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II 10
雖然隱居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罕見人煙的小山坳中，所有的必需品都是靠著和老農夫兌換而來，日出而作、日落而食，過著樸實簡單的生活，但羅喉並不是沒有上過大街的；那是在黃泉找來小山坳之後，藉口添購家具物品，半強迫性的，抗議無效。
蹲在地上，隻手之頰，羅喉半垂著赭睫，看著小販放在鋪蓋上玲瑯滿目的飾品，東挑了一個髮簪細看、西拾起一個珠花琢磨，或是拿起一個玉珮拈拈後又放了回去，看了半天，就是沒看到一個中意的飾品。
留著八字鬍的小販，拈著自己微翹的鬍鬚，眼看著羅喉東挑西撿，半天尋不到一個合意的，瞇眼打量著羅喉的裝扮樣貌，雖然只是穿著常見普通的樵家衣裳，但整潔乾淨，質地也比山中的那些粗莽鄙夫好上那麼一些；又觀羅喉的神貌，貴氣的金紅髮絲雖隨意捆札成一束，但氣態沉穩、不怒自威，舉手投足皆顯不俗，隱隱含有一股氣勢在，搞不好還真是個有錢的主哪！
「這些東西都是粗俗的貨，入不了兄臺的眼哪！小弟這兒還有一些好貨，可要瞧瞧？」涎著笑，小販討好的說著。
羅喉不作聲，只是抬起眼界瞧了瞧，小販立刻把身邊的小箱子搬到了羅喉眼前，獻寶似的打了開來。
「兄臺您瞧瞧，這些可都是小弟我精心收集的好貨，專門賣給像兄臺這樣識貨的客人哪！」小販不無得意的說著。
羅喉默不作聲的瞧著小箱子中的飾品，而後伸手拾起一個偏紫色的玉鐲子到眼前細瞧。
「哎呀！兄臺真是好眼光呀！這鐲子是難得一見的紫翡翠，可是小弟所有的貨中最有價值的一只呀！瞧瞧這淺紫顏色、這質地，純粹而無雜色，明亮而不黯淡，均勻而無深淺差別，更重要的是質地如冰種，細嫩而通體透徹，光澤晶瑩凝重而不老，輕輕敲一敲，聲音更是玲瓏清脆呀！」
見羅喉拿著鐲子前後翻轉鑑識的模樣，小販心中竊喜，趁勝追擊的遊說慫恿。
「兄臺是準備買禮物去追求哪家幸運的姑娘吧？！拿著這樣罕見稀世的鐲子去，肯定可以贏得佳人芳心的！」
聽到小販這麼說，羅喉才抬起了頭，緩緩說著：「不！吾是買給孫姪女的！」
孫…孫姪女？！
小販咋了一下舌，認真的打量了一下羅喉的外貌，忽然曖昧油條的笑了起來：「兄臺也別遮掩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種事再正常不過了，兄臺你也別不好意思了。」
羅喉無意去向小販解釋，淡淡的道：「這只玉鐲值多少？」
「唷！這只鐲子不便宜呀！」小販故意停頓了一下，壓低了聲音吊人胃口：「不過看在小弟與兄臺這麼投緣的份上，…小弟就便宜算個…二十兩銀子吧！」小販故作遮掩不讓他人看見似的，對著羅喉舉起手暗伸出了二個指頭。
羅喉維持著蹲姿支頰的動作，半垂著眼眸瞅著小販，不作聲，讓人看不出神情。
看著這情形，小販繼續釋放善意似的，堆著滿臉的笑，又跟羅喉減低了價格：「其實小弟可以不用多賺，我把你當作自個兒兄弟，算你十八兩！」語氣彷彿自己已經釋出了很大的恩惠。
羅喉依舊默不吭聲，直瞅的目光，讓小販心生一絲緊張壓力。
來到這個小鎮來做生意已經幾旬了，卻經常門可羅雀，生意清淡的要喝西北風了。好不容易來了個看起來有錢的主，又很識貨，一眼就挑中小箱子中最貴重的飾品，小販說什麼都想要完成這一筆交易，騙些生活費過活過活，得閒時還可以瀟灑一下。
見羅喉似乎不為所動，小販繼續慫恿：「老哥呀！兄弟我今天就賣你面子打出流血價！這只紫翡翠鐲子就賣你十五兩，兄弟我已經沒賺頭了，不能再低了！」
聽到此，羅喉默默的內心嘆一口氣。
這幾年山中生活，幾乎以物易物過活，只有少許捕獲獵物時才賣得一些錢兩，一隻貂也不過幾貫錢，所以身邊幾乎沒攢下什麼錢。羅喉本身是不在乎，但若不是這次隨黃泉上街而意外看中這只鐲子想買來送給自家的小姪女，羅喉是不會覺得錢財是如此重要必須的。
有些遺憾的再看了一眼這只手鐲，羅喉正準備放下，忽然手中的鐲子被人拿走，卻聽見身後傳來清冷的聲音：「十兩銀子！這只鐲子我要了！」
怔愣之後，羅喉略回身輕睨了一眼不知何時來到身後的黃泉。
「這位小哥，你是不是在開玩笑……」小販僵硬的抽了抽嘴角：「這只罕見的紫翡翠鐲子可是我花了大把銀子買來的，十兩銀子…這是讓我血本無歸呀！」說著，伸手就欲奪回自己的鐲子。
黃泉冷哼了一聲，唇角涼涼的勾起：「要我挑明說嗎？！你這只鐲子雖然號稱紫翡翠，顏色卻淡而不濃，水分低，不夠冰瑩透放，邊角還含了點雜質砂點，要我說，這只紫翡翠手鐲只是個次級品，頂多值個五兩銀子，付你十兩銀子，已經是給你恩惠了。」黃泉俐落的翻轉手腕，不讓小販搶到手。
「再說……」壓低了聲音，黃泉聲線帶些危險的味道：「你在這裡抬高了價錢販賣這些劣質品卻謊稱高級貨，不怕讓鎮上的人知情，將你打一頓，沒收貨品趕出鎮上嗎？」
說這話倒也不是恐嚇，黃泉從經常流連在這兒的御不凡那裡得知，這小鎮上的人也大都是純樸的老實人，規規矩矩的做生意，少了大城鎮裡那些商人的市儈氣，也少了些利益薰心之人，因此最厭惡的就是那種欺瞞詐騙的奸巧小人。
小販一聽，白了神色，縮了頭覷了覷四周，發現已經開始有人注意到這邊了，似乎正準備圍觀過來，趕緊討好的說道：「這位小哥您行行好，這只鐲子就算您十兩銀子，請小哥放小弟一馬，別把小弟的事說出去呀！」
「哼！今日放過你，不過……我明日可不想再見到你的身影。」
「一定、一定！」小販連忙鞠躬哈腰，拿了銀子，趕緊收拾自己的物品離去。
黃泉一手拿著自己方才去雜貨店購買的一堆物品，一手拉起一直蹲在一旁看戲的羅喉回去，眨眨血眸，黃泉這一著，還真是讓羅喉大開眼界。
走了幾步路，黃泉就將手中的鐲子遞給了羅喉，微偏著頭，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呶！你的東西………」
「黃泉，別隨便浪費錢。」接過鐲子，羅喉又拿到眼前翻轉細看；那裡有雜質砂點呀？
「嘖！我這可是幫你耶！」唇角略抽，黃泉想起方才的情形嘲諷道：「天都很窮嗎？怎麼看你連一點錢都不捨得花？」
「不，天都……很有錢………」羅喉略遲疑後說道。
黃泉睨了一眼羅喉，卻見羅喉將頭扭到了一邊去。
「……只是那些，都是爭戰時所獲，或是弱國的貢品，……除了賑災賞賜外，吾不想碰到！」
因為所獲的並非是對方心甘情願，就算再多，也不屬於自己吧！
黃泉淡淡道：「既然如此，我閒暇時就幫你發給貧戶或災民吧！」
許久，才聽見羅喉低嗯了一聲。
月族的災民也很多呀！黃泉淡色的唇在羅喉看不見的地方，彎彎的勾起一抹狡獪的的笑意。
黃泉斜眼瞄了一眼羅喉又將鐲子拿到眼前的動作，知道他在做什麼：「欸，別找了，沒有任何雜質砂點，是我誆那小販的！」
羅喉頓了一下動作，無神情的看向黃泉：「黃泉，吾不知道你竟然如此的會砍價。」
不過一想到一只鐲子就花了十兩銀子，羅喉還是有些不認同的蹙了蹙眉頭，但轉個方向一想，這只鐲子是送給曼睩的，又有些釋懷。
黃泉不以為意的聳聳肩邪笑：「這只鐲子的確是高品質的紫翡翠，估計那小販也不是真的識貨，否則不會這麼輕易被我的話給唬弄住，搞不好這鐲子還不曉得是從哪兒的地方豪取巧奪來的。」
輕嗯了一聲，羅喉從懷裡取出了一塊巾布，將鐲子小心翼翼的包好。
反倒是黃泉有些興致好奇的看著羅喉，除了之前那套怎麼看就是覺得鋪張繁複華麗兼俗氣的黃金戰甲之外，從不見羅喉喜歡什麼裝飾物，也不曾想要過什麼，這一回倒是很難得。
「你喜歡這種東西？」
「不……是給曼睩的。」
原來如此，還以為羅喉突然喜歡起這些零零碎碎的裝飾品了。
「黃泉……」羅喉臉上有一絲不確定的神情：「曼睩會喜歡這只鐲子嗎？」
羅喉這麼一問，黃泉想起了君曼睩手上一直掛著一只銀質的手環。羅喉未復生前曾在百賴無聊時問過曼睩，為何常輕撫觸著這只銀手環，而臉上又為何總在此時掛著溫柔的笑容。
曼睩輕輕笑著，帶著幾分懷念回答：「因為這是無心親手做的手環，摸著它，總覺得無心不曾離開過身邊。」
看見銀色手環，就想到刀無心呀………………
而今，又是另一只手環。
「我不知道，但我認為，只要是你送的，曼睩都會喜歡！」黃泉摸摸鼻子，有些不自然的回答。
「是嗎？！」羅喉頓了片刻，將包好的手鐲放到懷中。
之後，曼睩是否會看見紫翡翠手鐲，就想起她的大伯呢？！黃泉不由得臆測起來。
這種強性制約，似乎不錯。
黃泉哧哧的笑起，突然想起一事，瞇著眼，開始上下打量起羅喉全身。
羅喉有些狐疑的回望著黃泉：「怎麼？」。
身無長物，竟然全身沒有任何一個裝飾品。
「我竟然沒給過你禮物！？」黃泉有些恨恨的說道，竟然沒有想到這種可以睹物思人的方法。
「你給了很多東西……」
「嗯？」黃泉挑眉疑惑。
羅喉停頓了一會兒後續說：「房子、器物、衣服、食物、兔子草窩………」無所不包，簡直將吾當成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廢物了。
想到這兒，羅喉無聲的嘆了一口氣，直至此刻，還是不認同黃泉這樣的作法。
「那不算！！不是那種平凡物及生活必需品！！」黃泉懂的羅喉說這些東西的原因，這傢伙到現在還在固執著拒絕接受他的照顧。
羅喉凝思了半晌，微勾著唇道：「你之前送過吾雪狐皮手套。」
離開月族自立更生後，一切自己動手來，倒是沒了機會使用那手套，羅喉心中暗嘆聲可惜。
「那是保暖品！誰叫你這老頭子怕冷啊啊！」黃泉咬了咬牙！「我說的是，像我這樣的飾品！」黃泉指了指自己額上用來固定卷髮的紅石榴石額飾。
「吾不需要！」飛快的回絕，羅喉定了定語氣，瞄了一眼銀白色的小卷髮：「吾額上沒有卷毛！」語畢，順手拉了拉黃泉額上垂下來的卷毛，讓它噔的再彈回去。
「住手哇哇！誰跟你說這些啊啊啊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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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曼睩虛蟜同桌用膳，曼睩纖手持起自己的小瓷碗，水袖依勢微微滑落，露出了一小節白皙的手腕，羅喉偶一抬頭瞥見，那白皙的手腕上除了銀質的手環，還戴著一只溫潤的紫翡翠手鐲。
為此，羅喉心情很好的微勾起了唇角。
「你突然在高興什麼？」黃泉眼角睨著，不清楚羅喉這傢伙為什麼突然笑了起來。
「無。」收斂了笑意，羅喉半垂下赭睫，靜靜的端起自己的碗喝著熱騰騰的湯。
「嗯…大伯，您手指上的戒指是……？」
曼睩眼尖的發現羅喉修長的指節上戴著一只銀質鑲紅石榴石的戒指。
羅喉抿了抿薄唇，有些不自在的微撇了頭：「黃泉硬要吾戴上的。」僵硬的語氣中，微微透露著不滿。
「這…這樣啊！」
黃泉不無得意的輕哼了一聲。
曼睩偷偷細覷了覷羅喉手中的戒指，一隻以側身姿態蹲坐的銀色狐狸，仰頭高嗥，背後襯著一彎鑲滿了鮮紅色石榴石的彎月，仔細瞧，這只銀色狐狸還精緻的用藍寶石做了一道細細長長的眼睛。
標準的火狐夜麟的標誌，而且是戴在右手指上啊！
曼睩長袖掩唇輕笑。
舉起小瓷碗佯裝用膳時，曼睩故意用著含糊不清的聲音輕輕道。
或許，銀狐改成兔子也不錯！
這篇拖的比較久，不過以後也會這樣，最近沒心思寫文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