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开学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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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流浪者的故事（下）
黄泉现在安全地坐在一顶简易整洁的帐子里，他把腿摊开在地铺上，晾着由于袜子破损，红肿不堪的双脚。说是地铺，只是沙地上盖了点干草和一块布罢了。但按当前情况自然是聊胜于无，黄泉试着动了动脚趾，燎痛使他扭曲了细眉。他的怀里抱着个旧水囊，里面温吞的水随他的动作摇晃着。
这是那位年轻态的罗喉在临走前塞进他怀里的，黄泉想起当时和现今的状况就不由地折叠起自己的身子，苦闷地呈鸵鸟扎地状。
这又是什么情况？谁能告诉我…………
将那只令人发毛的怪物化为炭土后，追在罗喉身后的男人也赶了上来。那是个身量八尺的大汉，身材精壮，浓眉大眼，轮廓棱角清晰，看来是个不拘小节的山野莽夫。他枯草色的头发扎得像烟花一样，黄泉见那家伙策马嚷嚷着“大哥大哥”，陡然联想起罗喉终生念叨的几位义弟。
按历史记载，老四是名温文尔雅的书生，老三该是个沉默稳重的武者。而大大咧咧，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老二，就该是眼前这家伙了。
“大哥，您无恙吧？！”大块头一夹马腹，绕着罗喉焦躁得转悠，“您什么都没说就突然冲出去，害我差点找不着路啊！”
“抱歉。”
罗喉简单地回应。
大块头下马，探查了一遍损毁的马车和焦黑的尸体，又眺望了那逐渐被沙土吸附的，逐行渐远的血迹。随后他用拳头砸了大腿，恶狠狠地骂了点什么。
“该死的，叫他们别乱跑他们当时还唯唯诺诺的，没想到这么倔！这下全完了！不止他们死定，把所有人的位置也暴露了！早知道就该用绳子给他们绑起来的！！”
“后悔无益。”相比他，罗喉的反应更为镇定，“寻找新的落脚处只是旦夕之事，无论他们是否擅自脱离，营地的迁徙已经迫在眉睫。”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粮草还不是重点，但水源已经到达极限了。吾等必须尽快起行，至少要找到古河道的踪迹，兴许深掘之下还能寻得洁净的水。”
应该是老二的男人听完罗喉所说，更加焦躁地吵吵了无意义的愤慨言论。
“我早就让他们好好听大哥您的，要不是他们一个个都花花肠子老想自己怎么便宜，我们早就把所有人送出去了，哪会到今天的地步！”
“不能责怪百姓私心。邪天御武降世，人心惶恐，只求自身保命合乎情理。”
“大哥，有些家伙没您和老四想得那么好啦！”
“哈。是么。”
黄泉躲在罗喉的斗篷里听了个大概，模糊理解当前的局面是邪天御武已经到来，这片不毛之地料想也是那半兽人的杰作。罗喉和其兄弟似乎正带着大批难民秘密迁徙，但因为几个私自脱队的人暴露了位置。此时因长时间只身奔走，干渴异常。黄泉不是没长途跋涉过，但在烈日沙漠里无准备地来这么一次着实要命，他喉咙一阵不适，咳嗽起来。
罗喉听到黄泉咳嗽才想起他的存在，忙撩起斗篷将马背上的水囊打开，在咳嗽稍停时把自己的水喂给他喝。黄泉灌了两口，喝得急了，呛了点出来。水温乎乎的，里面还有点盐味，可能是那地下水源原本如此抑或是横渡沙漠时为保体内盐分均衡而特意加进去的。
黄泉不是不知道这种手段，但这种味道入口真不是舒畅的。对盐水的不适应、刚才箭在弦上的紧张和极度的干燥让他顿时觉得有点中暑的恶心感，他捂住嘴巴，镇住欲吐的感觉，靠在罗喉身上稍作调息。后者见他不适，便任他倚靠，握缰绳的手拍抚着他的后背。
“大哥，您一个人倒腾什么呢？”
大块头捡着马车里未被破坏，仍可用的东西，抬眼不解地问道。
“这孩子刚与邪天御武手下对峙，受了惊吓。”罗喉扶着黄泉的肩膀对他道，“你将他带回营地，吾去寻剩下的脱队者是否有所幸存。”
他这么说着，就要抱起黄泉往大块头的马上送。不料他二弟却是一头雾水的表情，瞪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黄泉，简直跟看怪物没什么区别。
“孩子？什么孩子？！”大块头莫名其妙地问罗喉，“就咱俩没别人啊，哪儿来的小孩儿？大哥您是不是累糊涂啦？”
听他说完，罗喉一直平静的脸上也露出了疑惑的神采。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黄泉，又捏捏他的肩膀，确认刚刚救下的小男孩的确是存在的。而对方和他一样，眨巴着眼睛半张着嘴，对大块头刚刚的话感到惊疑。
“这里没有他人？”
罗喉变向地询问，并用手指小动作比划，扩大了让老二关注的范围。大块头没意识到罗喉此举的有意隐瞒，大跨度地四下看去，却见除了沙子就是发黑的枯草。
“没有啊，您真正不要紧吗？！”
短暂的沉默，罗喉的目光停滞在黄泉的脸上，不似质问却似不深不浅的探究。黄泉对此深感不安，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大事。可想想自己确实也没做错什么，看看自己的手也不是透明的，才勇敢去迎上罗喉的视线。可对方已经收回了目光，恢复一派稳重淡然对满脸焦虑的大块头说。
“或许确实疲乏了。吾等先回营地与众人会合。”
说完，罗喉动作流畅地将黄泉卷进斗篷内，和纵身上马的大块头前后低喝一声，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到达罗喉等人的营地时，黄泉已经断断续续地眯了几觉。他被收纳在斗篷内，少有风沙直面。光线是朦胧的褐色，呼吸不太畅快但总比遭受暴晒强。不断的颠簸让黄泉昏昏沉沉，明知现在状况不甚乐观，可在看到罗喉那张面瘫脸时，他明显感到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人也就迷迷糊糊的了。
一路上罗喉不言不语，任由大块头自己跟自己讲话，不一会儿终于起了热风，卷起的沙土让他也不得不闭上嘴赶路。等黄泉听到那家伙大声呼喝了声什么，并再次睁眼从罗喉的斗篷朝外看时，连绵不绝的荒漠已经变成了拥挤的大小帐篷。
帐篷是清一色的土黄或是灰绿色，不少都搭建在拖车上。大量的骆驼挤在一架宽水槽旁争抢饮着浑浊的水，瘦弱的马匹被它们巨大的身躯挤到边上，虚弱地哀鸣。空气里弥漫着焚烧粪便的味道，小团的篝火在帐篷外噼噼啪啪地响着。
几个腹部肿大，四肢细瘦的孩子恹恹地抹着眼睛，哭着走过去了。听到他们经过，每一户里都出现几双或惊慌或无措的眼睛窥视。这幅情景似曾相识，黄泉认定自己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的。但糟糕的环境和虚弱的身体让他想不起来，只得作罢。
两人驾马快速奔过这片暂时的居民区，进入一处类似兵寨的所在。现在这片地方人手不多，约摸是守在居民区外的。此时一个骑黑色战马的高个男人跑过来，对罗喉抱拳施礼。
“大哥。”
“三弟。”罗喉冲他点头，“告诉四弟，让所有人今日迅速打点行装，明日日出前必须出发。”
“这……莫非已经……？”
“脱队的马车其中一辆已遭到邪天御武手下的袭击，其他人凶多吉少。吾要带出几个人一同搜索幸存者，然后测探明日路径。”
“是我无能，没有看好他们，不仅损失了粮草和水，还给您添了麻烦。”
那人沉闷的声音因干燥变得嘶哑，他的脸藏在拳头后，随他的话低了下去。
“迁徙迫在眉睫，已成必然。你不用自责。”罗喉的声线依旧沉静，他迅速地发下布置给两个兄弟，“分出四个人在帐前等吾。你和二弟去告知凤卿情况，现在起加强守卫。”
交代完，罗喉便牵动马缰，朝自己的帐篷走去。留下两位兄弟自己交流。
“大哥似乎……有点变化。”老三抬起头来，有些质疑。
“哪有！”老二拍了他的后背一下，“你想多啦！”
“要在平日，大哥定会直接单骑前去搜索，不会与你同行回营。”
“大概是这次那帮家伙偷走了不少物资，大哥想把它们寻回来吧？而且他路上说自己有点累，大概要休息一下。”老二耸肩，“或者大哥想回来解个手再——嗷！”
老三仍保持着严肃的表情，以迅雷之势一拳打在他的肋骨上。
“要死啊这么大力！！”
“打你就是要打死的。”
“我哪里说错！你就算多崇拜大哥他也是要如厕的不是——啊啊啊啊别踩脚趾要碎了！！”
黄泉一路被罗喉捞在怀里，脚不沾地地进了帐篷。这回罗喉的落脚处比他幼年期的住处更加不济，除去一张地铺一张书案和可数的细软，就什么都没了。
简直是苦行僧的日子……黄泉心里嘀咕着，倒也从这阵势看出邪天御武对苦境造成的困苦局面。罗喉该是心急脱队者的性命又无法将自己交予他人，才不得不回到营地。他动作迅速地将黄泉放在铺盖上，然后有找出干粮口袋塞给他。
“外面很危险，在这里等吾回来。”
他拍拍黄泉的脑袋，见这个眼神涣散的小孩迟钝地冲他点点头，全当他被吓得六神无主，安抚了两句就起身撩开帐子离去了。
帐篷内比外界凉爽不少，黄泉一手抱着水囊一手抱着干粮袋，听到马蹄和脚步声夹杂着渐渐远去，半天才恢复思考能力。他不客气地打开布袋子掏了掏，里面只有硬邦邦的饼和外面一层硬壳的几个发面团子。他掰开发面团子就着水吃了半个，除了有点咸没别的味道，还不算太惨。
黄泉慢慢地咀嚼着团子里比较柔软的部分，生怕中暑引起的反胃会把不多的食物再吐出来。想来这口袋大概就是罗喉自备的所有粮食了，马背上似乎也没有多余的水囊。这家伙见他是个孩童外貌，就简简单单地把所有东西交给他，毫无戒心的本质真是凸显得淋漓尽致。
勉强吃下了东西，身体也感觉有了力气。黄泉强迫自己站起身，忍住脚上火辣辣的刺痛走到外面，他必须找到罗喉以外的人证实他所处的状况。
户外除去看守的兵士，平民很少。为了躲避酷热，人们都聚在自己的帐篷里。黄泉走过一个士兵，在他面前故意碍眼地晃了晃，对方却毫无反应，视他不存在。黄泉仰头盯了那士兵一会儿，然后飞起一脚踢在那人腿肚子上。只听那人喊了声，痛苦地捂着被黄泉踢了的腿半蹲下来。
“喂！你怎么了？！”
站在他对面的士兵惊愕地看着同伴突然嗷地一声倒下。、
“………………抽……筋了？？”
“抽筋就抽筋，干嘛用问句啊？！”
抛下被自己残害的可怜士兵，黄泉一瘸一拐地朝最近的大篷车走去。篷车里或坐或靠着十余口人，眼神黯淡又不安地低垂着。黄泉弯腰和一名年轻男子对视，看不出对方有注意到他的迹象。他又颇为夸张地在人面前挥手，状况仍旧如前。
大摇大摆地在营地里晃荡了会儿，黄泉终是明白，除去罗喉，谁也看不出他的存在了。天色开始暗淡，脚上磨出的水泡应是破了，原本还可以忍耐的疼痛变得尖锐。黄泉瘪嘴，跛着脚回到了罗喉的住处，倒在那堆草上钻进被单，时睡时醒地休息了一段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黄泉整理了自己的思路。由于幽溟所赠之物让他落入了时空的缝隙，与年仅十岁左右的罗喉相处。那时不仅罗喉能看见他，山村里的孩童和动物也能看见他，证明他确实存在于那个时间断层里。
而现在的黄泉则更像一抹残像，除去原本时间条里与自己有所交集的罗喉和那形态诡异的怪物，其余人完全视他不存在。但幸运的是他造成的影响是存在的——比如喝下的水，吃掉的食物，给士兵造成的疼痛。
只要有影响存在，就足够了。
黄泉暗自调息，让功力重新注入全身经脉，缓解着身体上的酸痛。得到小罗喉的信任是最为简单的，虽然这小子从小就老气横秋，但本质还是怕寂寞的小鬼。只要当时自己下点手段，绝对可以让他顺利离开西武林。对此黄泉表示悔恨，和小不点相处的日子平静安逸，反倒是心底里暗自希望“就这样下去不也很好吗”的自己延误了时间，完全没有唆使罗喉离开。违背当初宿愿，被甩到这个麻烦的节骨眼上真是自找。
为什么现在的自己无法被别人所见呢？这里究竟和当初一样是时间断层还是其他的什么存在？而罗喉与他的兄弟又打算将大量的难民引向何方？黄泉不解，他想是不是该将那种把他引入这个混乱世界的石子再扔入白月东升的水中尝试，刚想行动又给自己一拳。
做梦啊，这里人都喝不上水了哪里来的湖泊河流？为什么没在小罗喉的落霞山里想到这点呢，真是该死。
外面有马匹走过的蹄声和鼻息，风吹过篷车和帐篷时毡布都会沙沙作响。黄泉默默地躺在草堆上，看着闪烁着光晕的颗粒从帐子的缝隙间流进来。熟悉的记忆同时不自觉地开始浮现。
是的，他见过这个景象。同样是枯瘦的马和骆驼，它们拖着暗色帐幔的马车，一辆辆蜿蜒地朝远方缓慢行驶。面容憔悴的人聚集在每一个车厢里，他们的目光闪烁，有的是野蛮和凶残，有的仅仅是自然光的折射。
他们走过城市和村庄，也许有人需要他们，但没有人会欢迎他们。死去的人被就地掩埋，没有坟丘和墓碑。饥饿的孩子们追逐着年长者乞食，不属于任何一辆马车的他们混迹在车队周围。
他们中的一个被远远地隔离在围成圆圈的车队以外，坐在石头上端着一个黑乎乎的碗，怕烫似的吹过碗的表面，慢慢喝着什么。那个小个子穿着比身材大太多的上衣，浅褐色的头发闪着碎金，部分扎起部分放下，从头顶上看像只摔过跟头的雏鸡。
他慢慢地靠近，步履之间无声无息，直到可以俯视到对方一把可以抓牢的脖颈。那后颈细瘦得不可思议，甚至能隐隐看到颈椎的骨节。他知道现在只要伸出手，抓住，使出一点力量捏下去，一切就会结束——并且一切都将不曾发生过。
他确实伸出了手，手指停顿在对方干燥细软的发梢。
对方依旧沉默地坐在石头上，低头的模样仿佛是特意留给他的空隙。大块的云遮住日光，他在阴影里看到了那脏得令他皱眉的碗里是什么东西。
抱着那该死的碗的小东西感觉到什么异样，动作迟缓地抬起头来，看见了他。
“快回去。”
随着模糊记忆的突然中断，黄泉猛然意识到某种熟悉的温暖不知何时开始在身体里循环。竟然是那家伙留给他的力量。
罗喉在傍晚时分才回来，全身都带着股土腥味。黄泉聆听着外面的嘈杂和哭声心想，那批偷窃了粮草的脱逃者该是全军覆灭的结局。
一名年轻人声音嘹亮而不失气度地指挥士兵整理被窃的物资，并安抚受惊的人们。有人呼唤着“君大人”，随后脚步声由远至近，帐子继罗喉后再度被掀开，黄泉还没等跟风尘仆仆的罗喉说上话，就见进来了位面容清秀的年轻书生跑进来，匆匆对罗喉行礼后开始焦虑地打量他。
黄泉观那书生形貌，总有那么几分熟识感。尤其脸颊的轮廓和墨描似的眉眼和颇为中性的气质，当他开口的第一句就是“大哥”时，黄泉不由在心底叹息——见到君凤卿本人敢情就跟现代人在包粽子过端午时突然见着屈原本人时是一样的。你有一肚子稀奇古怪的问题想去问，但绝对抓不到重点。
“屈原爷爷，您真的爱吃粽子吗？”
“君凤卿，你真的能忍受罗喉的天然呆吗？”
不过就算再离谱，黄泉也没把这句话问出口。君凤卿正急急忙忙地询问罗喉是否受伤了，要不要紧云云。围着罗喉转来转去的样子像极了现世忧心他老人家功体的君曼睩。
“大哥，您真的没有受伤吗？”
“并无。为何这样问？”
“凤卿听医师所说，您刚拿走了些药物，所以……”
“只为防万一。凤卿，你多虑了。”
才怪。
黄泉托着下巴瞟了罗喉仍藏在斗篷下的那张镇定自若的脸。他已经隐隐嗅到了斗篷下传来的铁锈味，不太多但对于他足够明显。寻找粮草的路上八成又出现了之前见过的怪物，想起那东西不自然的动作、刺耳的声音和诡异的口气就让人起寒栗，难为这群单纯的古人还要与那货对峙。
罗喉安慰了君凤卿两句，然后直接把话题转到第二天的迁徙工作上。君凤卿虽然年少，但颇有人望。加之老三的配合，已经用一个下午将难民安排妥当，天明时分即可出发。
由于还有琐事未了，君凤卿又探问了罗喉的状况后，脸上带着些许忧虑和不信任离去。直到他走远，罗喉才到床铺旁脱下斗篷。黄泉头一次看他把头发结成辫子，古典的发型繁复又新鲜。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漠然，稍显稚嫩的脸上没有霸道和邪气的笼罩，只有沉静柔和的气氛在蔓延。黄泉甚至产生了莫名的错觉，这个人看着他时，是在微笑的。
他的前臂到手腕处多出了一道狭而深的伤口，经过简单的包扎后，深色的血并没有止住。罗喉坐到黄泉身边拆开被血浸染的绷带，黑色的血便从他的伤口里溢出。黄泉凑过来看，发现情况远比他感觉的严重。那条手臂已经开始出现紫色的瘢痕了。
“这是邪天御武的使者身上携带的毒素。”罗喉见他坐过来，解释道，“利爪上的毒会让人变成这样，强者也将于五天后高热而死。牙齿上的毒则会让人全身溃烂，并且可以通过水源传染。”
“那你岂不是……”
“吾例外。”
没等黄泉问完，罗喉便低声回答。他眯起眼睛，雾状的漆黑荆棘便钻出破碎的衣袖，顺着他的手臂盘旋而上。只眨眼的功夫，他的手臂就恢复了原有的雪白，那道伤口流了些污血，然后迅速地愈合了。
自由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罗喉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纸包，打开后里面是味道刺鼻的植物碎末。他取了一点水和那碎末搅拌，接着冲黄泉伸出一只手。黄泉不解其意，疑惑地看他。
“你的脚。”
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声线还带着未变声的童音。伸出的手腕被光晕打成象牙色，和成年后的黄泉自己比起来细上一圈。正从少年向青年变化的身体被粗略的软甲和短袍包裹在内，两者间的反差形成幻影般的温柔感触。
黄泉愣了愣，屈起膝盖看看自己磨破的脚掌，叹了口气。
“不用，我自己来。”
可罗喉没有把调好的伤药交给他，只是纹丝不动地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在黄泉询问地抬起头时露出同样疑惑的表情，歪头回望他。
最终，拗不过此人的定性，黄泉表情万分不爽地将脚搭在罗喉手里，看他一板一眼地将药膏涂在脚的伤口上。
“大地干裂，万物涂炭，所以草药已经不好找。”似乎是两人之间太过寂静，罗喉发起了话题，“此地虽是荒野，在过去仍是一望无际的草场。牧草下有椭圆叶片的芳香植物，就是这种药材的原料。”
“你好罗嗦啊，反正现在这鬼地方连蟑螂都没有了不是吗。”
面对如此恶毒的语气，罗喉毫无反应，但也没有再开口。他手段娴熟地为黄泉包扎好，接着从包袱里取出小孩的外褂披在黄泉身上，又不知从哪儿摸出块肉干，趁黄泉打哈欠时塞进他嘴巴里。
“慢慢嚼，吃完就没有了。”
“你就不能用个正常的方法递给我吗……”
对方没有对他吐槽的回应，背对着他正在收拾东西。原来这段时期的罗喉是个如此无趣的家伙啊。黄泉心想。罗喉坐在旁边抖落衣服上的沙土，解开那头金色挑红的长发掸了掸。
计都被架在床头，和黄泉记忆中的它没有丝毫变化。这种感觉类似碰上老熟人，你在的时候他是这个样子，等到你活得久了，身边认识你的人都死光了，他还是维持着你们初遇的样子，并对你说“哎呀，你不就是谁谁谁吗”。
正在黄泉陷入感慨中时，罗喉已经卸下软甲，让他早些休息，第二天随营地一同迁徙，离开民不聊生的西武林。
“如果你有处可去，吾亦可以送你一程。”
黄泉摇头。能随罗喉他们共同行动是个好机会，何况送离难民的同时，罗喉也将安全地离开西武林。这样一来便再没有后顾之忧了。
“这样。那么吾该如何称呼你？”
这个问题倒是难住了黄泉。夜麟的名字在小罗喉的时代已经用过一次，如在现在使用未免不恰。可黄泉之名不知是否会引发变数。想来想去黄泉还是打算报出原名，正好测试眼前的时代是否和他所滞留过的落霞山处在同一时间线上。
“火狐夜麟。”
说出这个名字后，黄泉仔细观察罗喉的反应，可却发现对方死死地盯着他的脸，好像不是惊讶、喜悦或愤怒，而是听不懂他说话的表情。
“你可以再说一次么？”
罗喉有点困绕地眨着眼睛，在黄泉又开口重复一遍后，脸上的神色更加困惑了。
“你似乎能听到吾的话，但吾无法听到你的声音。”
这下子，黄泉的脸也变成了和罗喉一样的表情。两个人坐在草堆上对视着寻找答案，自然是徒劳无功地浪费时间。
“看口型，你的名字是‘花与……叶子’？”
“花你妹！火狐啦白痴！！”
任小拳头打在自己胸口，罗喉只能摇头。他只能从简单的口型判断对方表达的语义。不过现在这孩子表达的，必然是不爽的心情。
“不要焦急，吾会替你想办法。”他趁男孩累得停下拳头时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吾会尽力将难民送出，让你顺利升天的。”
“他们跟我有什么关——你让我升天？！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了你个混帐！！”
就这样，年轻的武君罗喉伤口初愈的手臂上，又留下了邪能无法医治的一圈牙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