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ngace |
2012-05-17 02:51 |
【罗黄罗】竹鹂 25F更新8(上)
地狱答辩终于结束了!接下来好好写文!TAT 《竹鹂》的故事本来是作为特典来着,结果……不慎把短篇写长了,所以就来连载吧……oez 谨用这个节奏超慢,填坑速度……也不会快的小故事感谢这段时间一直帮助我,鼓励我的兄弟们!T333T ——————————
竹 鹂
竹衣怀放可有期, 碧嶂万千谒穷奇。 1.
在黄泉未满十岁前,曾在父亲老家的宅邸住过很长一阵子。
至于时间究竟有多长,由于从未确认的关系,黄泉是记不清了。那个年龄的孩童总觉得每日过得比一个月还漫长,所以在当时,他认为自己大约度过了几年的光阴。
静谧恬淡的日子将未来拉长得遥遥无期,以至于年少的黄泉总在为没道理的事惙惙不安,比如一觉醒来,所在之地已成沧海桑田,无人晓得他的存在,又当如何?
如果某天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被放入棺材,入土安葬。就算抓挠头顶的木板,放声哭叫仍是徒劳无功,那般体会定是极其恐怖。初到父亲宅邸的几天,黄泉常会梦见自己遭到活埋的景象。保有意识却动弹不得的实感令他在苏醒时冷汗连连。这或许是由于参加了母亲葬礼的关系吧。
黄泉之母在未行婚约的情况下与名门之后相爱生子。母亲逝世后,黄泉作为其父系的“远亲遗孤”被前来探视的仆从接入本宅,与父亲新娶的正妻,及同父异母的兄弟们一同居住。宅邸依山傍水,呈环环相扣的“回”字型,中含大量的浮桥和走廊连接。由于房龄古老,腐朽的地板和台阶在踩过时会吱嘎作响,高而阴沉的屋顶梁木上也会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
清晨时分,天还未亮,家仆们就打着灯笼开始忙碌。他们在庭院的石板上泼洒井水,更换搁在走廊拐角的夜壶。很快地,炊烟从后厨房袅袅升起。手脚麻利的妇女们点燃炉灶,生火炊饭。第一锅出炉的香油酥皮饼被年轻丫鬟们恭敬地端着,摆放在各个角落的供桌上。
宅邸内外不起眼的地方,设有为数可观的供桌。供桌后的壁龛里有的端坐着金佛像,有的是慈眉善目的土地神,有的是张牙舞爪的山鬼夜叉。虽无人提起老家为何会供奉如此海量的神明,长大后的黄泉却隐隐觉得,那是父辈积累财富同时,亏欠心和罪恶感层层累积的结果。
不过在当时,黄泉是不懂得这些的。他曾在宅邸里玩过细数壁龛的数量,或是记住壁龛中神明名字的游戏。那非是什么有意义的作业,只是孩童百无聊赖间自创的玩乐项目。迄今为止,壁龛数量的答案早已被时间抹去,唯有当初深感怪异的事被他记忆犹新。
在老宅正厅的房梁上,设有一处小祭台。祭台摆在房梁与高墙夹角的地方,因为日照不及,烛光不至,任是谁也不会去多看一眼。之所以会被黄泉发现,是由于他为了寻找隐蔽处的壁龛,到处跟随起早进行供奉的管家之故。年迈的管家顺着长年靠墙搭放的竹梯,晃晃悠悠攀至房梁处,然后险险地将怀里的酥饼搁在壁龛前的彩瓷盘子里。
趁人不备的时候,黄泉也顺着竹梯爬上过房梁。那是个盛夏的正午,夏蝉贴在窗外的树枝上叫得刺耳。他像只猴子一样抱着房梁木蹭到供桌前,发现壁龛里空空如也,甚至连字画或泥像都没有。彩瓷盘子里只剩少许酥饼的碎渣,清早新换的贡品怕是被阁楼上的硕鼠衔去了。
父亲的本宅建在乡间,祖业拥有的山川田地十分广阔,将房舍与周边的村庄隔出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村里的居民对大户人家多有猜测,慢慢也散布出流言,说黄泉的母亲是鬼狐化身的美女,蛊惑了身为人子的当家老爷后,诞下一个半身妖异的私生子。这等闲话的流传,自然是以黄泉的到来为中心展开来的。
确实,黄泉肌肤白皙,发色很浅,小巧的脸与周边人差异甚大。只要坐在原地不声不响,可算得上是仿若美丽女子的少年。明显的外形差异令他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惹上不大不小的麻烦。不过也正因为这样的面貌,很容易让人忽略他恶劣跋扈的一面。
村里的孩子们拉帮结伙地挑衅过黄泉。毕竟在小村庄里,大户人家的“新少爷”——也就是私生子的出现是众所周知的秘密。一群男孩用现从大人口中学来的粗话给他起了外号,在河边包围着他又笑又跳。黄泉听罢,便用挖蚌的长木棍抽向为首男孩的脑袋。
那男孩有十三岁的光景,远比黄泉来得高壮结实。大抵是想不到这初来乍到的瘦弱小子会突然反抗,他的左脸颊顿时被刮得鲜血淋漓。万籁俱静中,高大的男孩哭号着趴倒在地,就连眼睛也浸在了血和泥浆里。
从此以后,再没有人敢去作弄黄泉。相应地,除了家宅中的异母兄弟和家仆之子,再没有人敢邀他同去玩耍。
冲动行事的后果究竟是令人感到寂寞,还是舒畅呢?黄泉的态度不置可否。就像失去相依为命的母亲时,他不晓得该作何表情一样。母亲的桐木棺用吊绳放入深深的土坑,当铁锹上的细土层层飞落,将之逐渐掩埋时,黄泉却比谁都清楚,棺木里是空无一人。他的母亲为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理由,诈死逃走了。
所以在整个葬礼上,黄泉都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左顾右盼,注意到他的人有些感慨孩童无知,有些嘲讽此子不孝。不过无人知道,黄泉是在寻找躲在某处窥视自己葬礼的母亲,他想葬礼结束后不久,或许母亲就会回到家中,将自己接走。
只不过,葬礼结束后前来接应他的是父亲家的仆人。母亲家的小屋与父亲家的宅邸相隔何止千山万水,待到站在陌生的新家人面前时,黄泉已不记得与母亲共处之处在何方,也不记得母亲的空棺被安葬于何处了。
就这样,来到此地,又遭到村民疏远后,黄泉除了隔三差五对家人做些恶作剧外,更多的时间会独自徘徊在后山上高及头顶的草海中。
说是“海”,在大人看来,大概也只是片不大不小的草荡子。笔直的杉树从中长出,沿着车辙碾作的山道整齐排列。地藏菩萨像不时会突兀地出现在路边,菩萨的面容因风雨侵蚀变得模糊不清。父系家族的祖坟零零散散地隐藏在草丛里,远远看去,好像一抹又一抹微驼老者的背影行进在山坡上,埋首寻找着遗失的物什。
黄泉坐在茫茫无边的草海中等待一阵,就会看见容姿奇异的怪人们成群结队地从山坡另一端的森林里鱼贯而出。怪人们绕着祖先的坟墓载歌载舞,接着朝老宅的方向飞奔而去,不一会儿功夫,他们又抱着酒坛和点心狂喜而归,转瞬消失在摇摆不定的草浪里。
现在想来,当年被黄泉看做乐子的景象竟是凡胎无法领悟之物。慢慢地,就算在家宅的院落外围,他亦能见到这群怪人的身影。怪人们鲜少能跨入庭院,即便有进入者,其形态也会顺势化为模糊的黑影,再也无力有所作为。且他们任是途径人前,人亦视而不见。
所谓无知者无畏大约所指的就是那时的黄泉。在无人提点的情况下,他当然不知自己所见的是非属人世之物。这样的情况延续了一段时日,便因某件说来微小的事情起了变化。
那是在春末夏初,草木繁盛的时节。包括黄泉在内,老宅里的孩童们终于等来了久违的解禁令,得以在庭院里玩耍。漫长寒冷的冬季时来风雪,后山乃至庭院在没有大人的陪同下,是去不得的。冰融雪化的早春引得猛兽前来掠食,仍不见得安全。所以,唯有此时是孩童撒欢的大好时光。
日光明媚,鸟鸣啁啾,午后的庭院一片闲散安逸。年长些的家仆们经过上午的忙碌,纷纷在卧房中瞌睡。女孩子们拉着手在花圃间读书采花,男孩子们则聚集在稍远处踢沙包,玩得不亦乐乎。阻隔庭院与后山之间的稻草篱笆经历数年光阴已然坍塌,正待翻新,破破烂烂的篱笆外,是与后山接壤的竹林。
竹林生得极密,且十分深邃。若是走入两步即会发现,翠竹的数量多到人无法下脚的地步。冬日前后,枯萎的竹叶雪片般飞落,声音好似千万只鸟雀在不远处扑凌。夏季时分,新生的绿枝则搭盖起一幢密不透风的巨大迷宫,是一处就连成年人也有所忌惮的存在。
那日,黄泉的异母么弟少见地来到庭院同他们玩耍。作为继承家业的正室独子,他能出外玩耍的几率可算是少之又少。黄泉见状,便抓紧机会奚落了两句。半开玩笑的话引得么弟心有不甘,涨红着脸儿在锦球上踢出了一脚。锦球从几个男孩头顶斜斜飞过,在稻草篱笆上弹了一记后,骨碌碌地滚进了竹林里。
“哎呀,完啦。”
“没关系,是小少爷踢的球吗,找个伙房的人帮忙捡不就行了。”
没等其他孩子议论完,黄泉就从篱笆的缝隙间钻过去,一头扎进了竹林里。
“不得了了!二少爷,快回来啊!”
“林子里去不得的!”
“哎哟,谁快把总管叫过来呀!”
“一群胆小鬼,不过是捡个东西而已!”
黄泉一边回应他们似地喊着,一边摸进竹林里搜索。林子里生长着淹没小腿的野草,锦球滚过的地方,毛茸茸的野草都是塌陷的。顺着弯弯曲曲的塌陷轨迹,黄泉往深处走了走,几乎是立刻,庭院里孩子们的喊声就远去了。
浅而稀薄的野草小径尽头,有一株主干粗厚,色泽略深的金镶玉竹。千百竹枝彼此连接,叶片将和煦的日光切割得零零碎碎。在这株上了年纪的老竹跟前,站着个与黄泉一般大的男孩。男孩的手里抱着滚入林子的锦球,映着光斑的头发有几缕搭在了锦球的布料上。
待黄泉跑上前时,男孩一言不发地把锦球塞到他的怀里,然后伸手往黄泉来时的方向指了指,似乎在向他示意返回庭院的路径。虽记不得家宅乃至村庄里是否有这样一副面庞,黄泉还是向这个陌生男孩道了谢。他往对方所指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走了回来。
“你是住在村里的?”
面对黄泉的提问,男孩有点发愣。过了一会儿,才见他慢慢摇了摇头。
“那你住在哪里?”
男孩沉默不言,仍是将手抬起,指向刚刚为黄泉示意的方位。
“你住在我家?我都不记得你是谁。”
黄泉把怀里的锦球抛起又接住后,转而将其夹在左腋下,腾出空的右手则抓住了男孩从长袖里探出的左手。
“当心待会儿你也迷路,跟我一起回去玩吧。”
大概没想到会被人出其不意地拉住,男孩颤动了一下,似乎有把胳膊往回拽的意思。不过最终,他还是带着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被黄泉带回了庭院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