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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thaka 2018-09-23 15:16

【论坛活动/罗喉中心无cp】掩星 4F更新

思来想去还是抛砖引玉一下(。

私设成山,凤翔为罗喉义子设定注意;
非常雷,非常ooc,已经失去了拯救价值,各种意义上是呐喊与咆哮的集合体:武君我好中意你啊!!!!!!!


****增补一下特别鸣谢对象荒诞不鲸太太,没有她陪我一起整理剧情不会有这个各方面都十分缺德的故事。部分缺德情节取材于她的脑洞,出现相关情节时会予以标注

如有不适请立即点x逃生(。)


如果一切皆可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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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君……武君罗喉!若您真能听到呼唤,为何还不现身拯救我们呢?”
  有人自火焰中拼命伸出手。他的指甲劈裂翻起,嵌着血块与污泥;眼前这具行将寿终的躯壳,正用尽全力朝耸立在祭坛的那尊泥塑木偶足底攀缘而去。
  火焰自穹顶沿幔帐落下,缓缓舔食脸庞布满凿痕的武神塑像。那该是一张英俊的脸孔,纵然周身金片被刮走,宝石制成的双目被剜去,本应持刀的左手也被鲁莽折断,徒留粗糙的断面,残存的面部线条却相当柔和。身披金甲却低眉垂眼,这尊武神原本的模样确实无比俊美。
  “——武君啊!”
  火光映在空空的眼眶,神像兀自凝视恸哭的将死者。一如自雕刀下获得形体的伊始,“他”的神情始终慈悲安宁。
  ***
  进入五河之地将近一旬,全军上下的食水却渐渐短缺起来。
  此地气候温和,土壤松软,又有五道大河在此汇聚,河道两岸密密地生着果树,一向是东武林中人口耳相传的丰饶乐土。大军历经跋涉,终至此处,论理再不该受饥渴之苦,怎奈时势与往日大不相同,遥不可及的东武林,此刻更似众人心中的梦想之地。
  “怎么样?”
  坐在岸边的天舞神司啧啧道,“勉勉强强。”
  “勉勉强强?”
  “意思是,在下这副微末贱躯还能勉强活着不被毒死,凤翔小公子。”
  一旁身着褐衣的少年蹙起眉头,“这么说,这条河也不行。”
  天舞神司直起身,他的嘴唇泛着一层薄薄的青色,显是余毒未消,“倒也不是。此地去西武林中心甚远,受邪天御武毒素波及程度有限,毒性稀薄,只要稍加处理,便不会对人体有太大妨害,总的来说不算坏事。”
  “还有许多将士身上带着瘴气傀儡留下的毒伤。”凤翔沉声道,“这样的水可否拿来洗伤口,可否拿来煎药?若要经过处理才能使用,在处理过程中要耗去多少材料与时间,最后又有多少能饮能用——你竟说这不是坏事,神司。”
  “‘稍加处理’。”
  天舞神司运起功体,唇上的毒色瞬间便褪去了。他用竹筒舀起一管河水,在日光下晃了晃,凝视水中上下起伏的灰尘与浮沫,耐着性子道:“少年人,这是大人该头痛的事,不要思虑过甚。高兴点,你得笑着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义父;之前也有阵子没说上话了,眼下正是天赐良机,千万要好好叙过天伦再回营地烦我。”
  “记好了,”天舞神司转过身,对凤翔点着自己的脸颊,“要笑。年纪轻轻就拉长个脸,算什么事。”

  “天舞神司一天到晚净是笑,”营地中的老医师从凤翔手中接过竹筒,虎着脸道,“此人委实太过轻浮。”
  为这一言,凤翔心中不由暗暗将其人引为知音,不过,自己到底师从天舞神司,这位医师当着弟子数落师父的行为决称不上体面,故而打定主意不加多言,任凭对方往竹筒内取来的河水中投入药草加以实验。
  “如何?”过了一刻,凤翔出声道,“毒性解了吗?”
  老医师在试毒的银刀上滴下掺了解毒草药的河水,眉头却不曾松开片刻,“没有。”
  “家师曾提及,水中之毒稀薄,只需稍加处理便可化解。”凤翔道,“是否还有其他易得的草药不曾试过?”
  “能拿来的草药都已试过。”老医师切齿道,“与其在此纠缠老朽,倒不如问问尊师该怎样做。他不曾提过该如何‘稍加处理’吗?”
  天舞神司在凤翔问出答案前便将他撵开了,于是他便摇了摇头。
  老医师将银刀拨到一边,“你也机灵,知道把天舞神司的消息报给武君前得稍稍查验一番,如果莽莽撞撞将消息递上去,武君空欢喜一场不说,难说不会误了大事。天舞神司此人行事实在太过不妥,真不知这个跳大神的要赖到几时。”一说起神神叨叨的那名巫觋,老医师难免又动气,凤翔不愿再拖延,便拿过空了一半的竹筒,郑重道:“对河水的事还请守口如瓶。”
  老医师拈了拈胡须,转过身继续忙着侍弄手头的草药:“这是自然。”
  天舞神司确实不算是个合格的师父。减去一半的河水在凤翔腰侧的竹筒内来回晃动。但其人确实与武君罗喉私交甚密,若扣下河水一事不谈,必会为其所察,且不说天舞神司本人的想法,单论武君对此将如何解读——自然,想必是十分失望的。他不能叫武君难过。
  他来到武君的营帐。在无数竖起的帐篷中,它的出众之处仅仅是略大一些,既无彩带装点,更无香气飘拂,若大胆揭开门帘,便可发现内中陈设也乏善可陈。凤翔能认出这是武君的住处,主要得益于在门前自愿守卫的那位身材粗壮的亲卫。他停下脚步,对对方微微颔首。
  “虚蟜。”他的目光落在门帘缝隙,一面在心中描摹营帐主人伏案研读奏报的情状,“武君可在?”
  嘴角豁着獠牙的亲卫一字一顿道:“武君、外出。”
  这名兵士容貌异于常人,天舞神司私下提及,此人大约带有兽族血统,要学习人类的语言并不容易,但眼下一应一对,吐字虽慢,发音却清晰,内容也无疏漏,显是花了大力气悉心教导的结果。
  凤翔稍稍有些失望,面上却不动声色,“武君可曾提及前往何处?”
  “武君、巡查。”
  “去哪巡查?”不待半兽兵士敲着头想出回答,凤翔又道,“是左中右哪一路大军麾下?”
  武君罗喉极为爱惜麾下一兵一卒性命,常去帐下直接察看伤兵。他也不是个能闲在帐中看文书奏报的领袖。能见到武君,军士们自然极为高兴,有他在身边,便能暂时忘却邪天御武带来的恐惧与痛苦。武君便是这样的人。
  凤翔微微摇头,这固然很好,只是却为此刻寻找武君添了些麻烦。
  “我自己去找,”他像来时一样收起下巴对虚蟜颔首,“这阵子有劳你照顾义父了,虚蟜。”
  他在营帐一路穿行,仍在斟酌该如何对罗喉转述天舞神司特别的“好消息”,委婉地表达自己的忧虑,又不致过分冒犯师长威严。
  他一路叹息一路走,渐渐便走出营帐外围。
  五河之地少见邪天御武所控瘴气傀儡,是以他踱步离开营帐时,巡逻的兵士不曾加以阻拦。
  武君不在任何一路军中,必是外出了。纵然河流与土壤渗着毒素,此地的空气却实实在在倍加清爽,林中更时闻鸟语啁啾,足可证明此地尚存生机。眼下这片受染乐土之上,纵然不饮不食,能在树荫下歇息片刻也是幸事,或许这便是武君罗喉离开的缘由。一路护送军士与难民来到此地,对他恐怕也是不小的负担。大军自西武林中心出发,出发时仅百余人,到达此地时已至数千人,中途不断有新的部落加入,都是些饱受邪天御武之苦的部族,他们将希望寄在武君罗喉肩头,似乎在此一柄刀、一个人身上,便隐藏着此刻与未来。
  凤翔拨开一绺垂落的柳条,细碎的人声自远处传来。或许是别的部落,追随着武君的足迹,或仅凭对乐土的热望,挣扎穿过瘴气与泥沼,最终得践此地。若他们最终也加入武君罗喉的队伍,兵士增员自不必说,与此同时要保护的难民随之增加,本已紧缺的食水如何分配,总是叫人头痛。
  只言片语刮过耳际,大多随风散去了。他不曾了解这个部落的语言,但唯有一个词语,无需沟通也能通晓:“罗喉”、“拉护”,诸如此类,只需一听便会理解。
  ——是武君的名姓。
  人们不能停止谈论他。这是理所当然的。他是叫邪天御武心惊胆战的大英雄,凭一人一刀便斩断恶神座下骁勇的百足傀儡,无人不以称颂他的名字为荣。
  凤翔按住腰间的银刀。在草木清芳之外,他的鼻端浮动一缕熟悉的恶臭。
  不该如此!他压低身子靠近同样在树荫下休憩的群氓,这个部族多是流浪艺人,不论老少男女皆能歌善舞,眼下正有位老人正扶着西塔琴为一个小姑娘的歌唱伴奏,音乐足以掩去瘴气傀儡行动惯常伴随的沙沙声,对他们来说可算是大大不妙了。这头瘴气傀儡想必一路尾随这个部落至此,只待时机成熟,便要处决这批胆敢离开邪天御武划定驻地的游民。这一路上本有太多机会足以叫它这么做,凤翔暗忖,只是这个部族的头人运势不坏,恰好与武君罗喉走了同一条路,区区一头瘴气傀儡,自然不在话下。
  话反过来说,于武君而言,这个部族的投靠却是不折不扣的坏事。
  这头瘴气傀儡已发现武君的栖身之所,若容它折返回禀邪天御武,这名恶神必会派出傀儡大军猛攻,武君部属上下大都身心俱疲,恐怕难以支应。唯一的选择便是不动声色在此解决这个玩意儿。
  何处?凤翔握紧天舞神司施以法术的银刀。何时?瘴气傀儡乃恶神造物,即便意在刺探,也难抗大量新鲜血肉近在眼前的诱惑。它不能停止杀戮,这同样是邪天御武的意图。
  就在傀儡冲出草丛对歌唱的女童伸出镰臂的瞬间,凤翔一跃而起。天舞神司教他辨认过瘴气傀儡的活动枢纽,只要一击破坏,那东西便不能再动弹,自然,也不会放出瘴气,是最好的法子。他的眼神只在那名女童身上停留一瞬,救与不救的选项流沙般崩散在恐惧与怒火中。你胆敢来此。他左手结起法印,右手高举银刀。来此刺探、来此示威。
  有人比他更快。
  镰臂重击在铠甲上,发出叫人牙酸的声响。凤翔费力扭过头,瞥见浓烈灿烂的金色,混着几绺滴血似的赤红,披散在风中。
  刀。刀在右手。他已将左手用在那名女童身上了。那名女童紧紧贴在他的胸口,定然毫发无损。她的额头与他的心口贴得极近。
  傀儡猛地伸长六条镰臂,旋即轰然倒下。操控行动的中枢既被刀风碾碎,此刻瘫倒在地,与从前饮恨的无数“同胞”一般颓唐。
  凤翔微微睁大眼睛。身披金甲的青年男子缓步走来,朝他伸出手。他舔舔干裂的唇角,被年长者一拉便站起身。
  “许久不见,凤翔。”武君罗喉弯下腰,轻轻抹去溅在他眼下的污秽。他抬头望进石榴色的双眼,试图在其中寻找自己的影子。“做得很好。”
  他将喉头的颤抖吞掉,紧紧抓住罗喉温暖的手指。


大概是,TBC(。

kathaka 2018-09-24 03:11
  瘴气傀儡肢端最后的抽搐消失后,散开的游民终于鼓起勇气围了上来。他们被傀儡驱来赶去,真正见到罗喉却还是头一次。见受傀儡攻击的三人安然无恙,俱欣悦欢呼,他们彼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合起双掌,高举过顶,围着金甲武士深深一福。
  罗喉神色微动,若非怀中的女童仍攀着肩甲不放,此刻必已双手扶起头人。不待犹豫几分,右手长刀铿然落地,罗喉稳稳托住头人的胳膊,示意他们不必多礼,“一路辛苦了。”
  头人与部族们这才挺直腰板。肤色黝黑的艺人们默不作声望向罗喉,他们虽不敢越过头人对武君直接说话,投向罗喉的视线无不透出热切,在不只一人含糊抖落“斯伐帕努”这个名字后,凤翔微微皱起前额。
  “武君,身体无碍吗?”
  将女童送还双亲臂弯,又吩咐巡逻的卫兵将人送往部族聚居的大帐,罗喉似乎无意中止原定的散步,并未一同进入营帐。凤翔亦步亦趋跟随在后,天舞神司既有言在先,他便不急着提河水的事。
  “无事。”罗喉将长刀换回左手,“你可有受伤?”
  “原本是难逃皮肉伤,不过——”凤翔转头笑道,“武君身法太快,出手又准,只要不临阵发呆,要受些什么伤也非易事。”
  罗喉道:“没事就好。最近都在学些什么?”
  “最近在帮着缝伤口。”凤翔笑道,“不过神司还是老样子,想起来就教一点,想不起来就叫人挖草皮。”
  罗喉往他腰间一瞥,扬眉便道:“又用这类差事打发你了。”
  凤翔下意识按住竹筒,河水不断撞向腰侧,他扬起头,对着罗喉故意重重叹了一声,“正是。”
  “唔。”罗喉莞尔,“这次要采些什么?”
  他解开右手护腕,将袖口松松挽起,凤翔心中转了无数念头,出口便道:“武君这是——要打下手?”
  “若天舞神司座下童儿执意亲力亲为,”罗喉慢条斯理,“吾亦无从阻拦。”
  “哪里!”凤翔一把按住罗喉袒露的手腕,见对方脸色深沉,立刻肃容道,“固所愿也!武君万万不可多虑。”
  罗喉瞥他一眼,眼中似有深意,凤翔迅速松开手,对罗喉折下身,“武君,这边走。”
  附近罕见高山,辨不出源头的溪流倒是不少。罗喉捡起边缘粗粝的蚌壳对着日光观察,凤翔正凝视指缝间细长的草叶,苦苦思索究竟哪一片才是天舞神司手札中记载的药草,不防被罗喉拍了拍肩后,一转头布囊里便多了几粒用汗巾包着的石头。
  “……武,武君?”
  罗喉甩掉手上的水珠,泰然道,留着玩。思索片刻,他又补充道,同其他孩子一道玩。又过片刻,小径没入卵石密布的河岸,宽阔的大河跃然眼前,罗喉在身后问他:“会打水漂吗?”
  凤翔的目光却先一步落在远处翻飞的衣袂上:素色不耐脏污,宽袍不利于行,唯一的好处便是好看。纵然放眼整个营帐,将部族内爱俏的年轻女子统统囊括进来,也只有一人能将这身绝不实用的轻软衣料堂而皇之穿上身四处行走。更可恶之处在于,此人甚至连自己洗衣缝补的功夫都省了。
  “哎呀,”对方原本正对河面念念有词,此刻转过身,对他们眯起眼笑道,“这不是威名远播的武君吗?——对了,还有我那机巧伶俐、心眼多如牛毛的弟子。我正念着你们呢,这便现身了,怎会如此巧合?”
  天舞神司捏着嗓子转过几个调,若他的脖子生得再长一点,恐怕还能再转。凤翔几乎屏住呼吸,这并非巧合。天舞神司精于数算,常以藏匿行踪的方式露一手两手三手,正经寻仇的将官医师极少得以成事,要与其人巧合相逢并不容易,眼下之景,多是此人算得此着,在河边等待已久。费得如此心机,天舞神司所等绝非区区一名弟子,凤翔便道:“我去那边瞧瞧。”遂乖觉开溜。天舞神司未曾开口挽留,多少叫他有些煎熬:到最后也没能如其所愿,将河水的“喜事”说出。与罗喉一同散步的时辰如此短暂,时机悄悄逝去,他不知如何开口,只好期许武君自有定夺。
  “心眼太多,”天舞神司目送凤翔远去,出口便是埋怨,“与你儿时半点不像,养起来着实麻烦。”
  罗喉在河岸坐下,觑准位置,将未送出手的蚌片猛地一掷,蚌片在河面轻盈擦过,“我可不记得被什么人养过。你连鱼都捞不起几条,失足滑进河底,若我当时不在,此刻的‘银河渡星’只怕早已改名‘黄泉渡星’。”
  天舞神司哀叹一声,在罗喉身旁落座,“唉,你也不复从前可爱。”他拨着手腕上的绳结,“好歹你我之间也算有赠名之缘呢,武君、罗喉。再算一算,我也是你的开蒙恩师,眼下还在帮着拉扯半大孩子,难道你不该对我更客气些?”
  “若无赠名之缘,我便不会容忍这样一个累赘跟着四处跑。说到孩子,靠半大孩子拉扯才不至饿死,如今更能摆着体面优渥的师父架子,你真敢提,天舞神司。”
  “唉,唉!”天舞神司抱臂感叹,“把那还会指着银河问我从哪一颗星来的小罗喉还来。”
  罗喉侧过脸,对天舞神司抛下无情考语,“时光从不倒流。”
  天舞神司一面道是,一面拾起石子,一同投入河中。他的技巧不比罗喉,石头很快便沉了下去,他立刻转头盯着罗喉唇角,试图找出可疑的一丝笑纹,然而什么都没找见,武君罗喉淡然投来一瞥,接着便回望宽宽的河面。
  “……对了,”天舞神司道,“袖子撩起来我瞧瞧。”
  罗喉无言,天舞神司捏着眼角提示,“瘴气。”
  “没有伤口。”罗喉道,“即便有也无碍。”
  “身负邪元固然了不得,”天舞神司在罗喉肩头旧伤处轻轻一拍,将罗喉的袖子向上推,“到底是肉体凡胎。先让我瞧过再说。”
  “……”
  “确实没有,”天舞神司将罗喉的右腕翻来复去看了几遍,确定一寸伤口都没留下,遂满意颔首,“要不拿水擦擦,你看,撩都撩了?”
  “又要做什么实验。”
  “身负邪元的凡人可没几个,武君平日忙于公务,”天舞神司从腰间抽出竹筒,揭开盖头,“不好白白浪费眼前的机会。”
  罗喉捏住话脚,“天舞神司,如你所述,我仍是肉体凡胎。”
  “不会疼的,”天舞神司对他飞快眨一下眼,“擦擦洗洗而已。”
  罗喉一面摇头,一面放任天舞神司自河中舀取一筒清水,待那貌不惊人的竹筒对准罗喉手腕倾斜过来,只听平地间陡然一声怒喝,二人未及反应,但见竹筒跌落,内中清水泼洒开来,沿着卵石缝隙淌入河内。
  “……不可!”凤翔猛冲过来,他一面喘息,一面攥紧天舞神司手腕,“武君,不可!这水有毒!”
  天舞神司掩住嘴唇,罗喉拍拍少年肩膀,缓缓重复,“水中有毒?”
  “正是。”凤翔无暇去看天舞神司的神情,坚定道,“此地河流俱受邪天御武毒素浸染,寻常草药难以根除,还请武君慎之——也请神司万万慎重!”
  他说得又快又急,竟打起嗝来。“不急,不急。”有人一面拍着背一面送上水囊,“且喝些水,压压惊。”
  凤翔不疑有他,一接过便昂首痛饮起来。
  “怎么样,”天舞神司含笑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中毒了吗?”
  凤翔一噎,抬手便往喉口抠。
  “哎哎哎,做什么,水里没毒!”
  凤翔甩开天舞神司的手,一脸狐疑地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又问罗喉:“武君,我看起来怎么样?”得到一句肯定的“你无碍”后才真正松了口气。
  天舞神司一脸宽慰,“好啦,何必这样如临大敌,我一早说了,此水稍加处理便可饮用,不想我的弟子竟半个字不信。”
  罗喉不冷不热道:“对你的话不够相信才是好事。”
  凤翔喃喃道:“怎会如此……是如何办到的。分明没有一种常见药草能解才是……”
  天舞神司微微一顿,他瞥了罗喉一眼,见后者脸庞浮现一丝忧色,也不再多言,揽过少年的肩头便将人往另一个方向带:“天伦叙得差不多,也是时候回去了,帐里还有不少药草等分拣,我帐里的人手总是不够,这是何故?下回议事我要提一提此事,武君千万心里要有个数……”
  两人相携离去后,罗喉在原地又待了半晌,他摸着粗糙的蚌片,终究难免叹了口气。



大概还是个TBC(。

kathaka 2018-09-24 23:27
  “将军,这里也要打、打二十个绳结。”
  “二十个?这么多?”
  “这,神、神司是、是这么吩咐的,我们听说,他、他的话……”
  “——仲将军。”
  披铁甲的汉子左右四顾,一觑见身旁的少年便立刻丢开手里的活计。“唷,这不是凤翔吗?”他与武君罗喉正是八拜之交,按年纪排行第二,凤翔刚被罗喉认为义子的时候,与几位义弟都见过礼。仲将军朝他挤挤眼睛,“来啦,天舞神司的高徒。”
  凤翔微微一笑,朝这位心眼不坏的叔叔拱手行礼,又凑近端详一番,道:“这是禁制?”
  结结巴巴的年轻兵士连连点头,“是、是的。神、神司说,设过禁制,好防瘴、瘴——”
  “瘴气傀儡。”凤翔替他说完,不由蹙起眉。设阵阻挡傀儡本不算错,只是光在近旁设置粗糙禁制,并不能真正解决傀儡自远处窥伺的根源,天舞神司不似如此无谋之人。他蹲下身,将简单的绳结捏起,仔细观察,“神司不曾吩咐过别的阵法?”
  “不、不曾。”
  凤翔吐出一口气。仲将军拍拍他的肩,“怎么,神司高徒,有什么想法?”
  “将军可别取笑我了。”凤翔松开绳结,换过话题,“武君不曾过问此事吗?”
  “大哥的过问嘛,就是把人弄到这里照天舞神司的话做事。”仲将军摊开双手,“我倒不是嫌什么,毕竟大哥说的话后来证明总是对的,只是这……”
  他挠挠头,道:“我还是觉着这玩意没什么必要,大哥说,一般的傀儡跟不到这么远来。”见凤翔弯下腰解开绳结重新系过,又小声嘀咕一句,咱也不擅长这个。
  结结巴巴的士兵提醒他:“前、前两日,武、武君才杀了一匹,拖、拖进神司帐、帐里去了。”
  “那东西一路上叫咱们杀了不少,要成群结队跟来是不能了,”仲将军抱起手臂,“再者,来了就杀嘛,兄弟们也不是吃素的,要打趴这玩意儿也不难。多抽些新兵巡逻几回比这个顶用。”
  “这便好了。”凤翔替仲将军理过阵法,起身道,“这点禁制能稍稍挡去一些污秽。诸位确实勇武非凡,不过,若是不慎叫伤口染上晦气也是麻烦。”
  “说、说得是。”那兵士插进话头,“武、武君定然也、也是这么想的。”
  仲将军一拍他的脑袋,又胡乱揉搓一番,“你又知道了。”
  那兵士嘿嘿笑起来,“武、武君前些日子还说我机灵咧,要、要我多多照看将、将军你。”
  “——大哥嘴里就没说过谁不好,看把你美的!”仲将军转过头,见凤翔侧过脸,正望着远处云集的艺人出神,便道:“看看?”
  凤翔斟酌片刻,不停拨弄手上的布囊,他原是被天舞神司支出来采药的,仲将军眼皮一跳,立时道:“看看!反正神司也不是离了你就瘫了嘛。”
  他像天舞神司一般自顾自推着凤翔往艺人那走,“这批新来的蛮会来事,才一会功夫就把大哥的事编成戏演起来了。”
  仲将军仗着体格高大,徒手拨开人群,走到近处才发觉人群中央自觉空出一块,中央留给头顶彩色面具的艺人:一面是腰间缠着粗绳的三人凑成的百足傀儡,另一面,则是个挽着发辫的高个子青年人,脸上覆着面具,一身英姿勃勃,约略也能看出是什么角色。他与那百足傀儡彼此对峙,一面绕着场地行走,一面便舞了个漂亮刀花出来,纵然手中提着一柄木刀,也很有几分慑人威势。此人一身刀骨,绝非常人。
  凤翔扯了扯仲将军袖子,悄声道:“那名扮演武君的艺人,是什么来头?”
  仲将军拧起眉头。
  “大哥麾下的奇人异士是不少,这个么……”
  那名扮演罗喉的艺人似是不惯木刀,打起来有几分束手缚脚,有几次遭了百足傀儡的作弄,险些绊了一跤,总算举起木刀,用刀柄轻轻一敲“百足傀儡”为首的那名头上的面具,含糊道:“行了吗?”说话者是名内力精纯的青年男子。
  围成一圈的艺人们哄笑起来,纷纷道:“这可不成,武君当日可是一刀将那傀儡粉身碎骨,这样软软地来一下,是给傀儡挠痒哪?”
  “……”顶着罗喉名头的艺人苦闷道,“难道真要把你们大卸八块……”
  “咳,那自然不用啦。要用刀气!用刀气把绳子崩断便是!”
  那还拿刀做什么。那男子一面咕哝,一面弹指挥出无形刀气,“傀儡”们腰间的粗绳立时断成数截,落在地上。观者有志一同鼓起掌来,凤翔眼见几名艺人脱下面具,有一位年长的走上前,在刚刚拿下面具的刀客臂上轻轻一捶:
  “你这样可不成呀,醉饮黄龙。还得再练。”
  醉饮黄龙拨浪鼓似地连连摇头:“不了不了,我看还是让罗兄亲自……”
  “是了,”仲将军在凤翔肩上猛地一拍,“这个是前些日子跟这批人一道被大哥捡回来的那个,醉饮黄龙嘛!”
  撇开脸上挥之不去的奇异忧郁,醉饮黄龙算是个气质潇洒的俊朗青年。凤翔只凝视片刻,便又转开视线。
  “这小子功夫不差,大哥同他还挺投契的。”仲将军小声嘀咕,难怪要找上他演这出戏。
  什么戏非得找上精通武艺的刀客?仲将军揉着后脑,答道:“神司没跟你说?这儿马上要起一座武君祠了。到时可不得吹吹打打,演几场戏,热闹热闹什么的。”
  “……”凤翔道,“这个时候?”
  “是啊,”仲将军平淡道,“就这时候。”
  凤翔拧起眉又松开。
  私下崇奉武君罗喉的部族不在少数,然而如此大张旗鼓建庙供奉还是头一次。此前率领游民自西武林出走已引得邪天御武遣出无数傀儡纠缠,眼下若公开另立信仰,于自比日月的恶神邪天御武而言,恐怕是过分难堪的迎面一击。若因此当真引动邪天御武的杀机,对当下的部众而言——但武君罗喉既然不曾置喙天舞神司的安排,这一决断便是武君本人的意志。
  凤翔动了动嘴唇,“要为武君造像吗?”
  一旁的艺人闻言转过头来,插口道:“当然哪,眼下才选了石料,还没动工哩。”

  “非如此不可吗?”
  天舞神司张开双臂,对着河流念念有词。他对罗喉质问充耳不闻,在河岸绷着足尖来回蹦跳,一面结印一面呼喝,罗喉支着头看他耍弄完整套,呼出一口长气,又重复了一遍。“非如此不可吗?”
  天舞神司大跳一通,眼下正热得厉害,捏着领子不住扇风,“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我以为你每日前来,”罗喉伸手比划,“如此,袚禊一番,便足够了。”
  “这如何能够?”天舞神司没好声气,“单就‘每日前来’一条便叫我累得够呛。”
  “你平日活动太少。”罗喉无情指摘道,“动一动于身体有益。”
  天舞神司扶着胸口,一脸虚弱,“武君明鉴,我有伤在身,本不宜多动……”
  “神司何必如此谦逊。前些日子夜半躲着送荷包的姑娘,从东跑到西,可称健步如飞。”
  天舞神司正色道:“事关清白,不可不慎。”
  “你何来清白。”
  “……”天舞神司生硬地换回话题,“总而言之,此事非成不可。”
  罗喉无奈道:“我仍觉不妥。”
  “何来不妥?”天舞神司道,“得民心所向何等不易,你该高兴才是,那可是多少人求不来的强盛愿力。哪怕邪天御武,不也硬要按着人头喊他‘天神’吗?”
  “我不愿效法邪天御武。”罗喉道,“不过一介凡夫,怎堪神明之名?太胡闹了。”
  天舞神司道:“好。我们来数数天神都该干些什么。保佑丰收?抵挡洪水?”
  罗喉道:“凡有所求,必有所应。”
  “是了。”天舞神司合掌笑道,“正是如此。‘有求必应’,眼下你正是这样的角色。你是所有人的希望。邪天御武唯一的敌手,恶神注定在你手头饮败。——忘了吗?”
  “正是这点,”罗喉缓缓道,“我无法确保。”
  他垂下眼,不住摩挲手边卵石。“世上岂有必胜无疑之战?我不信有此事。眼下安宁,不过是自邪天御武眼皮底下一路逃亡所得片刻喘息,这如何算得胜利?对上邪天御武,我既不曾胜利,又如何确保将来。”
  天舞神司站起身,一把按住罗喉头顶发冠。
  “这玩意儿怎样?”他说,“沉吗?”
  “……很沉。手拿开。”
  “这么沉,”天舞神司娓娓道,“怎么还不脱了扔掉?”
  罗喉沉默不语。
  “因为是义弟们,还有追随的部众们凑起来的,他们要你穿戴上去,”天舞神司温声道,“所以你也不愿脱下了。事到如今,可不能用‘无法确保’来抵赖,罗喉啊,你岂非始终在‘有求必应’?”
  他松开手,伸了伸胳膊,轻声道:“不过叫你受人称颂,便惊惧成那样,若往后还有更可怖之请,难不成还要哭着拒绝。”
  “……更可怖之请?”
  天舞神司转过身,促狭道:“好了,少费心机,众人称颂的愿力既是拿来净化此地土壤水源,便算不得坏事,你便受着罢。更何况,此事早已一锤定音,雕神像的石料还在我帐内,这到底是你第一座武君庙,我听闻部众们连庆贺的演出都备下了,莫非武君要拂逆他们一片好意?”
  罗喉不住捏着眼角:“好了。……此事就到此为止。随你的意吧。”
  天舞神司微微一笑,“定不辱命便是了。”

  凤翔拍去指尖粘着的草叶,在预定成为罗喉头颅的石材面部摩挲一番。受过武君恩泽的部落已零星制作过几尊神像,为便于众人自四面朝拜,塑像特意做成了八臂四首,是时下常见的做法。问起罗喉,他又总说无妨,由着他们去,反正他也不会膜拜自己的金身。落成时凤翔远远看过一眼,多出的头与臂膀姑且不论,那怒目圆睁、挥动斧头的尊容,实与罗喉本人相去甚远。他见过的神像便是如此了,看眼下预定的这尊神像才选定石料,便动起念头,要塑一尊最相似的出来。
  罗喉虽被坚执锐,所向披靡,本人的轮廓却相当柔和,是以神像的棱角若刚硬太过,反而不美。凤翔一面摸索,一面喃喃道:“要温柔,……更温柔些才好。”
  “噢,原来是‘温柔’。”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天舞神司在一旁拖了个垫子坐下,敲了敲烟斗,未燃尽的碎屑落在地上,散发寡淡的草木芳香。他们救下的部落对于调制安神香草别有一套,各类功效不同的草药献到武君罗喉面前,大半落进天舞神司手中。凤翔从那枚绣着金线的烟袋上挪开视线,“天舞神司有何指教?”他说,“您也更喜欢寻常的武神像?”
  “你说鼻梁也扁还有两撇胡子的那种?”披头散发的巫觋转了转烟斗,坚定道,“太丑。”
  凤翔一怔,接着摇了摇头,“说笑了。”他继续比划,试图确定五官的位置。
  “你觉得罗喉温柔,”一旁不务正业的天舞神司悠悠开口,“因为他是你的救命恩人?”
  “武君仁善,”天舞神司不甚客气的腔调令凤翔稍稍皱起眉,他用白色的泥土在该是嘴唇的部分做下记号,“应邪天御武之祸,却不曾以恩主之名自居。济世以为己任,解百姓于倒悬,不求报偿,此等襟怀,难道不足以称为温柔?”
  “有些过了,”天舞神司拿起搁在一边的小雕刀,放进掌心比了比,“你是他的义子,追随他的时日也不短,应当明白他只是不够聪明,想不起去为自己算计罢了。”
  凤翔转过头,信口胡扯的天舞神司一顿,望向对方的脸庞一派无辜。少年人生气了,他心不在焉地想,这可真是……好啊。
  “这便是‘温柔’。”凤翔从他手中抽出雕刀,微笑道,“神司若有要事在身,大可自便。”
  还没歇够的天舞神司拍着膝盖道:“这个不急。”他转转眼珠,说:“你喜欢‘像’的,是吗?”
  凤翔垂下眼,“不像还有什么意义。”
  “哎呀,意义还是很多的。镇守家宅啦,止小儿夜啼啦,诸如此类,还是很适合你们武君的嘛。好了,少年人,气性不要这么大,”天舞神司站起身,将默默捏紧雕刀的凤翔往旁边挤了挤,“这里大约没几个能教你怎么雕得‘像’的匠人,神像神像,有几个匠人真的见过神呢,会像才怪了——简而言之,对好心传道授业的前辈高人还请客气些,小公子。”
  “您看起来可不像懂手艺活的人。”凤翔狐疑道,看了看天舞神司那双不事生产的手,实在不太肯就此将雕刀让出。
  天舞神司倒也料准这个应对,他左右四顾,从一旁的碎石里捡起一块不那么大的,在凤翔眼前一比,“看好。”
  他捏着不太趁手的小刀,三两下便在石块上勾出一张熟悉的圆润脸庞。凤翔微微一怔,“这是……武君?”
  “当然,”天舞神司得意道,“是不是一模一样?”
  凤翔瞥了他一眼,“不过是以刀为笔作了一幅画,天舞神司该不会以为,这便能证明自己的能为。”
  “什么叫‘不过是’?别看这是个小件,舞刀弄枪的武者可做不到这步。”天舞神司头痛道,“唉,可恨君凤卿不在此地。罗喉怎会把你教得这样不讨人喜欢。”
  凤翔慢吞吞道:“哪里,我平日与武君相处的时候还不及与您在营地一道料理伤兵的时辰长呢,神司。”
  “……”天舞神司捏着眼角,“好了不要说了。我再雕个头总行吧?——那种摸得出五官起伏的,头。”
  彻底丢开小雕刀的少年人抄起双手,一派无动于衷,“看您喜欢。”

  天舞神司揉着手腕走进议事营帐,迎着众人谴责的目光在末席落座,“不必管我,诸位随意,随意就好。”
  罗喉的两位义弟对这副做派早已习惯,天舞神司左右四顾,仿佛才发现身旁还坐着一个活人,泰然自如地用胳膊捅了捅对方的肋骨,成功戳出一声近似漏气的古怪声响后小声问道:“讲到哪里了?”
  对方神情肃然,同样压低嗓子,“我也不知。”
  “……”
  天舞神司抬起头,迎着不知何时停下话头的罗喉,后者撑着额头,神色十分无奈。
  “我忙着料理伤兵,一直抽不开手。”天舞神司正色道,“还请武君原谅则个。”
  罗喉义弟之一忍不住开口:“分明是忙着戏弄小姑娘!前些天还有一个告状告到我帐里,说有一个穿白衣的轻飘飘的男人,对她又唱情歌又拿果酒,末了却不肯娶她——”
  “唉,不是这样的,说好了我教诗歌她送酒,分明是有来有往的束修,怎么就扯上婚姻大事了。”
  营中另一名将领应声道:“情诗岂是随随便便就能教的,神司自己立身不正便罢了,他手头还有一支两百人的游击军,若引得军心动摇人心溃散,我等如何继续统领义军?武君明鉴!”
  天舞神司扫过对方一眼,对对方所属行伍约略有数,举起双手无奈道:“……这可真正是,纯属误会呀。”
  “好了。”罗喉揉着眉心,“天舞神司不谙当地风俗,由此引出事端,便由他亲自赔礼致歉,说清缘由,再为那名姑娘另寻合适的婚配,此事便到此为止。”
  天舞神司抚掌而笑:“武君大才。”
  “不过,诚如诸位所言,神司行事出格也非一日,确实不宜领兵。”罗喉与天舞神司四目一对,缓缓道,“便将这两百人拆散,分别编入两位义弟麾下。”
  众人脸上神色各异,天舞神司转过头,问身旁那位似乎还是什么都瞧不明白的老兄,你叫什么来着?
  其人相貌出众,气度不凡,即便此刻不在罗喉帐中,也必定自有去处。他缓慢眨眨眼睛,似乎正吃力地辨认天舞神司的唇语。他说,吾乃醉饮黄龙。
  天舞神司的眼睛弯了弯。
  “所以,”议事终了,天舞神司仍赖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走,“之前都在议些什么?”
  罗喉提起壶晃了晃,对天舞神司抬起下巴,“先去烧水。”
  天舞神司立刻转头,热忱地拍着醉饮黄龙的胳膊,“有劳黄龙兄了。”
  “……”罗喉喉结上下动了动,沉声道,“醉饮黄龙,坐着别动。”
  被点名的青年挠了挠头,不知自己该起身还是老实坐着。罗喉横了摇着扇子悠哉悠哉的天舞神司一眼,道:“罢了。正事要紧。”


    
竟然还是TBC(。

kathaka 2018-09-26 02:34
  武君祠起得很快,分派到天舞神司手头的雕像连眉目都没有,祠庙整体便近竣工。内中布置则稍麻烦些,供奉武君的部族风俗各异,神像放置何处,面朝何方,以何物奉祀,奉祀仪礼如何安排,巫祝分成数派对陈设各执一词,几乎撩起袖子当场掐架——好在罗喉有言在先,由祭祀所起一应争端,皆交由天舞神司最终裁断。
  天舞神司的裁断便是统统否决重来。如此又叫原本争论不休的大巫有志一同将矛头对准这个“不通天地的游医”,扬言要斗法比试,天舞神司惯来游手好闲,如何肯应。好一番鸡飞狗跳过后,诸事总算安定下来,此时已至初秋。
  “照日子推算,君四公子也是时候该到此地汇合。”天舞神司靠在榻上悠哉游哉,“不知武君可有收到他的传书?”
  “凤卿不日便到。”罗喉飞身一击,足尖点上醉饮黄龙手腕,高声喝道:“留神!”醉饮黄龙身形急退,长刀刀势已至,他急抽佩刀格挡,一手又与罗喉猛击对掌,人未退几步,刀却脱手斜飞出去,轻轻落地。
  “醉饮黄龙,”罗喉将刀拾起,递还对方,“刀不开锋,是为何故?”
  后者握紧佩刀,借罗喉一提站起身,闻言笑道:“切磋而已,开锋就不必吧……”
  “战场之上,生死只在一瞬,”罗喉转动手腕,“没有第二次切磋的机会。”
  醉饮黄龙挠着脸,“话是没错,不过现在的对手毕竟是罗兄你嘛。”
  说话间二人各自收刀,此间是一处演武场,罗喉偶尔与军中部属切磋一二,点到为止,多以指点对方武学进益为要,如此自然谈不上有趣味。方才与醉饮黄龙小战一番,虽动不得真格,竟也出了一身薄汗,于武君而言,算是少有的酣畅淋漓。
  亲自搬了长榻前来观战的天舞神司朝两人挥挥手,插进话来,“黄龙兄,你这刀,能否借我一看?”
  “但看无妨。”醉饮黄龙将刀柄倒转送向天舞神司,后者伸长手臂,指尖弯起缓缓勾住刀柄轻轻拨画。刀主如遭雷击,即刻撤手。天舞神司抬高眉毛,似笑非笑瞥了一眼低下头不住揉鼻子的醉饮黄龙。趁天舞神司低头检视本该为刀刃的厚钝锋面,罗喉捏着醉饮黄龙胳膊无声无息将他拖到一边,两人迈着碎步迅速远离天舞神司榻边三尺开外,各自暗暗松了口气。
  只听天舞神司的声音悠悠响起:“黄龙兄,你这刀,是不愿开锋,还是不能开锋?——嗯?走这么远做什么?”
  罗喉若无其事拧了手巾递给醉饮黄龙,后者将手巾盖上前额用力一抹,闷声道:“我也不晓得,大概两者都有。”
  “何谓不愿,何谓不能?”
  “刀者有刀心,”天舞神司扫了眼醉饮黄龙,后者正紧张得不住搓起手指,又将视线挪向罗喉,“此刀正是黄龙兄的刀心,若他一心不愿伤人,则刀无其锋,不见血刃。”
  天舞神司沉吟片刻,又问醉饮黄龙:“黄龙兄,自有记忆以来,你可曾有真正开锋的时候?若有,你又是否记得究竟是怎样开锋的?”
  罗喉眉心微皱,醉饮黄龙揉揉后脑,率直作答:“极少。我也不太记得是怎么做的,听同行的艺人说,有几回路上遇着傀儡,我苦战不成险些出事,刀便自行开了锋……但我醒后却无此事记忆,刀也恢复成不曾开锋的模样。”
  天舞神司站起身,冷不丁将佩刀推回醉饮黄龙腰间刀鞘。
  “黄龙兄,何不试试醒着开一次锋?”他笑望醉饮黄龙,语含深意,“武君说得很是,毕竟——终有一日也要派上用场。”

  “说是这么说,”醉饮黄龙咕哝道,“一下就要醒着开锋,我也着实不知如何做起。真正是完全没头绪。”
  “醉饮黄龙,草绳。”
  醉饮黄龙从手中分出一绺拧好的草绳交给弯下腰的罗喉,后者略扫了一眼,便迅速打出两个式样繁复的漂亮结子,他将结绳系上木桩,织成一道坚固的禁制。醉饮黄龙端详一番,出声问道:“罗兄这一手,也师从天舞神司吗?”
  罗喉从喉间低笑一声:“算是。你知道天舞神司,他说话也颠三倒四,时常语焉不详,一半是哑谜,一半要自行摸索。这些阵法有不少是从前对上傀儡时用过的,对瘴气傀儡效果不坏,若来的是百足傀儡,多少也可阻拦片刻。——黄龙兄,铃铛。”
  “竟是这样。”醉饮黄龙从挂满铃铛的腰带上扯下一枚递给罗喉,又苦着脸道,“罗兄,我不太爱猜哑谜,天舞神司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为何非得醒着开锋不可?”
  罗喉屈指将铃铛顶在绳阵中央,又默诵片刻,铃铛便融入绳中,罗喉拨了拨铃铛,见铃铛无声,方微微颔首,转而对醉饮黄龙耐心答道:“这非哑谜,黄龙兄。”
  “你我虽避世于此,此地却非世外乐土,邪天御武正盘踞西海虎视眈眈,一柄无锋之刃纵能应对寻常傀儡,若与装上利刃的百足傀儡大军对上,只怕将吃亏不小。”
  醉饮黄龙在他身旁坐下,掏出水囊,“这世道是乱透了,不想杀戮也不成。——葡萄酒,我寻了好久才弄到一点,酸是酸了点,尝着倒是很醇,来不来?”
  “不了。黄龙兄自便。”罗喉抬头远眺,淡淡道,“我还需布完三里内的禁制。”
  “这么远?”
  罗喉应了一声,道:“四弟很快便到,此来一路,定然坎坷不少,既到此地,也该享些清净。”
  “你还有个弟弟?”醉饮黄龙来了兴致,“是不是天舞神司说的那个,君、君——”
  “是,说的是凤卿。他与仲季二位义弟一同与我结义,虽说年纪最小,倒是颇有气量,放眼军中,无人可及他沉稳能干。”罗喉手上动作不停,面露淡淡得色,“此次凤卿前往音鳄二族求取盟约,定然也能有所收获。”
  “原来如此,是义弟啊。”醉饮黄龙若有所思,道,“我……我应该,也有弟弟。”
  “哦?不曾见你提起。”罗喉转过身,自醉饮黄龙掌中取走一根草绳,“失散了吗?”
  醉饮黄龙顿了顿,叹道:“……我不记得了。”
  “他们长什么样,去了何方,我都不记得了。唯一勉强记在心底的,便是要找到他们,一同回故乡去。”他举起水囊痛饮一番,抹去唇角酒液,苦笑道,“我是个坏大哥。”
  罗喉蹲下身,细细在阵中填上铃铛。凡有所求,必有所应。不知何故,他竟又想起天舞神司那番胡言乱语,他缓缓摇头,甩脱无关思绪。
  “定能如愿。”罗喉道,“醉饮黄龙,你定能寻到弟弟,也定能回故乡去。”
  醉饮黄龙咧嘴一笑:“好嘛,倒是不知罗兄原来这般善解人意。”他从腰间扯下铃铛,随手便往罗喉方结好的绳阵一扣,罗喉微微蹙眉,伸手欲摘,却见铃铛竟已无声无息融入绳结。醉饮黄龙站起身,伸个懒腰,拍去身上草屑。
  “借你吉言啦,武君。”

  凤翔掀起门帘,见榻上人正背对自己,肩膀一起一伏,似仍在酣眠,稍稍一顿,便轻手轻脚走向立在角落的药箱,向上一掀。
  才摸了两味草药,便闻一声“好徒儿”响起,曼声婉转,闻之叫人脊后一阵恶寒,凤翔不禁手一抖,指缝间登时汁水横流——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他那少有正形的师尊天舞神司。
  凤翔收拾过表情,转身恭敬道:“神司,今日不曾往武君祠督验?”
  天舞神司不知何时转过身来,倚在榻上懒懒道:“督验不督验没太差,横竖此地能人甚多,出不了什么岔子。”
  凤翔眯起眼,微笑道:“神司说笑了。论及博闻强记,何人堪比神司?武君也吩咐过,若巫祝们定不下案子,便教您来拿主意。”
  天舞神司摸出烟斗,在胸口掏摸一阵,摸出那枚塞满安神药草的布囊后,将烟斗探进去捣鼓一番,“好徒儿,急着翻药箱,是又跑去仲将军那儿偷师了?”
  凤翔心底一沉,旋即轻松起来。
  “您知道了?”
  天舞神司道:“不然呢,小公子?”他直起身,一面揉着胸腹一面说,“仲将军早就与我打过招呼,不然师尊何以总是对你四处乱跑视若无睹,连帐子里缺少人手都不跟武君开口要人?”
  凤翔神色复杂道:“多谢师尊成全。”
  “成什么全,这会儿才想起叫师尊。”天舞神司拿烟斗敲了敲掌心,“我不记得答应你从别的师父那里学武。”思考片刻,又添一句,“你义父也不曾提过此事。”
  “打打杀杀的功夫,”凤翔破罐破摔似地一派坦然,“师尊也教不来。”
  天舞神司深吸口气,肃容道:“净胡说。”
  “……”凤翔咬住牙,憋闷道,“是武君不愿我——”
  天舞神司截口道:“罗喉将你带到我面前时,为腹上的伤,你险些便去了一条命。”
  凤翔低下头,按上腰腹。“是我为武君所救时的旧伤。”他喃喃道,“是……瘴气傀儡,我记得那镰臂。”
  “若要取他人性命,须有付出自身性命的觉悟。小公子,你义父只是不愿你太早接触杀伐。”天舞神司一顿,柔声道,“不是教过你练气的口诀么?多念念,对你那把身子骨有好处。小孩子家家,先要长大,才能谈打打杀杀报不报恩的。更何况——”
  天舞神司轻声细语道:“罗喉不求你报偿。他不求任何人报偿,你本该比旁人更明白才是。”
  凤翔捏紧拳头,又缓缓松开。
  “是。”他颓然道,“我很明白。”
  天舞神司叹口气。孩子,年轻气盛。太强烈的爱与太强烈的恨,分野从来是模糊的。末了他挥挥手,只说:“去吧。”
  “……师尊?”
  天舞神司重新躺下,旧伤断断续续发作,用安神草药又叫人有些昏昏然,他嗅见一缕熟悉的臭气,稍一思索,便想起这位徒儿也与自己一道料理了不少手头的傀儡血肉。“忙你的去吧,别弄太过,别伤着自己。”
  凤翔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保证不跟武君说?”
  “……还谈起条件来了。保证不跟罗喉说。”
  “师尊要言而有信。”
  “嗯,实话说,师尊现在便想尝尝毁诺的味道。”
  凤翔笑起来。“多谢师尊。”他头一次如此真心实意喊天舞神司,后者抬抬手,示意他拿了药赶紧走。
  凤翔从药箱中掏去大半止血疗伤的药剂,又拉开抽屉,悄无声息拿走天舞神司私藏的零嘴,掀开门帘,一路便往营帐外奔去。巡逻卫兵与他熟识,随口调笑几句神司弟子又被支来采药便放他出去了。凤翔按捺住愈来愈猛烈的心跳,穿过林地,直达一棵高得不同寻常的果树。
  树下靠着两名披着长袍、身形佝偻的男子,两人一见凤翔便显出热望,觑见他腰间辟邪银铃,又露出几分畏缩,凤翔将怀中布囊揭开,倒出十数个瓶瓶罐罐,“我带了药,还有些吃的——”
  “快别愣着,”凤翔拉住两人细瘦的胳膊,将他们揽往身旁,“爹亲,大哥。”

  TBC

kathaka 2018-09-28 23:04
感谢忽悠太太的金萝卜TV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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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集并没有无人期待的舞法天女天舞神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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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足傀儡尖啸一声,昂起头颅怒张足刃,正是发起攻击的征兆,不料一前一后两道刀气先后飞来,立时将它掀个倒仰。傀儡重重摔落,露出密布钢刺的腹部,醉饮黄龙嫌恶地拧起眉,转头正见罗喉袍角一动,不由喊道:“留神!”
  刀影闪过,但见傀儡自颈部数起第三对足下忽地延出一道短而阔的裂口,露出被削去一半的活动中枢。
  “黄龙兄。”罗喉掏出腰间水囊,拨起盖头,径直浇上沾满毒液的长刀,就着升起的白雾缓缓道,“它是你的了。”
  醉饮黄龙咕哝一声,挥出刀光将中枢击碎,那百足傀儡很是挣扎弹动了一番,在细细擦拭爱刀的罗喉头顶足刃高举又伸开,末了被厌烦的罗喉反手一道掌风隔空拍开,才僵卧不动了。
  “罗兄,”醉饮黄龙站得有些远,他比了比眼前与远处一点不起眼的帐篷的距离,略带郁闷地开腔了,“这个也要我们拖回去吗?”
  “恐怕是的。”
  醉饮黄龙长叹一声,夸张地张开双臂,“太大了吧,这比得上三个瘴气傀儡呢,天舞神司那个帐篷塞得下吗?”
  “黄龙兄大可放心,”罗喉平缓道,“他的胃口比你想得更好。”
  “……什么!?”醉饮黄龙瞪圆眼睛,“他……天舞神司,他真的吃这东西吗?要怎么吃?我们普通人能吃吗?”
  罗喉将布巾揉成一团,淡然道:“说笑而已。——黄龙兄,刀如何?”
  醉饮黄龙面露悲苦之色,“哎,不提。”他转着手腕,又捏了捏拳头,强自乐观,“许是机缘不到,可能少睡几觉便好了?我不清楚。”
  “若我放你单独面对百足傀儡,”罗喉思忖片刻,“不知是否能起效。”
  “虽然有些困难,”醉饮黄龙笑起来,“不过要用刀剖了这玩意儿,我也是不在话下的嘛。”
  “十头。”
  “……罗兄,你是有心要杀我啊!”
  醉饮黄龙叽叽咕咕地抱着酒囊,他的葡萄酒喝得差不多了,是以仅仅拔开塞子嗅了嗅便又合上,转而小口吞咽水囊里的河水。“淡而无味。无味且淡。”他咂咂舌头,留恋地摸了摸酒囊,到底没敢再动所剩无几的存货。
  “歇会儿?”醉饮黄龙拍拍地面,对罗喉说道,“忙了一早,连着切了五六头傀儡,就是砍菜也该累了。”
  罗喉先是摇头,转念一想,却又依言坐下。
  “方圆几里都是禁制,我本以为这东西会少点呢。”醉饮黄龙自然地靠上罗喉肩头,有一下没一下拍着水囊,“后来一想,觉得怕不是禁制下得太多了。大约,这些东西原本也常来此地游荡,又没有头脑,碰壁也不肯走。”他转头,回望身后满目葱茏,这片田地耕开不久便种满各个部族带来的种子,“好一片良田,再过几时才能收成呢?”
  罗喉的指尖在长刀上一顿。
  “很快。”他平缓道,“这是一片很好的土地。”
  醉饮黄龙哈哈大笑:“还有一伙很好的手艺人!”
  罗喉瞥他一眼。家畜畜养不易,除了体力孱弱的几头老牛,开荒时竟几乎无牛可用。不得已,两人都在犁地的时候出了不少力,还有军士为谁先耕开的田地多下注。先来的有些部族并不精于此道,却对醉饮黄龙有着不符常理的偏见,最后固然以平手告终,倒是很让他出了把风头。醉饮黄龙似乎全不把此事放在心头,相比之下,迟迟不能开锋的刀刃倒还更令他烦心一些,毕竟每回议事,天舞神司总是不计身份,非要与他一同敬陪末座,用引人误会的姿态问候他的无锋之刃开得如何了。
  大约是活动得不少,日近正午时两人俱有些饥肠辘辘。醉饮黄龙眼巴巴地看罗喉摸出干粮,放在煮热的水中泡软,他在林中转悠一圈,削下几块树皮,连几块野菌一同投入釜中。
  “尝一尝。”他盛一碗汤,先递给醉饮黄龙,“留心烫口。”
  醉饮黄龙就着草草削成的树枝筷子挑起一块菌类,“这个味儿好。你怎么找到的?我们来的路上,都不怎么敢碰树下的蘑菇,生怕吃了要命。”
  罗喉颔了颔首,道确实如此,“要向林中那棵年纪最长的老树道谢。”
  “什么?”醉饮黄龙被烫得一哆嗦,他吹着舌头含混道,“……老树?道怯?”
  罗喉应了一声,“它的年纪很大,此地行商来去不多,不过动物不少。哪些有毒,那些无毒,一问它便知。”
  “罗兄是又在说笑吧?”
  罗喉不答,只捧起碗,慢条斯理啜饮一口。
  “……”醉饮黄龙停下手,瞠目结舌道,“等一等,这是真的?你能与草木说话么?我们踏过去的时候它们痛吗?哎,你还剥了树皮,真要命,罗兄!你怎么咽得下去啊!”
  “原来如此,黄龙兄只是不吃会说话的东西。”
  醉饮黄龙捏着筷子立时叫起来:“人怎么能吃呢,罗兄!”
  罗喉自喉中发出笑声,“黄龙兄,世上不独人会说话。上年纪的狐妖狼精多能口吐人语,草木虽证果不易,在不能言语时自有一套与同族沟通的法子。而人——”他顿了顿,又道,“逼不得已时,哪里又能放过同族。”
  醉饮黄龙愣了好一会儿,闷声道:“这……我只是不想叫别人,哎,还有别的……东西觉得痛罢了。”
  “傀儡也包括在内?”
  “……”醉饮黄龙悲苦地捏了捏鼻梁,“罗兄,别作弄我,我都快吃不下了。”
  罗喉拨了拨碗底食料,没再说话。醉饮黄龙寻思片刻,决意重起话端,“所以,罗兄当真能与草木说话?这可是大巫们求之不得的异能!”
  “说话谈不上。”罗喉侧首道,“大多数未生灵性的草木并不能懂复杂的人语,我能瞧见一些零碎的记忆,但那些并非思考。思考对他们而言,过于繁复,毫无必要。”
  “……会痛吗?”
  罗喉望见醉饮黄龙紧张的神情,终于笑起来,他摇摇头:“黄龙兄,它们忘得很快,在想明白那是‘痛’前,便已忘得干净。”
  醉饮黄龙吁叹一声,惊魂未定道:“还算好还算好,否则这每迈一步就要寻思一下是不是有一声听不见的‘哎呀’在脚底响起,实在叫人难办哪。”
  “傀儡无灵,”罗喉又道,略带促狭地挑起眉毛,“邪天御武做它们出来,也不指望它们能生出自己的念头。切它们同切邪天御武的手指没有分别。这样教你好受些了吗?”
  醉饮黄龙正要作答,只见罗喉陡然按住嘴唇示意他噤声。见他眉心渐深,醉饮黄龙犹豫片刻,比口型道,何事?
  罗喉神色一下变得极差,他握刀起身,“三处禁制同时受了冲撞,至少有一处是百足傀儡。我须前去迎战。”
  “……还有,”他垂下眼帘稍加克制,接着霍然便望向醉饮黄龙,“有人伤了凤翔。”

  “黄龙兄,有劳你沿此路去寻凤翔——我不知凤翔为何人所伤,此刻亦非我亲手缕清真相良机。无锋之刃从不伤人,此刻只能仰赖你了。”凤翔是天舞神司唯一的弟子,更是罗喉数年前收养的螟蛉之子,部伍中少有人得悉此点,本是罗喉与天舞神司共同决定,以期保护这名少年,然而此刻竟在两人眼皮底下、在暂时安定的五河之地叫他受了伤,着实令人惊异。
  据罗喉所述,凤翔此刻位在营帐区外稍远,离天舞神司的住处倒是不算太远,若受了伤也好及时料理,草木所传消息即是伤而非杀,想对方到底还留有余地,但无论如何,当务之急以救人为先。醉饮黄龙在小径上急急而奔,中途见到数名兵士集结起来依照命令对付一头闯过禁制的瘴气傀儡,他将手按上腰侧佩刀,咬了咬牙却只抬手放出一道刀气助阵。领头的巡逻兵士不住驱赶群氓,要他们速往武君庙避难。有人一面奔逃一面喊道:“武君庙容得下这么多人吗?”兵士不耐挥手:“有天舞神司在,自然什么人都能进去!还不赶快?!”
  醉饮黄龙心头浮起的一丝不安很快便消散,取而代之是一股升到极点的惊惧。
  本该生气勃勃的凤翔倒在地上,腰间渗出的红染透一片衣料,沾了黑色污秽的银刀摔在一旁,醉饮黄龙猛地停下脚步,伸出颤抖的手俯身探查凤翔的颈脉,随机被冷不丁抓住。凤翔睁开眼,费力地握紧醉饮黄龙的手:“庙……”
  “别说话!”醉饮黄龙当机立断将他抱起,一面自他背心输入真气一面朝天舞神司的营帐奔去。
  “带我……带我去……武君的庙……”凤翔抓紧腰侧伤口,咬牙道,“武君……有人……细作……要害……带我……”
  他抓紧醉饮黄龙的衣领,眼神却渐渐涣散:“……武君……”
  天舞神司此时不在帐中。醉饮黄龙一咬牙,用腰带将凤翔腰际伤口扎紧,旋即朝武君庙跑去。
  风不断自醉饮黄龙耳畔呼啸而过,随之愈发清晰的是渐渐连成一片的清脆铃声。这声音究竟从何而来?醉饮黄龙惶然四顾,惊觉一头周身泛着不详之色的庞大傀儡正背对两人拦在中央。是百足傀儡,但缘何深入至此?!他咬紧牙根,决意绕过此路,就在此刻,傀儡驱策腹下足刃缓缓转身。
  醉饮黄龙下意识抱紧怀中稚子,他的心跳愈来愈快,脑中却划过一个不甚相干的念头。
  与罗兄所说不同,醉饮黄龙紧盯百足傀儡头部的那一对“眼睛”,这东西也有自己的想法。
  百足傀儡慢腾腾仰起上身的瞬间,他也同时握紧了佩刀。
  这东西,在嘲弄我们。

  TBC

临去秋波 2018-10-15 20:24
看得有点闷闷的啊QAQ就好像跟着文里一步步看着武君走向毁灭……哪怕知道最终结果也只能看着事情发生的无力感……

kathaka 2019-02-18 19:14
引用
引用第5楼临去秋波于2018-10-15 20:24发表的  :
看得有点闷闷的啊QAQ就好像跟着文里一步步看着武君走向毁灭……哪怕知道最终结果也只能看着事情发生的无力感……

感谢回复!!> <
虽然一开始就是抱着“明知结局如此也要奋力一搏写出曾经或许存在的希望”的念头开的文档……但到了最后反而我自己失去了继续下去的勇气,所有的路途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每一条都通往武君的罪与痛苦
恐怕谁都无法面对这样的结局……

趴趴帕帕 2019-05-05 23:45
写得好好啊……
武君性格拿捏得好准,怎么做到的、既能体现他的温柔,又体现他的犹豫以及种种复杂心理,最最重要的是这个武君王者气度真的很足,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一看就是一个让人心生崇拜敬仰的王者。【所以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真的太好了。。。
还有其他人的性格也都是,完全没有跑啊,就感觉他们那个时候就应该是这样的
请千万不要停。至少,是可以还原一个鲜活的武君的样子的,我好中意啊!

kathaka 2019-05-16 17:23
引用
引用第7楼趴趴帕帕于2019-05-05 23:45发表的  :
写得好好啊……
武君性格拿捏得好准,怎么做到的、既能体现他的温柔,又体现他的犹豫以及种种复杂心理,最最重要的是这个武君王者气度真的很足,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一看就是一个让人心生崇拜敬仰的王者。【所以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真的太好了。。。
还有其他人的性格也都是,完全没有跑啊,就感觉他们那个时候就应该是这样的
请千万不要停。至少,是可以还原一个鲜活的武君的样子的,我好中意啊!

感谢您的厚爱!虽然此刻回看一下发现本作的不如意之处甚多
对武君加了太多层滤镜,连带着柚子和黄龙大哥都加了很多奇怪的性格进去,能被喜欢真是太好了
下文还在草稿和聊天记录里,目前暂时还没有新的展开……(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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