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墨 |
2014-10-06 05:09 |
第四章
4.1
期待往往伴著失落,儘管只是一閃便逝的程度。
明顯昨晚喝多了,加之向來都是睡到自然醒,吞佛童子醒時天已大亮。拉開房門,見門口一盤擺放整齊的早餐,明白劍雪應是早上見自己仍在睡,不便打擾,便留在此處,想必人已離開多時。同時他也意識到,現實正是他與轉世的劍雪不過一日交情、連稱朋友都尚嫌勉強。
『總好過相殺。』他想。
「早啊,吞佛童子。」玄蓮打著哈欠踏出房門,看樣子也剛睡醒,手中蒲扇未見消停。
「大師,不早了。」吞佛低頭看著涼透了的食物,考慮是否要用魔火加熱一下。
「哎呀呀,真是偏心的孩子。」見吞佛身前早餐,玄蓮嘆氣搖頭,「罷了罷了,齋堂有時限,廚房還是隨時歡迎我的。先告辭了。」
「大師請。」看來兩人的關係比自己估計的稍好。
事實上可能更好一些。吞佛童子並不知道玄蓮所說的偏心非是指早餐之事,而是指早餐的內容。
只是兩人之後的一段日子均是如此,大部分時間各行其事。吞佛起床的時間比劍雪晚(很多),中午劍雪回來也鮮少看見人,只有晚飯同食,之後又說不好了。
劍雪是真有事,吞佛是真閒人,但向來自在慣了,不是會待在房裡等人的主。多年的經驗讓他有的是辦法消磨時間,他也很滿意現在這樣不遠不近的關係。好在見面時總能自然而然的聊起來,或關於雪又,或他講些旅途中的見聞,有時劍雪聊幾句自己的事,偶爾他也陪聊佛經。這時候,旁人會有種錯覺,這兩人彷彿是相交多年的友人,甚至包括他們自己。
十來日的晚餐對談後,吞佛了解到廚房的事不如玄蓮說的那般誇張,劍雪只幫忙做些點心,偶爾改善大傢伙食(或者專為某人,這部分雖被劍雪省略,但玄蓮每次路過的言語神情讓吞佛從懷疑到確認)。除此之外大部分的時間和心思,劍雪都花在了寺裡的藥舖上。
劍雪小時候常在廚房幫忙,也兼顧寺中雜事,看著劍雪一天天長大,一蓮託生希望他有自己的收入,但劍雪拒絕監院清原疏石給他的"工錢",理由是他並非僧人,不受佛錢,並且在這點上異常堅持。一蓮託生尋思後便將寺裡的藥舖交給劍雪經營。
藥舖店面有小和尚看著,寺裡的藥園也有專人負責,然而能夠養植且效用不減的草藥種類數量有限,草藥的供給主要還是靠劍雪在周邊山中採集。富山三面環山,包括禪照寺所在一帶,氣候條件、地理位置得天獨厚,許多植物動物都能找到適合自己生存的場所,富山也因此成為整個東瀛的草藥集散地,有藥都美譽。
劍雪另帶負責藥材製備,清點帳目,受理預訂。禪照寺的藥舖本就有些口碑,客源穩定,近年來銷量更進一層。如此劍雪理應攢下不少錢,只是他無心財物,將大部分收入轉給了寺中監院處理。大師說這都是你辛苦所得,當為自己留著。劍雪稱藥舖為寺院所有,不應本末倒置。大師拗不過,最後說算是代為保管,讓劍雪有需要隨時來取。吞佛憶起初遇時劍雪曾說過打算向禪照寺監院借錢一事,想來也不奇怪了。
「池田屋也向汝訂貨?」據吞佛所知,池田屋是藥都富山的翹楚,老字號中的老字號。
「確實如此。不過他們只要一樣成品,就是傳聞中的返魂丹。」
「吾原以為那是池田屋的秘方。聽聞療效妙奇,成分十分複雜。」
「原本是一蓮大師的方子,我只接手煉丹。而且並非什麼靈丹妙藥,不過是治療腸胃不適,同時兼具調養之效,可算作補品一類的丹藥罷了。」
「據傳藥效極快,有藥到病除之稱。」
「這倒屬實,也許正是這個原因被越傳越神了吧。原名妙功十一丸,返魂丹這個名字是池田屋的老闆所起。」
當年富山藩王前田正甫請一蓮託生上門講法,突然腹痛難忍,一蓮託生見狀讓其服下隨身攜帶的藥丸,立見奇效。藩王惠己及人,四處宣揚,一時求藥者眾。一蓮託生便與池田屋商議代售之事。改名也是那時定下的。老闆說良藥當有響亮的名字,何況是潘王所薦。原名雖好,只是略長,受潘王一句『此藥當真救吾一命』啟發,遂名返魂丹。劍雪將返魂丹的本末緣起簡述了一遍。
「丹藥的成分據說有二十餘種,其中包含麝香與熊膽,皆是汝親手取得?」
「然也。」從吞佛童子眼神中讀出什麼,劍雪又道,「一般採法難免傷及生靈,不過也有兩全之策。」
「可否讓吾一觀?」
「當然。不過......」劍雪有些猶豫,探問道,「通常我卯正既出,不知吞佛前輩......」
「哈!有何不可。」說話同時,吞佛伸手把鑽到自己白袍下的雪又拎出來,金瞳對上金瞳,「汝到底在吾身上找什麼?」
對上吞佛目光,雪又並無怯色,卻是同樣一番困惑神情。
「雪又,不可無禮。」接過手,無奈,這已是它第四次趁兩人飯後閒聊之際找吞佛麻煩。劍雪也不明白,為何雪又對吞佛興趣如此濃厚。
虧得主人是劍雪,吞佛亦念在雪又算是助他續了這段因緣,對這雙尾白貓容忍有加。『嗯?』吞佛童子心中似有想法。
4.2
第二日日始之時,劍雪做好把人強拉起來的準備出門,卻見吞佛已靠在門外,手中正把玩著一支竹笛,而他竟一時無法將視線移開,張口卻不知想說什麼。
「小友對吾手中的竹笛有興趣?」雙眉微蹙,吞佛目光捕捉著劍雪神情中每一個細微變化。
「......可否借我一觀。」
接過竹笛剎那,劍雪手指微顫。想確認心中疑問,到底是這支竹笛,還是吞佛拿著竹笛的場景讓自己恍然若失。
笛身平直,竹節勻稱,色澤偏深,無熏烤痕跡;管徑粗細適當,質地細密;笛孔內側打磨細緻,大小正好;兩端鑲骨與笛身鑲接平整。雖未試吹,也能看出是一把品質極佳的紫竹笛,不過竹笛本身並未讓劍雪有其他感覺。答案已然明了,疑問卻接踵而至,何故如此?
注意到笛身光滑而吹孔如新,劍雪估計吞佛平日吹奏次數不多,更多時候應是如方才那般把玩,不過,將竹笛還給吞佛時他還是問道,「前輩原來會吹笛?未曾聽過,不知何時有機會一品笛音妙曲。」
「我為你普樂,你要怎麼回饋?」
「那我以葉笛與前輩合奏吧。」劍雪回的輕巧,附帶莞爾一笑。但也注意到,吞佛童子剛才使用的稱謂非是平常慣用之詞。
「......」
見劍雪方才的反應,吞佛童子有意說了那句話,一句應深刻在兩人記憶中的話,卻只換得自己一時無言。
「有機會定與小友一盡絲竹之興,今日先按汝計劃吧。」
兩人很快吃過早飯,臨走前劍雪多拿了一個竹簍遞到吞佛面前,「採藥容易,只是每次能帶回的分量有限,今日有勞前輩幫忙了。」
「汝倒是真不客氣。」話如是說,竹簍已背在肩上。劍雪嘴角微揚,吞佛童子沒有看漏。
「先往缽伏山,有些路程,化光而行吧。」劍雪也不等,隨即化為一道黛色。
吞佛即刻跟上。只見一紅一黛兩道光影從禪照寺劃空而出,瞬間消失在南面入山的方向。
方才離開時,平日一直跟在劍雪腳邊的雪又騰空而起,在劍雪化光前的瞬間分毫不差的落於其左肩,讓吞佛童子禁不住生疑。劍雪身高與自己相仿,雪又竟能輕鬆躍到如此高度,且時機把握的恰好,晚一刻都將錯過,而劍雪似習以為常。
不容吞佛童子多想,劍雪速度又快兩分,只好暫時全心跟隨。
兩側是疾馳而逝的春日山景,草色樹影,綠深黃淺。東方即白,晨曦之中,山清露潔。正值百花初放季,撩人繽紛抵不過眼前一抹跳躍黛影。吞佛童子緊隨其後,真切體會著何謂剎那永恆。
「吞佛前輩的輕功令人讚嘆。」身形即止,劍雪停在缽伏山山腰一處空地上。
「汝年紀輕輕,已有如此功力,才是令人讚賞。」初見時吞佛便看出劍雪修為不俗,只是一直沒有機會一探深淺,昨日正好逮著一個。
「後來我已盡了全力,沒想到還是給前輩跟的緊緊的。」劍雪似在嘆氣,吞佛童子卻看出身前年輕人意猶未盡之實。
「四十里山路疾行,不見汝半滴薄汗,說盡全力,難以服人。待正事辦完,不妨再切磋一番?」
「多謝前輩不吝賜教。」也許是太久沒有放手一搏,劍雪一慣靜祥的神情中透出些期待興奮。
吞佛童子亦是如此,他甚至能感受到朱厭此刻的興奮異常,只是現在還不是祭出朱厭的時候,示意朱厭沉靜下來。於此同時,雪又正站在劍雪肩頭,瞪大雙眼注視著自己。
『難道......』
心中懷疑又添一分。
「勞煩前輩將氣息身形隱去,黑熊是聽嗅覺極為敏銳的生物。」
劍雪一身清聖佛氣,極易親近生靈。吞佛是魔,即便曾有蓮華真言清洗罪業,魔之本質也不會改變,且那次邪血沾身,魔氣並未完全淨除。為不妨礙劍雪,吞佛童子化為一道火焰,焰光散盡時身影也隨之消失。
劍雪不急不徐,行至一顆老樹旁。樹幹底部中空,樹洞中僅有些乾草碎葉。靜待片刻,一隻年輕黑熊從老樹南邊的林中緩緩步出。黑熊夜出晝伏,此時已有些睏意,緩慢的步伐顯得有些疲倦。
黑熊胸前均有月形毛斑,或白或淺黃。這只胸前白毛形狀工整,其餘毛色漆黑光亮,襯出皎月圖案。
隱去身形的吞佛童子還注意到,這隻黑熊對劍雪的存在未顯出任何異樣。剛才打哈欠的同時,貌似還對著劍雪的方向點了下頭,吞佛懷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雖說黑熊視力不好,俗稱黑瞎子,可這眼見就跟劍雪擦身而過......還真擦身而過,徑自鑽入樹洞準備入睡了。劍雪在樹洞口單膝蹲下,「月牙,老規矩。」
只見名為月牙的黑熊側身躺好,露出腹部。劍雪右手持細瓶,左手手指凝氣,輕點黑熊背脊腰椎處,接著細如蠶絲的水氣穿過黑熊腹部,再出時帶著膽汁入瓶。不過片刻,劍雪解開黑熊脊椎指氣,蓋好瓶蓋,再拿出之前準備好的蜂蜜糕點送到月牙嘴邊。
「多謝好友,祝好夢,下月再見。」
黑熊擺擺手掌,自顧自品嚐起美味甜點。
劍雪起身,帶著一時不知該做何反應的吞佛童子離開。
吞佛隨劍雪一段路後,方才開口說道,「以氣暫封脊椎神經,免去痛楚,再通過極細創口導出熊膽。創口本身十分微小,那黑熊一覺醒來應已痊癒。這個方法並非難以想到,而是難以操控,汝之實力令人刮目。」
「前輩過獎。能將氣息隱至月牙毫無覺察,才讓人吃驚。當初我曾試過隱身接近月牙,雖未被看破,卻已引起他的警覺。」好在劍雪佛氣盈身,現身後月牙對他並無敵意。
「麝香的取法與之類似?」
「幾乎一轍,只是林麝更為膽怯,,需要用迷香安撫。」
「接下來是取麝香?」
「非也。採香時節每年自十月伊始,來年三月為末,十一月最佳。現在非是時候。」
「所以汝只採當季藥草?」
「然也。藥不依時而採,與朽木不殊,虛廢人功,卒無裨益。」
吞佛想起剛才讓自己吃驚了半天的事,追問道,「方才那黑熊,汝喚他月牙。莫非每隻都取了名?」
「也非全部,覺著他身上花紋好看,至興而為罷了。」看著吞佛童子一臉不知該如何的表情,劍雪笑道,「難不成前輩以為我把這山里動物都當寵物在養?」
「還真是。」吞佛坦言。
「哈哈哈......」劍雪笑的開懷,只是複而輕聲說道,「與動物相處,身心怡然,與人相處......」
注意到劍雪神情歸靜的同時,一絲迷茫夾雜其中。「汝有心事?」
劍雪陷入自身思緒,一時沒有回答。
吞佛不認為劍雪與寺中僧人相處能有什麼困擾,也不記得此前劍雪提過什麼舊怨,「或是吾令汝勞心?」
聞此劍雪一驚,忙回道,「前輩別誤會,劍雪自身修行不足以致心緒不穩,與前輩無關。」吞佛童子言談舉止禮讓得體,沒有任何不妥,怎能怪他。只是若說萬事有因,那麼這個因,確實是吞佛童子。
平日疏於人情世故的自己,主動邀請初識之人常住寺中;會因拉上一個人的手而臉紅;那日若不是吞佛沒被玄蓮唆使勸酒,說不定還真會再償酒滋味;頓頓飯為一人親自下廚;與吞佛談話如沐春風;見不到人時有些失落;向來不喜爭鬥的自己,居然暗自跟吞佛比試起了輕功,未覺盡興,還期待著下一場較量;今早的竹笛......
見劍雪再度失神,吞佛童子也陷入思考,是停留時間太長?但現在,他還不想離開,心中疑問尚無答案,答應一蓮託生的事還沒開始,他還期待著一會兒與小朋友的切磋,那人現狀不著調,吞佛決意拉他一把。
「相由心生,而眾生執於四相。未斷我見而成我執,因執我相而映表相,因執人相因緣交錯复而執眾生相,因緣生萬物,萬物生滅不斷永無止盡,是為空執。汝心中所執現是何物?」
「實乃慚愧,自幼誦念佛經,如今我相尚未破除,更不談其他。也許正如一蓮大師所言,我不曾經歷人情冷暖,不解世情,誤以為已參悟五蘊皆空的道理,卻道是無知者之妄想。」
「與吾相處,算是汝初歷人情?」
「寺中僧人對我友善,主持、玄蓮更是親如生父、兄長,但僧人與世人不盡相同。所以,應該算是吧。」
「經營藥舖難道未讓汝結識朋友?」吞佛以為富山同行眾多,總該有一兩個與劍雪談得來。
「倒也不能說沒有,只是,感覺還是不太一樣。」雖有疑色,此時劍雪已沒了方才的恍惚。「多謝前輩疏導。諸相非相,心是如來。雖未證得如來心,應知迷惑本是虛妄,不可執。」
只要一開始談經論道,劍雪總能回复心境。只是吞佛童子並不清楚,怎樣的劍雪才是自己希望看到的。
「那汝該是繼續?」
「然也,也請前輩隨我化光而行。」吞佛不解,劍雪笑道,「這回不比試,速度大概只有此前一半,我一般都是如此採藥。」
說罷劍雪輕身一躍,已往山下而去。不同來時近乎直線,劍雪這回按照一定的路線,曲折前行。每回落腳處,草葉紛飛,塵土不揚,所需枝葉根莖悉數落入他或吞佛身後的藥籃而不沾塵泥。出手快若魅影,旁人只得瞥見一陣衣袂翻飛,下一瞬又不見人影。
開闊林中採天麻,灌叢中採紫草,向陽的山坡採苦參,野菊葉,背光陰坡採紫菀;山谷中採天門冬、麥冬等。來到山麓時,又順手采了些木天蓼。
兩人最後停在東邊山腳下,在一背光蔭蔽處卸下肩上藥籃。
「汝是隨意分放還是有意為之?」見兩籃藥草互不相同,吞佛問道。
「有意為之。你那邊的天門冬、天麻、苦參都是需要曝幹的,我這邊則是陰乾。」
雪又知趣的從劍雪肩上跳開,劍雪丟過一支方才採下的木天蓼,讓它自己打發時間。
回身站定,氣氛已截然不同。艷陽春光下,風清氣爽,衣衫飛揚。看似平靜相視的目光,對決之勢悄然展開。
劍雪徐步踏至曠野中心,吞佛童子在其十步之外定身,伸出右手指向劍雪,「指教了。」
單手凝魔火,掌氣隨即運發,「魔之焰。」
劍雪亦是單手凝氣,清聖寒氣聚會掌中,「千影雪。」
各持五分力,掌氣對沖伯仲之間,再看兩人身形不動,氣焰卻更盛。
下一回吞佛雙掌並用,一朵紅蓮盛開掌中,「紅蓮吞日。」
劍雪雙手結印,再加三分功,「雪翎飛雨。」
紅蓮化消雪雨,水汽吞噬蓮光,這一回依舊是秋色平分。
再一招,兩人躍至相互身前,掌掌相對,比拼的是內力,亦是互探根基。
『嗯。這一世劍雪內力不減當初。』吞佛童子甚是滿意。
『吞佛童子內力渾厚,今生所遇之第一人也。』劍雪心中暗自揣量,亦是欣喜,這回方能一展通體能為。
劍雪再無保留,氣運丹田,吸天體靈氣,出手便是極招,「雪劍舞乂。」
『嗯?該認真了。』朱厭仍未出,心神卻已灌注,下一招不敢輕心,「紅蓮怒焰。」
極招對沖,氣震四方,一時飛沙塵揚。只見魔火遍地,寒氣肆虐,雙極功體對撞,是水火不容,亦是五行互消此生彼長。
接下來數十回合,赤手相對的兩人極招頻出,周遭曠野石走塵飛,雪又連連退卻,不敢輕易踏足爭斗場所,然而貓又金瞳所視之處,盡是紅發雪影,它在期待何物?
一個時辰過去,勝負依舊未分,鬥氣依舊未減。吞佛童子欲再續招,卻見劍雪收氣凝神,不再動作。
「汝這就止了?」
「前輩實力超凡,劍雪毫無勝算。」語畢劍雪回身走向藥籃存放處,音色平淡。
「分明是各有所長,互不相讓,汝是謙虛太甚。」想起什麼,又問道,「汝之武學師從何人?」
劍雪本欲化光返回,聞言又止,「說來還真是奇怪,雖有玄蓮大師陪我對招,但習武一事,好像天生便會,如同呼吸一般。」
「......」
有些意外,又在情理之中,吞佛童子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返回吧。」劍雪說罷化光消失,吞佛只得跟上。
回程路上,吞佛童子心游太虛,分不清眼前黛影是劍雪無名還是轉世魂魄,功體如故,心性不同。不同的是人?是心?是本源?
為何追隨,為何不願離去?心中不明,亦不願作罷。暗嘆一聲,復又摒棄雜念,
『劍雪,吾要看清楚,今生汝到底會走向何處。』
4.3
一連數日,吞佛童子晨間都在同一時刻等在劍雪門口。事先並未告知,起初還讓劍雪驚了一回,隨即又了然。同去採藥,歸來前切磋一番,成了兩人的另一日常。拜此所賜,接下來的幾天兩人作息變得相當一致,關係再近一層。真沒事的吞佛在劍雪曬製藥草時也搭手幫忙,偶爾還跟著劍雪跑去煉丹房轉一圈。
兩人同進同出被玄蓮撞見多次,玄蓮不由得打趣道,「本指望吞佛童子帶劍雪嘗點人間煙火,現在反倒是跟著我家小雪修仙了麼?」
「吾正是以塵世之身初試佛心聖人,玄蓮大師認為不妥?」吞佛言語淡然自若。
「僧人不敢臆測,吞佛童子,一切隨汝意思。」玄蓮搖扇不止,擦肩而過時眼神閒散依舊。
數日下來,劍雪招式已為吞佛童子熟識,幾乎與過去相同,唯獨少一招。
記得那天立夏,吞佛童子再度與劍雪於缽伏山山腳過招。
依舊是掌氣代劍鋒,「雪乂冰豐」,劍雪橫空發招,隻身背光,吞佛童子唯見青絲飄揚,薄紗翻飛,一時間不知哪來的念頭,使出一招,「封雪名招。」
吞佛招式既出,劍雪呆然不動,整個人垂然下落,吞佛來不及撤招,好在劍雪先前的掌氣足夠抵消攻勢,人是無事,心卻似游離無明太虛。
「劍雪,汝無恙吧?」雙雙落地,吞佛童子直奔劍雪而去。
「......」
感到吞佛童子扶手按住自己右肩,劍雪猛然回神,「剛才那招......叫什麼名字。」
「封雪名招。」低沉嗓音有一瞬間的遲疑。
「這個名字,讓我覺得熟悉。」劍雪單手扶額,「我好像......忘記了什麼......」
吞佛不語,非是不語,是一時不知該如何寬慰。該寬慰的人,到底是誰,魔者亦是不明。
那日回寺,劍雪突然在門口一顆櫻樹下停住,望著幾乎被綠葉取代的櫻樹,輕聲道,「花季又過了。」
吞佛算了算,「自相遇那日,已是第十六天。記得那時櫻紅初現。」
「七日滿開,七日盛,之後便是花雨飄零。昨夜一場好雨,一陣東風無情,今日便頹然落盡。」
「佛者也傷春了麼?」
「吞佛童子......我們,是不是以前見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