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褐斑伽蓝菜 |
2010-06-04 22:02 |
[吞佛童子、任沉浮]越千里烟波
标题里那两个人不是CP
越千里烟波
吞佛童子最后一次坐任沉浮的船是在遇见柳生剑影之后异度魔界灭亡以前，那时候他抱着朱厌坐在沙滩上面朝大海还来不及春暖花开就被那个东瀛来的剑客丢上船打算偷渡去那个岛国，半路上任沉浮杀出来劫走了吞佛童子和他的朱厌。
这些，其实吞佛童子全都不知道，任沉浮不说，他也没有问。吞佛童子躺在任沉浮的竹筏上一时醒一时睡，睡着时寒冷与疼痛折磨着他，醒来时只看见任沉浮的背影，偶尔拉动钓竿或者捆着鱼线的朱厌取下一条鱼来顺手往后面一丢，那条鱼就越过吞佛童子的脑袋精准的落进筏尾拴着的鱼篓里。任沉浮不说话，吞佛童子无话可说，两只魔一条竹筏在江水里漂来荡去，水气顺着吞佛童子的衣服爬上来，拢在他的胸口，冻得他全身都冰凉，后来任沉浮过去检查鱼篓时碰着了他的手，才终于让竹筏靠了岸，把他拖上旱地去生了堆火烤着，吞佛童子裹着任沉浮的外衣看着长得更像玄宗人士的魔族把自己的衣服挂起来架在火上烤，离火更近的地方烤着这一天钓起来的鱼，任沉浮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怎么看他，直到后来任沉浮拿着药膏绷带过来拆了他胸口缠着的那些重新又给他捆上时他才发现自己的伤口是被处理过的，连被戳出窟窿的衣服也已经补好了。
吞佛童子想这果然是任沉浮的风格。任沉浮是魔族，长得再仙风道骨玉树临风正气沛然也仍然是魔族，魔族有魔族自己的办事准则，身为魔族的任沉浮自然也不会例外。但任沉浮也是任沉浮，任沉浮的个性就像他那张脸，温和柔顺虚伪狡猾固执坚忍，所以魔族会对叛徒赶尽杀绝决不手软，任沉浮却会带着他在苦境里到处漂流，吞佛童子知道那是因为他们私底下还算有些交情，任沉浮是个重感情的魔族，可惜的是，这种特质在魔界并不能给他带来多少实际的利益，魔界并不是不讲感情，但魔族并不看重这些。
吞佛童子第一次坐任沉浮的船，是当年他孤身前往苦境，道魔之战正在酝酿当中，任沉浮还很年轻，他也很年轻，任沉浮掩去魔气雇了一艘船，将他一路送到苦境腹地最繁华热闹的地方，然后才又坐着船回去。后来道魔之战结束，任沉浮再没在赦道开启之前来过苦境，吞佛童子也终于没有来得及回到异度。
吞佛童子与任沉浮相熟仅仅是因为两人都站在九祸的王座前，抬头不见低头也见着。但其实那时候吞佛童子的对面时常并没有站着谁，九祸繁忙时常来不及照看刚刚学走路的赦生童子，漂亮的小娃娃跌跌撞撞地走来看他一眼，又看任沉浮一眼，趴住任沉浮的小腿磨蹭着要他带自己去玩，这状况多出了几次，九祸就干脆把赦生童子丢给了任沉浮带，顺带着连螣邪郎也丢给了他。后来赦生童子长大了，开始骑着雷狼兽思考人参与未来，螣邪郎也找到了自己的人参目标，他才终于又回到九祸王座前站着，换吞佛童子时常不见了。
所以其实，吞佛童子跟任沉浮并不是非常熟，但当年他孤身前往苦境，却只有这个并不是非常熟的任沉浮来送他，与他坐在一条船上，钓鱼烤鱼吃鱼，风里雨里阳光里一同顺江而下，然后只身返回异度。
就像后来他最后一次坐任沉浮的船，也是这个并不非常熟的任沉浮，来救了他，带着他在苦境到处转悠。
后来吞佛童子最后一次坐任沉浮的船，同样是两只魔风里雨里阳光里一同顺江而下，钓鱼烤鱼吃鱼，只是与第一次坐他的船不同，那时候任沉浮偶尔会找些话题来同他聊上几句，但现在他一句话也懒得同自己讲了。对于叛徒，魔族是很残酷的，但吞佛童子不知道现在已经没有异度，只当是他还顾念着当年的旧情谊，才趁着没有谁注意拉自己一把带自己一程。
当年任沉浮带着赦生，偶尔带着叛逆期的螣邪郎在一殿二殿与三殿之间来往，传个口令或者送点什么东西，一来二去与阎魔旱魃和伏婴师也混得很熟，这些事，别见狂华和元祸天荒知道，算天河与文中子也知道，只有吞佛童子并不清楚。当年阎魔旱魃喜欢喝酒，动不动就拉着手下大将抱上一坛子酒找个清净地方去喝，可惜阎魔旱魃什么都好，只有酒量不行，一杯上头两杯醉倒三杯就能睡个天昏地暗泰山崩于前而一无所知，久了谁都不愿意跟他喝酒，连任沉浮都不跟他喝了。任沉浮看起来文文弱弱像个玄宗叛逃过来的道士，可真喝起来却能放倒元祸天荒别见狂华再加上酒胆比酒量大许多的叛逆少年螣邪郎以及一个基本上没有战斗力的阎魔旱魃，于是伏婴师过来凑热闹的时候是决不跟他喝酒的，改喝茶。而这些，吞佛童子一无所知，后来任沉浮也没告诉他，其他人又都没法再告诉他，于是到了最后，它们都烂在了任沉浮的心里，同他一起消失无踪了。
任沉浮拨弄着那堆火，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小坛酒，拍开泥封往吞佛童子这边递，递到一半突然收了回去，伸手越过他的身体去把朱厌拿起来，解下剑的部分，把后面的长柄丢在吞佛童子身边，朱厌颤抖着啸叫起来，吞佛童子瞪了它一眼，它安静了下来，任沉浮倒拎着它去砍了几根竹子，又削成了一块一块的竹牌，削了一堆，吞佛童子默默地看着他糟蹋魔剑朱厌，还是不说话，然后他开始在一块又一块的竹牌上刻字，先是蟠凶，然后是魔刺儿螣邪郎，阎尸缸鬼王棺别见狂华元祸天荒赦生童子，刻好一块就丢进火里去烧，吞佛童子想起赦生童子死后任沉浮偷偷地带回了他的尸体埋了，又费不尽的力去把螣邪郎的捞上来，和他的小弟埋在一起。牌子越刻越多，阎魔旱魃滴血飞烟落日飘迹魔晦王暴风残道华颜无道断风尘算天河伏婴师袭灭天来银锽鲸武甚至还有九祸文中子玉蟾宫风流子黄泉吊命补剑缺冷醉月旋涡银锽朱武，吞佛童子突然伸出手去抓住了任沉浮的手腕，任沉浮抬起脸来看了看他，目光复杂，可微笑的表情就像面具一样盖在他的脸上。
任沉浮终于真正的抬起眼睛看了看吞佛童子。与他所记得的吞佛童子不同，这个吞佛童子的红发里已经夹了不少的白，当年他第一次送吞佛童子来到苦境的时候吞佛童子的头发是华光璀璨的红色，脸嫩得像朱厌的剑灵，很久之后吞佛童子才回来，目光犀利面容冷峻，像霜刀雪剑雕刻过，山风野火琢磨过，而那时，任沉浮的脸仍然柔和，眼睛深如夜空，微笑的表情像伏婴师的面具一样盖在脸上。这张脸是给别人看的，可任沉浮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另一张脸，用来给自己人看，或者给自己看。
任沉浮把刻好的牌子都丢进火里去，水气从牌子里面蒸出来，呛得他不停地咳嗽，任沉浮的眼角终于掉下一滴眼泪，吞佛童子拽着他的手腕把身体撑起来，用手指尖去把那滴眼泪抹掉。
而吞佛童子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任沉浮其实并没有坐过多少次船。异度魔界是没有河的，因此也谈不上什么船。吞佛童子第一次坐任沉浮的船也是任沉浮第一次坐船，两只魔一条船顺着江水漂流，任沉浮学会了钓鱼烤鱼吃鱼，又学会了安静观赏沿岸风景。后来道魔大战之前他又来了次苦境，带着赦生童子在江边上走了一圈，钓鱼烤鱼吃鱼，看对岸的人们敲锣打鼓放水灯，于是又带着已经是少年却还没到叛逆期的赦生童子到对岸去混在人类中间买了些酥糖糕饼人类的食物，看了人类的焰火，才回到异度魔界去，把东西分了分，甜的给了九祸伏婴师别见狂华，辣的给了阎魔旱魃元祸天荒和螣邪郎。
赦生童子只看过一次人类的焰火。那时候他还没有任沉浮的肩膀高，蕾梦娜更是还没有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他和任沉浮混在人群里，吃东西，看杂耍，一盏又一盏的水灯从他身边的河中流走了，又有人放下新的，天上是花朵一样盛开的焰火，和水里的一样亮，又倒映在水里，很漂亮，只是红色的天空与异度魔界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因此他还是更喜欢水一些，凉凉的，温柔的，托着莲花形状的水灯，只是螣邪郎没有来，多少有些遗憾。后来他死了，任沉浮背着他回到异度魔界，给他擦干净血迹换了身干净衣服埋了，又把螣邪郎的尸体捞上来埋在边上，给他们烧了不少的花灯。但后来任沉浮想起螣邪郎其实是没有看过人类的焰火的，赦生童子也只看过一次，于是又到苦境去买了不少的烟花来，在他们兄弟俩的坟头上放了，也算是让他们再看一眼这些漂亮的、夜空里盛开的花朵，虽然其实被红光照亮的天空跟平时异度的天空并没有什么差别，但异度的天空里是开不出焰火花的。
吞佛童子最后一次坐任沉浮的船，也是任沉浮最后一次坐船，任沉浮烧了那些刻着名字的牌子，又带着吞佛童子顺江而下。苦境的风景与他第一次来到苦境时并没有多少大的改变，繁华的依然繁华，破败的依然破败，江山易改，可总有一些是难以改变的。
这些风景，吞佛童子也看过，只是当年他还太年轻，任沉浮也太年轻，看了就看了，没往心里去，也没想过后来异度魔界竟然会这样一夕之间就不复存在。苦境还是苦境，风景还是风景，他们也还是他们，可他们也不再是他们了，风景也不再是旧时的风景，吞佛童子默默地站在任沉浮的背后，想起那晚上他的眼睛，那是失去一切的人才有的眼睛，寂寞的，孤单的，苦寒的，深痛的，死水一潭，那一瞬间吞佛童子忽然想问任沉浮究竟是魔族还是人类，可是无论任沉浮是魔族还是人类这一切已经没有意义了，任沉浮必定是认定了自己就是魔族的，吞佛童子也知道任沉浮是纯粹的魔族，而非看起来像的人类，并不能因为他长得像玄宗的道士或者武力上不如大多数魔将就不认为他是魔族，可人类与魔族究竟有什么差别有多大的差别，吞佛童子现在也说不清了，就像其实从来就没有谁真正分清过魔族邪族鬼族有什么真正的实质上的差别。
任沉浮带着吞佛童子一路漂到北隅，漂到九峰莲滫下，九峰莲滫和剑雪无名还活着的那个时候一样冷，一样风雪不息，吞佛童子上了岸，任沉浮却一脚推远了江岸，又将竹筏挪回到江心里，吞佛童子想挽留他，或者至少让他陪着自己到山洞里去看一看，还有没有转世的魔胎，或者还没有盛开的黑莲，但最后，在他伸手拉住他之前，在他开口叫住他之前，任沉浮的竹筏已经顺着滚滚的江水往下游漂去，再也留不住挽不回了，消失不见了。
而吞佛童子握紧了他的朱厌，从今往后再也没有谁敢用它来钓鱼或者劈竹子刻死去同胞的名字了，他的衣服里揣着那天夜里任沉浮刻的牌子，牌子上是任沉浮的名字，他的则揣在任沉浮的衣服里。吞佛童子希望永远也没有烧掉任沉浮的牌子的那一天，他相信任沉浮也希望永远没有烧掉他的牌子的那一天，但魔族与人类一样，出生，就是要死的，即使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他和任沉浮两个魔族，也无法获得任何一点来自时间或者命运的怜悯，总有一天，这个世界上会只剩下他或者任沉浮，又总有一天，这个世界上会再没有人记得异度魔界。
而在九峰莲滫的山洞里，那朵黑莲在很久以前就已经不是魔族了。鸠盘神子死的时候灵魂并没有回到魔界，因此剑雪无名不是鸠盘神子，剑雪无名也不是魔族。而现在魔界已经不复存在了，即使没有了黑莲，又或者那个灵魂转去了别的什么地方，即使魔魂仍然存在，但没有回到异度的魔魂，也算不得异度的魔族了。
任沉浮第一次坐船，是奉九祸女后的命令送吞佛童子去苦境，吞佛童子没问他为什么要来送，他也没跟吞佛童子说。当年他还太年轻，以为与道境一战即使不能获胜，那也不过是再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生息，然后再战江湖。而苦境河山壮丽美好，去过一次苦境之后，他拉着九祸女后的小儿子又去过一次。其实那天他也拉过螣邪郎和小鲸武，可惜到最后只有小赦生接受了他的邀请，跟他一起在江上漂流了两日，看了焰火和水灯，又混在人类中间，买了魔界没有的奇怪食物。
而鲸武死后任沉浮却没有回到魔界，他离家乡太远，匆匆赶回时只来得及拦下去东瀛的船，把吞佛童子带回苦境。任沉浮实在有些后悔没有更早一些赶回来，在螣邪郎和赦生童子的坟墓边上再给鲸武造一个坟墓，鲸武没有看过人类的烟花，也没有吃过人类的食物，螣邪郎也没有看过人类的烟花，但他吃过人类的食物，死后任沉浮也买来烟花在他的坟前放过，比起螣邪郎，鲸武的遗憾要更多一些，只是任沉浮甚至来不及将他埋葬在兄弟的身边，也来不及为他们再放一次人类的烟花。
后来任沉浮买了人类小孩喜欢的零嘴，在异度边缘烧了，又放了些烟花，算是给这些孩子一点补偿，但始终还是遗憾。鲸武没有看过人类的烟花也没有吃过人类的零食。螣邪郎吃过人类的零食却没有看过人类的烟花。赦生童子总算吃过人类的零食也看过人类的烟花，却没来得及多吃几口多看几眼。
而任沉浮，在剩下的时间里，也不知道还能看见多少次苦境的日出与日落，烟花水灯，江上竹林云外青峰。
那天晚上任沉浮烧了刻着名字的牌子，又把那坛酒倒在了火堆的边上，烧了烤着的鱼，吞佛童子披着他的衣服，沉默地看着。那些来自火焰的名字在火焰里逐渐化成灰烬，呛得任沉浮不停地流泪，他靠上去，扳着任沉浮的脸，把眼泪给他擦干净了。很久以前当吞佛童子还是个小崽子，偶尔的偶尔他会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哭起来，这时便有大一些的小崽子，或者成年的魔族过来，给他擦干净眼泪。吞佛童子不知道任沉浮小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小崽子或者成年魔族，来为他擦掉眼泪。
任沉浮还是个小崽子的时候其实并不怎么哭，吞佛童子小的时候甚至都哭得比他更多一些。只是后来他们都不哭了。曾经哭过的小崽子们也长成了别见狂华元祸天荒滴血飞烟落日飘迹魔刺儿蟠凶算天河文中子玉蟾宫风流子黄泉吊命，他们再没有哭过。
而那时，他们谁也没想过后来异度魔界竟然会这样一夕之间就不复存在，就像江上的云烟。
越千里烟波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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