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九谱黄华 |
2015-05-23 00:58 |
[黄罗]你好，我认识你吗？
黄泉很无聊，他的工作是极其自由的，只有电话来的时候，他才需要整理装备，直奔任务地点，但是手机铃没响的时候，他却只能自己一个人呆着。
在泱泱华夏，改革开放的现在，神鬼莫测一说，已经从民国之后不许成妖体现出来了，所以黄泉从没想到他会被个金灿灿的鬼魂缠上。
睁开眼，洁白的钢铁房间里闪烁阴森森的机械冷光，六面的墙壁都是能照射出人脸五官的材质，他赤脚白衣的坐在床上，除了洁白的枕头和被褥，唯有一个钢琴黑的手机在他手边放着，显得那么违和。
黄泉不耐烦的再度闭眼，然后睁开，抓狂的揉乱了那头一点也不短的长发，银白色里面掺着点点红丝，与他的蔚蓝眼眸正相反的色泽。
“你能不能别看着我啦？”
“喂！跟你说话呢！”
“嗨？HELLO？别告诉我你是我的幻觉！”
砰。
冰冷的室内重新归于寂静，黄泉动动手指，刚刚还在身边的枕头被他扔到墙边，他的表情从丰富多彩变回苍白，惨淡的好似美梦破灭的小姑娘。
“喂，我说……你就不能说两句话证明下你的存在吗？”
……
“哪怕是幻觉也好啊……”
黄泉缩起身体，双手环着膝盖，把脸部深深藏在手臂间，无声的使气氛沉寂下来。
罗睺看着黄泉，身体飘动在他旁边，手上伸向他的头发，却迟疑的顿住，最后还是落在那头柔软的卷发上，轻轻顺着发丝的方向抚摸，试图安慰他，可实际上，根根银发都穿过他的手掌，而独自沉默的人也没有感觉到他的安慰。
在这间只有一个人存在的房子里是分不出昼夜的，困了就去睡，醒了就是天亮。上下左右前后六个方向，有一处会在某个时间点突然撤去下方的长方形覆盖口，从外面推进一盘食物和水。
黄泉试过趁机把手伸到外面，但结果是连续七天没有人再送来任何东西，他险些饿死在屋内。
从有意识开始，黄泉就知道，他没有出去的权利，也没有得到任何东西的权利，除了水，食物，只有一部不可以联网的手机。
他为了能保存下来手机的使用权，没有利用手机做任何事，因为在这样洁白的空间里，手机是他唯一相伴的东西，他失去不了，也不可能冒着失去它的危险去行动。
屋外的人好似知道他的想法，所以从来没担心过那部手机会惹出什么乱子。
在出生后就只有自己，生活的环境只有不到十六平米的空间，除了床，被褥，就只有一部手机的人，怎么可能做到放弃如同生命寄托的那部分呢？
在黄泉手里的手机，储存了他的全部时光，每天都会有人拿出去充电，和进行新功能的添置，而那段时间对于他来说是最难捱的。
他会暴躁，会摔东西，会毫无缘由的冲着墙壁出拳，也会缩在房间角落一声不吭。
而现在，正是手机被收走的时候，黄泉沉默的坐在距离送饭那面墙壁最远的角落，白色的衣服衬出他苍白瘦弱的身躯，面容是少有的美丽，蓝色眼睛在囚禁般的生活里依旧散发光彩，但是现在的他却犹如失去意识般空洞了神色。
‘是那般重要的东西吗？’罗睺想问，可话语出口，却传不到黄泉的耳朵里，仿佛他们之间间隔的是世界。
黄泉瑟缩着，消瘦着，与罗睺印象中的天都战将，或者复仇者火狐夜麟都不同，武人的身躯不能在如此狭小的地方伸展，但是黄泉的生命时光却被囚禁在这里。
罗睺沉默着，直到手机被原封不动的送回来，空洞的眸子才倒映出原有的靓丽。
黄泉把玩着手机按键，常年下来钢琴黑的成熟颜色在手掌的抚摸下已经变的特别莹润，闪着温和的亮芒，荧幕里出现各种各样的怪物，一会儿又变成其他颜色的图片，偶尔，他会尝试打出凌乱的汉字。
黄泉是不认字的，他除了简单操作就是凭着直觉胡乱使用，但是渐渐的，他却按照自己的习惯把所有的字都变成了自己会读的音，哪怕在正常人看来完全不是那个意思，他却能自得其乐的知道，那句话写的是什么内容。
在有限的生活里得到满足，黄泉做的很好，可是看的人却感觉很不好。
罗睺觉得哪怕是对战邪天御武，被人们背叛的那刻，都没有此时的黄泉使他揪心。
张扬骄傲，毒舌重情，本应该在冰雪中顽强绽放的凌厉风花，却在一间小的足以做坟墓的屋子里暗淡凋零。
这是一种遗憾，并且罗睺无法改变这种遗憾。
黄泉从床上玩到床下，从屋子的一头，玩到另一头，直到眼睛酸涩，他才放下手机，改为冲着墙面上的自己发呆。
他眼睛不能出现问题，那是他小时候的经历得出的结论。
手机很重要，但视力下降就会被收走，让他一个人在这间屋子里生存。
独自一个人……黄泉做不到。
软弱的不想一个人。
黄泉摩擦着手机外壳，沉默着一言不发，视线定格在一处，表情却透出他什么都没想的呆滞。
“你在做什么？”
黄泉这是除了那次疯狂外第二次和罗睺说话，在他眼中的鬼魂做起奇怪的动作，会把腿踢起来，也会使拳头冲向不同方向。
罗睺沉默的做着，仍然没有回答黄泉的话，可渐渐的，黄泉开始起身和他做一样的动作。
钢铁造就的牢笼内，一个人和一名虚幻的影子做着相同的动作，无声的进行交流。
黄泉放下手机的时间开始增加，但是奇怪的动作却越来越多，屋外的人不会任由他这般发展下去，所以一通电话重新使他的目光落在那副手机上。
罗睺停下动作，黄泉接到手机铃声后，脸上闪过不同寻常的情绪，他甚至有些诡异的激动，而接下来的发展，让罗睺明白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从推出饭食的地方送进来了一套衣服，在罗睺眼光来看，很普通，与黄泉现在身上的款式一样是白色的，只不过裤子变成了紧身牛仔。
黄泉手指微抖的换好衣服，躺在床上，接下来就有气体喷发在屋内，他沉沉睡了过去，但除了他谁也看不见的罗睺却不会。
在罗睺眼中，出现了一群奇奇怪怪的人，他们把黄泉带走，运送到另一个地方，给他手边放上袋子，接着迅速离开。
半蹲在昏迷中的黄泉身侧，罗睺判断袋子里是能使黄泉生存下来的东西。
过了差不多十分钟，太阳倾斜的角度不够明显的时候，黄泉苏醒过来，熟门熟路的透过手机给一个人打了过去。
“银血……”沙哑的嗓子，空白的脑海，黄泉把手机贴在耳际。
嘟声之后，电话接通，里面传来一声成熟的男性嗓音。
“喂？请问是哪位？”
“……”
黄泉动动僵硬的嘴角，短暂的时间变的漫长，不知何时耳边传出的声音变了，他低头一看，却发现拇指按在了结束通话的按键上。
“哈！”
象征意义着笑容的词，黄泉却仅仅是吐出胸中那口紧张的空气。
合上的眼再度睁开，黄泉灵活的抓着袋子冲向一处隐蔽的地方，从深蓝色布袋中找出一罐针剂扎入手臂，罗睺清楚看到苍白能够透出下方血管的瘦弱手腕上有着密密麻麻的一排针眼。
黄泉深吸口气，感受体内撕裂的疼，冷汗不停的从额头上流下来，发挥作用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但在忍受痛苦的人眼中却无比漫长。
他忍不住贴在岩石上感受粗糙表面的冷意，又或者会蜷缩着身体，用深呼吸来抵挡疼痛，索性他经历的已经很多了，不会再难过的发出尖叫嘶吼。
一个小时过去，黄泉肌肉颤抖，但这具没什么作用的身体却获得正常人锻炼十年后才有的行动力，心中一动，掌心冒出鲜红火焰。
黄泉低低笑了，邪魅非常。
他低头看看身体，仿佛掉进水里的大量汗液湿透了衣衫，并且使他特别口渴，但是不能喝掉袋子里的水，因为那是最后才能使用的救命物品。
他的目光幽幽飘远，这处空旷地域的一角已经发起战争的开始号。
轰隆！
爆炸的响声，黄泉寻着声音的方向跑去，他的灵魂深处拥有力量，其他被放逐到这里的人也是一样。
拥有异样力量的怪物之间产生的厮杀，被人为的聚集到一起。
他们不需要思考，只需要打倒敌人，给围观的观众带来惊喜，哪怕他们的欢呼，厮杀的人听不见。
黄泉奔走在森林间的速度无疑是极快的，但是对方比他更狡猾的隐蔽起来，他到达现场的时候，只有一具残破的尸体，食物和水，保存关键物品的袋子都不见了。
蓝色眸光低沉下来，随后他快速闪开身体，高抬大腿，反身狠狠踢了过去，偷袭上来的人被他精准的攻击到头部，旋转着身体飞到一边。
黄泉没有贸然前进，趴到在地上的人颤颤的爬起来，干呕了一阵，不动了。
“啧！”黄泉踢了旁边的一块石头到那个男人身上，但好似真的失去意识般完全没有动静，他试图缓慢靠近，从男人怀里拿走更多的食物和水，直到他靠近男人的距离只剩下半径一米的时候，罗睺突然喊道：“小心！”
他忘了黄泉听不到他的声音，再一次爆发的轰鸣声比之前那次要大很多，罗睺眼睁睁看到从土地下卷起的爆炸吞噬了黄泉的身体，暗色嘴唇抖动，想要说什么，但是声音传递不过去……
爆炸过后的一阵寂静，万物的声音都开始消失的时候。
“咳咳！”有咳嗽声从地下传来。
罗睺皱眉扫视四周，确定声音来源，就看见黄泉费力的从堆积的爆炸尘土中爬了出来，白色的衣物彻底看不出本来的整洁，长发纠结到一起，一脸黑灰。
推开压在身上的石块，把尸体踹到一边，他用力拽拽才把那个男人怀里的蓝色布袋拉出来，黄泉又狠狠咳嗽了两声，才有重见天日的轻松感。
黄泉在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立刻判断出他使用的是爆炸能力，并且他的裤脚衣服都有爆炸产生的颜色，但是他的身体却全然无恙，接下来发展更是使他算准男人能力的范围。
在死亡一线的那刻，黄泉扑到男人身上，火系异能顷刻间烧穿了他的喉咙，他用他的尸体当盾牌，挡住这极为危险的爆炸，所幸他也拥有了好运，他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再一次凭借经验，杀死了对手。
黄泉不知道什么是暴风眼，也不清楚爆炸物会产生的硝烟反应，他如同每一次战斗的时候，凭借经验判断对手，然后选取最安全稳妥有效的攻击方式。
他不识字，不懂科学，更不会物理方面的作业，但是他拥有比普通人一辈子还多的生死瞬间。
在那刻，他能学到比很多人多的多的东西。
黄泉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攥着三个袋子摇摇晃晃的走进密林，他的脚骨受了伤，必须找到一处易守难攻的地方休息，而他身后的罗睺却仿佛变成了真正的游魂。
接下来的几天，黄泉食用少量的水和树叶过活，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会从布袋里找出食物，偶尔啃两口就放到一边，袋子里的东西都有医护的药物，他找出治疗伤口的，熟练的把脚腕绑好。
这样的战斗没有固定时间，所以东西必须谨慎使用，黄泉按照往日习惯靠在山石上享受阳光，他现在的位置四周都有高耸的树木，完全遮蔽了他的存在，而且上风也是很好的观察地点，有人靠近的话，他能轻易察觉。
“还有多少人？”黄泉在内心默默计算着最近发现的尸体，却发现这次的人数比想象中大的多。
‘黄泉。’
罗睺飘到他身侧，想要再度碰碰这个白色青年，但是那双陌生警惕的眼睛使他放下手掌。
撇嘴，黄泉不知道这个游魂还要跟到什么时候，但是他也没发现身体有不对的地方，所以干脆把他当不存在。
而接下来的生存越发困难，生死间的竞技越来越多，黄泉更是理所当然的把罗睺遗忘了，背后传来的目光不痛不痒，使他越发专注的投入到战场之中。
可黄泉却不知道，他的一切都记载在罗睺眼里，青年鼓起瘦削的肩胛骨奔跑在森林之中，伤势未愈就锁住敌人的喉咙狠狠扼死他们，燃烧的火焰渲染大片森林天空，他会在攻击失败的时候用牙齿咬碎敌人的手骨，趁机把小刀插入敌人心脏。
仿佛在与死神狂奔的黄泉，散发着异常夺目的光彩，但罗睺知道，这样异样的生命力其实……是在燃烧出最后的热度。
而在针剂失效的那天，黄泉骤然顿住的脚步和瞬间抖动的身躯就是在证实罗睺的想法。
黄泉大口喘息的把无力的身体挪到巨木一侧，这里是森林的中心，拥有古老生命的树木上盘踞着一条青色巨蟒，没人发现它的存在，漫长的时间，它已经拥有了智慧。
没有眼皮的青色兽瞳落在罗睺身上，野性直觉告诉它，这个存在非常危险。
黄泉没有力量再去察觉周围的危险，这些日子的急速消耗使他的身体比干枯的树木还脆弱，苦笑一下，他的目光迎着广阔无比的天空，视线开始模糊。
不知是不是人临死了，心也平静了，他缓缓摸出那个钢琴黑的手机，使用最后的力量摔了出去，粉碎的屏幕和肢体分离的机身，让他满足的笑出声。
“咳咳。”
黄泉咳嗽了几下，才从那种解脱般的感觉里回过神，无意识的把头转向罗睺身上，他的眼睛失去光彩，罗睺知道，这是失明的症状。
“到最后……我快死了也不愿意说句话吗？”
黄泉像是第一次见到罗睺时那样，自言自语了一句话，得不到回应也没关系，他自顾自的疑惑道：“我认识你吗？”
不再是你是谁，而是我认识你吗？
他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的不对，就已经失去意识到的机会。
罗睺静静来到黄泉身前，单膝跪下，即使知道他的动作毫无意义，还是把手掌覆盖在黄泉睁大的眼睛上，轻轻合上他的眼皮。
世界上的某处，血缘相连的两个人分别在此时看向天空。
苍月银血抿了抿唇，看向手机的眼神游移不定，他身边的人说道：“那个每年都有的骚扰电话又来了？”
银血默默点头，收起手机，准备下班回家，但他怎么都不觉得那是骚扰电话。
幽溟正是高三的时候，但是看着怎么背也背不完的题，突然鼻子一酸，忍不住哭了出来，边哭边对着嫇娘辩解，他没那么爱哭，只是不由自主，眼睛酸的止不住……
罗睺放下手，本不应该闭上的双眼此时静静合上，好似老天的奇迹终于发生了一样。也在这时，罗睺身体崩散，金色的躯体变成金沙碎片从时空的漩涡回归本来该在的地方。
天都城内，罗睺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君曼睩充满担心的脸庞，他揉揉额头，坐起身，四处看看，却没发现那个人的身影，问道：“黄泉呢？”
“怎么？刚醒就想我了？”话音落，耳边就传来透出别扭笑意的声音。
风声响起，房门被猛的推开，白光从屋外射出，银红战袍，背负长枪，高高竖起的银发稍显凌乱的披散在背后，红箍挡住额头，神情骄傲张扬，双眼生机勃勃。
罗睺见状，情不自禁的笑了。
“黄泉。”
（完结）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