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翎 |
2012-09-08 20:30 |
【素钗】短篇合集(2l、3l更新两篇)
不知道能不能赚萝卜orz 中元节应景文 ++++++++
【素钗】返魂香
01
荒野上新来了一只鬼。
那一日正值七月半,地官赦罪鬼门大开,招魂幡下排着一长溜儿准备回家探亲的新魂旧鬼们。十里大道,月冷如霜。叶小钗便从那行队伍旁擦过,大约是刚死的,还着一身银亮铠甲,映着月色明晃晃的照眼,看着就教人惋惜。
刀尖舔血的剑客啊,短命倒也合该。有人轻叹了一句。也有好心的顺手想拉他进队伍,说难得一次就回去看看,往后日子长着呢,也多个念想,又或者过了桥投了胎,好记得这一遭还遇见过这么些个人。叶小钗似是想起了什么,略微迷茫的站住了,神色有些怀念。半晌,摇摇头啊了一声。那鬼也没时间陪着他耗,便放了手去追飘远的大部队,末了,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叶小钗正孤零零的站在荒野上,夏草瑟瑟,阴风如哭。
那鬼想,真可怜,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吧。
叶小钗知道自己死了。一掌贯胸,心脉俱断。只念着素还真交托的事情还没办完,身上的瑟龄卷亦被人夺走,想着就觉得还是应该跟着刚才队伍回去一趟,跟素还真交代一声。又想素还真向来机智过人,这时候说不定已经清楚事情始末。
也便没什么好牵念的了。
倒是忽然不知何去何从。
远远有雾,看着像是三途川。尘世中的认知告诉他,人死了要过奈何饮迷汤,好忘却前尘之苦重新投胎做人。真要说起来,叶小钗的一生确是实打实的坎坷,茶楼里的说书人一提起他都爱用命途多舛来形容,还要再摇上两下头以示悲情。他自己倒是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大概是没了舌头,也就尝不出苦。
辨了下方向,叶小钗一步一步朝水边走去。
中元在阴间算是大节,罪魂超脱冤孽尽销,鬼魂们都回阳界过节去了,地府在这晚总显得空落起来。
水边横了一支无底小船,叶小钗四处看了看,才在一旁的树荫下面找到醉酒的艄公。
要渡河?
艄公眯起半醉的眼看他,叶小钗点了点头。
不送。
说完翻了个身抱着骷髅酒壶径自睡去了。叶小钗有些不知所措,想是也许要给过河费吧,就去摸腰带,摸了一圈才想起自己已经死了。人世的银两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又刚死,也没得纸钱烧给他。
没了办法,叶小钗便在河边坐下等艄公睡醒。
三途川里有引魂灯,打着转儿从上游漂下来,影影幢幢的,晃的像是碎了满河星光。叶小钗想起琉璃仙境的玉波池里也常有荷灯,顺着池水飘过院墙。素还真说,路太暗了。他明白他口中所说,重生之路太暗,武林之路太暗。
一步江湖无尽期。
这一路上倒下了太多的人,如今也终于轮到了他。
叶小钗望着雾蒙蒙的河面,心思安宁。只想到再也不能为武林为那人尽些心力,便不免遗憾。那人肩上担子太重,好在总不缺帮手,他也放下心来。
艄公不知何时醒了,摇着酒壶跌跌撞撞的走过来。许是看这青年剑客等的久了,就开口多说了两句。
你再等也没用,这河你过不了。
叶小钗抬头去看他。艄公说,你也看到了,我这船无底,唯有无斤无两的孤魂野鬼才上的去。
叶小钗想自己都死了,不是孤魂野鬼又是什么。
你身上禁锢太重。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艄公说道,执念生根,你即脱不出阳世,自然也入不了鬼府。不信,你回头看看。
闻言,叶小钗回头。只见来路两排痕迹,清浅匀称,正是他的足印。
你何曾见过鬼有脚印的?说到最后,艄公叹道,你就再等等罢,说不定哪天那人想通了,放你走也就好了。
很多天后,叶小钗终于明白艄公所言何意。
地下无岁月。中元一过,鬼界也恢复了往日秩序,过河的过桥的,投生的受劫的,来来往往,竟不比阳世怠慢。叶小钗过不了河,索性就日复一日的坐在岸边慢慢等。艄公有时兴致高了,也会多打上两壶酒,叫上他陪着。若不是河底幽魂厉鬼夜夜哭号,这样的日子颇有些像退隐。平静无波,一心一意。
然而日子没能安宁多久。
近些天鬼界阴沉的有些反常,怨气冲天盈地郁结于空。不知是被什么所扰,不得超生的饿鬼罪身发了狠的闹腾,锁链镣铐撞击摩擦之声不绝于耳,伴着婴啼鬼哭好不凄惨。三途川底的枯骨也抓挠着往岸上爬,一川河水生生被搅成了血。
叶小钗听到了声响,起初夹杂在哭叫声中,细不可闻。渐渐的,越发嘈杂起来,像是招魂幡上的金铃,细细的响成浪潮,铺天盖地兜头而来。在这尖锐的铃声里,叶小钗只觉伤势又疼了起来,仿佛那些细碎声响都钻进了他心口肺腑,一寸一寸的啃噬着骨血筋肉。
风中隐约有异香,混着潮湿腐烂的气息,甜腻醉人。
02
叶小钗。
有人唤他,声音温润如玉。听着像是多了什么,又像少了什么,千劫万绪的,终究都在这一声里了。他睁开眼,是一处寒洞,洞顶滴着水,滴答滴答,缓慢有序。素还真苍白消瘦了许多,想是这段时日过的不易,见他醒来,展颜一笑。那神色却看的他难过起来。
啊。
他发出模糊的单音,伸手想去拍素还真的肩膀。无奈躺了太久,身体僵硬不听使唤,素还真握住他伸过来的手。叶小钗的手干燥冰冷,冷的像是抓了块冰在掌心。素还真低头去看,那双常年握刀持剑的手青灰死白,毫无血色。
寒洞中弥漫着香气,丝丝缕缕,萦绕不去。
素还真说,洞里太冷了。
阴曹地府白天黑夜总是一个样,灰蒙蒙阴惨惨的,连月光都少见。叶小钗在那一待至今,过的倒也浑噩。醒来后一看冬末了,才知道自己死了好几个月。刀狂剑痴死了,江湖照旧风急雨骤狂涛骇浪的,没消停半点也没能更混乱。反派们死了一个又来一个,志向都不带变的,四起兵燹,征伐杀戮。
素还真忙完前个忙后个,谈判相杀,合纵连横,忙的脚不沾地。难得闲暇的时候,也会想起几百年前就跟人许下的承诺,待武林平靖……
待武林平靖啊。
叶小钗都快把这话给忘的差不多了,除了素还真自己时不时的拿出来说说。叶小钗听他提起时,还得想想,那个时候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守着尸骸,替你看江湖浪平百世安澜么。
其实素还真是真有这心思的,好证明那句话当年并非诓他。奈何江湖一日不得安宁,这命也只能在叶小钗那里一寄再寄。这样看着跟诓也没多大区别。或者真有一天,何晏海清,天下太平了,他无事一身轻,找个后山花好的日子,心口往人剑尖上一送……这不是诓了,是不厚道。
前辈说,做人不厚道是要遭报应的。
只是这报应未免太狠了。
推松岩不比琉璃仙境,钟灵毓秀,花木扶疏。独独到了冬季,最好是落过雪,点缀着苍松翠柏,别是一番景致。
叶小钗随素还真搬来这边本是见惯的,死过一遭后再见倒多少有些新鲜恍惚之感。素还真却说他刚醒,经脉血路不畅,久冻不宜,遂拉他进了屋。素还真搬来推松岩之时,正值功体受损,五感俱失,为免他有伤之余还要运功驱寒,屈仕途顺势便修了条地龙。
屋内温暖如春,更衬的叶小钗的手冷如冰渣,素还真握着凑到嘴边呵气。口唇呼出的热气烫的叶小钗手指微微一动,仿佛这才真的活了过来。啊,叶小钗有些不自在的抽回了手。
耶,何须客气。素还真笑道,也没强求,偏头看了会儿落雪。想起什么似的,说你吾二人好久没对弈了,不妨一局。
收起的棋盘落了些许浮尘,事务缠身,素还真都不太记得他们上回对局是在何时了。叶小钗棋路稳重,偶有冒进,一骑当千攻势锐利,三尺之局如杀场。素还真则观之而后动,用智,斗力,守拙,环环相扣天下为弈。
这个时候总是分外怀念好友的手艺啊。素还真落下一子,摇头叹道。叶小钗闻声,想起身泡茶,却被按住了。总不急于一时,他说,待这局终了吧。
这一推就推到饭后了,素还真也不急,慢悠悠的一子一子往棋盘上搁。摆势布阵虽有其形又显凌乱。闹得叶小钗也茫然了,不知道这不合他一贯路数的走法是计呢还是计。直到黑白棋子纠缠难解,叶小钗按住素还真去抓棋子的手,摇了摇头。
哈,你说再下无益。
素还真攥了攥手中琉璃棋子。与其恋子以求生,不若弃之而取势,他如何不懂。只是这子他丢之不下弃之不舍,甚至愿割势以谋救,又能奈何。
素还真想一页书前辈果真高僧,世事如棋。
冬日天短,尚未体味真切就暮色如铁了。临近年关,屈仕途同青衣宫主小聚未回。吃过晚饭,两人无事便出去走走。素还真问要回二重林看看吗。叶小钗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素还真明白,就说,我们不进去,远远的看着。
痛最痛,失而复得再失去。一遭,两遭,折磨也是双倍的。
素还真想到了金少爷又想到了金小开,转眼去看身边青年,依旧是安宁如水的模样。这一路并肩行来,饮千山雪经百世霜,初心不忘已是难得。
两人走了一趟二重林,花非花正在擀面皮准备包饺子,脸上沾了些面粉,被秦假仙举着丝帕擦去了。秦假仙不愧福将,别人渴望不可及的梦想,他唾手可得。说起来不过四字:安稳和乐。
回去的路上听得炮竹声声。素还真拉着叶小钗的手,笑,真要过年了。
明月弯弯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愁。
03
大抵人在世上的日子,都是要倒着数的,过完一日便少一日。
往年出生入死,身家性命都不寄在身上,多喘一口气也是赚来的。待闲下来,喝茶赏花时,又觉得岁月苍茫。想来反派也是要过年的,这两天消停的多,素还真便和叶小钗在推松岩窝了三天。
道家有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三天虽是闲极无聊,素还真也觉得长如一生似的。至夜,下了场大雪,压断几根松枝。素还真没点灯,雪色映着叶小钗眉眼,活人也冷凝了起来。素还真被这颜色冷的心慌,就低头去吻他。只是那唇也冷的很,像是含了块冰在嘴里。叶小钗察觉到了,有些难堪的别开头。
死过一遭的人,终是不比活人。更何况,再行将死呢。
那香颇不厚道啊。素还真搂着他小声的抱怨。
可是人世间哪来那么完满。三天已是格外开恩。
一念及此,叶小钗也顾不得许多了,不管不顾的吻过去。吻的不得章法,牙齿磕得素还真口唇渗出血来。素还真手指插在他头发里,一下一下的捋着,说,还早呢,别急。
纵等不到来日方长,一夜欢愉还是够的。
这话说的温润,听到耳里却更觉难堪。叶小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生生停在了那儿。素还真轻声一笑,抬手去扯他腰带。
无间地狱和书上写的可有不同。
素还真手上不停,嘴里却还问着。叶小钗用心音回答他说,不知道。想了想,又补充说,还没能去到。
也好。素还真探进他亵衣,缓慢的揉搓着胸前两点,走慢些,等吾一起。
叶小钗闷哼了一声,说,好。
一瞬间,情欲如借风之火。
被分开双腿的时候,叶小钗下意识的想闭上眼睛,却看见了素还真的表情。那样的神情落在眼底,烙得他痛及,痛的像是又死了一回。下一刻,素还真进入了他身体。
叶小钗仰着头一瞬不瞬的看他。他想说,素还真别哭。却张着口什么也说不出来。
屋里香气愈发馥郁。
《海内十洲记》载,返魂香。斯灵物也,香气闻数百里,死尸在地,闻气乃活。后又加注,止三日,复去。
后记: 后来叶小钗又回到了三途河边。临走前看到素还真抱着自己的尸身,睡得正安然。
艄公见他回来,叹了一口气,道,何苦呢。叹完扔了壶酒过来。
叶小钗永远也过不了河了。经人世复返的魂魄,沾阳气,非人非鬼,地府不收。他就天天在岸边看鬼来鬼往。艄公说,你要是待在这里无聊就回去看看。叶小钗便回去了。
素还真又把他的尸身搬回了寒洞,不让人踏进一步。在外面,素还真依旧是那个素还真。偶尔偷得浮生半日闲了,就到寒洞里坐坐,说些闲闻趣事。说金小侠最近在武林里很活跃,还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叫天情悟剑声,说花非花在二重林里安好,说素某身上的担子很重那,又说,待武林平靖……末了,就低低唤一声,叶小钗。
叶小钗就站一旁听着。
这一日,素还真复又来到洞里,靠坐着石台,神色有些倦怠,不似往日那般说话。只道,叶小钗,武林未靖,可素某有些累了。说完,淡淡一笑,像真看见了他。
洞口有月光洒进来,落地如霜。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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