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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4-27 00:37 |
[羅黃]玉壺冰(1-64)[完結] (88L 番外3)
玉壺冰 第一章 仲春時節。人煙稀少的山谷之中﹐突來一隊潰敗逃竄之兵。零散的旗幟﹑甲冑散落一地﹐步騎混雜﹐狼狽不堪。後方隨著驕狂喝令﹐一騎裝束整齊的驍勇將士隨後踏入山谷﹐馬蹄踏過大片茵茵青草綠地﹐帶來一陣戾氣。 “膽敢與天都作對者﹐殺無赦﹗”領頭的男子手持象征軍官階層的寶劍﹐指揮部下將這一隊敗兵悉數圍剿。他身後的手下們奔馳向前﹐正欲取下唾手可得的戰果﹐卻只聽耳邊一聲震耳炮響。 領頭者環顧四週的當下﹐半山腰亂箭齊發﹐滾木擂石夾雜著硫硝火彈紛紛而下。領隊者明白中了埋伏﹐令旗急舉發令退軍﹐已經為時太晚。 一早等在山谷入口處的火狐夜麟屏住了呼吸﹐看著山谷之中燃起的漫天大火﹐掩蓋在面具之下的冰藍雙眼中隱約透露一絲緊張。這個中了埋伏的領隊者是他此次任務的目標﹐倘若給燒沒了﹐他不但沒錢償還違約金﹐連自己的名聲也會大打折扣。 捶了一下身側的地面﹐他竄出草窠﹐像一隻靈活的野狐一般撲向已成人間地獄的戰場。 在山谷之上另側的峰頂﹐一個身罩黑袍﹑臉帶墨黑面具的人負手而立﹐將這一幕全部看在眼裡。就在他打算出手之際﹐一個瘦小的身影突然出現﹐衝入了山谷之中。 不過是個孩子。他想幹什麼﹖ 他的疑問﹐在下一刻化為令人訝異的事實﹐擺在他的眼前。 火狐夜麟一手揪著比他高兩個頭不止的狼狽的領隊者﹐一手飛快結著術法手印﹐抵抗四週高溫的火焰﹑硝煙以及致命的箭矢﹐衝出山谷。他的腳步小而穩﹐身形靈活得像個精靈。站在高峰上的黑袍者微微凝目﹐按捺自己的好奇心﹐繼續遠望。 “小子﹐這次多謝你﹗呃——”話語未落﹐一柄閃著寒光的匕首直直捅入他的心臟。 與此同時﹐整座山陵陡然崩毀﹐原先的伏擊者﹐頓時成為了新一輪的犧牲品。觀視者只是微揚袍袖﹐身影瞬動﹐剎那間出現在兩人面前。 黑色身影落地的剎那﹐火狐夜麟差點兒以為自己被從天而降的火球砸中了。撲面而來的焚風﹐沉重的壓力﹐比戰火更熾熱的威力—— 這種人﹐少惹為妙。他飛速拔出匕首﹐一轉手﹐割下死者頭顱﹐準備跑路交差去也。才轉過身﹐那個明明在他身後的恐怖降臨者﹐竟然無聲無息地站在他面前﹗ 入了殺手行五年了﹐第一次有種一隻腳踏入死城的絕望感。雖說殺手的命如蜉蝣﹐他還是本能地想一搏生存的渺茫希望。 他直直盯著對方﹐漆黑的面具上﹐一雙看不出破綻的血紅雙眼。夜麟屏住呼吸﹐睫毛微微顫了一下。他在這一瞬間竟然走神了——他想起月之幻陸上流傳著的恐怖傳說——有關暴君羅喉的傳 說。 不會﹐這不會是他。夜麟輕輕在內心安撫自己﹐讓急遽跳動的心平復如常。不會是羅喉。 但是﹐他確實清清楚楚地聽見﹐那個領隊者當時高喊的一句話。 與天都作對者﹐殺無赦。 羅喉看向這個還只是個孩子的殺手。他在自己的威壓之下﹐竭力克制著膽怯與緊張。那雙好像極寒冷的海面浮冰的眼睛裡﹐閃閃亮亮。 兩人對峙著﹐直到遠處再次響起馬蹄聲。 羅喉再看了一眼已經快要殭硬掉的夜麟﹐一句話也沒說﹐轉身離去。 火狐夜麟依舊僵立在地﹐直到一群細小的黑影出現在眼底﹐才迅速尋路而去。找到僱主交了貨﹐他攥著銀票﹐有一瞬間對自己的未來產生了恍惚的不真實感。 心煩意亂。他摸著懷裡的焰火摺子﹐想了想﹐還是把它放了出去。 這個時候﹐他也沒有其他人可以商量了。羅喉的出現﹐使他產生濃厚的不安。他想﹐也許那個人那裡﹐有更多關於羅喉的消息。 身處光明之境﹐看到的聽到的總比躲在陰暗角落裡的傢伙要多嘛。 但是他沒想到的是﹐他與那人之間作為聯繫的焰火沒能給他帶來需要的情報﹐卻將自己帶入了沉重的危機之中。 ☆ ☆ ☆ ☆ ☆ ☆ 絕跡五年之久的幻族術法﹐重現江湖。捏著這份報告﹐月王穩穩坐在龍椅上﹐面容沉靜如水﹐波瀾不興。月近中天﹐澄澈月色籠罩在王殿正中的池水中﹐瀲瀲灩灩﹐風流無限。 “吾就知道﹐他還活著。”輕柔的嘆息﹐迴蕩在空寂大殿裡﹐婉轉悠揚。幻族的黨羽不知有多少﹐他也沒想過要徹底剷除。只是這一個﹐終是無法為他所容。 月陸子民﹐唯重血統。只有王室的嫡傳血緣﹐才能承繼最強大的力量。 五年前﹐月王設計剿滅了千百年來一直與月族分庭抗禮的幻族﹐真正統一了月族幻陸。為了達成目標﹐他不惜誘惑了幻族的女皇儲﹐從她那裡得到了重要的情報。他沒有料到的是﹐對方隱瞞了懷胎的消息﹐等他揮兵來犯之時﹐那孩子已經長大到可以習武的年齡了。 一個身承兩族之首的共同血緣產下的孩子﹐如再心懷仇恨﹐將成為自己怎樣的威脅——月王聽著這個消息時﹐只是淡然調息﹐對奄奄一息的她丟下一句話。 “我不曾與妳生下過什麼孩子。” 可是﹐五年了﹐五年以來﹐他一直在找這個孩子﹐有時候他甚至懷疑這是她的一句謊言﹐為了讓自己從此坐臥不寧﹐整日惶惶。 直到屬下來報﹐日前在一處苦境戰場中﹐出現過幻族術法——而且是皇族單傳的高階術法。他 由此確認了這個孩子的確實存在。 “立刻出發。” 月王沒有帶太多部屬。要捕捉暗夜裡流竄的獵物﹐龐大的隊伍只會打草驚蛇。而站在小草屋前面的夜麟因為專心思考著羅喉的事情﹐難得地疏忽了近在咫尺的危機。 憑借著對幻族的相當認知﹐月王在令人驚訝的極短時間內站在了夜麟面前﹐將他堵在草屋之前。而他帶來的兩個武功高強的幫手左右包抄﹐眼睛裡都閃著嗜血的兇光。 夜麟略微環顧了一下﹐向左邊虛晃一步﹐轉頭往右邊衝去。剛要上前圍堵的侍從應變不及﹐腰側甲胄已被一柄鋒利匕首劃破。月王一掌從他背後打來﹐他勉強晃了一下﹐借力衝出包圍圈﹐拼命向前逃去。 就在此刻﹐前方的陸地陡然消失﹐他腳下一空﹐跌入暗不見底的深淵﹐人事不省了。 拎著跌入彀中的獵物﹐月王掀掉夜麟的面具﹐仔細地看了一會兒。 “的確是本王的兒子。就這麼殺掉﹐還是有些可惜。” 侍從看著月王修長有力的白皙手指握住那孩子的脖頸﹐收攏又鬆開﹐不禁屏住呼吸。月王打算就此殺掉他麼﹖ 就在此刻﹐從宮裡飛奔來了一個人﹐看見月王﹐倒頭便拜。 “啟稟月王﹐天都有使者前來傳送緊急信函﹐事關重大﹐月后請您馬上回去。” 來人手裡捏著一卷文書﹐因為跑得太急﹐都捏得皺了。“天都使者說了﹐立等月王回函。” 月王隨手抖開文書﹐瞄了一眼﹐立刻隨手將手中的孩子丟上馬背﹐自己也翻身上馬。“回宮。” 回到宮裡﹐他先回到后宮換下出行的便裝﹐在眾多侍者伺候下更換正式衣裝﹐準備面見天都使者。月后和侍女們一個個都紅著眼眶﹐強忍悲泣。天都這次遣使前來﹐是要求月族交出他們唯一的皇嗣﹐前往天都為質﹐以表月族的忠心。月后平生只有幽溟這一個兒子﹐而且他今年才六歲﹐自然是萬分難捨﹔但是想到違抗天都可能招致的災難﹐她怎麼也不敢當場哭泣出聲。 ☆ ☆ ☆ ☆ ☆ ☆ 在一片黑暗之中﹐夜麟使勁晃了一下腦袋﹐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他看了看四週﹐確認了自己的處境。那個施法捕捉他的人將他關在一間牢房裡﹐手腳都拴上了沉重的鐐銬綁在牆上﹐以防他逃走。他的全身都被搜過一遍﹐換了新的衣服﹐頭髮也拆開梳洗過﹐連鞋子都換了。 他遙想了一下那些人在搜到無數刀片﹑毒針﹑符咒﹑藥粉和其他暗器時的精彩表情﹐忍不住咧了咧嘴。 難捱的乾渴從喉嚨傳來﹐他閉了閉嘴﹐唇上是撕裂的痛楚。 不過﹐這點折磨﹐比起他這幾年的經歷﹐又算得了什麼。 正在他環視周身準備設法脫逃之時﹐牢門傳來開合的響動。他停下動作﹐往亮光處看了一眼。 居然是蒼月銀血。 夜麟怒瞪著他。那天的傳遞見面信號的焰火沒有等來他﹐卻等來了一群煞星。想到這﹐就一肚子火。 看見獄卒對銀血畢恭畢敬的模樣﹐夜麟心中的怒火更盛了。他驀地明白了自己身處何地。 那個銀血執意要去的地方﹐那個奪走了銀血的地方—— “滾﹗”夜麟乾啞著嗓子大吼﹐在有些空寂的牢房裡有著短暫的回響。 銀血只是呆呆地看著他﹐僅存的右眼中含著滿滿的關懷不捨與重逢的喜悅。直到對方惱怒低吼“你來幹什麼”﹐才如夢初醒地上前﹐小心翼翼地將他從束縛中解下來。 夜麟心裡怨恨﹐想掙脫對方的溫柔照顧﹐但身體卻一直背叛。他中了毒﹐兩天沒吃東西﹐體力早就不支。 銀血給他吃了解毒的藥丸﹐又拿溫水給他﹐還有一些肉餅。夜麟氣鼓鼓地半靠在對方懷裡﹐一邊啃著遞到嘴邊的餅﹐一邊享受頸背肩膀手腕上溫和適中的按揉。 只有在這個人身邊﹐他才能得到完全的休息和放鬆。 吃完餅﹐他滿意地打個嗝﹐才想起最初的問題。 “你﹐來幹什麼﹖” 銀血猶豫了一下﹐感覺到懷中的身體猛地掙動﹐立刻牢牢將他按住。“噓。我來告訴你一事。” 夜麟好奇回望。“什麼﹖” “天都命令月族送質子入朝﹐以表忠心。”銀血並不拐彎抹角﹐直接把他的處境和盤托出。“月王決定﹐人選是你。” 夜麟陰笑起來。“胡說什麼﹐我跟那個老狗沒有一絲的關係。” 銀血咬了咬牙。“你﹐是月王之子。” 夜麟的眼神瞬間陰冷如鬼。“銀血﹐別逼我抽你。” “我也是方才得知。”銀血沉沉低喃﹐彷彿深入他的靈魂。“月王已經遣使回信﹐將你以「庶皇子」的身份送入天都。” 夜麟不可置信地瞪眼﹐剛想狂笑就被捂住嘴。才短短兩天而已﹐他熟知的世界居然就凌亂到這種程度﹐真是太刺激了﹗ 看了看牢房的頂﹐夜麟諷刺輕笑著說﹕“如果我不去﹐是不是就輪到那個寶貝太子了﹖” 銀血無語。幽溟才是月王真正關注的嫡系子嗣﹐雖然只有六歲。他猛然記起﹐夜麟被丟進殺手組織之時﹐也正是這個年紀。 當年的夜麟年紀太過幼小﹐體質也比普通孩子弱一些﹐大概是嬌養太過的緣故。頭裡那幾年﹐若非靠著銀血悉心的保護與照顧﹐世上早就沒有火狐夜麟這個人了。 夜麟看了看他﹐嗤笑一聲。“其實去天都也沒什麼﹐但是……” 銀血看著他﹐也看到了他所熟悉的﹑本不該屬於一個十一歲少年的殺氣。 “……我討厭被命令﹐更討厭別人決定我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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