸家園。”
黃泉的視線轉向那塊玉璽﹐原來幻族還有幸存者﹐不過﹐這也與他無關了。
只是那句“我們”﹐略微刺痛了他的心。不過無妨﹐這些年來﹐他與月族本來就沒什麼關係。
“我回來﹐是要跟你們說一聲﹐我要留在天都。”
“夜麟﹗”銀血皺眉看著他。“天都與月族﹐乃是敵對。”
眼尖的幽溟發覺二哥的左手始終攏在袖內﹐於是猶豫地看著他的左袖﹐又抬頭看看銀血。察覺到了他的目光﹐銀血無視黃泉漂移的眼神﹐語氣沉了下來。“夜麟﹐把左手伸出來。”
攏在袖子裡的指尖顫抖了一下﹐緩緩伸了出來﹐黃泉苦笑。“大哥……”
暗金鑲紅寶石的指環上﹐嵌著一顆刺眼的黑鑽。熟悉的造型﹐毋庸質疑的象征﹐在漫長的時間裡﹐卻是天下人不願提及的噩夢。銀血抓住他的手腕﹐慢慢握緊。“原來武道的傳言﹐是真的﹗”
黃泉著急。“大哥﹗有人想暗算羅喉﹐所以誘使月族出手﹗他沒有違反約定﹐不是他的錯﹗”
幽溟閃動著眼神﹐有一眼沒一眼地瞥著二哥的手﹐“二哥﹐天都殺了我們的人﹐不能就這麼算了。”你不在月族﹐我們可是要面對憤怒的民眾﹐必須給他們一個交待。
“兇手是扣影毒殺和月殘痕﹐他們已經被問天敵的部屬所殺。”黃泉回望小弟﹐“你要我去把他們的屍體挖出來﹐給你們一個交待嗎﹖”
銀血黯然地看著夜麟﹐明白無論是自己還是月族﹐都已經徹底失去了他。
可是﹐這怎能怪他呢﹖無論是月族還是自己﹐都一次又一次地丟棄他。他剛出生﹐便被親生父親拋棄﹐六歲上幻族被滅﹐他的母親也離開了他。後來自己也未盡照顧他的職責﹐將他一個人丟在黑暗世界。強敵來犯﹐就將他丟出去做質子。
所以羅喉提出要帶走他﹐他不等別人出聲﹐搶先表態。
這是我自己要走﹐不是被你們丟棄。
銀血痛苦閉眼﹐雙手握拳。黃泉不動聲色地揉著被捏青的手腕﹐心如刀割。“大哥……”
“對不起。”截斷了他的話﹐銀血看著他。“我不該拋下你。”
黃泉努力露出微笑﹐“沒關係﹐我已經長大了。你能顧及的有限﹐小弟那麼傻﹐你當然要多照顧他。不怪你。”
在一旁的幽溟嘴角緊抿﹐抽了兩下﹐咧開個哭笑不得的表情﹐而後大眼睛一眨﹐眼淚就下來了。銀血一臉想撞牆的無奈﹐黃泉也忍不住扭曲了笑容。就為這點小事掉金豆﹐還月王呢﹖還是娶了老婆的人呢﹖
真是慘不忍睹。
銀血糾結了一陣﹐想起正事來﹐看了看那只又縮回袖子裡的手﹐嘆息﹕“一個戒指就把你套走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雖然愧疚自己沒能照顧他長大﹐但血脈相同的弟弟就這麼變成了別人陣營裡的得力戰將﹐心裡總是不爽快。
“大哥﹐他對我是真心的。我希望留在他身邊。”黃泉並不隱瞞﹐直言相告。
聞言﹐一直沉穩溫和的蒼月銀血﹐首次表示了堅決的反對。“羅喉是什麼人﹖‘吾之雙足踏出戰火﹐吾之雙手緊握毀滅’﹐以挑起戰火為目標的王者﹐是天下的劫難﹗他需要你為他挑起戰火﹐滿足他的願望﹐可是他身邊猛將如雲﹐你不會是唯一的一個﹗夜麟﹐這些年來大哥沒照顧到你﹐但我絕不會眼睜睜看著你延燒戰火﹑踏入滅亡﹗”
黃泉等他說完﹐才平靜地說﹕“你知道他為何執意挑起戰爭嗎﹖因為在得到和平的年代﹐他曾被因和平而滋生恨火的人民背叛。如果戰爭能永存﹐他所希望的團結﹐熱血與友愛便可以永不消散。他是個曾經失去一切的人﹐他重視我﹐我不想離開他。你明白嗎﹖”
銀血看著他的眼睛﹐握拳的手隱隱顫抖。他見過這種眼神﹐在幽溟執意要娶魔族之女而表現出不顧一切的神情之時﹐他就隱約明白﹐後退的必定是自己。
他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從嗓子裡擠出幾個字。“你先住下﹐這件事我們改日再議﹗”
“喂——”黃泉想說﹐他當天就得回去﹐奈何大哥已經虎虎生風地甩袖子離去﹐新做的門扉“噹”地一聲﹐搖搖欲墜。
他回頭﹐看著眼中閃動著惶恐不安神色的小弟。“大哥他……生氣了﹖”
幽溟張開嘴﹐想了想又閉上了。半晌﹐吞吞吐吐﹐“他﹐他和我﹐都……捨不得你。”
黃泉“切”了一聲﹐轉頭向外走去。

xuanying 2011-04-27 01:11
第二十六章

銀血在走廊裡重重踏步﹐敏銳地聽到身後的大門又開合了一次。他趕緊折回去看﹐夜麟已經不知去向。幽溟還保留著他那個“挽留”的姿勢﹐但瞪大的眼睛裡全是茫然。
知道也問不出什麼來﹐銀血氣得提元在宮殿裡迅速找了一圈﹐連建築尚未完成的外工地都搜了一遍﹐也沒看到人影子。
無奈地咬著牙﹐銀血心說﹐這小子如果就這麼跑掉﹐我一定……轉念一想﹕也不能把他怎樣﹐唉。
正在懊惱﹐外頭的警訊傳來﹐月明湖的結界有動靜。他立刻拋下所有念頭﹐直奔月族邊境。
越是靠近﹐警訊越強。來者擁有強大的力量﹐那種威脅感﹐他似曾相識。放棄了召集他人的想法﹐他停下腳步﹐靜待原地﹐等來人主動靠近。
羅喉遠遠地看著他﹐依舊是印象裡那個月族的棟樑﹐沉著屹立﹐臨危不懼﹐遇到危險擋在最前面﹐有了困難堪為最堅實的後盾。月族有他﹐不能不說是太幸運了。“蒼月銀血。”
“你為夜麟——不﹐黃泉而來嗎﹖”銀血禮節性地一伸手﹐堵住對方要探尋的話。“請跟我來。”
他將不速之客帶至月族與幻族邊境的一個小鎮上﹐這裡不曾遭到過戰火波及﹐但因為人煙稀少﹐僅有的幾處住戶早已熄燈﹐只有客棧門口的燈還亮著。
銀血把客棧夥計從睡夢中叫起來﹐要了一壺酒﹐兩個涼菜﹐擱下幾個銅元﹐便揮手吩咐他回去睡覺。夥計睡眼矇矓﹐當然沒認出這倆戴著斗篷的人是誰﹐放下酒菜﹐收了錢﹐哈欠著進屋去了。
自從投身行伍﹐羅喉少有這種半夜去小鎮上跟人一起喝酒的經歷。何況時至今日﹐如此情形﹐對面坐著的又是蒼月銀血。
他很少喝酒﹐印象中的酒液入口﹐香氣衝入鼻腔﹐辣液落到胃裡。他舉杯喝了一小口﹐就放下了。
“黃泉沒跟你們在一起。”
銀血無奈笑。“剛才還在。”這會兒也不知跑哪裡去了﹐真是頭痛。
“活潑是他的性格。”羅喉直視他﹐“一貫如此﹖”
原來對方意有所指。銀血想到他跑去天都質問對方夜麟下落的那一次﹐錯愕不已。夜麟說他們遭人算計﹐看來是真的。他默默嘆息﹐更加沉默不語。
羅喉看他拿出一顆焰火彈﹐挑眉﹐這就是你們之間傳信的工具﹖
畢竟是兄弟情深。要讓黃泉跟他回去﹐非得把眼前這位說通不可。
“吾此來﹐所言與黃泉說的應該無差。”羅喉按下他丟焰火的勢子﹐“你似乎並不認同黃泉的想法。”
銀血早已喝完了杯中酒。他對這種檔次的劣酒不甚欣賞﹐於是沒再倒酒﹐手裡只不停轉著那個普通的白瓷杯子﹐似乎在思索話該從何處說起。對方一動不動﹐眼神落在他的酒杯上﹐靜靜等他開口。
“當年幻族滅族之事﹐你聽說過吧。”
羅喉點頭。
“幻族與月族曾經是力量相當的兩大部族﹐千年來分峙兩隅﹐是在先月王在位期間才得以統一。月陸子民向來不喜參與他境事務﹐所以﹐我不能明白﹐為何先月王會策劃與天都的那場戰事。”
“那非是戰事﹐只是詭計與偷襲。”
銀血羞愧低頭。“的確。似乎先月王有著與他人不同的理念。”
注意到他一直的稱呼是“先月王”而非是“父親”﹐羅喉挑了一下眉﹐繼續聆聽。
“夜麟六歲就被丟進月族地下世界的一個殺手組織﹐那裡面全是不容於世的﹐見不得光的人。”銀血往後靠了靠﹐不太適應迎面逼來的一股狠戾殺風。“你知道夜麟為什麼能活到今天嗎﹖不是因為我保護他— —我不可能時時刻刻都守著他— — 而是因為他夠強。”
“他的父親是月族之首﹐母親是幻族繼承人。他的血統﹐是他先天上的優勢。”
看了他一眼﹐銀血調開視線﹐眼神落在燈影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那個組織不但培養殺手﹐也培養死士。許多不到十歲的孩子進去﹐每天超負荷訓練﹐做錯的﹑不夠努力的﹑太弱的都會被責罰﹐打成重傷丟出去。你知道這些孩子被丟出去之後會怎樣嗎﹖”
羅喉當然不會認為﹐外面有許多好心人將他們撿回家收養﹐好好照顧。
“幻陸的氣候﹐十二個月冰雪不斷﹐夜幕降臨﹐偏僻的荒郊山野﹐多得是覓食的野獸。”銀血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好像在夢中囈語。“以前有個小孩﹐比夜麟大兩歲﹐一直很照顧他。有一次夜麟半夜返回﹐看見了被丟在山前草窠裡的他﹐已經被不知什麼東西咬得殘缺不全﹐但是居然還活著。”
那孩子看見夜麟﹐嘴裡只不停唸叨著一句話﹕“殺了我﹐求求你殺了我。”
羅喉垂在桌下的拳握緊﹐咯啦作響。
“於是夜麟走過去﹐用匕首結束了他的性命。從那之後﹐他的武功和術法進展一日千里﹐迅速成為所有人都不得不忌憚的對象。只是﹐他再也不肯親近任何人。”銀血按了按微微沁汗的額頭﹐他本不願回憶那段可怕的經歷。沒有前途﹐沒有希望﹐看不到明天﹐行尸走肉一般的日子。
只有足夠強﹐才能保護自己﹐才不會傷心。
可是﹐最深的痛﹐始終來自最親的人。這片生養了他的土地上﹐記載的只有背叛﹐拋棄與傷害。
他無法想象夜麟當初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前往天都﹐真的如他留書中所言﹐為了報仇﹐是為了變得更強﹐還是只想離開這個地方﹖
但所幸﹐此時此刻﹐他的生命里出現了仇恨之外的東西。
“我看得出來﹐夜麟希望與你在一起。”銀血嘆了口氣﹐“但那只不過是一時的渴望。正如離開我之後﹐他一個人也渡過了漫長了歲月。”
點點頭﹐羅喉誠懇地說﹕“感謝你。”你的存在﹐讓他的生命中始終存在對感情的渴望﹐無論何時。
“夜麟畏懼自己的感情﹐對嚮往的人﹑事﹑物也會避而遠之。他對你的感情﹐只是一時頭腦發熱。”銀血發現自己無論如何無法說動對方﹐略微懊惱地拿起酒壺﹐往自己杯中再倒一杯。
“吾不這樣認為。”羅喉反駁。“他是心甘情願地將自己交給吾。”
酒壺“咚”地一聲落在桌上。“你說什麼﹖”
“看到那枚戒璽﹐你當明白一切。”
沉浸在方才的震驚當中﹐銀血皺著眉﹐好幾次欲言又止。對方等他開口﹐不急不躁。
半晌﹐他苦笑。“倘若夜麟所求並非在此﹐你又將如何﹖”
羅喉堅定地凝視著他﹐而後給予他最有力的承諾。
“只要他要﹐只要吾有。”
☆            ☆            ☆            ☆            ☆            ☆
銀血不知自己是怎樣返回的。他在宮殿外面足足走了一整圈﹐才從偏門進去﹐此時已近黎明。他看見幽溟的房間的燈還亮著﹐不禁嘆了口氣。
背後響起輕輕的腳步聲﹐他不用回頭也明白這是誰。
“你去吧。”
不知如何開口的黃泉愣了一下﹐“他來過了﹐是不是﹖”
點點頭﹐“月族打算完全封鎖境界﹐百年之內﹐不再打開。”
雖然是早已知曉的事情﹐在聽見他親口說出之時﹐心裡還是流淌過一絲說不清的感覺。他將身體慢慢往前傾﹐把臉靠在對方的肩背上。依舊是令他安心的針葉混合著冰雪的氣味﹐卻攙雜一絲傷感。
“大哥……”
月華如水﹐清澈得似乎可以照見這片土地上的一切。銀血拍拍自身後緊緊扣住自己肩膀的手﹐微笑。
“去吧。”保重自己。

黃泉踏出月明湖﹐沒有再回頭。站在他身前的羅喉注視著湖水蒸騰﹐無數水珠昇華成為七彩霧氣﹐最終消失在冬日的晨光裡。
羅喉看到黃泉因為陽光瞇起來的眼睛﹐“伸手。”
不知他要做什麼﹐黃泉反射地伸手。“幹嘛﹖”
溫暖乾燥的大手握住他﹐整個人被帶上前去。黃泉怔怔地看著與自己交握的那只手﹐心裡又溫暖又酸楚﹐還夾雜著一絲茫然。
對方突然用力握了一下﹐讓他立刻從傷感的情緒裡掙脫了出來。“喂﹗你放手﹗叫人看見成何體統﹗”
羅喉暗自想﹐最好是被邪靈看到﹐這樣就不會再來妄想他們得不到的人。

xuanying 2011-04-27 01:12
第二十七章

冬日的清晨﹐露水凝霜。似乎沒有溫度的稀薄陽光照射在上面﹐反射一點亮亮的晶瑩。兩人手牽手默默地在小路上走著﹐似乎誰都沒提到要儘早回天都的事。
“喂﹐前面是集市﹐不想招惹麻煩﹐最好繞道。”眼見路人漸漸增多﹐黃泉硬是甩開對方的手﹐將斗篷上的風帽戴上。
“你怕麻煩。”羅喉話中帶笑﹐但也並不反駁﹐順手將自己的風帽也戴上。“必經之路﹐又何必繞道。”
黃泉“嘖”了一聲﹐但並未推拒﹐而後跟隨他的腳步走到集市街道上。上午人潮略少﹐有一些攤位還是空的。走了一會兒﹐見對方沒有在任何一攤之前駐足﹐他不禁蹙眉。
“你該不是沒帶錢吧﹖”
羅喉的腳步停了一下﹐並不答話﹐繼續往前走去。他沒輒﹐拽著對方進了一家茶樓。“累了﹐歇歇再走。”
殷勤的店小二將他們引至二樓雅座﹐此時客人不多﹐格外清靜。“二位來點什麼﹖”
“一壺竹葉青﹑一盤醉雞﹐你要什麼﹖”黃泉抬頭看他。
頓了一下﹐羅喉將臉轉向窗外。“茶。”
見他戴著風帽不肯取下﹐嗓音又好像悶悶地﹐店小二一怔﹐隨即瞭然。“這位客官可是感染風寒了﹖您稍等﹐我們馬上給您上薑茶……”感受到對方的不滿與沉鬱﹐他連忙解釋﹐“您放心﹐都是櫃上的一點意思﹐招待遠客的外敬。”
黃泉忍著笑﹐“那就快上薑茶﹐再來四個熱燒餅。”
店家見他倆是生客﹐格外照顧﹐煮來的薑茶濃濃地﹐羅喉喝了一口就皺著眉擱下了。黃泉見他這個樣子忍不住壞笑﹐一邊幸福地把鮮嫩多汁的雞肉塞進嘴裡嚼著。
“喂﹐我們不如就這樣慢慢走回去吧。”
羅喉看著他兩頰生春色﹐沾了酒液的唇襯著白瓷酒盅在稀薄陽光下格外動人﹐一時沒答話。
“好吧﹐分你吃。”黃泉平日裡最討厭喝薑湯﹐看著他一臉苦悶的模樣﹐真是心有戚戚。於是給他斟酒﹐並且將盛醉雞的盤子往前推推﹐雖然裡面已經只剩兩塊肉了。“不過﹐你究竟是怎麼跟我大哥說的﹖”
“吾只說﹐你是心甘情願與吾在一起。”
“奇怪﹐我也是這樣跟大哥說的啊。”黃泉皺眉﹐“為什麼你說的﹐他就沒有意見﹖”
“令兄對你們﹐用心良苦。”銀血的心情﹐他能理解。
黃泉愣住﹐看著他低下頭﹐掰著手裡的燒餅卻沒往嘴裡送。他無語地嘆口氣﹐放下筷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自己的手足們經歷了這些劫難﹐至少都尚在人間。可是羅喉……
“你希望在外面多待些日子﹖”羅喉握了握肩頭上那只手﹐有點涼﹐但觸感光滑﹐於是多握了片刻。
“也不是﹐如果你著急回去﹐那我……”
“無妨。吾也許久不曾仔細觀賞苦境風光了。”
兩人又叫了兩個菜一壺花彫﹐慢吞吞地吃完飯。此時已近午時﹐店裡的客人也漸漸多起來。結賬的時候﹐黃泉站在桌旁﹐一邊往荷包裡放找回來的零碎銅板﹐一邊咕噥﹕“不支餉就罷了﹐還要請客……”
“嗯﹖”羅喉挑眉。“你不曾領到過銀兩﹖”
黃泉想了一下﹐橫了他一眼。“大概是因為你與我住在一起﹐所以……”沒敢問這筆開銷從哪裡撥吧。
羅喉還想說些什麼﹐突然間遠處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爆炸聲。與此同時﹐他們站立的茶樓劇烈搖晃起來﹐杯碟盤碗撒了一地。人們有些跌倒﹐有些被落下來的東西打中﹐尖叫聲此起彼落。
一股極強勢的邪靈之氣瀰漫開來﹐波及到這個集市上。四週的牌樓紛紛倒塌﹐道路崩毀﹐死傷慘重。黃泉正打算從二樓的窗戶跳下去﹐就被羅喉拉住手腕。一瞬間﹐更強大的力量覆蓋了整座茶樓﹐硬生生地將下陷的整棟建築重新拔起﹐立在街面之上。黃泉驚訝地從窗口看去﹐整條街道順勢被這股力量止住騰動﹐瞬間恢復了平靜。
“快走﹐快走。”他低咒著﹐動作粗魯地為羅喉覆上風帽﹐ “此地不宜久留。”
“為何﹖”羅喉不解。“你不打算再逛了﹖”
看著驚魂未定的茶樓老闆和夥計們向他們投來仰望尊敬的目光﹐黃泉只覺得冷汗不止。“先離開再說﹐還是你打算被人群圍觀﹖”
“……圍觀做甚﹖”
於是﹐黃泉拽著他﹐衝出一片“英雄啊”的呼喊包圍﹐飛速離開了那個集市。
☆            ☆            ☆            ☆            ☆            ☆
“佛業雙身破關而出了。”
天都已近﹐那懸立深潭上的巍峨雙臺彷彿矗立雲層之間﹐似真亦幻。但精通術法的黃泉﹐有著另外一種感應。
“……所以﹐天都訪客必然增多。”
羅喉沒有答言﹐只是摟了摟他的肩膀。
“喂﹐幹什麼﹖……別捏我﹐放手﹗”

素還真看著緩緩走近的兩人﹐唇上一抹淡笑﹐不卑不亢地站立著。他眼尖地看見了黃泉左手上閃動的暗色光芒﹐僵了片刻﹐隨即轉而開口。
“素還真見過武君。”
哎喲動作真快﹐佛業雙身才出關就往天都跑﹐不知道邪靈暫時是羅喉的盟友嗎﹖鹿苑一乘血災連天了吧﹐還有工夫到這來﹐有這時間為什麼不去找別人……肚子裡牢騷了一堆的黃泉面無表情﹐“我先上去。”
天都大廳裡聚集了一群將領﹐都在交頭接耳。看見黃泉進來﹐都不說話了。
“羅喉已經回來了﹐正在外面與素還真交談。”
狂屠他們幾個立刻就衝出去了﹐看得黃泉不禁感慨。他何嘗不知道素還真是個麻煩人﹐但是羅喉的想法﹐不容他人置喙。
他無意在廳裡跟他們一起等﹐徑自往裡走去。佛業雙身破關脫出﹐武道各方勢力要重新洗牌了。然而﹐他所不知者﹐是未來更為複雜的形勢。

素還真看著眼前的天都武君﹐一方霸主﹐又細細回味了一番方才大步走進天都的戰將的模樣﹐一絲不易查覺的笑容浮出嘴角。
“素某此來﹐所為正是佛業雙身出關之事。”
羅喉面無表情地聽他洋洋灑灑慷慨激昂地陳辭了小半個時辰﹐看著四週越來越多的屬下卻唯獨不見黃泉出來﹐不禁皺了皺眉。
“眾所週知﹐你與吾乃是敵對﹐而佛業雙身乃吾之盟友。你認為吾當助哪一方﹖”
“不然。素某得到消息﹐佛業雙身不日將建起‘妖世浮屠’﹐此妖塔勢可貫通異界﹐連接境外領域。到那時﹐苦境生靈塗炭矣。”
“四境合一嗎﹖”羅喉的視線越過他﹐“此乃吾先前對他們之允諾。”
“倘若妖塔所至﹐不止四境呢﹖”素還真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瞬間明白了對方所尋﹐“素某記得﹐方才與您同行之人﹐亦來自異域﹖”
羅喉沒告訴他月族封境之事﹐只說﹕“無論貫通多少境界﹐只要能達到天下紛亂兵燹橫起之果﹐便是吾願。”
對方臉上閃過一抹異色﹐“武君原本非是樂見烽火動蕩之人﹐何苦言不由衷﹖”
羅喉沉下臉。“素還真﹐斟酌你的言辭。”此地畢竟是天都。
“素某既然敢來﹐自然是生死置之度外。”瞥了一眼他們來時方向﹐“據說佛業雙身破關當時﹐周遭千里地界山河破碎﹐天塌地毀﹐唯有一處城鎮地貌幾乎不曾改變﹐彼處之人也幾乎沒有傷亡。武君﹐您這幾日﹐可是從那個城鎮而來﹖”
“你之問題﹐已經過界了。”羅喉週身散發而出的壓迫氣流﹐逼對方不得不後退了幾步。“是誰慫恿你來此送死﹖楓岫主人嗎﹖”
素還真不得不凝神壓制隱約的氣血翻騰﹐半晌才壓下經脈裡翻涌的不適感﹐“楓岫主人說﹐滄海平之死非他本意﹐也不是他本人的授命。”
“素還真。”羅喉背手回身﹐“回去好好防範四境合一之後的災劫吧。你所當著眼處﹐不在天都。”
其實﹐無論楓岫本意如何﹐造成的結果都是一樣。玩火者﹐當承焚身之報。

回到內室﹐只有窗臺上一盞燈火還亮著。他聽見落下的床帳裡均勻平緩的呼吸聲﹐放輕手腳﹐走到後面去洗浴。原本打算帶著黃泉在外面多逛些日子﹐無奈這世間的風波不曾止歇。疾行了這麼遠﹐他一定是累壞了。
當他吹熄燈燭上了床﹐才看見黃泉一手撐著頭﹐側臥著看著他。那雙清澈美麗的冰藍眼珠在幽暗夜間﹐閃爍出一點溫柔。
“你沒睡﹖”
黃泉拉了拉他的睡衣﹐“你是不是還沒吃飯﹖我等你吃完。”
“不用﹐吾不覺得餓。”羅喉不動聲色地整整被拉散的睡衣前襟﹐“你也累了﹐休息吧。”
看著對方拉過被子躺下﹐閉上眼睛不再說話﹐黃泉伸出去的手僵了半晌﹐狠狠捶在床上。

xuanying 2011-04-27 01:12
对不起!您没有登录,请先登录论坛.

kingace 2011-04-27 10:55
哦哦哦!你终于贴过来了呀!这俩人在两次悲剧的咳咳咳失败后终于摸索到正确的交往方法,真是……真是太不容易了!TAT

xuanying 2011-06-21 10:51
我。。。來更新了TT
兔子威武TT
必須填坑了TT

第二十九章

天明之後﹐羅喉一如往常地準時走出房間﹐來到大廳與眾人議事。一切都與平時沒有任何區別﹐除了昨天與他一起返回的黃泉沒有出現。有些人在暗自腹誹﹐只不過表面上不敢表現出來而已。
議事告一段落之後﹐羅喉回到房間﹐發現黃泉還在沉睡﹐不由得彎了一下嘴角﹐將撩起的帳子又放了回去。難得他睡得這麼沉﹐看來是真的累壞了。
就在此時﹐一股強大的邪力自遠處迅速逼近天都。羅喉剛要出門﹐就聽見身後的響動。
黃泉撥開床帳﹐睡眼惺忪。“有邪靈的人過來了﹗”
羅喉轉身﹐按住他起身的勢子。“你繼續睡﹐吾去看看。”
對方不理他﹐剛把一條腿伸到腳踏上要下床﹐立刻整個人摔倒在地。“噢﹗”不但腰酸而且腿也痛……
“再休息一個時辰﹐這是命令﹗”羅喉一把將他抱起塞回帳內﹐不顧背後齜牙咧嘴的咕噥﹐徑自出去了。
“該死的﹗”黃泉很想暴跳起來大罵﹐現在卻只有趴在被褥上不甘地捶床。“羅喉﹗你等著……”

挾驚天之威的愛禍女戎一路急馳﹐遠遠望見天都固若金湯的結界之後﹐冷笑一聲﹐蘊氣在手﹐準備一舉將之擊破。但在她出招的前一刻﹐一股金色的氣勁迎面而來﹐穩穩地擋住了她的攻勢。
“愛禍女戎﹐這就是妳對同盟者的態度麼﹖”
媚眼一橫﹐嬌艷之姿平添一抹狠厲。瞪視著及時出現的武君﹐她輕啟朱唇﹐語調中滿是嬌嗔。“承諾未現﹐遽下戰書﹐這難道也是武君對同盟者的態度﹖”
瞥了一眼丟到地上的撕成兩半的信柬﹐羅喉面沉似水。“吾以為問天敵是一名值得稱讚的勇者﹐看來不過如此。”竟然怯懦到需要上司來為他擋駕。
女戎哀怨哼笑﹐看不見的音律隨空氣延伸在天都方圓數十里之內。“我的屬下﹐輪不到別人來評價。羅喉﹐是什麼事讓你如此痛恨無界主呢﹖”
“收起妳的邪說﹐它對吾無用。”羅喉向後面揮了揮手﹐示意聚集在城門口的眾人都回城去。“同樣﹐假裝無知的伎倆亦屬多餘。”
“哦……”女戎微笑﹐傾國傾城。“難道是問天敵看上你的人﹐所以你才如此不容﹖我倒不知天都竟然有黃泉這樣值得你如此看重的人才﹐更不知道暴君羅喉竟然是個痴情之人。”
“如果妳今天前來只是為下屬打抱不平﹐吾允許妳代替問天敵接下戰書。”
“呵呵……”真是一些趣味都沒有的傢伙。“區區一個問天敵﹐怎比得了佛業雙身與武君的友誼呢﹖武君復活之後諸事繁忙﹐該不會忘卻了與我們的約定吧﹖”
羅喉直視她﹐眉頭微皺。“羅喉許下的承諾﹐絕不更改。”
“好﹗”女戎嬌笑﹐開懷無比。“明日此時﹐我們在狹道天關等你﹗”
“明日不行。”羅喉斷然拒絕﹐冷眼看著對方面上僵住的笑意。“一個月後﹐再談此事。”
“羅喉﹗”女戎氣急﹐“這是何意﹖”
對方淡淡地掃了她一眼﹐看著丟在地上的戰書。“一個月﹐或者﹐問天敵。”
邪流狂捲﹐挾帶不甘的憤怒。“沒錯﹐是我截奪戰書﹐希望你能放過問天敵﹗我不明白﹐為什麼你一定要抓住此事不放﹖”
“趁亂而入﹐傷吾愛將。愛禍女戎﹐若不想撕毀盟約﹐就必須付出代價。”
最終﹐女戎咬牙切齒地跺腳。“一個月就一個月﹐羅喉﹐不可看低了佛業雙身﹗”
妖艷的金紅身影遠去﹐適才腳下的大地卻開裂了一道深長的縫隙﹐強大的邪力勢不可擋﹐直指天都主城。羅喉哼了一聲﹐腳下金色光芒擴散出去﹐止住了這股破壞的力量。
“佛業雙身﹐也希望你們不可小看羅喉。”
☆ ☆ ☆ ☆ ☆ ☆
趴著又睡不著﹐黃泉心裡亂糟糟地。他隱約記得凌晨時分被抱去洗澡﹐喝了兩口水就又睡過去﹐但不記得都夢到了些什麼。只是夢中雜亂紛擾的感受﹐令他感到不安。
外面天亮很久了﹐但是個陰天﹐顯得時辰還早的樣子。他一邊揉著腰一邊爬起來﹐伸手去床腳翻找衣服﹐然後慢吞吞地到後面去梳洗。
這種懶散的生活﹐真不適合他。
轉過身來﹐他嚇了一跳。羅喉站在門框旁邊看著他﹐也不知道有多久了﹐“愛禍女戎來過了。”
驚心於自己迅速減退的警戒﹐他略微有些不高興。“來跟你談合作﹖”
“吾給苦境眾人一個月的時間。這期間﹐希望他們把握機會。”
黃泉冷笑。“也是變數橫生的一個月。”想了想﹐覺得不對。“他們怎會答應你的刻意拖延﹖”
羅喉走上前去﹐抬手輕輕撫摸著面前還沾著清涼水珠的白皙精緻的面容﹐沒有答話。他能感受到對方極輕微的顫抖﹐於是順著那柔軟髮絲一路摸到他的後頸。
衣領裡﹐隱約露出一個紅色的痕跡﹐像一枚花瓣一樣貼伏在雪白的肌膚上﹐充滿了誘惑。黃泉不由自主地靠在他的肩頭上﹐咬牙感受著那粗糙指腹反復磨擦過﹐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剛束起來的衣帶不知何時被解開﹐黃泉低頭看去﹐手忙腳亂地不知是應該先撥開壓制自己腰部的手臂﹐還是先將散開的衣襟攏起來。“羅喉﹗……”
對方拉開他亂抓的手﹐一轉身將他抵在浴室的牆壁上。“想要麼﹖”
黃泉喘息著閉眼﹐不滿地掙開鉗制﹐繼續向他的衣釦伸手。“你這個……怎麼脫……”
羅喉彎了一下嘴角﹐迅速把兩人的衣物除掉﹐然後一把抱起他﹐讓他的腿纏住自己的腰。黃泉緊緊地抱著對方﹐熾熱的呼吸灑在對方的頸部和背部﹐同時感受到巨大的火熱抵在自己的臀部。“呃……”
就在此刻﹐外間的房門被敲響了兩下。
“稟武君﹐素還真在外面求見。”
黃泉整個人緊繃起來﹐原本即將叩關而入的手指就這麼被阻擋在外﹐引起兩人不滿的嘆息。羅喉靠近他的耳邊輕聲道﹕“假裝不在﹐如何﹖”
下一刻﹐滿臉通紅的黃泉掙著從他腰上滑落下來﹐差點摔倒在地。他一口氣跑回內間﹐鑽進床帳﹐然後意識到衣服都丟在浴室裡了。“可惡﹗”
羅喉一面穿著衣物﹐一面將他的衣衫都遞進帳子。“等吾回來再繼續﹖”
伸進帳的手腕被一股倔強的力道拉住﹐羅喉略微笑著﹐順勢擠進來。
“迫不及待地去見一個巴不得殺了你的人﹐羅喉﹐你真是令人驚訝。”黃泉直起身子﹐故意靠過去﹐用手臂纏住對方的脖頸。“難道你改變方向﹐準備與中原正道聯盟了﹖”
“你之心念轉得頗快。”羅喉立刻緊緊攬住他的光裸腰肢﹐繼而將手掌移到飽滿的臀部﹐引得他一聲低吟。“這一個月間﹐有心人勢必再也坐不住﹐從而提早浮出檯面。”
“哦……啊啊﹗”不防備還有些紅腫的後穴已經被侵入﹐黃泉驚叫一聲﹐中斷了之前的思索。
“不過……”羅喉順利將藥膏抹進後穴裡去﹐俯身貼在對方急喘的唇上曖昧低喃﹐“你方才之話﹐是在擔心吾麼﹖”
黃泉不住掙著身子﹐試圖從熾熱的親吻中獲得一絲喘息空間﹐後方的挑逗卻更加激烈﹐又不知絕頂的一刻究竟何時會到來﹐不禁濕了眼眶。
見狀﹐羅喉不再逗他﹐昂揚的碩大一舉攻入﹐同時吻去了他已經滑到眼側的晶瑩淚水。
☆ ☆ ☆ ☆ ☆ ☆
漫長的等待﹐消磨不掉縱橫苦境中原數百年的清香白蓮素還真的耐心與勇氣。因為遲遲不見羅喉或者通報之人出來﹐他自得其樂地在深湖四週散起步來。外面巡邏的兵士惟恐他探聽了什麼機密﹐只得寸步不離地跟著他。
“武君日理萬機﹐必定很忙吧﹖”他和藹地問著身邊舉著刀亦步亦趨的兵士。無奈對方不怎麼搭理他﹐只是向他投去不善的眼光。
“尤其是佛業雙身復出的當下。”他嘆了口氣﹐“畢竟是同盟﹐交情就是不一樣啊。”
兵士警惕地看著他。他打算幹什麼﹖
“不過﹐邪靈是反復無常的生物﹐畢竟和人類不同。”他嘆息著用腳點了點面前裂開的岩石地面﹐“理虧的一方竟有如此怨氣﹐也難得武君的好脾氣。”
深長的裂痕之中﹐還殘留著些許的邪靈妖氛﹐顯示著作俑者離去不久。
兵士越聽越恐慌﹐不禁開口斥責。“再胡言亂語﹐就離開天都﹗”
“又或者﹐是天都的作為﹐已經令邪靈不滿。”素還真和煦地微笑著﹐“四面樹敵並非良策﹐你能保證素某不會成為你們天都勢力的下一個同盟者嗎﹖趕走盟友﹐甚是不智啊。”
話語剛落﹐一股熟悉的沉重壓力已然襲身。不同的是﹐這次已經沒有千葉傳奇的半壁支持。
“真正有實力者﹐何必計較與什麼人合作﹖”
武君親臨﹐眾人垂首施禮﹐四下裡一片寂靜。素還真勉力運氣支撐身形不墜﹐面色卻是靜定如常﹐笑意漾開一抹春風。
“世事多變﹐局勢動蕩﹐有能為者不爭朝夕。素某此來﹐亦是為武君設想啊。”

xuanying 2011-06-25 05:55
第三十章

面對苦境第一智者﹐羅喉沉默片刻﹐提出一個直接的問題。
“你之擔心來自其他三境﹐或是佛業雙身﹖”
素還真頓了一下。這是羅喉探詢他之重點與關心所在﹐而他暫時還不打算讓對方知曉自己的行藏。
“那麼﹐武君贊成四境合一﹐又是因為什麼呢﹖”
羅喉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對這明顯的逞口舌之利感覺厭惡。“素還真﹐知曉吾為何屢次讓你平安離開天都嗎﹖”
環顧了一下四週兵器出鞘面色不善的天都兵將﹐素還真略微欠身。“素某唐突之問﹐來自於未來之迷惘。武君既不願說﹐素某亦不敢強求。”
“亂世出英雄。”羅喉轉身﹐揮手示意送客。“無論是變故之前這一個月或是未知的將來﹐吾期待苦境英雄如你之作為。勿令吾失望。”
剎那間﹐素還真心頭一凜﹐竟怔立當場許久。他向來心思細密﹐思慮繁瑣﹐想到天都日後的主要目標很可能是自己﹐不禁更多一重懮心。
只是﹐這“變故前的一個月”所謂是什麼呢﹖

黃泉洗漱完畢﹐又在房間裡休息了一會兒﹐才慢慢騰騰地挪出來﹐順著長廊向前走去。突然﹐一抹透明的亮色從他身前快速滑過﹐引起了他的注意。
這是常人看不見的術法媒介。黃泉定睛看去﹐是一隻極小的蝴蝶﹐稀薄的術法氣息從上面傳來。
“你看什麼呢﹖”冷吹血正在為兩人在走廊裡狹路相逢懊惱不已﹐卻發現對方根本沒看自己﹐而是注意著虛空中的某點﹐不禁萬分疑惑。
也不知道黃泉有沒有看見他這個人﹐或者聽進他的話﹐只見他一轉身﹐整個人化作一團白光﹐瞬間消失在長廊外。
“喂﹗”
氣惱的喊了聲﹐冷吹血憤憤轉身﹐卻不提防差點撞上一個人。
“君……君姑娘﹗”意外地看見君曼睩﹐他有些意外。
“剛才是黃泉嗎﹖”她指了指已經不見人影的走廊另端﹐秀眉微蹙。
楓岫主人當初送給她並讓她隨身帶進天都的團扇上是百蝶穿花圖案﹐每隻蝴蝶上都有術法﹐每隔一段時間就將收集起來的音訊傳回天都。自從羅喉上次遇到圍攻﹐這段時間裡﹐她總是獨自一人待在房裡﹐不肯再繼續傳遞消息的工作。這樣﹐雖然蝴蝶繼續飛走﹐但至少它們不會再攜帶任何有關天都的消息。
迴龍三巔一役過後﹐她滿心歉疚﹐一直想將此事告知羅喉﹐卻始終不曾找到合適的時機。黃泉是術法高手﹐似乎明瞭什麼﹐但他同樣什麼都不說。而今黃泉必定是跟隨那隻蝴蝶而去﹐接踵而來的後續﹐她不敢想像。
“是啊﹐不過他立刻就跑了。”冷吹血不解﹐為什麼君曼睩滿是懮慮的表情。“他在躲妳﹖”可是剛才他那個眼神又不像……
“是誰跑了﹖”沉穩而威嚴的嗓音傳來﹐冷吹血一僵﹐連忙鞠躬。
“稟武君﹐屬下方才看見黃泉一晃就不見了。”他沒敢抬頭﹐感到武君似乎能射穿他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不禁心中哀嚎不已﹕不關我的事啊……
曼睩卻緩緩抬起頭來﹐“武君﹐這件事……曼睩覺得﹐還是由我告知您比較妥當。”
等了許久﹐羅喉才輕輕地“嗯”了一聲﹐示意冷吹血可以走了。“告知黃泉﹐吾在找他。”
“是……是﹗”天知道他又跑哪去了啊﹗

兩人一前一後走入房間﹐這房間原本是給黃泉的﹐後來君曼睩來了﹐就改做了她的閨房。羅喉大致掃了一眼﹐乾淨樸素又整潔﹐於是在心裡點了點頭。
視線落到茶几上﹐上面一柄團扇﹐白絹底﹐上面隱約金繡花紋﹐他立刻記起﹐這是之前被她不慎落到腳踏上的那一柄。
秋冬寒節﹐此物本當被束之高閣﹐而今看來﹐事不簡單。
君曼睩垂首將扇子遞到武君手裡﹐聲音極輕﹐幾不可聞。“楓岫主人意欲借此物﹐探聽天都之中的消息。”
此時﹐又一隻透明蝴蝶自扇面翩然而起﹐但在下一刻被羅喉一把捏碎在手裡。“是這樣麼。”
“黃泉他……可能是追隨此物而去了……曼睩應該及早告知他的……”
“這就是妳自從返回便獨自一人待在房裡的緣故麼。”不見任何人﹐也不與任何人說話﹐以為這樣可以杜絕消息的走漏﹖可是如此下去﹐何時是個盡頭﹖
君曼睩淚流滿面。“武君……我對不起您﹐您為何不懲罰我﹖”
視線緩緩移到她胸前的掛飾上﹐他嘆息似的說出一個名字。“君鳳卿。”
在那場連天的戰火裡﹐他失去了太多。當和平的年代終於到來時﹐他連唯一的兄弟也失去了。
再往後﹐零散的初衷﹐依稀的理想﹐杳若雲煙。
“只要妳平安無事﹐這一切都不算什麼。”羅喉摸了摸她的頭﹐“以後不用在意這些小事﹐扇子上的術法﹐可以等黃泉回來之後再處理。”
曼睩擦了擦眼淚﹐仰頭輕聲道﹕“是。”
☆ ☆ ☆ ☆ ☆ ☆
黃泉本來可以一舉將蝴蝶消滅﹐不過他還是打算跟回去。終於知道那個該死的楓岫是怎樣探聽消息的了﹐他心裡想著﹐等當面抓住他﹐必定要將之大卸十八塊。
竟然利用一個無家可歸的小姑娘……
他一邊憤怒地想著﹐一邊緊緊盯著蝴蝶的蹤跡飛奔﹐結果一沒留意﹐撞入一群喊打喊殺的人群之中。
原本想喊一聲“阻擋大爺的都去死”然後用槍戳開一條路過去﹐但他卻一眼瞄到了一個他認識的人。
“是你﹖”御不凡。
正在被人圍攻的御不凡哎喲哎喲地從地上爬起來﹐臉上好幾道血和泥的印子。“英雄救我啊﹗”
那群圍攻他的人看了兩眼黃泉似乎沒有動手的意圖﹐又將視線轉回御不凡身上。“快點把連接四界的地圖交出來﹐留你全屍﹗”
“像我這麼有義氣的人﹐當然是寧死不給﹗”
黃泉這才注意到這些人是邪靈。四界地圖﹖四境合一似乎是佛業雙身與羅喉的交易項目……
於是他哼笑著踱了過去﹐“御不凡﹐不如把圖給我﹐我來替你收拾這幫雜碎﹐如何﹖”
御不凡瞪大了眼睛。不等他回答﹐邪靈們已經撲了上來。“小子找死﹗”
面對佛業雙身的部下﹐黃泉絲毫沒有猶豫﹐出招迅速狠利﹐盡斷敵人的一切生路。目睹了這一切的御不凡一時間連話都說不出來﹐連躲閃都忘記了。
最後一記凌厲攻勢﹐黃泉將銀槍利落一轉背到背後向他走過來﹐“喂﹐別發呆了﹐快點引路去寒光一舍﹗”就為了你﹐線索都追丟了。
御不凡面露猶豫﹐與當日君曼睩的表情如出一轍。“這個嘛……找不到的。”
黃泉皺眉。“說清楚。”
“寒光一舍能隨時節四季隱蔽在各種法陣當中﹐甚至可以轉移。我雖然幫楓岫主人做了幾件事﹐但他的去處﹐實在是無能把握啊。抱歉了。”
“原來如此。”黃泉點點頭。難怪上次依照記憶去找寒光一舍﹐卻莫名其妙地到了一片櫻花林中。
“你居然不懷疑我﹖”御不凡有點感動﹐嘴角都有點抖。“這次還是多謝你……”
“廢話就收起來。”黃泉冷下臉來瞪著他﹐“那個漠刀絕塵呢﹐他怎麼沒跟著你﹖”
嘴角又垂了下去。“迴龍三巔被破壞得一塌糊塗﹐失去他的蹤影已經很久了。”在以往﹐無論自己走到何處﹐他都會來找自己。只有這次……
看著他一臉擔懮的愁苦模樣﹐黃泉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說﹕“你跟我來﹐有個地方或許可以試試。”

黃泉大步流星地在前面走﹐聽得後面的氣喘越來越急﹐終於忍無可忍地停下腳步。“累就說一聲﹐沒見過你這麼死要面子的人﹗”
御不凡一手撐在膝蓋上﹐一面喘氣一面說﹕“像我這麼健壯的人﹐走這點路當然不算什麼。”
“你難道不怕我把你拐去賣了﹖”
“你不會呀。”
黃泉只好冷笑﹐放慢了腳步繼續走。“好奇問一下﹐那個什麼四界地圖﹐幹什麼用的﹖”
“就是苦境通異界的地氣分佈圖啊。”御不凡抬頭看著他﹐“我已出門好幾天了﹐這事應該天下皆知了吧。”
黃泉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極難看。這麼重要的事﹐他身為左護令居然不知道﹗難道天都的消息部門已經到了如此不濟的地步麼﹗
“你怎麼了﹖”御不凡看著他那張憤怒的面容﹐小心翼翼地問。
深呼吸了一下﹐黃泉瞇起眼睛。“我只是意外﹐居然有人將這麼危險的物品交給你這樣一個……武功不怎麼樣的人。”
御不凡深受打擊﹐搖扇子的手捂著胸口。“你說話真是直接。其實這世上強中更有強中手﹐如果不是邪靈一直來惹麻煩﹐我也不會傷……”
雖然他及時住口﹐黃泉還是擰著眉頭轉過身來﹐往下一看﹐他的腳踝都腫了。
忍住痛罵的話﹐黃泉一臉不爽地蹲下來給他包扎。御不凡抖著聲調﹐“是說……你究竟要把我賣到哪去﹖”
“嘯龍居﹗”黃泉手裡緊緊一扎﹐滿意地聽到對方“嘶——”了一聲。“你手裡的圖﹐我要了。”
“可可可﹐可是你——”御不凡舉起的手又落了回去﹐“為什麼﹖”
黃泉揪著紗布的一角﹐嘴角微揚地近距離看著他﹐直到看到對方額頭上的細汗才鬆手。“第一﹐救人不白救﹐第二﹐幫你解決麻煩。第三﹐我好奇想看。你我都有利﹐皆大歡喜。”

xuanying 2011-06-30 07:07
第三十一章

御不凡把手縮在胸前﹐皺著眉頭看著對方。“漠刀絕塵……在嘯龍居﹖”
黃泉不客氣地抽出他胸口裡的紙卷﹐打開掃了兩眼。“迴龍三巔上﹐他們相遇了。”說起來這個楓岫似乎還是促成兄弟見面的功臣﹖哼。
但是﹐為了攪亂各方勢力﹐為中原正道爭取應對四界合一的機會﹐他也不是一點舉措也沒有。正如當年邪天御武亂世﹐他積極促成了羅喉的起義。
黃泉合上畫卷﹐又將之塞回御不凡懷裡。他知道自己被楓岫利用了嗎﹖為什麼他心甘情願地成為各道的標靶﹖
“怎麼﹖”御不凡奇怪﹐“你不要了﹖”
“先確定我們能平安到達再說吧。”黃泉將槍橫在身前﹐瞇著眼睛看著慢慢包圍過來的敵人。

這幅圖﹐各方必爭。為了確保不被別人得去﹐最好的方法就是——
凝聚強大力量的槍勢在半空中轉了半圈﹐直取撲上前來的敵人。黃泉在心內暗罵自己﹐一向做事乾淨利落的風格﹐不知是從何時開始已經改變的。
他眼角瞥到御不凡雖然負傷﹐卻不肯坐在一邊﹐而是瞄準了敵人不時露出的破綻﹐予以反擊。
對戰的間隙裡﹐黃泉漸漸發現了他的不平常。雖然他出手的速度不快﹐力道也不夠強悍﹐但他的眼神﹐總能精準地看向對方一閃即逝的空門。
他的武功其實不低。他究竟是什麼來歷﹖
一路上風波不斷﹐耽擱了兩人極多時間。再次相遇的第三天傍晚﹐他們終於到達了嘯龍居。黃泉感到驚訝的是﹐當他說出“御不凡”這個名字之時﹐負責接待的極道先生尚風月竟然說“你總算來了” 。
原來他們認識﹖這不會又是什麼圈套吧﹖
黃泉這麼想的時候﹐尚風月已經拉著初次見面的御不凡衝到後面的內間去了。
“他還沒醒﹐但是一直在昏迷中喚你的名字。”

可巧兩人一走近漠刀的床﹐漠刀就醒了。尚風悅就差捂著嘴倒退三大步了﹕“你果然是御天龍族嗎﹖看樣子更像是這位小哥的親兄弟﹗”
直到此時﹐御不凡才從懷裡掏出那卷地圖﹐“我用它還了楓岫主人的恩情﹐也拿它開路﹐終於見到了你。”
“這是什麼﹖”漠刀還沒來得及伸手﹐極道先生的臉色變得極壞﹐一把將它奪了過去。“御不凡﹗這圖必須毀掉﹗”
“喂喂不能這樣啊﹗”御不凡本來已經一條腿盤上床沿坐著﹐這下連鞋都來不及穿﹐趕緊撲下地要阻止對方的動作﹐卻慢了一步。“我答應將之送給黃泉了﹗”
尚風悅扇子一合﹐手心竄出的火苗瞬間吞噬了畫卷。“此物是禍﹐不宜留著。”他沒說出的話還有一句﹐那就是“楓岫也是禍”。
“他至少將漠刀送到了你們身邊。”御不凡明白他的意思﹐無奈地看著地上的一點灰燼。思及他們兄弟團聚之間﹐雖有險情﹐但總算完成了漠刀一直以來的心願。
漠刀沒說話﹐只是靜靜地起身﹐將手搭在御不凡的肩膀上捏了捏。

黃泉一個人無聊地在院子裡站了片刻。涼涼的微風吹過﹐飄來幾片梅花瓣。又過了一會兒﹐極道先生一人走了出來﹐請他去客廳喝茶。
“不喝了﹐把地圖給我﹐我要回去了。”黃泉不是很想繼續待在此地﹐憶起上次那件事﹐心裡就不痛快。
雖然是被有心人設計﹐但這個地方也沒什麼好記憶。
尚風悅斂容一揖。“抱歉。”
“過去之事﹐罷了。”黃泉翻了翻眼睛。“你們的事﹐我沒興趣。”
對方知道他誤會了﹐於是苦笑。“那幅地圖﹐不能給你。我已經將它燒了。”
“嗯﹖”黃泉只頓了一下﹐隨即輕笑起來。“如此﹐你拿什麼來償還我的人情﹖”
尚風悅還未開口﹐漠刀絕塵走了進來﹐直視一臉冰寒的黃泉。“我來償還這個人情。”
“這麼好的一個籌碼﹐真可惜。”黃泉看了一眼緊緊地抿著嘴的極道先生﹐“先欠著﹐以後什麼時候需要了﹐我隨時來討這個人情。”

黃泉一走﹐尚風悅就像脫力一般坐倒在椅子上﹐重重地嘆了口氣。“險矣﹐真是險啊。”
聞聲趕來的笑劍鈍與嘯日猋對視了一眼﹐“不至於吧。”黃泉有那麼可怕麼﹖這裡四﹑五個人都不是等閑之輩﹐何況嘯龍居是他們的地盤。
尚風悅瞪了他一眼。“地圖之上﹐有通往上天界的道路指示﹗萬一邪靈或者天都得到了它﹐後果不堪設想﹗”
醉飲黃龍﹐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醒……你帶著弟弟們回到故鄉的希望﹐何日才能實現﹖
“我以為大哥他……”笑劍鈍嘆了口氣才繼續說下去﹐“希望我們早日回上天界。”
“但是當前的上天界﹐不宜讓外人入侵﹐尤其是滅境邪靈。”一旦被邪魔貫通天頂﹐上天界恐怕就要生靈塗炭。“更何況﹐你們大哥﹐也不知何時才能醒來。”
他更無法確定﹐上天界的天尊皇胤﹐是否還有醒來的一天。
眾人默然﹐只有嘯日猋突然僵了一下﹐隨即蹲下身去﹐緊緊抱住了頭﹐口裡不住低語。“上……天界……”
笑劍鈍大驚﹐連忙扳住他的肩膀﹐卻怎麼都拉不動他。痛苦的音調混合著低泣與壓抑的嘶吼﹐漸漸難以辨清內容。
尚風悅趕快拿來一個瓷瓶﹐倒出丸藥﹐漠刀把桌上沒人動過的茶碗端過來﹐眾人七手八腳把藥給嘯日猋灌了下去﹐又不住勸慰他﹐客廳裡一團混亂。終於﹐服藥過後﹐他恢復了平靜﹐被扶到旁邊的椅子上坐著休息。
只有笑劍鈍愴然無語﹐靜立一旁。他聽得清楚﹐小弟喊的是一個名字﹐一個他經常在更深人靜的時候﹐在夢裡喊著的人名。
歡歡。
☆            ☆            ☆            ☆            ☆            ☆
邪靈的手下慘亡﹐佛業雙身自然不會坐視不管。如黃泉所料﹐在他慢悠悠地往回晃的時候﹐他已經熟得不能再熟的邪靈的大角色擋在了他面前。
“你我的相遇﹐總是如此。”黃泉斜睨著擋路的問天敵﹐出口就是刺耳的言辭。“佛業雙身底下﹐果然派不出像樣的狗來。”
“交出地圖。”問天敵對他的譏諷聽而不聞﹐或者已經習慣到直接忽視﹐“問天敵絕不多作為難。”
“哈。”黃泉瞇著眼睛笑了一聲。“應該是‘滾一邊去﹐本大爺絕不為難你’﹗”
“天都要地圖無用﹐除非是為了牽制我們。”擋住黃泉纏著烈火的槍尖﹐問天敵又往前近了一步。
黃泉感到一股阻力迎面而來﹐迅速順勢將槍尖撤回。“那麼﹐你們要它又能有什麼用﹖”
“我告訴你﹐你肯交出地圖麼﹖”
“那也要看這消息值不值得我交出地圖吧。”
問天敵頓了一下﹐而後道﹕“妖世浮屠貫通境界﹐只要借地氣之靈﹐可以前往任何地方。”
原來如此。黃泉冷笑道﹐“這圖是從楓岫主人那裡流出來的﹐你認為有幾分可靠﹖”
“眼見為實。”
輕輕一抬下巴﹐黃泉一副不屑的模樣。“那麼﹐倘若我告訴你﹐這圖已經被燒掉了﹐你大概也不會相信吧。”
問天敵看著他高傲任性的神態﹐略有片刻失神。對方見他的反應﹐嗤了一聲。
“沒什麼事﹐大爺先走了。”
剛一抬腳﹐一道閃電打在身前﹐若非黃泉閃得快﹐衣角一定中招著火。他沒轉身﹐反手就是一槍﹐卷起大量煙塵落葉﹐自己趁勢縱身離去。
雖然佛業雙身與羅喉還處於同盟關係﹐但這份地圖﹐邪靈勢在必得。何況天都那邊也已經下令奪取此圖﹐問天敵看著黃泉那副氣定神閒的樣子﹐無論如何都不相信他此番是空手而歸。
數日不曾休息過﹐黃泉現在只想趕緊回去。出來這麼多天卻不曾留下什麼消息﹐羅喉一定很生氣。他生氣的模樣……雖然旁人都害怕﹐自己是不怕的。
想到也許可以在他板著臉瞪視的時候捏扁他的腮幫﹐黃泉想到此﹐居然扑哧一聲﹐笑了出來。
問天敵全力追趕﹐見他笑得開心﹐不禁怒火三丈﹐一躍身﹐堵在他面前。“以為逃得過我嗎﹖妄想﹗”
黃泉實在不想再跟他多作糾纏﹐指間結印﹐術法大陣平地而起。他很明白﹐以自己剩餘不多的體力﹐最好是一擊得手。
“九淵化境﹗”
不是整個形成的術法空間﹐明明身處野地叢林之間﹐獵物的身影卻已瞬間消失在一眼望不到邊際的冰山群中。問天敵一拳打去﹐碎裂的冰片割得他手背刺痛冰冷。
冰山層層疊疊﹐將他圍在中心﹐阻斷他的任何出路。
顧不得是怎樣一種情形﹐他提足元功﹐向一個方向擊破這些冰山。可喜的是﹐隨著冰層依次被破﹐冰山數量減少了。最後一擊﹐雷火燒溶了所有冰山﹐但眼前已是空無一人﹐只有幽暗的灌木草叢在冷風裡發出沙沙聲響。

xuanying 2011-07-04 12:57
第三十二章

時近四更﹐羅喉一個人站立在塔樓天臺上。夜冷人靜﹐除了夜間巡邏的人﹐整個天都都在沉眠之中。
突然﹐一道極細微的波動碰觸了主城外圍的結界﹐引起他的注意。那是一絲燐火微光﹐無聲無息從半空中出現﹐隨即迅速潛入了一個房間。
那是他的臥室。
羅喉慢慢走下天臺﹐無聲的腳步經過漫長的走廊﹐進入自己的房間。門口負責守夜的衛士向他行禮﹐顯然是完全不知有人已經潛入了。
看著丟了滿地的衣服和隨便丟在小桌上的髮飾﹐他嘆了口氣﹐將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拾起來﹐裝到竹筐裡﹐方便明天拿去洗。浴室裡傳來水聲﹐還有一兩聲滿足的酣嘆﹐引得他目光往那邊駐留了片刻。
他回頭看了看大開的窗戶﹐以及窗臺上半個沾了些青苔的腳印﹐無奈地輕輕關窗﹐將窗帘拉好。
黃泉沒聽見外面的聲響﹐只是輕鬆地將自己沉入水池底部﹐享受著涼涼的清水洗浴。其實他最喜歡的還是泡在冰水裡﹐而且是沒有冰塊的水。
泡得渾身舒服了之後濕漉漉地爬上來﹐他在腰上圍了塊大布巾﹐一手拎著還在滴水的頭髮﹐一手掀開箱子去取乾淨衣服。就在此時﹐他聽見背後有人說﹕“衣服在床凳上。”
整個人明顯一僵﹐他緩緩回頭﹐努力使自己看起來不是那麼吃驚的模樣。“哦﹐你幫我拿好了啊﹐多謝。”
羅喉盯著他﹐眼睛一眨都不眨﹐彷彿要看出點什麼來。黃泉眼皮一垂﹐往旁邊一瞥﹐看見一桌好吃的﹐於是衣服也不穿﹐裹著浴巾坐下來﹐從盤子里拈起一塊就往嘴裡塞。
雖然涼掉了﹐味道還不錯。他一邊吃一邊稱讚﹐不久就被身後的視線盯得渾身不舒服﹐哼了一聲轉過身來。
“我這不是回來了麼。”
“先把衣服穿好。”羅喉語畢﹐看著他哼了一聲一把拽掉浴巾的時候頓了下呼吸﹐但面色如常﹐讓人搞不清楚他在想什麼。
黃泉本來想鑽到帳子裡﹐但他堵在床前面﹐於是只好嘀嘀咕咕地在他面前穿衣服。“這不過三兩天﹐還不至於如此憤怒吧。”
等他穿好了衣服﹐羅喉才坐下﹐沉著臉對他道﹕“你何時離開天都的﹖”
黃泉想了下﹐“三天前﹖哦﹐快天亮了﹐那就是四天前。”
“什麼時辰離開的。”
黃泉耐著性子﹐又仔細想了想。“不是辰末就是巳時﹐怎麼了﹖”
“從哪個門走掉的﹖”
黃泉終於怒了。“羅喉﹗你什麼意思﹗老子身為天都左護令﹐連出入的方便都沒有麼﹗”
“回答吾之問題。”羅喉一手拍在飯桌上﹐制止了他翻桌的動作﹐但桌面已被壓出一個手印來。
“忘了﹗不是東門就是南門﹗哼﹗”黃泉丟開桌子﹐賭氣站到窗口﹐不去看身後那個討厭的人。自己這幾天累死累活為天都探聽消息﹐回來以後居然要像犯人一樣被盤問﹗
但是﹐接下來之事﹐卻令他徹底僵在當地﹐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來人﹗”羅喉低喝﹐兩個兵士立刻進來﹐恭立待命。“巳時﹑辰時在東門和南門值守的十二個人留下﹐其他人放了﹗”
黃泉不可置信地回頭。“你……居然把他們都抓起來了﹖何必為難看門的人﹖”
“吾命令冷吹血去查你之去向﹐此事是他的處置。從他最後一次見到你﹐一直到確定你不在城中之間﹐一共換了四班人﹐他們皆言不曾看見過你離開天都。”羅喉看著他震驚的模樣﹐面不改色地繼續命令﹐ “天亮之後﹐處斬這十二人。”
“等一下﹗”黃泉忍不住咆哮﹐“我這次出去是為了公務﹗不是亂跑﹗”
“你身為吾之左護令﹐行蹤應當隨時稟明。”羅喉揮手讓那兩人下去﹐“無論公務私事。”
黃泉瞪著他﹐氣得臉頰泛紅﹐氣息不穩。片刻﹐他衝向臥室門口。
“要去哪裡﹖”羅喉身形瞬移﹐擋在門口。
“老子要宰了冷吹血那個蠢貨﹗”哪有這麼問責的﹗
“此乃天都法律﹐他只是執行吾之意願罷了。”羅喉一把扣住他的肩膀﹐硬是把他拖了回來。“你這次出去為了什麼公務﹖說吧。”
看著黃泉微紅的顫抖雙唇開開合合﹐羅喉按捺不住要伸手去撫過那溫暖的柔軟﹐但終於忍了下來。
好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黃泉一把推開他﹐“你不會有興趣﹐一張地圖而已。”
“你怎知吾沒有興趣﹖”羅喉心想﹐昨天的傳報裡說﹐那張圖已經被燒毀。難道……
聽見對方有興趣﹐黃泉心裡的鬱氣都消散了。“羅喉﹐我們來做個交易吧。我給你那張地圖﹐你把那幾個倒楣鬼放了﹐如何﹖”
羅喉看了他一會兒﹐“何時吾需要與你做交易了﹖”
黃泉哼了聲﹐“算我求你。”
“這是求人的態度﹖”
“羅喉﹗”黃泉大吼﹐“你從來都沒告訴過我什麼出行要稟報的規矩﹗你到底要怎樣﹗”
“好了。”羅喉握住他張牙舞爪的手﹐將他拖進自己懷裡﹐牢牢按住。“正因如此﹐這次不處罰你。但他們守衛之責疏忽﹐卻難逃懲罰。”
“你以為憑他們的眼睛能看到我的進出﹖”何況他會使用空間術法﹐來去之間﹐行蹤莫測。
幻陸第一殺手火狐夜麟之名﹐非是浪得。
“無用之人﹐不需留著。”羅喉捏著他的下頜﹐制止他切齒地磨牙﹐“今日過後﹐你當知規矩。”天都是規章嚴謹的組織﹐習慣單槍匹馬﹑獨來獨往行動的黃泉必須改變自己的行事作風﹐否則難保不會如前次一般﹐遭人算計。
憤恨和不甘充斥著黃泉的思緒。正當他思考如何反駁對方的時候﹐羅喉又道﹕“不過﹐看來此事已經銘刻你之內心。吾就再縱容你一次。”
黃泉愣愣地看著他再次走到門口﹐向門外的侍從傳令﹐赦免那十二個人的死罪﹐命他們轉調別部﹐帶罪立功。
“你……”黃泉不知說什麼﹐一瞬間的鬆懈和困惑﹐他慢慢坐下來﹐直到對方再次走近他的面前。
“累了﹖先休息去吧。”羅喉把他拉起來﹐“吾該上朝了。既然你已有那地圖的消息﹐吾便先將派出在外的人馬撤回來。”
☆            ☆            ☆            ☆            ☆            ☆
羅喉回來之時﹐只見黃泉換了睡衣﹐散著頭髮﹐一手撐著頭另一手還拿著毛筆﹐坐在書桌旁瞌睡。他放輕腳步走過去﹐拿走毛筆﹐用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黃泉立刻就醒了﹐白了他一眼﹐將面前的紙一推。“哼﹗”
拿著皺起來的紙看了看﹐羅喉讚賞地看了他一眼。“黃泉﹐你的記性的確不錯。”
“反正你也不稀罕﹗”黃泉撲上去要撕﹐“我也沒打算給你﹗拿來﹗”
“你之歉意﹐吾收下了。”恍若未聞地﹐羅喉拿開那紙﹐握住他的手腕。“去好好睡一會吧。”
黃泉憤怒地掙開﹐一拳揮了過去。這種自以為是的態度﹐惟我獨尊的行事﹐讓他不舒服極了。想當年自己獨來獨往﹐想做什麼做什麼﹐想去哪裡去哪裡﹐何等爽快。
不過﹐自從跟了羅喉﹐心裡似乎被什麼東西裝滿了一樣﹐不似以往空虛。那種看不到明天的空虛﹐迫使他不停地用仇恨和殺戮填補眼前的每一天。
想到此﹐他心裡動了一下﹐拳頭上的力道放輕了。但對方反擊的勢子毫無停頓地壓了下來﹐生生將他推倒在椅子上。他愣了﹐剛想起來﹐全身卻似乎被什麼壓住﹐動彈不得。
“羅喉﹗”他急了﹐拼命掙扎。“你要幹什麼﹗”
對方彎腰﹐摸著他泛紅的臉頰﹐而後移至他的腰帶﹐一勾一抽﹐睡袍前襟立刻大敞。
“想吾麼。”
湊近耳旁的低語﹐僵住黃泉反抗的意識。下一刻﹐雙腿被抬起﹐對方一把拽掉他薄軟的褲子﹐分開他的腳﹐將它們分別架在椅子兩邊扶手上。
黃泉緊緊握住身下的椅面﹐以免整個人滑下去。“不想﹗”
羅喉早就習慣了他的嘴硬﹐只是笑了笑﹐整個人前傾﹐一手摸著他的唇﹐一手捏住他胸口的紅蕊﹐輕輕揉搓。黃泉嗚咽一聲﹐聽見對方瞭然的笑﹐明白自己的挺立已經出賣了尊嚴。他憤怒轉頭﹐咬住戲弄嘴唇的指頭﹐死也不鬆口。
“果然很敏感。”羅喉一手給他咬著﹐另外一隻手順勢向下﹐圈握住了那根柔紅的挺立﹐慢慢捏弄起來。
“啊﹗啊啊……”黃泉立刻張口呻吟﹐奮力扭動。被壓制的感覺很難受﹐椅子又硬﹐他的脖子和腰背還有腿都被硌得疼痛﹐“放﹑放開……”
羅喉伸手將藥膏盒子拿過來﹐“吾這幾日﹐都在想你。”
趁對方瞠著不敢置信的水漾雙眼﹐迷茫地望著他的時候﹐一根長指將軟膏送入窄小的穴口。
突來的進擊﹐黃泉眼前一片模糊﹐甚至不知自己已經落下淚珠。正在他欲尖聲嘶叫之時﹐一隻大手摀住了他的聲音。
門外傳來通報聲﹐說的是什麼完全聽不清﹐黃泉害怕自己這副模樣被外人看見﹐偏偏又完全無力掙脫﹐急得全身都是汗。
就在此時﹐第二根手指塞了進來﹐他只覺得一陣昏眩﹐便失去了意識。

xuanying 2011-07-09 06:42
第三十三章

奔進前庭外面匆忙的腳步停住﹐來人只隱約看見屏風後面影影綽綽﹐武君站在一把椅子前面﹐不知正在做什麼。
還沒出聲﹐突然一股大力﹐將他推出房門之外。
“出去。”不悅的嗓音帶著比平時更甚的威嚴﹐傳報者心裡一驚﹐冷汗涔涔﹐撞在門柱上然後跌倒在地。
“屬下該死﹗”
羅喉閉眼調息﹐不動聲色地壓下方才蠢蠢欲動的慾望。他長嘆﹐皺著眉頭抱起昏厥過去的黃泉﹐將他放在床上﹐又去擰了把手巾﹐為他擦拭乾淨。
跪在門口的傳信者瑟瑟發抖﹐頭也不敢抬﹐直到另外一個士兵快步走過來。
“你這是怎麼著﹖”怎麼將武君惹怒了嗎﹖
此時﹐羅喉才出現在門口﹐輕輕合上門扉。“何事﹖”
“啟稟武君﹐素還真與葉小釵來了﹐在天都外面與邪靈的使者一言不合﹐眼看要開打了。”
羅喉低頭看了看那個被自己打出去的傢伙﹐“你是來通報邪靈來人的消息﹖”
那人趴在地上縮成一團﹐“是……是的﹐屬下不該擅自闖入﹐武君恕罪﹗”
意料之外﹐武君並未發落他﹐只是讓他下去。“無妨。你退下吧。”而後又道﹕“吾今日無暇見他們﹐如果有事﹐可以在外面等候。”
已經嘗慣了這種滋味的素還真倒覺得無所謂﹐邪靈來的人卻是大怒。這麼明顯的下馬威﹐簡直是不給佛業雙身面子﹗
但是雙方都明白對方因何而來﹐倘若一個忍不住﹐就要便宜對方了。於是都按下戰端﹐怒目以對。
長日漫漫……

羅喉回屋﹐坐到床邊摸了摸黃泉的臉。剛一碰上就覺得不對﹐平日微涼的肌膚﹐今日卻燙得驚人。
“黃泉﹗醒醒﹗”
被拍醒的黃泉迷迷糊糊睜開一條眼縫﹐剛想罵人﹐胃裡卻一陣翻江倒海。他一把推開羅喉﹐差點整個人翻下床去。“……想吐……”
羅喉趕快拿了個小盆過來﹐一手抱著他的肩膀。“你這是怎麼了﹖”
將方才吃的那幾口食物都吐了個乾淨﹐黃泉滿臉通紅﹐渾身都是冷汗。“難受……”
羅喉拿水給他漱口﹐又幫他擦了擦臉。“怎麼這許多汗﹖”
黃泉無力講話﹐只是搖了搖手﹐掙扎著躺了下去。
難道是方才吃下的食物﹖羅喉立刻命人去查廚房昨日晚間的飲食﹐看是否有什麼東西被動了手腳。醫官聽宣立刻趕到﹐只看見黃泉將衣服都脫了﹐伏在床邊不住咳嗽。
“還想吐……”
羅喉拉過睡袍給他披上﹐拿過小盂來﹐拍撫著他的後背。“肚子痛﹖哪裡不舒服﹖”
這一次什麼都吐不出來﹐黃泉難受之至﹐勉強喝了兩口端到嘴邊的熱水﹐但是還沒咽下去就又吐了出去。
頭暈眼花地倒了回去﹐黃泉煩躁地一把掀掉衣被﹐完全沒看見室內還有外人在。
醫官尷尬地別過臉去﹐羅喉嘆了一聲﹐把帳子放下來﹐拉出黃泉的手腕﹐讓醫官把脈。
過了許久﹐醫官的額頭上也出了汗。這脈象太奇﹐看著像風寒﹐又似乎並不是。一抬眼看見武君深邃的赤瞳注視著他﹐心裡不免一顫。
“是怎樣﹖”羅喉看見他這個模樣﹐心裡也沒了底。
“這……看起來像風寒發熱﹐但以左護令的功體﹐應該不至於……”
羅喉沉著臉把黃泉的手臂塞了回去﹐“你且去開方子﹐讓他們煎了藥來。”
黃泉難過地翻來覆去﹐“不要蓋被﹐熱……”
羅喉想了想﹐覺得也許是剛回來就洗冷水浴所至﹐於是斷定是風寒﹐“你著涼了。把被子蓋好。”
黃泉才不管他﹐惱火地再次把被子掀掉。羅喉安撫了他許久都沒用﹐於是抓住他的手﹐壓住不住亂踢的腿﹐用棉被把他包裹起來﹐不准他再動。
等藥送來﹐羅喉才把他從被子裡拖出來﹐“喝藥。”
已經折騰得奄奄一息的黃泉無力咕噥﹐憋著氣把苦澀的藥灌下肚。羅喉剛要轉身給他拿水漱口﹐黃泉已經吐了一地。
如此吃什麼吐什麼﹐一天下來﹐黃泉滴水未進﹐汗水卻把被褥都濕透了。羅喉心疼地握住他滾燙的手﹐看著門內門外一群鴉雀無聲的侍從和醫者﹐長嘆無語。
就在此時﹐君曼睩走了進來﹐到屏風前面站住。“武君。”
侍者連忙搬了個凳子給君曼睩。她沒有坐下﹐等羅喉走出來以後直接道﹕“武君﹐您可能忘記了﹐黃泉是月族之人﹐體質也許與苦境眾人有所不同。”
羅喉如夢方醒﹐“確實如此。但黃泉這是怎麼了﹖”
“武君可曾看過他是否受了傷﹖那份地圖是武道上人人覬覦之物﹐黃泉他……或許與人交手﹐受了什麼奇怪的傷﹐也可能是中毒﹖”
“沒有外傷。倘有內傷與毒傷﹐醫官也應當診斷得出。”羅喉想了片刻﹐走到竹筐前面﹐將黃泉脫下來的衣袍拿了過來﹐放在桌上﹐仔細翻看。
外袍後襬沾了些土﹐一縷銀繡脫了線﹐旁邊有個似乎是被火燒的小洞。這是雷火所致﹐而當今有能力在黃泉的衣服上留下這痕跡的﹐只有一人。
羅喉再次掀開帳子﹐連著被子把黃泉抱坐起來。“黃泉﹐醒醒。”
已經脫水到沒力的黃泉眼睛依舊合著﹐張了張嘴﹐意識迷糊。
“你這次外出﹐是否遇到了問天敵﹖”
黃泉垂了一下頭﹐心想﹐難道問天敵追到天都來了﹖不會吧﹐為了雙方岌岌可危的同盟關係﹐他還是不要出現在羅喉面前為是。
羅喉揭開裹成一團的被子﹐摸到他的脈﹐果然是功體折損。“黃泉﹐別睡﹐你平日是如何養復功體的﹖”
清涼的水遞到嘴邊﹐干渴至極的他只能將唇浸在其中﹐過了好一會兒才將眼睛睜開一條細縫﹐氣惱地瞪著羅喉。
“月陸雪峰……你……熱死我了……”

時近冬季﹐在寒冷的深夜取來冰塊並不難。羅喉將冰放在浴室的池水裡﹐再略運功凝凍住流動之水﹐片刻之間﹐整座浴室氣溫驟降﹐器物椅臺上都凝了薄薄一層白霜。
“曼睩﹐這裡太過寒冷﹐夜已深了﹐妳早些休息吧。”羅喉說完﹐便喚來守在門口的虛蟜﹐讓他和君曼睩一起回去。
“武君﹐素還真他們已經等了一天了。”少女發現自己忍不住插嘴武道的事務﹐連忙閉嘴。“曼睩多言了。曼睩告退。”
“無妨。以後妳想說什麼﹐只管說。”羅喉一併屏退了旁邊的伺候人等﹐才將黃泉從床上抱過來﹐將他放在散發著寒氣的冰塊上。
果然﹐黃泉一碰到冰﹐立刻就完全清醒了。“哪來的冰﹖”
羅喉微笑了一下﹐從旁邊的小桌上拿來水和食物﹐擱在餐盤裡﹐放在他身邊的冰臺上。“吃吧。”
抓過水來﹐一飲而盡。“餓死了。”一手端著碗﹐一手拿了筷子﹐撥著飯菜就往嘴裡倒。
看著他恢復活力的模樣﹐羅喉聽見自己長長地舒了口氣。“黃泉﹐你這般模樣﹐無妨麼﹖”
“什麼……”低頭看一眼﹐差點將碗筷都扔出去。“羅喉﹗我的衣服﹗衣服呢﹗”
羅喉輕笑著起身﹐取來純白絲綢的睡衣睡褲給他。“快穿上。”
吃飽喝足﹐黃泉滿意地在冰床上挪來蹭去。“對了﹐那地圖據說是楓岫那邊出來的﹐是否完全屬實﹐令人擔懮。”
“這並不難判定。”苦境有得是能人勘地理﹐看地脈﹐也有得是曾經前往其他境界之人。“對了﹐素還真和邪靈之人都來了。”
“為了那張圖﹖”黃泉哼了一聲﹐“不是已經燒了麼﹐怎麼還能找到這裡﹐狗鼻子也沒這麼靈。”
羅喉沒回答他的疑問﹐只是用手慢慢順著沾著冰霜的紅白髮絲。“黃泉﹐你在外面的一舉一動﹐皆是眾人關注之目標。”
“也不過因為我是你羅喉的……”黃泉咳了一下﹐彆扭地拽回頭髮﹐“首席戰將。他們關注的﹐是你的立場與動作。”
“以後再不可如此莽撞。”羅喉拉過他的手﹐確認之前的熱度都已消退得差不多﹐“單憑血氣之勇﹐不足以處世事﹐觀成敗。”
“哼﹐屢次被人暗算的你﹐有什麼資格對我說教﹗”黃泉見對方臉色微沉﹐趕緊拉開話題。“對了﹐你就這樣讓素還真他們在外面等著﹖這都等多久了﹖”
“區區一日而已。”羅喉道﹐“倘若連這點耐心也沒有﹐就不配立足武道。”
“你真挑剔。”黃泉皺眉﹐“難道你打算將圖交給他們﹖橫豎不准把圖交給邪靈﹐否則我可不饒你﹗”楓岫的目的太明顯了﹐他可不願意讓天都再次被算計一次。
“對上問天敵竟能全身而退﹐你表現得極好。”羅喉又避開了問題﹐轉而凝視著他﹐那眼中的專注令對方一時忘記了要說的話。
“我……”
連日鏖戰﹐再動高階術法﹐功力才會大虧。但越是危險的任務﹐就越能刺激自己的挑戰慾。但是看見羅喉的眼神﹐有一瞬間﹐他竟然開始質疑自己這種衝動冒險的想法。
……只是為了不讓他擔心。
“這樣。你可以想個方法﹐將他們打發走。”羅喉看著他垂下的眼﹐以為他心裡不悅﹐於是設法讓他忘掉之前的事。
“喔﹖打發﹖”黃泉果然甩開了那堆無謂的糾結﹐興趣起來。“我有個好辦法﹐一定很管用。”
“說來聽聽。”
黃泉狡黠地瞇著眼睛湊近前﹐完全不知道自己睡衣領子裡露出的一大片雪白肌膚暴露在對方的視線之下﹐誘人無比。“讓他們抽籤﹐誰抽到了﹐圖就歸誰。之後隨便他們搶奪去。”
對方沒有回應﹐黃泉奇怪地眨了眨眼﹐剛要抬頭詢個究竟﹐就被捧住臉頰﹐結結實實地吻住了。

xuanying 2011-07-14 11:24
第三十四章

這一剎那間﹐黃泉雖然坐在冰上﹐但整個人像著火了一樣﹐只覺得血氣上涌。抓住對方的手腕﹐又不知是要推開還是握緊﹐正在猶豫之間﹐羅喉竟然鬆手了。
看著他泛紅的面頰﹐微喘的水唇﹐羅喉略略退開一步﹐將放著茶壺茶杯諸物的托盤擱在冰池旁邊的小桌上。“好好調養﹐吾出去一趟。”
浴室的門沒有關嚴﹐黃泉失神地看著那條門縫許久﹐才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似鬆了口氣﹐又像失落。

本想走到天臺去透透氣﹐路過君曼睩的房間時﹐竟然發現她站在門口﹐羅喉停住腳步。“怎麼還不去安寢﹖有事﹖”
“是。”君曼睩擔懮地望向他﹐“曼睩希望武君不要讓那份地圖落入邪靈之手。”
羅喉沉默了片刻。“此圖乃楓岫主人所制﹐他之想法﹐妳明白多少﹖”
“這……”君曼睩遲疑了。她在楓岫身邊侍奉兩年多﹐只覺得他是個深不可測﹐頗有計謀的人。“我想﹐主人斷沒有荼毒蒼生之意。”
“那麼﹐他為何將此圖流出武道﹐引來各方爭奪﹖”難道不該三緘其口﹐保守秘密嗎﹖
“是……”她已經想到了﹐只是難以說出口。
“楓岫之意在坐觀天都與邪靈互鬥﹐他可以從中取利。”羅喉負手轉身﹐“妳去休息吧﹐此事吾會處理。”
“武君……”身後的少女哀哀求著﹐“楓岫主人雖然屢次冒犯武君﹐但他不是為惡之人﹐求武君放他一條生路﹗”
“他收養妳兩年有餘﹐吾就認下這份恩情。”羅喉略微回頭看著她﹐“吾不會殺他。”

素還真帶著葉小釵在天都外城之側耐心等候﹐心中已經劃過許多想法。這會不會只是天都的拖延之計﹖如今世道紛亂﹑諸惡頻出﹐自己可沒有那麼多空閑耽擱在無謂的等候上啊。
正在思索之際﹐出現在天都塔樓天臺頂端的人影攫住了他的視線。與他們一同前來的兩個邪靈也從地上站了起來﹐“羅喉在那裡幹什麼﹖”
羅喉似乎只是站在那裡而已。他的目光甚至不曾看向等候了一天一夜的人。從仰視者的方向只能看到他的側影﹐在燈火稀疏的天都最高點迎風而立﹐英武肅殺。
而他之心思﹐無人可知。
一直到東方天際略微泛起白色﹐他才緩緩轉身﹐將目光投向城外等候已久之人。
素還真才剛因為一陣風過吹亂了衣角﹐低頭去拂的一剎那﹐羅喉已倏然來到面前。他右手背在身後﹐左手拎了一領黑色繡金的斗篷。葉小釵反應極快﹐立刻站到羅喉身後﹐防止他對好友動手。
但素還真反應過來﹐速度更快﹐一把拉過他﹐自己站到前面﹐不卑不亢地仰望著羅喉。
似乎明白他們的想法﹐羅喉只是輕笑一聲﹐隨即切入主題。“素還真﹐你之來意吾已盡知。但你之方向﹐當在寒光一舍。”
素還真一愣﹐隨即不動聲色地恭敬試探。“素某不明白武君之意﹐可否詳細指點﹖”
“這幅地圖﹐乃楓岫親手繪製。”羅喉注視著他﹐“你以為楓岫是何許樣人﹖”
素還真立時明白﹐楓岫已將腦筋動到羅喉這裡來了。於是斟酌了下言辭﹐中規中矩道﹕“身居世外﹐心系塵間﹐行蹤難定﹐立場不明之隱者﹐素某也只是聞其名﹐未見其人。”
又是這套滴水不漏的說辭。羅喉轉向邪靈遣來的使者﹐“佛業雙身所求﹐亦是同樣﹖”
一名臉色枯瘦髮色蠟黃的邪靈走過來行禮﹐“沒錯﹐雙座為表示雙方同盟的誠意﹐特別奉上妖世浮屠通關密鑰「神行鎖」。”
“嗯。”羅喉接過盒子﹐打開一看﹐裡面放著兩塊有著奇異金屬色的扁平圓石﹐花紋流轉之間﹐妖光閃閃。
“……還請武君講地圖交予雙座﹐以利彼此。”
看著羅喉慢慢拿出一卷紙﹐素還真著急上前。“武君﹗”
羅喉看了素還真一眼﹐“你可以回去了。”隨手將紙卷拋給邪靈使者。
眼見邪靈之人迅速遠遁離去﹐素還真明白現在只有儘快設防﹐做好正面與佛業雙身爭衡的準備。
看來﹐寒光一舍之路﹐有必要一行。
☆            ☆            ☆            ☆            ☆            ☆
羅喉看著兩派之人皆已遠去﹐吩咐了從人兩句﹐往琉璃仙境的方向而去。地圖之上標注四靈氣之地源﹐按四季劃分﹐其間就包括終年夏荷不凋的琉璃仙境。而其地之主﹐便是一直屹立苦境的「清香白蓮」素還真。
晨光淡淡灑在人口稀疏的小村莊﹐此地因為靠近琉璃仙境﹐得了地氣之養﹐雖屬寒節﹐但氣候溫暖﹐作物豐盛﹐倘若再僥倖避開兵禍﹐日子還是頗過得去。羅喉感慨於此地的特殊地理﹐還是罩上了斗篷﹐往村口幾個賣菜的攤子走去。
那些莊戶們大多只著單衣﹐看見羅喉這套厚重衣裝﹐都知道他是外地而來﹐於是紛紛招呼他。
“客人是外地來的﹐此地頗暖﹐不必穿成這樣。把外衣都去了吧﹐小心中暑啊﹗”
羅喉沒答話﹐只是走過來﹐看著菜農籃子和筐裡的東西。“這些藕和菱角﹐皆是鮮採的麼。”
“正是呢﹐此地一年四季﹐都出產這些東西﹐不少外地人尚不知道﹐所謂冬季嘗個鮮﹐也不過如此罷了。”
於是羅喉買了一些藕和菱角﹐又去旁邊一家買了兩包鮮蓮子﹐臨走前又看了他們一眼。
琉璃仙境方圓一百里﹐都有素還真或者其他什麼人設下的結界法陣。此陣將這些村落隱沒無形﹐故而少有人知。
身處亂世﹐朝不保夕﹐尚能憐憫眼前芸芸眾生。苦境第一人的名號﹐不為過。

黃泉在凝冰的浴池裡調息了整晚﹐直到所有冰都化盡﹐才心滿意足地爬出來﹐擦乾頭髮和身體﹐洗漱一遍﹐晃到大殿去。這個時辰﹐應該是在早朝。
沒想到一路走過去﹐大殿上並無一人﹐所有燈盞都是熄滅的。他疑惑﹐繞進藍紫色帳幔看了看﹐站了片刻﹐納悶地往回走。
走廊裡有幾個人經過﹐都向他行禮。黃泉一伸手﹐“免禮﹐武君哪裡去了﹖”
“屬下不知。”
好啊﹐堂堂武君也一聲不吱地溜走﹐黃泉得意起來﹐準備去跟他討個說法。他一面在天都各處角落尋找﹐一面浮想聯翩﹐思及精彩之處不禁壞笑出聲。大家雖然少見左護令的笑容﹐但見他這副詭笑得令人心凜的模樣﹐都暗自覺得還是平日不笑的更好一些。
轉了一圈還是沒有找到﹐時近正午﹐黃泉覺得有些餓﹐咕咕噥噥去廚房看看今天有什麼特別的。雖然平時都有人把飯菜送去房間﹐但他不想吃那些油膩東西﹐於是連早飯也沒吃。
走進廚房﹐看見裡面那個熟悉的背影﹐黃泉想都沒想就退了出去﹐站在走廊裡發呆﹐懷疑自己走錯了路。羅喉怎麼可能在廚房﹐他平日不上朝就是去天臺或者回房﹐偶而去趟姪女的房間而已。
羅喉弄好了手中的東西﹐一手端著走了出來﹐另一手撥了黃泉的脖子一下。“吃吧。”
那是一個冰碗﹐裡面是切碎的脆藕片﹑菱角和鮮蓮子﹐用新鮮荷葉片墊著﹐上面還有金黃色的糖汁。黃泉看了一眼﹐驚得把之前的那些打算全忘了。
“你哪里弄來的這些﹖”
“買的。木樨糖是曼睩上個月做的。”
黃泉沒再尋根究底﹐接過來用手拈起一塊來就吃﹐末了還吮了吮手指﹐瞇著眼睛﹐一臉陶醉。
“好吃麼﹖”
“嗯嗯。”再吃一口。“原來冬天也可以吃這個﹐我以前都不知道。”
羅喉拍拍他的額頭。“以前吃過﹖”一定是在苦境﹐因為月陸的氣候不適合蓮藕生長。
黃泉捧著冰碗陷入了沉默。稀薄的記憶中他拉著母親的手﹐坐在一處人聲嘈雜的地方吃這個。遠處是一望無際的綠色圓圓的葉子﹐紅色和粉色的花朵在水上搖曳。他們坐在粗樸的桌旁﹐他那時太小了﹐坐在木頭長凳上﹐雙腳夠不到地﹐垂著晃蕩。
只是那次在苦境的夏日荷塘邊吃過冰碗之後﹐回去他就中暑生病了。母親從此不帶他再離開月陸﹐直到後來他執行殺手任務﹐才再次涉足苦境。
“很久以前﹐早就忘記了。”黃泉吃光一碗﹐意猶未盡地用手指沾著糖汁﹐卻在半途被對方握住手腕。他怔怔地看著羅喉溫柔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垂眼將他的手指含入口裡﹐慢慢地舔了舔。
一股戰慄自指尖蔓延至手臂﹐進而瀰漫到全身。黃泉手一抖﹐端著的碗砸在地上﹐摔得粉碎。他驚醒過來﹐使勁欲推開羅喉﹐沒想到對方紋絲不動﹐“羅喉﹗你想被別人看見麼﹗”
“此事人人皆知﹐有何可隱瞞。”羅喉終於鬆手﹐笑著看他尷尬地甩著手﹐不知所措的模樣。“對了﹐你先去曼睩那里一趟﹐她有話跟你說。”
幸好被摔碎的碗是冰塊鑿成﹐待黃泉逃一般離去之後﹐羅喉看了看四下無人﹐撿起碎荷葉﹐又將碎掉的冰塊踩得更碎﹐然後踢到不顯眼的角落裡去了。

xuanying 2011-07-19 06:28
第三十五章

黃泉走到君曼睩的房間﹐聽見她正在勸虛蟜與她一同用餐﹐於是先轉了出去﹐走到一旁的陽臺上吹吹風。思及方才羅喉的舉動﹐覺得臉上又熱了。幸好那個空檔廚房裡沒人。
不過﹐想來也真可笑﹐滅世暴君羅喉居然會蹲在廚房切果菜……他抿著嘴笑了片刻﹐又皺起眉頭來。羅喉並非是視人命如草芥的暴君﹐但是眼下似乎每個人都這樣認為﹐可是那又何妨﹐何必在意他人的看法。
君曼睩吃完了飯﹐走出來就看見黃泉靠在欄杆上﹐忽而笑忽而怒﹐不禁停在一段距離之外﹐不敢過去。後來還是黃泉發現了她﹐“哦﹐妳來啦。”
“黃泉﹐你身體好些了麼﹖”君曼睩小心地看了看他的臉色﹐“武君很著急呢。”
咳了一下﹐黃泉若無其事地扭頭﹐“沒什麼。對了﹐羅喉叫我來問妳﹐看看妳有什麼事。”
“嗯……請進來再談吧。”

合上門﹐君曼睩將除了黃泉之外的所有人都屏退在外面﹐徑自往裡走。黃泉感受到此事的嚴重﹐默默跟在後面﹐臉色也凝肅起來。
穿過前廳﹐繞過圍屏﹐黃泉默默看著走在前方的君曼睩。君曼睩出身大家﹐幼承庭訓﹐緩步前行﹐意韻姍姍﹐風姿裊裊﹐靜如寒潭碧水﹐翦翦紅裙曳在青石板地上一點聲音都沒有。
正在思考自己這樣深入姑娘的臥房好像不太妥當﹐就見她也不讓座也不奉茶﹐直接從枕頭底下探出一件東西來。“黃泉﹐這就是楓岫主人當日囑我隨身攜帶的物品。”
黃泉哼了一聲﹐“我說呢﹐外人怎麼會知道我們的狀況。這事羅喉也知道﹖”
“武君讓我問你﹐此物如何處理。”君曼睩哀嘆內疚不已﹐“黃泉﹐是我對不起你……”
“停﹐我也說過了﹐不怪妳。”拿過團扇﹐晃了兩下﹐一隻前幾日見過的透明蝴蝶飛了出來。“這東西其實也挺有趣的﹐也許可以跟著它找到楓岫的地方。”
“黃泉﹐別……”她擔心起來﹐黃泉不是要去殺了主人吧﹖
“楓岫殺了羅喉﹐這筆賬﹐我一定要討﹗”若非羅喉非常人可比﹐迴龍三巔之時他就再也回不來了。他一直沒法忘記當自己拼盡全力衝入法陣﹐親眼所見的那一幕。那支刀彷彿捅入他自己的胸膛裡﹐將他整顆心都挖出來一般﹐瞬間的驚痛﹐幾至失去了所有知覺。
“我……我去求過武君﹐武君說﹐不殺他。”君曼睩緊張地拽住黃泉的袖子﹐手中的涔涔汗水有些握不住那滑軟的白緞﹐“他不是為惡之人……”
“哼﹐羅喉的決定與我無關﹗”黃泉看了看她紅潤的眼圈﹐幾乎要落淚的樣子﹐咬了咬牙。“妳也不必再勸了﹗”
為惡﹖這世上善惡有別﹐罪與無辜﹐誰人為判﹖黃泉握著扇子﹐瞪著扇子的眼中射出的怒火恨不得直穿寒光一舍﹐但眼下……
君曼睩膽戰心驚地看著他臉色陰沉地十指結印﹐拍在扇面上﹐封住了楓岫的術法。“這東西﹐我要了。”
明顯的復仇語氣﹐黃泉拿著扇子﹐轉身要走。但對方的一句話﹐止住了他的腳步。
“你以為佛業雙身比楓岫主人更好嗎﹖”
這是什麼對比。黃泉冷嗤﹐“邪靈反復無常﹐趁火打劫﹐不配與人相提並論﹗”
“那就是了。無論如何﹐楓岫主人不會樂見事關四境危急存亡的要害被邪靈掌控。”君曼睩這才拉出凳子﹐並倒茶來請黃泉坐下。“或許主人有他自己的算計﹐說到底﹐不過為無辜蒼生籌劃一二。”
這聲“主人”叫得真刺耳。黃泉磨牙﹐想不到羅喉那般嚴酷之人﹐竟然願意為了這個小姪女網開一面。
“既然羅喉允了妳﹐自然不會把那幅圖交給邪靈。”黃泉瞇著眼睛﹐“不過……”
“嗯﹖”稍微放了心﹐君曼睩沉吟道﹕“不過什麼﹖”
“這圖上面沒有寒光一舍。”
“寒光一舍依四時﹑五行﹑八方成局﹐可以隨主人心意隨時搬遷﹐沒有確切地點。”
黃泉嗤笑。“那些都是障眼法﹐別被瞞騙了。”又不是物件﹐想扛去哪裡就去哪裡﹐所謂的變換地點﹐也不過是掩人耳目的陣法。想了想﹐“有個叫「東品」的地方﹐妳可聽過﹖”
“那便是主人的居所了。”君曼睩有些驚訝﹐“你是怎麼得知的﹖”東品亭即寒光一舍﹐只是從來沒有外人得知這個名字。
“地圖上繪的。”原來如此﹗楓葉本來就屬秋季﹐眼下又是秋冬寒節﹐就沒人能想到楓岫身上去。真是狡猾。
“什麼﹖這有何關係﹖”
“邪靈著重的地氣之源﹐拂櫻齋﹐寒光一舍﹐嘯龍居﹐琉璃仙境。”真好運氣﹐四個地方自己居然去過三個。“這些地方的住戶都不是省油的燈﹐倘若鬧起來﹐還不知道眾矢之的是誰呢。”
“幸好邪靈沒有拿到圖﹐希望中原正道能夠及時設防﹐粉碎他們的野心……”

話語未竟﹐遠處傳來驚天動地的響聲。大地翻騰震撼起來﹐堅實如天都也震動了起來。
“啊﹗”君曼睩跌到地上﹐旁邊的小桌晃了晃﹐眼看向她倒過去——
她惶急緊閉雙眼﹐舉手護住頭部﹐卻沒有意想之中的疼痛和顛覆。她微微睜眼﹐卻發現黃泉單膝跪在一側﹐一手撐地﹐另一手中按著一個透明半球狀的結界﹐將她保護在裡面。
片刻之後﹐震動停止了。羅喉快步走了進來﹐看見他們兩人並無大礙﹐於是拉起黃泉﹕“隨吾到大殿議事。”
黃泉揉了揉不慎被花盆架砸到的小腿﹐拍了拍褲子上的泥土﹐“需要我去查看一下怎麼回事麼﹖”
羅喉看了看他們兩人﹐頓了一下。“妖世浮屠現世了。”果然是沒有耐性的邪靈之屬。
黃泉嗯了一聲﹐隨著他走了出去。當兩人一起出現在大殿上之時﹐眾人立刻鴉雀無聲。這許多天之中對左護令的種種猜測﹐也暫時停止了。
不久﹐監視邪靈動向的探子回來了。妖世浮屠自狹道天關而起﹐吸收了附近的地氣﹐連通了苦境與集境﹐但因為力量限制與反彈﹐斷開了與滅境的聯係。
黃泉大驚﹐望向羅喉。他竟然將地圖交給邪靈的人﹖
方才那一震﹐必定是佛業雙身對天都的拖延不滿﹐故意給的下馬威。他無視羅喉投向他的視線﹐哼了一聲﹐拔腳就要走。
然而﹐帳幔之前﹐一道看不見的屏障阻擋了他的腳步。他無奈﹐只好站住。此地人太多﹐他也不想讓雙方都下不了臺。有那麼一瞬間他突然不安起來﹕羅喉究竟什麼立場﹖自己之前一直在與邪靈的人馬作對﹐難道做錯了﹖倘若做錯了﹐羅喉為什麼不對自己說﹖
想到羅喉對自己一貫的縱容﹐想著他呼喚自己名字的時候滿是溫柔與包容﹐他有些臉紅﹐低下頭去﹐沉吟不語﹐思緒紛亂﹐直到站在對面的狂屠走過來推了自己一把。
“武君叫你﹐為何不應﹗”
突然被人近身﹐黃泉已經本能反應﹐一槍刺了出去﹐而後被對方的刀擋住。利器互擊﹐以至迸出火星。待眾人看清楚形勢﹐大殿上的氣氛已經變得十分緊張。
黃泉看了一眼同樣怔住的狂屠﹐有些訕訕地收槍﹐走回自己的位置﹐“什麼事﹖”
目睹這一切的羅喉無聲嘆了口氣﹐而後平靜地說﹕“黃泉﹐吾命你前往琉璃仙境﹐查看彼處動靜。如有閒暇﹐可以順路看看日盲族之動向。吾已經許久沒有他們的消息了。”
“是。”黃泉低著頭﹐懊惱著方才的失態﹐拈了個小法訣﹐直接逃出了天都。
☆            ☆            ☆            ☆            ☆            ☆
原本以為佛業雙身會等待武君相許的一個月之約﹐沒想到他們竟然不顧折損自身力量﹐強行催拔貫通境界之通道。當此變數之際﹐中原各勢力懮慮惶恐之餘﹐另有人爆怒不已。
楓岫主人躲在重重院落裡﹐早已遣散了身邊的各色人等﹐一個人苦悶地擺弄著些筆墨。不久﹐院門被“噹”一聲踹開﹐然後是院牆紅磚“唏哩嘩啦”散落一地的聲響。
“再不出來﹐直接將這地方夷為平地﹗”
楓岫這才從屏風後面伸出一把羽扇﹐半張臉。“好友這是怎麼了﹖時近三九﹐暑氣應該已經完全消退了啊……”
一聲巨響﹐繪著秋山紅楓的玳瑁屏風碎成無數片﹐濺灑了一地。一張精緻美麗卻殺氣凌厲的臉出現在面前。“誰讓你將地圖流出去的﹖你居心何在﹖”
被揪起前襟的楓岫乾咳著﹐“拂櫻好友﹐有話好說……咳﹗”
拂櫻也知道光發脾氣解決不了問題﹐哼了一聲﹐丟開了他。“邪靈把腦筋動到我頭上來﹐他們下一個目標說不定就是你﹗”
一邊揉著胸口﹐一邊忙不迭地給他斟茶﹐楓岫唉聲嘆氣﹕“真沒想到這圖會落進天都手裡啊﹗好友你聽我解釋﹐我最初不過想給嘯龍居那位提個醒的……”
對方才懶得聽他解釋﹐一把搶過茶水往嘴裡倒。“如今拂櫻齋已經被夷為平地﹐我只剩一個選擇了。”
楓岫眼裡閃出算計得逞的笑容﹐“我不嫌麻煩﹐歡迎好友和小免一起搬到寒光一舍來居住﹐吃喝全包﹐誰讓我們是至交好友呢﹗”
輕蔑地看了他一眼﹐拂櫻齋主“呯”地撂下杯子。“誰要住在你這裡。”
楓岫愣了一下﹐隨即凝重了表情。“好友的意思是……”
對方美麗的眼睛裡全是冷笑﹐一字一句﹐都像針一樣扎在楓岫的心上。
“回上天界﹐再圖大業。”

xuanying 2011-07-21 07:14
第三十六章

冬季暮色來得頗早﹐還不到申末﹐太陽已經落下去了。黃泉潛行至琉璃仙境外面﹐只看見屈世途一個人在澆花﹐灑掃庭院﹐收起晒好的薄被﹐慢篤篤地﹐卻又有條不紊。
不多時﹐葉小釵走過來﹐遞給他一張字條。就聽見屈世途笑著說﹕“不用擔心﹐我這個老朋友想見誰﹐那是一定能見得著。如今世局危急﹐楓岫主人再不出山﹐怕會禍延己身。”
原來素還真去找楓岫了。黃泉蹲在草叢裡心想﹐兩個狡猾的人會面﹐大概會有多久呢﹖
也許只是心照不宣的一剎那﹐也可能是糾纏不休的幾個晝夜。
琉璃仙境的地域上氣候溫暖﹐池中漾漾蓮香﹐終年不絕。黃泉注意到四圍陣局﹐大部份是精密機關所制﹐術法只為點綴之用。他想了一下﹐決定還是在外面等著。
他耐心地等了一夜﹐直到次日清晨﹐屈世途又出來掃地打水﹐才聽見遠遠一聲問候。
“好友每日早起﹐知道的是老人家養生之道﹐不知道的還以為時局動蕩﹐牽連琉璃仙境﹐致使好友夜不能寐呢。”
“還是這樣囉唆﹐究竟是見到了沒有﹖楓岫主人怎麼說呢﹖”屈世途見好友平安﹐十分喜悅﹐接過他脫下來的白色披風﹐掛在石椅上﹐又拿過桌上茶具﹐給他斟了茶。
“耶﹐這哪是囉唆﹐不單好友你﹐遠道而來的貴客也很想知道素還真的一舉一動呀。”
黃泉淡然從蔽身之出走出來﹐順手拂了下髮上露水。“你打算如何。”
對方呵呵笑著﹐但那雙眼中全無半點笑意。“還能如何﹐武君既然選擇與邪靈合作﹐弱如草芥的我們﹐自然是一籌莫展﹐乖乖等死啦。除非……”
黃泉謹慎言辭﹐一言未發﹐只冷眼看著對方﹐嚴防被套話。
半晌沒得來回復﹐素還真心裡琢磨著他的意思﹐於是換了個角度試探。“聽說邪靈的某些人﹐與左護令有些過節﹖左護令何不善勸武君﹐阻止佛業雙身為禍四境﹖”
“羅喉的決定﹐不是我能置喙。”
有意思。素還真瞥了一眼戴在對方手指上的戒璽﹐繼續道﹕“方才﹐楓岫主人倒是給劣者一些有關佛業雙身的消息﹐也許武君亦有興趣。佛業雙身出自滅境玄牝﹐倘若能前往滅境取得玄牝之母體﹐可以破之。”
“既有破法﹐你們去做就是了﹐何必拖到今日。”佛業雙身現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早做什麼去了。
“唉﹐誰知妖世浮屠一出﹐滅境與苦境的聯係被迫斷開﹐這下要入滅境﹐恐怕不是常人可及。”
黃泉不願再說下去﹐於是臨走前道﹕“隨便你們﹐反正羅喉約定的時間將至﹐四界合一﹐再難挽回。”
意外於素還真竟然沒有出言繼續挽留﹐屈世途直到黃泉的身影遠得看不見才突然想到什麼﹐連忙詢問﹐“我說好友啊﹐你那個破佛業雙身的法子靠譜麼﹖楓岫主人此時說出來﹐不會有別的用意吧﹖”
慢條斯理地啜了口茶﹐素還真靠在石椅上﹐長長吁了口氣。“你想到的﹐我豈能不防。要對付邪靈與天都的勢力﹐還是得雙管齊下。”
“那麼楓岫的意思是﹖”
“先瓦解他們的同盟關係﹐此為捷徑。”
“這可不好辦。” 如果是之前邪靈趁火打劫的事﹐武君都已經不再追究了。
“為了做最壞的打算﹐我再走一趟嘯龍居﹐會會聞名不見面的極道先生。”自從得知邪靈重要的幾處地界之後﹐見多識廣的素還真立刻想到了一個可能。
妖邪亂世﹐豈能讓第三方勢力作壁上觀。
☆            ☆            ☆            ☆            ☆            ☆
黃泉看了看天色還早﹐先繞到狹道天關地界。彼處果然邪氛瀰漫﹐陰雲籠罩﹐一座外形猙獰的塔柱直貫天頂﹐隱沒於濃霧之間。兩界強行連通﹐四週地氣不斷被妖塔吸收﹐整座塔身似乎還有增長之態。
他估摸了一下﹐要啟動這種陰邪之物﹐必有大量人力地靈為輔﹐現在看起來它尚在初期﹐倘若等它同時吸收四界靈氣之時﹐就難對付了。難道是為了拖延它的增長﹐羅喉才故意提出一月之限﹖
環顧一周﹐遠遠地看見有兩個人影﹐黃泉認出他們是天都的探子﹐於是皺了皺眉﹐而後悄悄從小路離開了。
還是逛一圈日羅山而後回去罷了。他記起在素還真袍角曾見一瓣淺粉櫻花﹐也許素還真不但見了楓岫﹐也見了拂櫻齋主。
將這些事記在心裡﹐黃泉折返去到日羅山方向。自從被天都重挫﹐整個日盲族就從武道上消聲匿跡﹐連一點行蹤都不露。若非今日羅喉再次提起﹐他也幾乎忘記了。
千葉傳奇可不是打落牙齒和血吞的性格。倘若他還在人世﹐日盲族遲遲沒有任何舉動﹐只能說明他正在等待一舉翻身的機會。
既然要探聽消息﹐單是遠眺一帶杳無人煙的山谷可不夠。黃泉握緊了手中的長槍﹐屏心靜氣﹐提步向山裡走去。
山路盤旋多彎﹐幾百里走進去﹐黃泉直覺危機就在眼前﹐但直到天黑﹐也不曾看見任何人影。
正當他懷疑日盲族是否遷徙至更隱蔽之所的時候﹐一道刺眼的刀光自前方疾射而來﹐至身前更爆散成幾十道鋒銳﹐封住他所有退路。黃泉反應極快﹐身影快速向斜後方閃去﹐一面轉動銀槍﹐打開所有正面攻擊。
然而﹐最後一道鋒芒黯然落地時﹐他突然覺得腰腹一涼﹐一柄寬刃利劍由後戳穿了他的身體。
除去疼痛與冰冷﹐他還記得這支劍﹐這個人。
黃泉長槍向後直擊﹐迫使後方的萬古長空收劍飛退﹐帶出大蓬鮮血﹐瞬間被魔劍之威凝成暗紅色的冰珠﹐灑了一地。
而前方﹐千葉傳奇高擎天藐﹐眼中冷凝殺氣﹐緩步而來。
“天都帶給我們日盲族的屈辱﹐今日得償﹗”
黃泉撕了塊披風﹐緊緊系住腰間﹐冷笑著抬起頭來。“一起上吧。”
千葉傳奇向手下丟個眼神﹐前後夾攻過來。黃泉不欲拉扯傷口﹐儘量穩住下盤﹐加強手上力道。無奈疼痛很快影響了招式的精準﹐十幾招下來﹐他的下襬和褲腿上被鮮血浸透﹐腳步也虛浮不穩了。
黃泉咬著唇﹐失血過多讓他開始昏眩起來﹐必須借額外的疼痛保持意識。他痛恨自己的大意﹐而且不知為何﹐明明知曉就算沒得到消息回去﹐羅喉也不會責怪他﹐但他就是鬼迷心竅想多知道一些羅喉希望知道的事情。
汗水順著額髮流到眼睛裡﹐他卻連伸手去擦的力氣都沒有了。敵人雖然只有兩個﹐卻是日盲族的最強戰力聯合。冷眼看著對方雙鋒交並﹑火花迸射﹑氣勢衝天﹐他深吸一口氣﹐將全部力氣貫入撐地的銀槍之中﹐決定以命相搏。
真沒想到﹐做了半輩子刺客﹐竟然會在這深山裡被別人暗算。

眼前被強烈光芒晃得不可視物﹐但本來晴朗的夜空卻突然烏雲密佈﹐同時一道巨大閃電凌空劈下﹐隔開了對方的殺招。黃泉來不及回氣﹐一口血噴了出去﹐整個人也向後倒下了。
來的人是問天敵﹐他帶走了還在流血的黃泉﹐瞬間離開了日羅山。他沒想到黃泉會在此時此地與隱遁許久的日盲族起衝突﹐更早已做好大戰一場的準備﹐誰知情勢竟然會如此發展。
當清涼的液體灌入口中之時﹐黃泉嗆咳著醒來。虛弱的身體痛到沒知覺﹐他勉強動了動指尖﹐看見山洞裡一團火光對面模糊的人影。
“羅喉……痛死了……”
坐在火堆另一側的問天敵渾身一僵﹐有一剎那他以為自己聽錯了﹐如此示弱的語氣怎麼可能是黃泉﹗
等到黃泉的意識慢慢清晰﹐他立刻咬住了嘴唇﹐止住呻吟。
“吾不是羅喉。”問天敵慢慢踱了過來﹐“不過﹐的確是吾救了你。”
“不用你救。”黃泉恢復了惡狠狠的語氣﹐但聲音極低。
頓了片刻﹐“佛業雙身派吾前來將你抓回﹐逼迫羅喉提早行動﹐貫通四境。”
“做夢﹗”羅喉豈是會被威脅之人。黃泉蹙眉﹐想到羅喉的時候﹐忍不住再次呻吟了一聲。
“雙座說﹐武君羅喉一定會答應﹐所以吾不會殺你。”問天敵走到他面前﹐“但你之傷太重﹐不宜移動。待止了血﹐再一起前往妖世浮屠吧。”
黃泉略微抬頭﹐才驚覺自己的披風和戰袍都被褪下放在一旁﹐現在自己只穿著中衣。
“有本事就殺了本大爺﹐羅喉才沒那麼容易答應你們﹗”該死﹐失血太多了﹐這樣不一會兒就將再度陷入昏迷。“如果不想本大爺死太快的話就快拿藥來﹗”
問天敵看了看他﹐“已經給你敷了止血藥﹐耐心養傷吧。”
黃泉聽見此言﹐氣得眼前發黑﹐如果銀槍在手﹐必定狠狠擲過去。“無恥﹗”
“吾若無恥﹐你現在這副模樣﹐早就……”
話語未落﹐再看躺在地上的人﹐已經昏了過去。

xuanying 2011-07-22 07:11
第三十七章

黃泉受傷的一剎那﹐沾染鮮血的戒璽上的黑鑽透出微光﹐但很快隱沒在疾起的刀光劍影之中。遠在天都的羅喉因為戒璽上邪力的感應得知黃泉遇劫﹐於是立刻召集部下諸將前往日羅山。
“傳吾之令﹐日盲族再度反叛﹐除老幼婦孺之外﹐殺無赦。”
然而﹐才出天都﹐天際邪雲層卷﹐佛業雙身從天而降﹐阻擋在眾人眼前﹐顯然是有備而來。羅喉示意讓諸將先行出發﹐自己暫且留下﹐獨對天蚩與女戎目的不明的造訪。
“難得見到武君親自出征﹐想必又是為了你的首席戰將吧。”女戎笑意冷冽﹐長長的指套劃過鮮艷朱唇。“真是對不住啊﹐黃泉正在我們那裡作客。”
“你們的消息﹐如此靈通。”羅喉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截獲傷重之人﹐有損聲名。”
天蚩極業囂狂大笑。“佛業雙身本就是邪魔之屬﹐無拘無束﹐要名聲何用﹗”
“那麼﹐此事又當如何解決呢。”羅喉將手中的計都輕輕拄在地上﹐地面立刻現出幾道裂縫。
“很容易﹐只需武君舉手之勞。”女戎笑得更加邪媚﹐“同往狹道天關一行﹐只要助我們將四界打通﹐立刻就還你的愛將。”為避免正道之人再尋對抗之機﹐最穩妥的方法就是先發制人﹐提早完成四境合一。
“再多猶豫﹐妖世浮屠裡可不是什麼棲身養生的好去處啊﹗哈哈……”天蚩接著說﹐“耽擱了時間﹐說不定還給你的只有屍體了﹗”
“嗯……”當此危急關頭﹐羅喉竟然淡然自若﹐“妖世浮屠……是那座妖塔之稱。”
“沒錯﹗ 怎樣﹐你的回答呢﹖”
“就算只是連通苦﹑集二境﹐你二人耗損之元力﹐也已不可輕視。”羅喉運氣於手﹐計都刀上金光閃爍﹐殺氣蒸騰。“只餘三成功體的你們﹐值得羅喉親自來殺﹗”
沒想到羅喉這個時候居然還有閑心找破綻﹐兩人愣了一下。女戎的語氣頓時放軟了﹐“我們前來﹐只為四境合一之事﹐要領教武君絕藝﹐以後有得是機會﹐不是嗎﹖”
“殺了爾等﹐妖世浮屠自然也就土崩瓦解。”要救人﹐這樣還更快些。
“羅喉﹗你忘記了我們的理想嗎﹖”天蚩著急揮手﹐“四境合一﹐兵燹橫起﹐見證你希望的世界。”
對方只是緩緩舉起計都﹐指向兩人。“吾之雙足踏出戰火﹐吾之雙手緊握毀滅。羅喉之路﹐向來不需盟友。”
“且慢﹗”女戎緊緊勾住天蚩的手臂﹐做出防護的姿勢。“我們立刻放了黃泉﹐請武君即刻離去吧﹗”
天蚩心有不甘﹐怒火中燒。“那麼貫通四境之事……”
“也可以用別的條件來交換。”羅喉居然鬆口﹐讓對方再次愣住。女戎與天蚩對視了一眼﹐只聽羅喉慢條斯理道﹕ “今後凡是邪靈之輩﹐見羅喉戒璽﹐皆退避三舍。”
“什麼﹗”天蚩跳起來﹐“你這豈不是說﹐邪靈比你羅喉要低一等﹗”
“條件﹐吾已經開出。你們可以不接納。”
佛業雙身焦躁無比﹐但不能在此時與對方翻臉﹐眼下大業未成﹐若再傷了根基﹐就連本都撈不回來了。
“可以﹗後會有期﹗”
“且慢。”羅喉阻住兩人﹐“還有一事。”
天蚩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轉過身來﹐“什麼事﹗”
“如果是問天敵擒捉黃泉……”羅喉已然在對方變得很壞的臉色上找到了答案﹐心裡不禁一緊﹐語調也沉了下去。“這一次﹐吾當加倍討回。”
☆            ☆            ☆            ☆            ☆            ☆
山洞裡的火勢漸漸弱了下去﹐黃泉依舊昏迷未醒。山裡的冬夜寒風徹骨﹐問天敵一直在邊上守著﹐此刻才不得不站起來﹐走出去另外找些乾柴回來﹐加入火堆。
就在此時﹐整座山谷轟然一響﹐幾乎將山洞震塌。問天敵擔心黃泉被石塊砸到﹐剛欲進去﹐就驚覺一股強大的壓力自身後直襲而來。
“果然是你﹐問天敵。”隱約看見山洞裡躺在火堆旁邊的人﹐羅喉按下怒氣﹐“他怎樣了﹖”
“失血過多。”
“你還有話說麼。”
問天敵往身後略略瞥了一眼﹐“武君要在此地交戰﹐吾無意見。但黃泉重傷未癒﹐不能驚動他。”
羅喉點頭﹐指著對面高峰﹐隨後飛身離去。問天敵撿起落在地上的樹枝乾柴﹐走進去攏了攏火﹐隨即跟隨而去。
這場驚天動地的對決﹐毀掉了臨近的幾座山頭。問天敵早有覺悟﹐也可笑他當日心懷對宿敵一頁書的執著再渡塵世﹐卻被那只有一面之緣的天都戰將打動了心﹐從此萬劫不復。
他原本規劃﹐要得到黃泉﹐必有一日得對上羅喉。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就算沒了羅喉﹐黃泉也不可能是他的。
第一次使用天關四化﹐他清楚地明白﹐即使能夠用出此招﹐自己的軀體也承受不住﹐必將隨之爆碎。但﹐這原本就是為了與宿敵同歸於盡之招﹐又有何妨。
當隕天斬星訣凌空而至的時候﹐他的軀體也在同一時間化為飛灰。臨死前的那一剎那﹐他有些恍惚的意識浮動。奇怪的是﹐自己想到的不是與未來之宰共同稱霸滅境的輝煌﹐不是被一頁書打落輪迴海的不甘與恨意﹐也不是佛業雙身﹐而是現在還靜靜地躺在那山洞裡的黃泉。
這一顧﹐便傾盡一生。

羅喉收刀﹐回轉到那個山洞之中。他蹲下﹐揭開中衣下襬看了看﹐已經不再大量流血﹐只有些微的濕痕滲出包扎的布層表面。他謹慎確認了黃泉微弱但還在跳動的脈搏﹐然後輕輕地將他抱起﹐一同返回了天都。

君曼睩在偏殿看見黃泉這個模樣﹐大吃一驚﹐但立刻鎮定下來吩咐侍從趕緊準備治療的東西﹐並請醫官先去武君的寢殿等著。羅喉回來發現派出去的將士都回來了﹐於是順口問了一句﹐冷吹血擰著眉頭說﹕“沒有見到千葉傳奇與萬古長空﹐日盲族只剩女人和老人小孩了。屬下不敢違背武君之意﹐所以都撤回來了。”
羅喉沒多想﹐只是點了點頭﹐趕緊把黃泉抱進去處理傷口。
用了好幾次熱手巾﹐總算將之前胡亂包扎的布條揭下來了。最後一層揭開﹐只見一顆灰色的小珠子飛了出來﹐瞬間化成灰燼﹐只發出“沙”的輕響。醫者不防被嚇了一跳﹐再看了看傷口﹐神色更加嚴峻起來。
“這是邪靈元珠。”羅喉感慨﹐問天敵竟然捨得將自己唯一的重生機會讓出﹐真是令人驚訝。“黃泉之傷如何了﹖”
“原本失血太多﹐臟腑將近枯竭。大概是這元珠之能﹐用最少的血液維持臟腑運轉﹐現在只要能醒過來﹐就無大礙了。”醫者小心清洗了那個洞穿的傷口四週﹐然後為他重新包扎起來。
羅喉執起黃泉涼冰冰的手﹐手心對手心地將自己的真元順著脈絡送進去。佛業雙身大概不會料到問天敵不但沒有第一時間將黃泉帶回﹐而且還用自己僅存的生命救了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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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數天裡﹐羅喉都在無人知曉的時候深深自責著。他原本以為不過是打探動靜﹐何況素還真不會輕易與人動手﹐才派黃泉出這趟差。只是沒想到日盲族……竟然連續背叛他。
天生的戰族﹐那是即使最後只剩下老弱婦孺﹐也不甘屈身於他人的勇者。
又過了幾天﹐黃泉才在一個深夜裡矇矓地醒來。他的手指一動﹐靠躺在他旁邊的羅喉立刻睜開眼睛。“黃泉﹖”
輕柔的呼喚﹐小心翼翼地彷彿只是風的嘆息。黃泉這次看清楚了眼前的人是誰﹐才終於沙啞卻微弱地呻吟了一聲﹐從眼角滑落一滴淚水。他無力再作更多的動作﹐雖然在心裡難過著﹐也只能緊緊地把眼睛閉起來。
接下來的日子裡﹐黃泉吃飯喝水用藥﹐一概是羅喉親手操辦。但是黃泉每次看見他﹐都閉上眼睛﹐也不跟他說話。因為自己不但任務失敗﹐而且遭到來自敵人的屈辱﹐所以倍加難堪。他不敢去看羅喉﹐也不知道羅喉那天看見他衣衫不整地躺在野地裡是什麼感想。
見他這副模樣﹐羅喉只比他更加難過。他不止一次摸到熟睡中的黃泉眼角和臉頰的濕潤﹐以為他不能原諒自己﹐不但派給他失當的任務﹐而且沒有及時去援助支持﹐致使他差點在荒郊野外丟了性命。尤其是想到黃泉若不是跟了自己﹐現在也是萬人景仰的月陸皇族﹐養尊處優﹐骨肉團圓……
而後便會不可抑止地想到過往的一些歲月﹐羅喉嘆息著﹐替黃泉掖了掖被角﹐挪到寢殿外側去睡了。也許看不見自己﹐能讓他早些好起來。
羅喉的心思﹐黃泉根本無從知曉。只有在他有一次做了噩夢之時的微弱呼喚﹐才再次讓羅喉改變了想法。
“羅喉……”夢魘之後的驚醒﹐黃泉愕然發覺身邊空蕩蕩地﹐不禁掙扎著準備下床﹐卻扯動了傷口。“啊﹗”
帳子被掀開﹐羅喉一把按住他的肩頭﹐“怎麼了﹖”
黃泉再也忍不住﹐緊緊地抱住了他﹐淚如雨下。

xuantiansha 2011-07-22 1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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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uanying 2011-07-27 06:44
第三十八章

黃泉將臉緊緊壓在羅喉的胸膛裡﹐羅喉看不見﹐只能感受到濡濕的胸前的衣物﹐於是輕輕拍著他的肩背﹐又幫他順著背後的長髮。黃泉沒有哭聲﹐只是呼吸比平時更重更急促﹐他伸手撫了一把﹐果然摸到他用牙齒緊咬的唇。
寂靜長夜﹐兩人相擁在一起﹐許久沒有說話。
等抽泣漸漸平復﹐黃泉覺得這樣不太好﹐鬆開了手﹐退後躺了回去﹐並拉起被頭掩住臉。但他能感到有股熱氣籠罩過來﹐於是他慢慢拉下被頭﹐露出有點紅腫的眼睛。
羅喉凝視著他晶藍的瞳仁﹐伸出手來﹐摸了摸他的頭髮。“黃泉﹐你回來了﹐這裡很安全。”
黃泉卻惶然轉開視線﹐極細微地搖了搖頭。“我沒事。”驀然感覺對方似乎要離開﹐立刻翻身過來﹐緊緊抓住他的袖子。“你打算如何處分我﹖”
“什麼﹖”羅喉怔了很久﹐看著對方額上因為他的沉默漸漸沁出的細汗。“吾為何要處分你﹖”
黃泉咬了咬牙﹐聲音也低了下去﹐ “你曾經說過﹐無用之人﹐不必留著。”
撫摸著他鬢髮的手停了一下﹐繼而轉到他精緻的眉眼上。“你非是無用之人。”頓了片刻﹐“吾留下你是為何﹐你不清楚麼。”
黃泉整個人都殭硬了﹐眼睛眨都不敢眨地盯著對方。
“黃泉。”羅喉俯下身去﹐將唇停靠在他的嘴角﹐“若你需要﹐吾可以昭告天下——你與吾之關係。”
“唔……”黃泉還沒完全理解此言深意﹐便被卷入熾熱深吻之中﹐意識一團迷糊。什麼昭告天下﹐誰不知道黃泉是天都的戰將﹐有什麼區別——
但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回擁住對方﹐意亂情迷地回吻著﹐貪戀那份渴望﹐那份只屬於他一人的愛護與溫暖。
“你之回答呢﹖”許久﹐羅喉放開了對他的汲取﹐在看見他戀戀不捨地舔了舔唇之後﹐再次覆上。黃泉根本沒聽見他說了什麼﹐只是激動地回應著﹐借以壓制心中那股不安。
“黃泉。”羅喉感覺有些不對﹐皺著眉輕輕拉開他扣在自己頸後的手﹐“你之傷未癒﹐不宜再繼續下去了。”
“哦。”黃泉咽了下口水﹐覺得腰側有些刺痛﹐順手一摸﹐手指已經被滲出的血沾濕了。“哎呀。”
兩人手忙腳亂地把繃帶和藥換了﹐黃泉咕噥著。“其實已經沒事了﹐不過是擦到了一點。”
羅喉將他安置在被內﹐“方才吾之話﹐你覺得如何﹖”
“什麼﹖”黃泉蹙眉﹐“這事人人皆知﹐哪裡用得著宣告四方。”
“嗯﹖”羅喉想了想﹐此事算起來也只有區區幾個人知曉﹐怎麼會是“人人皆知”﹖“既如此﹐你因何流淚﹖”
黃泉惱羞成怒﹐但奮起掙動的勢子被堅決地壓了下去。“那……你說的話﹐什麼意思﹗”
“吾不會拋棄你。”羅喉按著他的肩頭緩慢低沉地說﹐“吾可以昭告天下﹐宣佈你與吾已經結緣之事﹐消除你之不安。”
室內亮光稀薄﹐但黃泉知道自己突然漲紅的臉頰一定被對方看見了。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傷口好像又要迸開了。
“我才沒有任何不安﹗”他別過頭去﹐錯開那股深邃的目光。“這也不需要向世人宣告。只要你清楚就行了。”
說完﹐他又閉上眼睛﹐把被子拉起來掩住頭面。
“好吧。”羅喉也不勉強﹐坐在他身邊﹐將被子往下拉了拉。“既如此﹐睡吧。”

幾天下來的精心調養﹐黃泉終於痊癒得差不多。各方勢力都在盯著天都的一舉一動﹐而天都卻沒什麼太大的舉動。將士們偶爾的私聊傳到黃泉耳中﹐令他不知所謂地煩躁起來﹐於是跑上了天臺。
“羅喉﹐最近有什麼消息﹖”
聽見腳步聲就轉過頭來的羅喉打量了他一番。“為何不在房內休息﹖”
“早就好了﹐你當我病弱不堪之人麼﹗”黃泉遙望城外那些遠遠窺視天都動態的探子﹐哼了一聲。“上次我跟你說的玄牝之事﹐你覺得如何﹖”
“素還真如此痛快地將此物告知於你﹐是為了什麼﹖”
“很簡單﹐他想攛掇天都幫他辦這件事。”黃泉冷笑﹐“素還真可是個厲害人﹐挑撥敵人互相爭鬥﹐有如家常便飯。”
“吾打算往滅境一行。”羅喉看著他﹐“這期間﹐天都交你保護。”就算中原方面別有用心﹐但玄牝必定是佛業雙身重要之物﹐早一刻到手﹐便多一份籌碼。
黃泉跳了起來。“不行﹗我跟你去﹗”就算羅喉再厲害﹐孤身進入邪靈老巢﹐他怎能放心得下﹗
“不必多言。此次行動﹐吾一人前往。”
看著他不容質疑的眼神﹐黃泉無語。羅喉的決定﹐向來無人可以更改。
“好吧﹐不過﹐如果你明天晚上之前還不回來﹐我就去找你﹗”黃泉揚起下頜﹐“怎樣﹖”
羅喉微微一笑﹐算是默許了。

行至狹道天關﹐羅喉略微看了下四週地形﹑天時﹐估摸著大概必須先將崩離的滅境拉近過來才能進入。剛要行動﹐風聲一響﹐遠處射來一道刀芒。
這刀氣雖利﹐但破不了羅喉的護身氣罩。轉身﹐只見嘯日猋一頭散髮﹐面容狂亂地向他奔來。“不准去滅境﹗”
追在他身後的是天刀笑劍鈍﹐一臉憂急﹐面色睏倦﹐顯見也是很久沒好好休息過了。“白帝﹗住手﹗快回來﹗”
看見有人攔阻﹐羅喉也不想與嘯日猋糾纏﹐隨手一揮蕩開了刀刃﹐卻沒料到這招還有後手﹐刀鋒一轉﹐整個人繞到他前面﹐連人帶刀直撲而來。
“我要歡歡﹗我要歡歡﹗”
“退開﹗”羅喉沒理會他無意義的叫嚷﹐只想著黃泉跟他說的“如果明晚之前沒回來﹐就去找你”。
一團金色烈焰夾雜著巨大力道砸了過來﹐嘯日猋被卷在其中﹐疼得大叫出聲。“啊啊﹗不准去﹗我不要再也見不到歡歡﹗”
笑劍鈍雖然已經加快了腳步﹐依然沒能替他擋下這一擊﹐只來得及接住他向後飛退的身子﹐兩個人滾倒在一處。
嘯日猋眼睛裡全是淚水﹐恨自己心有餘力不足﹐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羅喉運功強行連接境界﹐瞬間消失在浩瀚蒼穹之巔。
“白帝。”笑劍鈍安撫著小弟﹐“你要找人﹐卻為何非要與羅喉對上﹖”
沉默了片刻﹐“妖世浮屠﹐可以帶我去找歡歡。”
“歡歡是誰﹖你如何肯定她就在妖世浮屠所及之處﹖”笑劍鈍按捺住心底的極度痛楚與不安﹐耐心地勸導著小弟。“這已是許多年了﹐也許她已經到別的地方去了……”
“她在九天之巔等著我﹗我要回去見她﹗”嘯日猋推開他站了起來﹐眼神逐漸狂亂。“就算你們都不願回去﹐我也要一個人回去﹗”
失去了摯愛﹐嘯日猋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卻還記得離別之前的那個承諾。這份牽掛深刻於心﹐無論身在何處﹐以何種身份活著﹐始終不滅。

為了阻止小弟再次做出傷害自己的事﹐笑劍鈍既無法告知他真相﹐又不能放他一個人胡行亂做﹐只得守在他身邊﹐默默陪伴他。為了小弟的安全﹐就算必須與羅喉對上﹐他在所不惜。
而始終瘋瘋癲癲﹐不時狂躁不安的嘯日猋﹐也只有在這位兄長的陪伴下﹐才能平靜下來。
等了一整天﹐天際濃雲狂涌﹐風嘯如吼﹐灰白的天空突然出現一道金邊紅色裂縫﹐羅喉掣刀降落在狹道天關之外﹐頭髮稍亂﹐但氣息如常﹐似乎只是去散了個步。嘯日猋撲了上去﹐“站住﹗”
“舍弟只是一時失神﹐武君切勿動手﹗”笑劍鈍撲上來攔腰抱住小弟﹐並將他拖至自己身後。
“這是令弟﹖”羅喉腳步略緩﹐“迴龍三巔之役﹐吾與嘯龍居之人尚未算清餘賬。依你看﹐今日當如何﹖”
嘯日猋完全感受不到雙方劍拔弩張的緊張形勢﹐只是狂亂喊著﹕“我要歡歡﹗”
“倘若武君無法釋懷﹐笑劍鈍樂意接戰﹗”緊緊按住手臂中的小弟﹐“但他與此事無關﹐他只是被人利用﹗”
“他怎會變成如此﹖”羅喉多問了一句﹐看看時辰﹐也該儘快趕回﹐以免有人擔心。
對方只是緊緊閉嘴不語﹐懮慮的眼神緩緩投向滿臉汗水與淚水的嘯日猋。
“你所求為何﹖”他極有耐心﹐又問了一句。
嘯日猋突然抬起頭來﹐“我要回上天界﹗不能讓你破壞妖世浮屠﹗”
羅喉瞇起眼睛看了看他們二人。“既如此﹐笑劍鈍﹐明日到天都與吾一戰。若贏了吾﹐吾便將妖世浮屠通關密鑰「神行鎖」送予你們。”
呆呆地看著漸行漸遠的金色身影﹐嘯日猋不知為何﹐突然恢復了少許理智。“銀戎﹐你……要不﹐我們還是回家吧。”
笑劍鈍溫柔地為他撥開耷拉在臉前面的髮絲﹐“你不是想回九天之巔嗎﹖不要緊﹐此事我不會告知他人。”
“那個人……他很厲害﹐你會有危險的﹐還是別去了。”嘯日猋垂下頭﹐安靜了下來。“我不想你受傷。”
沒有答話﹐笑劍鈍給他擦了擦滿是淚痕的臉頰﹐輕輕地擁抱了他一下。

xuanying 2011-07-29 0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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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uanying 2011-08-02 05:46
第四十章

次日早朝提前了半個時辰﹐羅喉吩咐軍報的部份延後﹐隨即命令冷吹血﹑妖體半僧道以及高陽異徒防守天都外城。
“阻止進犯天都的敵人。”羅喉簡單下令﹐“單獨對戰或合圍皆可。勝者晉級昇等。”
眾人還沒明白是誰要來進犯天都﹐就聽得城外一聲尖銳利聲﹐震動潭水﹐水花飛濺。幾乎在同一時刻﹐顧守在外的士兵慘叫聲傳來。被點到名字的三人臉色頓時變了﹐知道事情已然敗露。
冷吹血沒有辦法﹐咬著牙第一個衝了出去﹐高陽愣了一下﹐知道躲不過﹐也跟著出去了。倘若果然是強敵﹐多一個幫手總可以多撐片刻時間。
羅喉的視線落在還站在殿中央的半僧道身上。他從剛才就一直渾身發抖﹐汗如雨下﹐聽到外面響聲﹐“扑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不止。“武君饒了屬下吧﹗昨天之事﹐實在是左護令的……”
他的話尚未說完﹐接到武君的一個眼神﹐狂屠身形挪移﹐手起刀落﹐斬下他的首級。
整座大殿的人屏息靜氣﹐只有首級滾落在地的聲響。隨著屍身倒下﹐頸腔裡的鮮血無聲無息地漫入地毯細縫裡。

天刀笑劍鈍直到天微明才把小弟哄睡﹐嘯日猋明明睏得很﹐卻生怕一閉眼﹐這個最疼他的兄長就要離開﹐睜著眼睛撐了一晚上﹐終於熬不住睡著了。兩人從嘯龍居里跑出來已經好幾天了﹐極道先生雖然請了素還真前去醫治醉飲黃龍﹐也不知道結果如何。漠刀絕塵對返回上天界一點興趣也沒有﹐何況還在將養身體。嘯日猋想回上天界﹐恐怕除了借助邪塔之力﹐也沒其他的路可走。一想到這些事﹐他就忍不住嘆息。
身為御天龍族的他們﹐雖然身賦異能﹐但經歷那場變故之後﹐一切都變了。熾焰赤麟叛變而後被殺﹐邪天御武衝入苦境﹐造成了西武林幾乎生靈滅絕的慘劇。為了追擊此怪﹐四龍在半途重傷離散﹐甚至失去了在上天界的記憶。
原本而言﹐斬除邪天御武的武君羅喉﹐等於是替他們完成了一個艱巨的任務﹐他們欠羅喉一個人情。但之後的發展卻完全失控﹐羅喉變成暴君﹐屠殺所有反抗他的人民﹐最後被御天五龍之首天尊皇胤﹐也就是醉飲黃龍所斬殺。
歲月遷延﹐所有恩情皆灰飛煙滅﹐眼前層層疊疊累積的﹐只有仇恨。
而今﹐他卻不得不向仇人求援。
一招盡誅攔路之眾﹐刀鋒卷起驚天巨浪摧向天都堅固的外圍防護。此時﹐兩名身如疾風勢如破竹的戰將從城中衝了出來。
“何人攪擾天都﹗受死吧﹗”
笑劍鈍腳下一點﹐身形迎著兩人交並的強大招勢而去。銳利的刀鋒不偏不移﹐直直切進了對手的咽喉。
一刀遽斷兩魂﹐笑劍鈍勢不可擋﹐再一刀斬在天都結界之上﹐整座天都震動。
“羅喉﹐你還要坐視手下傷亡到何時﹗”
看不見的結界波動﹐四週氣氛瞬息劇變。羅喉獨自踏水而出﹐袍袖微揚﹐震退來人數十步。

“守信者﹐讓吾見識你之實力。”
笑劍鈍穩住腳步﹐看了眼四週的一地死屍﹐“這也是你考查屬下實力的方式﹖”枉死者豈不冤屈﹖
對方淡漠的赤紅雙眸始終落在他的身上﹐不曾偏移。“戰場﹐是體現戰士價值唯一之所。天都戰將宿命所歸﹐必皆如此。”
“包括你嗎﹖”笑劍鈍橫刀身前﹐“既如此﹐開始吧。”
“那名瘋癲之人﹐對你而言很重要。”羅喉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再次確認他的重點。
“不用再說了﹐羅喉﹐你與御天五龍﹐畢竟是仇。”笑劍鈍止住了他的探究﹐“打敗你﹐帶邪影白帝歸隱上天界﹐便是今日目的。”
兩人不再多言﹐刀兵相見。初一交手﹐羅喉不禁在心底讚嘆﹐笑劍鈍不但招式精純﹐鋒銳如芒快似閃電﹐而且變換之間行雲流水﹐毫無滯澀。接招時往往以柔克剛﹐行招時又神鬼莫測﹐纏鬥至三百招時﹐竟有一道刀芒逼入了他的護身氣罩﹐劃在戰甲上﹐刺耳一響。
羅喉不閃不避﹐加重刀鋒之上力道﹐但對方竟然刀勢略側﹐恰恰避過﹐貼近又一擊。
這一刀﹐切開了對方胸甲﹐些許鮮紅血珠滲出﹐如那之上鑲嵌的紅寶石一般鮮艷奪目。笑劍鈍恍若無視﹐不顧手腕已探進對方刀勢之中﹐反手又一招﹐劃破了羅喉的面頰。
羅喉“嗯”了一聲﹐左掌重重擊出﹐將他打了出去。“天刀笑劍鈍﹐御天五龍之中﹐你是令吾最讚賞之人。然而你今日殺吾二將﹐吾不能讓你安然離去。”
笑劍鈍撕下披風的一塊布﹐纏住破裂流血的虎口﹐將涌至嘴邊的血咽了下去。“我絕不死在此地。羅喉﹐來吧﹗”白帝在等著我﹐我一定要活著回去﹐完成對他的承諾。
劃破天際的金芒逼近眼前﹐笑劍鈍閉合的雙眼睜開﹐碧色灩光閃爍在瞳眸之間﹐飛揚的塵土遮天﹐隱約龍嘯。“蒼天之決﹗”
飛騰雲間的青龍瞬間被強大的血痕掩蓋﹐化做灑落地面的一泓紅雨。笑劍鈍的根基畢竟比對手差太多﹐決勝一擊雖已盡力﹐無奈落敗塵寰。
龍嘯的一瞬間﹐隱隱天邊驟起一道白芒﹐隨後變成一個形容狼狽瘋狂的人﹐直直落入戰場。“銀戎﹗銀戎啊﹗”
羅喉冷眼看著闖過來的嘯日猋。他目光渙散﹐自言自語﹐一會哭一會笑﹐突然又抽出刀來﹐向四週胡亂出招﹐並且發出受傷的嚎叫。幾道狂亂的刀芒揮至身後﹐羅喉沒有回頭﹐只將計都於背後一擋。嘯日猋雖然也是御天龍族﹐但越境時遭遇創傷﹐至今不曾恢復﹐戰力也遠遠不如笑劍鈍。受此一反擊﹐整個人向後飛倒出去﹐氣血大亂。
“到此為止罷。”他將懷裡盛著神行鎖的盒子拿出來﹐丟給嘴角滴血坐在地上的嘯日猋。“待你恢復功力﹐吾歡迎你隨時前來復仇。”
而仇恨早已累積無數﹐不多這一樁。
☆            ☆            ☆            ☆            ☆            ☆
看著嘯日猋跌跌撞撞地帶走兄長﹐羅喉按了按前胸的傷口﹐雖然口子不大﹐但劃得頗深﹐可見對手實戰經驗甚豐富。他心裡默默讚賞著﹐自從再涉苦境﹐少見這般強悍對手。正因為對手難得﹐他破例手下留情﹐停住了本當刺穿心臟的刀勢。
就在此時﹐一股熟悉的蓮香淡淡飄至。他皺著眉頭等來人走近﹐慢慢開口。
“倘若你是來救人的﹐已經太遲。”
素還真愣了一下﹐看見滿地觸目驚心的血污﹐“武君誤會了。劣者……”
羅喉打斷他的話﹐背過身去。“既然你與御天龍族無關﹐可以離去了。吾今日不想再殺人。”
“武君請留步﹐劣者前來﹐是為滅境玄牝一事而來。”
羅喉停住腳步﹐聽他繼續說。
“中原正道近日將組織一次針對佛業雙身之戰﹐萬事俱備﹐只要能拿到玄牝這項關鍵﹐就可以放手一搏。”
“你不怕吾將此消息告知佛業雙身﹖”
素還真淺笑。“佛業雙身企圖傷害天都戰將﹐此一舉早已觸怒武君。”
“四境合一之前﹐天都與妖世浮屠﹐仍是同盟。”
“倘若在四境合一發生之前﹐同盟的一方已然不存﹐武君也可以考慮更換合作之對象﹐不是嗎﹖”
“與你合作嗎。”羅喉微微側身﹐瞥了他一眼。“你又能為吾帶來什麼﹐戰火不斷的苦境大地﹐還是異界頻繁不止的侵略﹖”
曾經有人說過﹐只要素還真一日不倒﹐苦境大地永遠是戰火頻仍的世界。
但素還真屹立苦境數百年﹐八面玲瓏﹐無論面對何種對手﹐都能壓住陣腳﹐鎮定自若。
“請武君先待我們消滅佛業雙身﹐再談合作事宜。素某不才﹐但不知武君想從劣者這裡得到什麼﹖”
“自信的智者﹐希望你們此去功成。”羅喉將玄牝之元丟給他﹐“條件只有一個。”
“武君請說﹐力所能及﹐義不容辭。”
“今後但見羅喉戒璽﹐退避三舍。”
素還真怔住了。他知道那戒璽現在誰的手上﹐也知道黃泉前些時日活躍於武道﹐與不少神秘人物結下了冤仇。
冷眼看著他的錯愕﹐羅喉語氣一沉。“有困難﹖”
“這……”素還真連忙解釋﹐“只是中原組織龐雜﹐不是每個人都肯給素某三分薄面﹐聽從素某之言。日後倘或有人不從此例……”
“從則生﹐抗則死。”
素還真心中叫苦。看來羅喉完全沒有與他合作之意﹐但今日目標總算達成﹐也不枉費這番口舌了。
“武君……”他放柔了語調﹐小心翼翼地開口﹐“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完盡速離去。”
“武君倘若真心關懷一個人﹐就當給他足夠的自由與自主﹐讓他自己闖出一片天﹐而不是一味將他保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中……因為羽翼再大﹐也比不得廣闊天際。”
“這是你的親身經驗嗎﹖”羅喉面色更沉。
素還真隱約抗拒著四週漸漸捲起的黑暗邪流之威壓﹐明白自己已經觸及對方底線﹐於是知趣地打住。“素某多言﹐這就告辭。請武君靜待捷報。”
看著瞬間離去的光影﹐羅喉不禁皺起眉頭。看來越來越多的人將注意力投注在黃泉身上﹐如此一來﹐未來之路﹐變得更難預測。

xuanying 2011-08-06 11:15
第四十一章

這一覺睡得不太踏實﹐黃泉一會覺得天旋地轉﹐一會又似乎聽見嘈雜紛擾聲不斷﹐惱火得直想吼一嗓子﹐叫他們全閉嘴。
張了張嘴﹐嗓子裡一陣乾渴。掀了掀眼皮﹐才發現天早已大亮了。
床上只剩他一人﹐黃泉捶了下床鋪﹐還沒翻過身來﹐全身的酸痛難受一下子壓垮了他。
“該死……”這才記起來頭天晚上發生了何事﹐他勉強用手肘撐著﹐把自己翻過來。私處傳來的痛讓他又罵了一句﹐看著帳子頂部的布紋﹐心想也不知還要過多久才有力氣爬起來。
迷迷糊糊之間又睡著了﹐直到一絲靠近前的血腥味令他驚醒。
羅喉回來﹐摸了摸他的額頭和臉﹐而後給他端了杯水。“黃泉。”
抬起脖子喝了兩口﹐黃泉睜開眼睛﹐嚇了一跳。“羅喉﹗你的臉怎麼了﹖”
視線順著往下﹐他的眼神停在血珠凝結的胸甲上﹐臉色立刻變了。是誰有本事將羅喉傷成這樣﹗
“吾無事。”羅喉將水杯給他﹐轉身去吩咐侍者準備餐點。“不用起來﹐讓他們端過來給你吃。”
“你站住﹗”黃泉伸手去拽他﹐結果狼狽地趴倒在床上。“脫了給我看看﹗”
剛去水盆架旁邊擦了擦手和臉﹐羅喉慢慢地轉過身﹐“你說什麼﹖”
“我說……你胸口的傷是怎麼回事﹖”
想了片刻﹐羅喉走到櫃子前面﹐拉開抽屜﹐取出一盒藥粉﹐走到他身邊坐下。“你要幫吾上藥麼﹖”
黃泉愣愣地看著他迅速反手解開胸甲﹐露出血跡已乾的內袍。他皺著眉看了看那個破洞﹐“又快又利﹐能傷你至此﹐真是難得。”
羅喉把藥盒遞給他﹐自己將上身脫光。“吾說過了﹐這種程度﹐還不能夠要吾之命。”
黃泉恨不得把整盒藥扣在他身上。“你的命是我的﹗”
“當然。”羅喉握著他的手﹐看著他低垂下去的臉泛起紅暈。
過了片刻﹐掙開了對方的手﹐黃泉咳了一聲﹐張了張嘴。“羅喉﹐我保證以後不會再私自行動了。”
“嗯。”羅喉看著他倒了許多藥粉在傷口上﹐“這些就夠了。”
黃泉拿過一旁的紗布給他纏上﹐“所以﹐呃……”其實他也不能確定這樣要求是否有用﹐姑且一試吧。“你就別追究其他人的責任了。”
“可以。”此事已經告一段落。
看著黃泉似乎鬆一口氣的樣子﹐羅喉繼續道﹐“天明之時﹐天刀笑劍鈍前來挑舋﹐吾派他們出戰。”
正在系結的手頓住了。“什麼﹖”轉念一想﹐“你的傷是……”
“天刀所為。”羅喉毫不吝惜對強者的讚賞﹐“御天龍族之中﹐難得的高手。”
剎那間﹐黃泉瞪大了眼睛。“啊。”他緩緩地垂下頭﹐苦笑﹐ “我知道了。”
羅喉看著他往後退又躺回去﹐於是拉住他。“吃些東西再休息。”
“不用了﹐我不餓。”黃泉垂下眼睫﹐順手把那盒藥塞在枕頭底下。“我再睡一會﹐你出去。”

羅喉走到門口站住了﹐但伸手把門關上。寢殿深處光影昏暗﹐但他能聽見重重屏風之後﹐寢帳中傳來的響動。
他很意外﹐黃泉竟然沒有當場跳起來跟他大鬧。他有些不安﹐於是屏住呼吸﹐放輕腳步又走了回去。
帳子裡傳來黃泉有些壓抑的呻吟聲﹐隱約看得到他扭動著身子﹐嗓子裡發出不明意義的咕噥。他猶豫了片刻﹐走過去悄悄挑開一條縫。
黃泉側蜷在床被裡﹐下身墊了件內衣﹐正在用手指拈著藥粉往下身抹。因為看不見那地方﹐他只能摸索著﹐落下來的血滴和藥粉沾在內衣上﹐觸目驚心。
在他挑開帳子的一剎那﹐黃泉驚懼地回過頭來﹐把那盒藥粉全扣在了床褥間。“羅喉﹗”
而後慌亂抓過被子往下身蓋﹐但被抓住了手腕。“別看﹗”
羅喉看著他狼藉的下身﹐握著他的手有些顫抖。“抱歉。”
“不是很痛。”黃泉別開視線﹐“你別看了﹗”
對方恍若無聞﹐一把將他抱起﹐走入後面的浴間﹐將他放在小榻上﹐為他仔細清洗﹐重新上藥。溫柔的動作不曾弄疼他﹐但那股難言的燥熱卻瀰漫了全身。
“以後不會了。”就在黃泉幾乎要睡著的時候﹐聽到了這麼一句。
黃泉伸出手﹐與對方的手指相握。“你不生氣了吧。”
頓了片刻﹐羅喉坐在榻邊﹐伸手來回撫摸著他光滑溫潤的背脊。“黃泉。”
很喜歡聽他慢慢地唸自己的名字﹐黃泉舒服地伏在枕頭上﹐眼睛瞇成一條縫。“嗯﹖”
“你也是﹐沒有下一次了。”
腰背殭硬了一下﹐黃泉明顯感到他在壓制自己的掙動﹐不滿地哼了一聲。“知道了﹐以後要做什麼﹐會告訴你的。”
“中原正道聯盟即將對佛業雙身採取行動。諸方勢力動向不明﹐宜靜觀其變。”
黃泉想了想﹐“天都真的什麼都不做嗎﹖錯過戰機﹐豈不可惜。”
“吾會去觀戰。”
“那我也……”
“你好好養復身體﹐鎮守天都。”
黃泉嘆了口氣﹐“好吧﹐如果你再被人暗算﹐放個焰火摺子給我﹐我好去救你。”
羅喉輕笑﹐抱著他回去床上。
☆            ☆            ☆            ☆            ☆            ☆
羅喉走了之後﹐黃泉又睡了一覺就起來了。走在天都之中﹐所有人看見他都又驚又怕地低下頭去﹐自動讓路到一邊去。他登上天臺站了片刻﹐聽見後面有腳步聲﹐回頭看去﹐原來是君曼睩。
“黃泉。”君曼睩望向遠方﹐“武君這次打算幫哪一方呢﹖”
黃泉搖搖頭。“或許哪方都不幫。”
“你身體好些了麼﹖”
黃泉怒瞪她﹐“把妳捏扁的力氣還有。”
少女笑起來。“你不會這樣做。黃泉﹐你是好人。”
“得了吧。”黃泉不悅哼哼。“每個人看見老子都嚇得躲一邊去﹐只差縮成一團。”
君曼睩猶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開口。“你不知道嗎﹖冷吹血他們……”
“羅喉命令他們出戰笑劍鈍﹐結果不敵被殺﹖”
“聽說妖體半僧道拒絕出戰﹐結果被武君斬首於殿上。”
黃泉黯然。“羅喉討厭不聽命令之人﹐更討厭懦弱之人。”
“但是對手強大到根本不可抗衡﹐會產生畏懼之心也是本能吧。”君曼睩蹙眉看著陰沉的天空﹐“武君曾經組織千萬人共抗邪天御武﹐他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
“今非昔比了。”黃泉遙望邪氣聚集的遠方﹐“他們的背信﹐註定讓他們失去心目中的英雄。”
人只關注眼前的危機﹐正如那高聳入雲的妖世浮屠。“羅喉應該是把玄牝之元給了中原之人吧。”否則他們不會這麼快就組織總攻。
君曼睩愣了一下。“我以為武君也讚同四境合一。”那為何又要消滅佛業雙身﹖
黃泉沒回答﹐只是沉默地轉身﹐走下天臺。

出乎中原眾人的預料之外﹐玄牝之元非但沒能克制佛業雙身﹐反而助其增強功體﹐勢不可擋。雖然此戰因為天都武君的介入而終止﹐但素還真明白接下來的發展﹐只會更壞。
他在中途趕上千葉傳奇﹐“千葉先生。”
雖有同盟之誼﹐但千葉打心底不願意跟背後這個人有太多瓜葛。“素還真﹐你這次決策判斷失誤﹐造成中原莫大損失。我決定今後之路﹐與你分道比較安全。”
素還真苦笑。“中原各方原本就是一盤散沙﹐若非強敵當前﹐也團結不起來。”
“你高估我了。”千葉冷冷地看著他﹐“日盲族正處於滅絕邊緣﹐身為太陽之子﹐我不得不為族民打算。”
此時﹐萬古長空從小徑跑過來﹐“嘯日猋就在前面不遠的樹林裡休息。”
“你們打算做什麼﹖”素還真緊張起來﹐為何他們會去關注嘯龍居之人的動向﹖
“我說過了﹐今後日盲族與你兩不相干。”千葉轉身﹐“走。”
“千葉先生﹗”素還真欲追上去﹐卻被一雙冷眼逼住腳步。“嘯龍居之中的人﹐不可輕動啊﹗”
回應他的﹐只有小徑上卷起的煙塵。

背著重傷的笑劍鈍走了這麼久﹐嘯日猋終於支撐不住了。他自己也有內傷﹐體力早就不夠。
這幾天他一直在跟自己吵架﹐指責自己的懦弱﹐任性與無能。倘非如此﹐怎會落得如此地步﹐還害了最關心他的人。
幸而嘯龍居已經不遠﹐他的鞋襪都已經被泥土和鮮血凝成塊黏在腿腳上了﹐難受得要命。看見旁邊有條小溪﹐又累又渴的他終於跌倒﹐狼狽不堪。
正俯下身去在溪邊洗了下臉﹐突然水中映出一個殺氣騰騰的影子。他不及回頭﹐腰間利刃已動。“喝﹗”
“交出神行鎖﹐饒你們活命﹗”
嘯日猋憤怒地衝上去。“銀戎說了﹐搶東西是不對的﹗”
“那就只好殺你了﹗”萬古長空毫不猶豫﹐殺招頓出。為了日盲族迫在眉睫的生存機會﹐他必須狠下心來。
嘯日猋心中的幾個聲音也在嚷嚷﹐讓他煩躁不已﹐不能專心迎戰。
“銀戎還說過﹐東西沒了可以取回﹐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我不甘心啦﹗銀戎為了我﹐命都可以不要﹗”
“囉唆什麼﹐戰啦﹗”
萬古長空不欲久戰﹐羅喉已出天都﹐難保下一個目標不是日盲族。“找死﹗”
「冰鋒十雨」一出﹐嘯日猋被刺中﹐整個人被擊飛出去﹐落在溪水裡。萬古長空撿起掉在地上的木盒﹐向旁邊觀戰的千葉傳奇致意﹐而後一起離開了。

kingace 2011-08-08 11:40
武君……恭喜您终于和爱撒欢的野兔子达成了暂定共识……在您的胸肌和对方不可言喻的位置都受到创伤后,你们终于……和谐了orz 是说刚和谐了您怎么又奔出去了啊啊?!去做前排观众您也是被卷入战端的冠军啊啊啊!!orz
千叶这孩子越来越暴力了,他这是想干甚啊……Pia了所有人然后拿着神行锁去……上天界???

xuanying 2011-08-09 06:45
第四十二章

天蚩極業對於女座的智謀向來是佩服無比的﹐這次也不例外。
“你們以為單憑道隱天卷中一句記載就能輕易滅掉佛業雙身麼﹖”他揮手出招﹐得意笑看中原眾人兵敗如山倒。“太天真了﹗”
素還真一邊與葉小釵抵抗﹐一邊呼喚眾人速速退出戰局。女戎大笑。
“想走﹖豈非夢囈﹗”
毀滅的招式橫掃而去﹐卻在半途被一式更強悍的刀招截斷。兩道驚世招式對衝﹐地裂山崩。
“羅喉﹗”天蚩怒喝﹐眼見素還真一群人趁機飛速遁離現場。“你什麼意思﹗”
“再向前一步﹐對手就換成吾——羅喉。”
愛禍女戎反應迅速﹐一把拉開了惱火地要衝向計都刀的極座。“武君來的正是時候﹐我們正打算再摧浮屠﹐貫通四界。”
“這次你不會拒絕了吧﹗”天蚩反應過來﹐咬牙站住﹐恨恨地看著他﹐“我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沉吟了片刻﹐ “羅喉之承諾﹐從不改變﹗”
佛業雙身對視一眼。夜長夢多﹐此事已經不能再拖﹐必須就在當下解決。

當是之時﹐正道人馬四散逃竄﹐十一天禁的邪靈緊追不捨。接到探軍報告的黃泉聽說武君滯留在狹道天關﹐立刻安排關閉天都﹐而自己則親自前往妖世浮屠。
引開眾人﹐正是動手的大好機會。
經過素還真的治療﹐醉飲黃龍終於打通了滯澀的經脈﹐得以清醒過來。極道先生喜懮參半﹐暫且壓下銀戎與白帝失蹤之事﹐只告訴他說﹐紫芒星痕回來了。
甫甦醒的醉飲黃龍對當前情勢還不甚明瞭﹐但能看見兄弟﹐心下喜悅無比。
“銀戎和白帝呢﹖他們先回上天界了嗎﹖”
尚風悅長嘆一聲﹐故意板起臉來。“你大概還不知道﹐滅境邪靈有意染指上天界吧。”
“嗯﹖”醉飲黃龍表情凝重﹐“既然如此﹐好友﹐你先回去﹐調齊軍隊﹐準備抵抗入侵者。”
“御天龍族的兵權﹐我可動不了。”極道先生坐在床邊﹐以手支頤。“還有一件事﹐羅喉復生了。”
醉飲黃龍立刻站了起來﹐噹地一聲撞倒了椅子。“你說什麼﹖”
“他與滅境雙魔——佛業雙身聯盟﹐準備四境合一。”
“苦﹑集﹑滅﹑道……那麼﹐距離上天界就只有一步之遙。”醉飲黃龍在對方柔和卻暗藏不滿的眼神中彎腰扶起椅子﹐把它擺回原來的位置。“但摧動四境合一﹐就算強悍如羅喉﹐也必定會耗費不少元力。”如有必要﹐可以趁機斬之。
“今非昔比啊。”尚風悅銳利的眼神瞥向窗外﹐近日來梅花落得厲害﹐一陣輕風﹐遍地如覆雪。“如果是同樣擁有極元之力的三個人同時動作﹐便可將對自身的損害降至最低。”
醉飲黃龍聞言﹐半晌無語。如今他們困於苦境﹐想要有任何動作﹐都極為不便。當前上策還是返回上天界﹐整合力量﹐正式出擊。
思及此﹐他轉頭看向漠刀絕塵。“紫芒星痕。”
漠刀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轉回去﹐落在他身邊的御不凡身上。“我不想回去。”
醉飲黃龍這才注意到他身邊這個文靜的存在。“這位是……”
“在下御不凡。”
雖然只是微微一笑﹐卻如雪霽晴光﹐整個房間都明亮了起來。這些日子一直在觀察他的極道先生暗自讚嘆著﹐苦境少出這等傑出人物﹐他的真實身份……已經呼之欲出。
發現兩人都在嚴肅地注視著他﹐漠刀不動聲色地往前站了一步﹐想將那些令人不安的視線擋住。
“你不用擔心﹐我們只想確認一事。”極道先生甩手﹐擋開好友太過威嚴的審視﹐“御……玉刀爵是你的什麼人﹖”
沉默了許久﹐御不凡輕笑。“你們猜的都對﹐我就是當年不願意修仙道的那個……呃﹐你看﹐仙者其實也並不能比平常人更有所作為呢。”
醉飲黃龍清楚地聽見自己發自心底的一聲嘆息。玉家的人﹐自出生那一刻起就註定終生修習仙道﹐然後在神殿任職﹐守護上天界。但得到超凡能力的代價也不是沒有﹐許多仙者一生孤獨﹐而且經常因為超負荷使用生命之元而短壽。
“我的朋友﹐有自由選擇自己要過的生活。”漠刀無視使勁捏他胳膊的御不凡﹐“正如你﹐極道先生。”
“哈。”尚風悅搖搖扇子﹐“我嘛。我只是更適合做神官﹐僅此而已。”
這一代的御天龍族力量強大﹐悅神聖族又何必將力氣都花費在內耗上。何況出了邪天御武之事﹐不如順水推舟﹐再次整合力量﹐等待重興的機會。
此時﹐外面的院門被輕輕叩響。這敲門聲不重﹐卻清清楚楚傳到每個人耳中﹐頗為奇怪。
“我去看看。”漠刀一陣風似的向外走去。
“御不凡……”尚風悅臉色凝重﹐“你知道小飛天的事嗎﹖白帝因為她﹐心識紊亂﹐你有沒有辦法救他﹖”
“除了姐姐本人﹐沒有任何人能解開這個結。”御不凡傷感地看著窗外﹐“姐姐為了保護白帝平安進入苦境而犧牲﹐卻沒想到白帝他……也因為承受不了這個打擊而變得如此……”
失去摯愛的世間﹐已恍若無間。連自己是誰﹐因何而活著﹐都不知道。
一直皺著眉頭在旁邊聽著﹐醉飲黃龍突然問道﹕“那麼﹐你和紫芒星痕……是何關係﹖”
“這個嘛……”
御不凡正斟酌著言辭﹐漠刀又一陣風似的回來了。“是飛書﹐送信人丟下信就不見蹤影。我追了一段路﹐不曾看見。”
極道先生沒有注意他甚沮喪的語調﹐只是蹙著眉低頭看著他有些污泥的鞋子﹐以及地板上兩個清晰的腳印。御不凡心領神會﹐“絕塵﹐你出來﹐我跟你說話。”先讓他在外面院子裡把鞋脫了﹐再進去掃地﹐這樣就可以了吧。
尚風悅剛要去後面拿擦地的布﹐醉飲黃龍看了書信一眼﹐就急急忙忙地衝了出去﹐還撞倒了門邊的一瓶插花。花瓶墜地﹐砸得粉碎。

狹道天關﹐三角火紋延燒不過數丈之地﹐卻掀起了整個苦境的巨變。羅喉與佛業雙身各據一角﹐摧動極元之力﹐強行合併境界。貫通天頂的妖世浮屠再度拔高﹐似有生命一般更加粗壯地迅速生長。與此同時﹐遠在數千里之外的嘯龍居轟然巨響﹐火光憑空掩蓋下來﹐順刻之間﹐將之燒成白地。
正在疾追醉飲黃龍的尚風悅雖然看不見﹐卻能感受到這波動蕩整個苦境的災變。雖然恨得咬牙切齒﹐但還是儘快追上前面之人為要。
“醉飲黃龍﹗你給我站住﹗”
已經化做金光龍形疾速前行的醉飲黃龍聽而不聞﹐再提元力趕往狹道天關。現在去還來得及﹐絕不能讓邪魔染指上天界﹗
隨著時間推移﹐羅喉突然感到數百倍的壓力灌注而下﹐同時看見對面兩角的佛業雙身得意的笑容。他立刻知道了對方的企圖。
“想轉移壓力﹐讓吾在此力盡身亡麼﹖你們太小看羅喉了﹗”
雖然真元不停流失﹐但要就此抽身﹐在他而言不是難事。羅喉全力抗住傾斜的極元之力﹐卻不防一柄犀利的刀鋒正以極快的速度向他的脖頸揮來。
趕到現場的醉飲黃龍怒吼一聲﹐全力揮刀。“羅喉﹐死吧﹗”
已經感到了那森冷兵器的寒意﹐羅喉還沒來得及反應﹐只聽見刺耳的一聲金屬擦劃的聲音﹐隨後是背部的一陣劇痛。
“啊﹗”
黃泉奮力投出銀槍﹐蕩偏了那致命的一刀﹐但刀鋒依然劃開了羅喉的背甲﹐鮮血如泉涌。
就在同一時間﹐極元之力猛然傾斜﹐貫穿了羅喉之後不受控制地向另一個方向衝擊而去。
這一瞬間﹐天開雲涌﹐光影雜亂﹐百邪齊嘯﹐花雨紛飛。
隨後趕來的極道先生愕然盯著天頂落下的花雨﹐絕望地閉上眼睛。“我的天啊……”
妖世浮屠受此影響﹐沒有通向道境﹐而是劃開了通往上天界的通路。
黃泉才不管那些﹐他迅速接住腳步踉蹌的羅喉﹐持槍在手﹐準備速退。
天蚩憤怒地看著攪局的兩人﹕“你們是誰﹗”
盯著羅喉的醉飲黃龍轉過身來﹐提防戒備著﹐黃泉插了一句﹕“是阻擋你們四界合一之人。”
趁著醉飲黃龍與尚風悅轉移了注意力與目標﹐黃泉打算盡速撤離﹐此時﹐女戎媚笑著堵在二人身前。
“喲﹐原來這就是我們邪乘寧可不要命也要得到的美人﹐這膽魄﹐這功夫﹐的確值得一殺啊﹗”
黃泉感覺到羅喉似乎推了他一把﹐連忙將他抓得更緊。“別動﹗”
勉強睜眼看了看扣在腰上那只手﹐羅喉想說點什麼﹐但渾身疼痛不已﹐意識也在慢慢遠離。身處危境﹐強敵環伺﹐可是他腦子裡卻只有一個念頭。
他這麼抱著自己﹐嫌重麼﹖
手裡之人漸漸沒了動靜﹐黃泉爆怒。“閃開﹗”
女戎瞥了天蚩一眼﹐看見他正與闖入現場的那兩個人對峙﹐於是向黃泉走了過來。“看來羅喉樹敵不少啊﹐需不需要接受我們的幫助呢﹖”
黃泉面無表情地看著昏過去的羅喉﹐掩在衣袖下的手指卻在暗自結印。過了一會兒﹐才抬起眼睛。“不要﹐告辭。”
反應過來的女戎長嘯一聲撲過去﹐但身前已被重重冰山阻擋﹐眼裡早已失去了他們的蹤跡。

kingace 2011-08-09 11:06
这是一个工作狂如何因为工作过量而过劳倒地的故事吗!!QAQ武君啊啊啊就是因为您在战场上忙个不停,结果挨了人家双重袭击啊啊啊!!TAT
黄龙究竟看了什么信,突然就杀出来打人……八成是有人刻意写给了他什么吧,比如武君他们要对上天界不利的?其他的不说,我确定这次他绝对会被极道杀了……泥脚印(兄弟同罪)和花瓶什么的……擦地一万年惩罚大会的势在必行啊……orz
兔子彻底猛了!是说每到危急关头,第一个猛起来的人绝对是他啊!不愧是人见人爱的红白花,刚杀出来就被女戎TX了(武君:趁我受伤的时候当面TX我家的人,杀了你们==#)……
最后那里太给力了!完全是女戎:来嘛英雄让我抱一个~~>333<黄泉:(默默施法,逃跑瞬间化出冰山)。女戎扑,撞墙。——完结。
PS:难道这之后的武君不会被兔子反扑倒吗?XD

紫微东耀 2011-08-09 16:11
我晕醉饮黄龙同志你是不是太暴力了一点肿么上来就砍[s:4]

xuanying 2011-08-10 10:49
第四十三章

上天界被貫通的剎那間﹐一道光影借勢突破邊界﹐只是還沒來得及站穩﹐身後竟又有一條人影閃了進來。
“哎呀好友﹐如此不告而別﹐實在令我這個主人擔心無比啊。”
拂櫻捏緊手中櫻盞﹐略略側頭。“楓岫﹐我不知道你竟然如此關心我﹐一刻不離地跟蹤我。”
“那是當然﹐妖塔已至上天界﹐直接威脅到此地的一切。”楓岫的嘴角還是彎著﹐但面上已全無笑意。“身為神官﹐不得不儘早採取措施﹐以免事情鬧大。好友的想法必也是一樣﹖”
“楓岫。”拂櫻淺笑﹐“與其關注我﹐不如在尚風悅身上下點功夫。否則神殿內訌﹐可是會遂了某些人的心意呢。”
“三神官之間和睦相處﹐何言內訌﹖”楓岫看了他一眼﹐“我只有一事不明﹕天尊方復甦﹐竟然不顧千頭萬緒的事務﹐直奔狹道天關——這一步走的果然精彩﹐除了攪擾上天界﹐更另外橫挑強敵。想從亂中取事﹐便宜太多。”
句句夾槍帶棒﹐損人於無形。而拂櫻只是淡然回望﹐“天尊的考量﹐你我從何得知﹖何況尚風悅才是一直陪在他身邊之人。楓岫﹐我知道你從來沒看上過我﹐我不是什麼名門出身﹐任職神殿的確礙了你們的眼。”
面對如此誅心的指責﹐楓岫只是和藹微笑著﹐向前走了兩步。“好友多心了。既然是湊巧至此﹐指責誰也無用。當下首要﹐仍然是羅喉——你需知曉﹐御天龍族與他之仇﹐今生已無可解。”
對方警戒地看著他。這個人似乎永遠藏在一張假面之下﹐其內心的計較﹐無人得知。
“但你之做法﹐已經屢屢失當。接下來﹐你打算怎樣做﹖”
“好友不必心急﹐此事可以在神殿內部解決﹐只不必驚動天尊了。”
拂櫻冷冷一笑。“你自己解決去吧﹐我要回拂櫻齋了。”既然行蹤敗露﹐要辦之事﹐只能別尋蹊徑。
“耶﹐好友急什麼。”楓岫挽住他的手臂﹐“很久不曾回來了﹐不先去和故交們打個招呼嗎﹖”
對方冷著臉甩開他。“我告訴你﹐一旦天尊得知邪影白帝被你扣留在寒光一舍﹐我可是會落井下石。”竟然只留著小免一個人照顧那個瘋子﹐簡直不可理喻﹗
楓岫瞇著眼睛看了他一會兒。“既然如此﹐你回去吧。”
“那你呢﹖”
“我有別的事要做。”楓岫轉頭﹐“對了﹐到那條溪的上游再找找﹐兵符多半是在銀戎手裡。”他中了羅喉的絕招﹐一定走不遠。
“你就不能有點實質的策劃。”低咒了一句﹐回身離去。
看著消失在境界邊緣的粉色櫻瓣﹐他慢慢握緊了手裡的扇子。現在上天界混亂不堪﹐重整山河﹐談何容易。
他一個人孤獨地站了片刻﹐轉身向神殿走去。
☆            ☆            ☆            ☆            ☆            ☆
夜色低迷。黃泉背著羅喉一路疾奔﹐沿途佈下重重迷陣﹐間隙改變路徑﹐避開一切危險地帶。
他沒走天都正門﹐而是拈了法訣﹐從後上空外圍結界穿入﹐毫無聲息地直接潛入了寢殿之中。把羅喉放在床上之後﹐他立刻走出去﹐確認沒人發現之後﹐走到門口﹐拉開殿門。
門口的兩個兵士嚇了一跳﹐不知道黃泉什麼時候回來的。
黃泉讓他們噤聲﹐然後悄悄請狂屠過來。
“不可驚動他人。”
過了片刻﹐狂屠走過來﹐看見黃泉後背上全是血﹐“左護令受傷了﹖”
黃泉將他讓進來﹐關上門。“不是我﹐是武君。”
狂屠警惕﹐手按在刀柄上﹐瞪著黃泉不語。
“不能讓人知道此事﹐武君養傷期間﹐由我代理天都事務。”黃泉口氣強硬﹐“一旦他人得知武君重傷﹐必定引起變故。”
這點狂屠倒是讚同。但是﹐“為何是你﹖”
黃泉哂笑。“出了事﹐我攬著。除我之外﹐還有誰能擔得起這個責任﹖”
想了片刻﹐他點頭。“可以。”轉身開門﹐立刻消失在殿外的走廊裡。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黃泉叫那幾個被屏退的兵士過來﹐“武君回來晚了﹐明天早朝且免﹐有要緊事午後到這裡來報告即可。”
來來回回又想了幾遍﹐黃泉走回去﹐幫羅喉卸掉戰甲衣袍﹐用盆端了水來幫他擦洗﹐而後上藥。房內放的藥粉和紗布都不夠了﹐他親自潛出去﹐到放藥的醫室拿了些回來。
拎著一堆沾血的衣服和床單﹐他走到後面浴室去﹐找了個空的筐暫且放進去。看起來﹐明天也不能讓侍者進來收拾了。
血止住之後﹐羅喉短暫地清醒了一會兒。他看見黃泉正在扶他坐起來﹐於是略略睜開了眼睛。“你幹什麼﹖”
黃泉被嚇一跳﹐低吼道﹕“閉嘴﹐幫你療傷。”
貼著後背心的微涼雙掌灌進來一股真氣。羅喉動了動﹐“黃泉﹐住手。”
“少廢話﹗”但真氣一過去﹐黃泉就覺得不對。他不信邪﹐又來了一次。“噢﹗”
灌進去的力量如泥牛入海﹐黃泉惱火地瞪著那被層層紗布纏滿的身軀﹐明瞭雙方的功力差得太遠﹐自己這點內元根本不夠。
羅喉摸了摸對方沮喪地落在床鋪上的拳頭。“吾自己靜養即可。”
“好吧。”黃泉扶他躺下﹐“我先去洗洗。”

次日清晨﹐關於武君的各種流言傳遍了整個天都。黃泉只是沉默著﹐直到午時才出現在寢殿門口。
“武君昨晚睡的不好﹐吩咐我來處理軍報。”
外面擠得嚴嚴實實的眾將領面面相覷﹐“我們想見武君一面。”
黃泉不動聲色﹐“明早就可以見到了。”羅喉已經進入沉眠﹐他也不忍再去攪擾他。不過眼下這狀況……
此時﹐狂屠走了進來。“誰有要緊公務﹖拿來。”
看著並肩站立的兩人﹐眾將面露猶豫之色﹐漸有退卻之意。黃泉舉起左手﹐露出佩戴的戒璽﹐“既然你們無事﹐聚眾在武君寢殿門口﹐是否想要叛變﹖”
眾人於是漠然﹐紛紛退去。這個時候﹐君曼睩從長廊的另一端慢慢行來。黃泉示意狂屠先回去﹐然後將君曼睩請進殿內。
“武君他……”
黃泉帶她進入內殿﹐“小聲些﹐武君身體不適﹐才剛睡著。”
她從掀起的帳子縫隙裡看了一眼﹐武君蓋著被子合眼入睡的樣子沒什麼不妥﹐但那股濃重的血腥味和藥味卻是掩蓋不掉。“武君……”
眼看她就要淚下如雨﹐黃泉趕快將她拉出去。“快擦去眼淚﹐我們不能讓別人知道羅喉現在的情況。”
少女止住抽噎﹐慢慢冷靜下來﹐“需要我做些什麼﹖”
“暫時沒有﹐妳和往常一樣﹐別露出任何破綻。”黃泉想了想﹐“羅喉聽過妳彈琴吧﹖”
“嗯。”
“明天開始﹐每天帶著琴過來彈。”
“明白了。”君曼睩咬了下嘴唇﹐“那……我先回房了。”

次日清早﹐眾將按照原來的時間來到殿上﹐準備早朝﹐但卻發現王座前層層紗幔掩映﹐武君已經坐在上面。
這可是不太尋常。通常武君都是等待眾人到齊﹐然後從正殿當中走到王座上﹐而且也不常放下紗簾。
“自今日起﹐撤去四門防護﹐一切如常。”
眾人愣了一下﹐那聲音又分明是武君的聲音﹐不會有錯。有人偷偷看了一眼﹐狂屠一如既往站在靠近王座的地方﹐不動如山。
“稟武君﹐監督妖世浮屠的探軍還要繼續留在那裡嗎﹖”
“嗯。另外派人前往嘯龍居﹐彙報彼處的情況。”
有人領命下去了﹐一轉頭﹐隱約看見大殿上幾盞燈火映著紗帳後的金色戰甲的閃光。
這一日﹐議論仍在﹐疑惑仍在。黃泉回到寢殿時﹐才發現自己冷汗涔涔﹐後背幾乎都濕透了。他默默地坐在床邊﹐看著自己新做的這套戰袍﹐苦笑著拽下頭盔﹐丟在地上。他轉頭看了看依舊在沉睡中的羅喉﹐輕輕靠了過去。
“羅喉﹐你快點醒來啊。”
令他感到奇怪的是﹐有時候羅喉的呼吸非常悠長緩慢﹐心跳也是﹐他害怕地靠著他﹐整夜難以入睡。直到那心跳呼吸再次傳來﹐他才能長長地喘一口氣﹐整個人都鬆懈下來。
因為妖世浮屠之亂﹐中原正道又落敗﹐許多組織都想來投靠天都。黃泉暫且安排他們在天都附近住下﹐想等到羅喉醒來之後再處置。
這些天都戰將都是跟隨羅喉很久的人﹐再次察覺到了異常。武君向來只接納強者﹐天都也不是收容所﹐怎會來者不拒地一概接納﹖
“武君﹐屬下斗膽。”資格最老的戰將之一﹐惡世相柳站了出來﹐“多日不見左護令﹐不知武君有何打算。”
“有何想法﹐直說吧。”
“如果武君決意撤換左護令﹐甚至充實天都戰力﹐何不就從這些投靠之人當中甄選﹖”
黃泉坐在上面﹐心中不悅﹐暗自哼了一聲。
“此事不必著急。還有什麼疑問﹖”
對方環視殿上諸將﹐眾人遂一齊跪下﹐異口同聲。“請恕屬下無禮﹐願一瞻武君聖顏﹐以絕流言。”
“什麼流言。”
底下一片騷動﹐司命太子壯著膽子站了起來。“你究竟是不是武君﹖如果是﹐為何幾天過去了﹐都不露面﹖”
此話一出﹐狂屠按刀﹐向前一步。
“這是流言﹐或是你們反叛的借口﹖”黃泉抬手﹐示意狂屠暫且別動。“既然懷疑﹐你可有膽量上前一觀。”
司命太子有些膽怯﹐但在眾人鼓勵的眼神下向前走了兩步。“時至今日﹐我們也想知道﹐究竟誰才是假扮武君﹑背叛武君之人﹗”
黃泉冷笑。“吾今日方見你之膽魄﹐想必也有承擔後果的勇氣。”
事已至此﹐絕無轉寰。司命太子狠下心來﹐一伸手﹐拽掉了半邊紗帳。一瞬間﹐王座上端坐者的身影盡現人前﹐大殿上一片寂靜。

kingace 2011-08-10 11:16
司命太子……你安息吧,我会怀念你的……毕竟你是武君前手下里长得最像人的一个……orz
可怜的兔子又累又惊恐,这样下去没掉斤两也掉毛啊TAT 狂屠的爱也很实诚,我喜欢这个刷子头的硬汉啊!是说用一夜时间造一个武君铠甲……兔子你究竟有多巧手……我……我服了orz
武君这是进入冬眠了吗?!就像萝卜种子预备生长期的重启黑屏时间……手下这么快就开始骚动,马上就应了武君之前对他们的评价。真是……一群容易被摸透到让人失望的家伙们……orz

xuanying 2011-08-12 06:25
第四十四章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著王座上的人﹐而後垂下頭去﹐不敢看司命太子的結局。
用幻術改變了形貌的黃泉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同樣目瞪口呆的狂屠﹐突然覺得心裡沒那麼難過了。
底下跪了一片的眾人有些開始發抖﹐有些開始求饒﹐但黃泉沒說什麼﹐起身走下王座﹐離開了大殿。
在迴廊的一個轉角處﹐君曼睩向他屈了下膝﹐黃泉就跟著她走到一旁去。
“有事﹖”
看四週的人都站得遠﹐君曼睩悄聲道﹕“不單是天都眾人有此疑惑﹐恐怕來自外界的疑惑更大。你何不上天臺﹐讓他們一觀天都武君的風采﹖”
黃泉不語﹐往羅喉的寢殿方向看了一眼。
君曼睩會意﹐ “無妨﹐那裡由我來看著。”
於是那一天﹐黃泉頂著羅喉的形貌在天臺上站到夜幕低垂。他想了很多種可能發生的情況﹐最壞莫過於被佛業雙身查覺﹐他帶著羅喉大概可以遠遠逃開﹐但是天都這些人就不能保證會怎樣了。就算空城之計也只能抵擋一時﹐時間長了必然露餡。
看著一盞盞燈火依次熄滅﹐他走回寢殿﹐給羅喉擦身換藥﹐自己洗漱之後輕輕鑽進帳子裡。
“羅喉。”他靠過去﹐抱著對方的胳膊﹐把臉埋在被褥之間﹐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低語。“今天好險﹐差點內亂起來。或殺或收﹐卻都不是我能做的。其實我也只想將消息封閉在天都之內。你再不醒來﹐萬一走漏風聲﹐外敵入侵﹐我只有捨棄他們﹐帶你走了。好吧﹐我知道你重視曼睩﹐也會帶她一起走。不過這樣一來﹐你會不會覺得我太沒用了﹖我不想讓你對我失望第二回。”
聲音越來越低沉下去﹐最後完全聽不見了。過了一會兒﹐羅喉略微側過身來﹐伸出另外一隻手拉下蒙在他頭上的被子﹐將他往自己懷裡壓了壓。
次日清晨﹐黃泉準時醒來﹐往床邊蹭了蹭﹐一摸身邊竟然是空的。
“羅喉﹗”他嚇了一跳﹐披上外衣就往外跑。羅喉怎麼不見了﹖
快到君曼睩的房間門口﹐他站住了。虛蟜正在結結巴巴地向幾個將領解釋。“武君﹐在﹐聽琴﹐說﹐不准﹐任何人﹐進入。”
羅喉在這裡﹖
惡世相柳往前逼近一步。“這句話我們已經聽膩了﹐武君日理萬機﹐怎麼會突然喜歡聽琴﹐還天天都聽﹖是不是君小姐在說謊﹐她想隱瞞什麼﹖”
躲在廊柱後面的黃泉出了一身汗。這些人是從他嘴裡得不到什麼﹐竟然來逼問君曼睩了。
“君小姐﹐不說謊。武君﹐的確﹐在裡面。”
司命太子經過昨天之事﹐態度有些猶豫﹐但心思依舊明晰。“要不我們就在這裡等著﹐一會兒就該早朝了。”
黃泉心想﹐如此拖下去也不是辦法﹐要不要從外面潛入她的房間呢﹖
琴聲流暢優美﹐完全聽不出焦急忐忑的意思。黃泉遠遠地瞪著他們﹐此事不能再這麼下去了﹐乾脆就此扯開﹐否則天都內亂一起﹐肯定會立刻傳遍整個武林。
“一大早都聚集在這裡幹什麼﹐吵死了﹗”
眾人驚駭地回頭﹐看著一身便裝的黃泉﹐一身白色長袍鬆鬆系在腰間﹐長髮披散下來﹐幾至垂地﹐還赤著雙腳。
就在此時﹐房內的琴聲停了。門扉一開﹐眾人熟悉的身影就在眼前。
羅喉裝束整齊﹐站在門口。“爾等不去大殿準備朝議﹐擠在此地做甚﹖”
後面君曼睩行禮﹐“恭送武君。”
眾人驚呆了﹐紛紛躬身讓出一條路來。
黃泉使勁揉了揉眼睛﹐怔在當地﹐沒有說話。看著羅喉一步一步向他走來﹐他惟恐是夢﹐把手指含在嘴裡咬了咬。
羅喉微笑﹐拉下他的手指。“吵著你了﹐快回去繼續睡吧。”
“你……”黃泉覺得眼睛裡有點酸﹐可能真是沒睡好。
“嗯。吾醒來了。”
☆            ☆            ☆            ☆            ☆            ☆
拂櫻回到苦境﹐卻沒有先回寒光一舍﹐而是順著溪流往上游而去。果然﹐在一片松林之中﹐發現了一灘血跡。
看了一圈﹐旁邊還有塊女子的繡帕。他皺著眉將之拾起﹐看了看而後塞到袖子裡。
沿著腳印﹐他走到林下一處宅院之中。敲開門﹐是位眼盲的老者﹐手裡抱著一把胡琴。
“請問先生找誰﹖”
拂櫻客氣地打了招呼﹐簡單描述了笑劍鈍的形貌﹐有禮地向他詢問。“前幾日﹐我的一位好友受傷﹐與我失散。不知主人可曾知道他的下落﹖”
“先生客氣。我並非此地主人。”
“那麼……”
“二姑娘日前是帶回來一個受傷之人﹐似乎是你說的模樣﹐不過他今日剛離開了。”
拂櫻略微張望﹐庭院之中﹐隱約脂粉香馥﹐裙裾漫漫。
“你可知他去哪裡了﹖在下受他大哥之託﹐必須找到他。”
老琴師沉吟了片刻。“他今早說要去找尋一個兄弟﹐倘若沒有找到﹐大概晚間還會回來罷。他的隨身物品都在這裡﹐想必走的不遠。”
拂櫻感激一揖。“多謝先生﹐他家裡有三個兄弟﹐可惜早年都各自漂泊一方﹐不得見面﹐如今又遭遇如此劫難。幸好先生和小姐好心﹐也可望成全他一家團圓了。”
“你太客氣了。”琴師聽聞後面隱隱呼喚﹐於是回頭答了一句。“是那位公子的朋友﹐知道他遭難﹐過來尋他。”
“既然如此﹐何不請他進來等候。”裡面女子聲音頗細﹐拂櫻仔細聽去﹐確認了她只是個不會武功的平常女子。
“解語﹐莫多事﹐不可放外人進來。”另外一個女子大聲道。
老琴師無奈地搖頭﹐這兩姊妹又鬧彆扭了。剛想請來人進去﹐只覺得胸口一涼﹐一大股熱液潑濺到臉上﹐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拂櫻闖入庭院﹐只看見兩個年輕女子正在堂屋門口說話﹐一個站在屋外﹐一個踩在門檻上﹐爭論不下。
“打擾了﹐我已經進來了。”
紅衣女子驚見來人滿手血污﹐立刻拔劍以對。“你是誰﹖你做了什麼﹖”
拂櫻對這種程度的抵抗根本不放在眼裡。“只怪妳們救錯了人。”
櫻盞凌空劃過﹐劍斷﹐人亡。飛出去的劍尖不偏不倚﹐沒入了解語的胸口。她軟軟地倒伏在地上﹐胸口的血漫了出來﹐無聲流了一地。

回到寒光一舍﹐已經是晨光內照。拂櫻整了整衣襟﹐推門走了進去。
“小免﹗”
沒人出來。倒是西廂房裡傳出一陣驚叫。“放開啦﹗放開﹗”
他臉色一變﹐瞬動移形衝了過去。“小免﹗”
只見嘯日猋坐在床上﹐一手揪住小免的兔耳朵﹐一碗粥砸碎在地板上。
“你幹什麼﹗”拂櫻大怒﹐抬手要打﹐但坐在旁邊的人卻讓他立刻收手。“……銀戎﹖”
笑劍鈍站了起來﹐身上還沾著些血跡﹐精神也不是很好。“謝謝你們救了白帝。我得立刻帶他走﹐不及向楓岫道謝﹐請你轉達吧。”
“等一下。”拂櫻攔住他﹐“邪影白帝的傷﹐似乎來自日盲族﹐日前妖世浮屠貫通四界之事﹐你可知道﹖”
對方疲倦地搖頭。“只要白帝無恙﹐我不想再追究了。”
“邪靈就要染指上天界﹐天尊已經甦醒﹐等你回去統兵禦敵。”
“我暫時走不開﹐你們想做什麼﹐自便吧。”笑劍鈍彎腰拉開弟弟的手﹐“白帝﹐她不是歡歡﹐我帶你去找歡歡﹐可好﹖”
嘯日猋看了看衝著他憤怒地鼓著小臉的小免﹐又看了看笑劍鈍﹐立刻安靜了。“好﹐我們走。”
拂櫻嘆了口氣。“銀戎﹐既然你無意領兵﹐便請將上天界的兵符交出﹐我回去也好向天尊交代。”
沉默了片刻﹐笑劍鈍無奈地回身。“好吧。不過﹐它現不在我身上﹐你可以隨我去取。”
三人一起來到松林之中的那處庭院﹐院門大開﹐內中情形觸目驚心﹐從門口到內堂﹐全家已經沒有一個活人了。
嘯日猋捂住眼睛﹐彎下腰去﹐渾身止不住地發抖。拂櫻握了握他的肩膀﹐竭力安撫﹐卻沒什麼效用。
“銀戎……他們……是不是都死了﹖”他嗚咽著﹐“歡歡呢﹖她是不是也……”
笑劍鈍飛快地進屋找了一圈﹐而後面色沉重地走了出來。“拂櫻﹐我留在此地的兵符不見了。”
拂櫻大驚。“怎麼會﹗你在此地的事﹐是否走漏了風聲﹖還有誰會知道兵符的事﹖”
笑劍鈍閉上眼睛﹐緩緩搖頭。“我一醒來﹐就去找白帝。究竟是誰﹐這般殘忍啊……”
“看來有人盯上你了。”拂櫻擔懮地看著他﹐緩緩開口。“有件事情我還沒告訴你﹐天尊甦醒之後﹐重創了羅喉。天都與你們龍族向有仇怨﹐如今已是變本加厲﹐不可收拾了。”
“天都……”笑劍鈍握拳﹐痛苦地看著蹲在地上縮成一團的弟弟。“為何要如此針對我們﹗”
“也許是為了對付上天界。”拂櫻沉吟了片刻﹐“你放心吧﹐彼有攻伐之兵﹐我們有禦敵之策。眼下首要﹐你們必須找個安全的地方﹐好好養復傷體。如果不嫌棄﹐你們可以繼續住在寒光一舍。”
思索了一會兒﹐笑劍鈍點頭。“就這樣吧。麻煩你返回之時﹐上覆天尊﹐以免他擔心我與白帝的安危。”
拂櫻看著他﹐“當然。”

kingace 2011-08-12 10:38
呃……大樱花你的暴力指数与日俱增!!这是要把所有矛盾点引向天都吗?
事实上我觉得武君这帮人基本上什么都没干,只是待在原地就……就中枪了!!这算什么啊?!杀机吸引王吗?!QAQ
可怜黄泉紧张得血压都高了,又是被逼见脸(化妆术GJ!)一早起来人又没了……武君您的冬眠时间结束得好快,而且还装睡吓唬兔子,如果野兔吓得掉毛都是您的责任了嘤嘤!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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