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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罗黄罗】竹鹂 25F更新8(上)
xuanying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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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楼  发表于: 2012-05-27  
乃們﹗﹗﹗﹗其實貍有好多坑起碼六個﹗﹗﹗不要被她勤勞的表面所蒙蔽(喂喂不要這樣。。。

武君才鼻系吃貨捏﹐他索要來的各種點心糕餅都進了其他小妖肚子里嚶嚶嚶他連手裡拿的那塊都被弱小的妖怪搶走了﹗搞的他只好從房梁上跳下來跟大兔和二兔一起粗飯還要被教訓不許講話TAT﹗﹗﹗

二兔快點把整個廚房的糕餅都扛來吧﹗﹗﹗這么善良美味的蘿蔔哪裡去找哈哈哈﹗﹗﹗
楼主留言:
咬饺子皮!TAT
武君也是有需求的!就算最强也是爱吃点心来着!TAT
黄泉会把点心和萝卜一起打包带走呢……
kingace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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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楼  发表于: 2012-06-06  
4

黄昏时分的竹林总是隐藏着疑似山雨欲来的不安气息。随着栖鸟还巢,走兽潜入,寂静中来自四面八方的琐碎声响都刺激着来人的神经。微风划过,不时引动枝冠上的阵阵涛声,经年竹叶如密布的雨点纷纷飘落,顿时遮蔽了淹没在衰草下的小径。

黄泉跟在罗喉背后不慌不忙地走着,解冻不久的水田被越来越多的竹影覆盖,意味着两人已渐入深山。不过这对于离家后长居荒郊的鬼狐之子来讲,算不上什么。交付过两碟枣泥饼换取请同时,黄泉又以额外的一笼紫米豆沙糕为筹码,致使走在前方的金色妖怪嚼着软糯的紫米团子,自愿为他带路。虽说这方土地上的一草一木都属于父亲家族,又是自己早年生活的地方,但在精怪的居住地,有个能来去自如,又轻易拉拢的同伙,总是件好事。

不知不觉中,衰草下的绿芽变得愈发多了。随着天色迅速地黯淡,紫红色的暮色中幽幽地升腾起片片发光的薄雾。尾部携着如豆灯火的小虫纷纷靠拢,穿梭在陷入深黛如墨的竹叶间。罗喉停下脚,从他宽大的袖口里摸了摸,接着掏出一支撑在竹架上的纸灯。

弹指在中央的烛芯处点了火,罗喉见纸灯迅速地照亮了周边,便将它递到黄泉面前。

“我走在后,提了灯你也看不见路啊。”黄泉见那灯笼是个球一般的白兔形状,顿时有些唾弃,“这是小儿用的花灯,还是你自己拿。”

“从此处起,你与吾并行。”

罗喉硬是把纸灯的竹架塞进了黄泉手里。

“你是人身,在此处迷失,便再也找不回去了。走在吾身边比走在吾身后要来得安全。”

“哟,又不是娃娃了。我也见过世面,勾人魂魄的小伎俩耍不了我。”

虽然这么说,但最后黄泉想了想,还是伪装成掌灯的小厮走在罗喉身旁,做出一副为他照路的模样。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发现就在两人争执的当儿,左右间隔的林子里不知从哪儿走出了三五成群的人影。

那些皆是黄泉幼时见过的怪异之人。有的容姿奇特,有的形貌诡异的人影来得无声无息,忽悠悠地朝着罗喉所领的方向缓步而去。大多身形巨大者或外观似人者,皆有个小厮般的妖物提灯追随,跟人间的主从区别甚微。黄泉想,像罗喉这般人模人样的妖怪,在同类中也算身份贵重的。多个小厮,肯定不会遭人注意吧?这便不计脸面地装出一脸温顺的仆役德行,跟罗喉走了并排。

罗喉自然不知黄泉心里的种种算计。他见这刚刚还跟他斗嘴的人眼珠滴溜溜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般突然改了嚣张跋扈的模样,低头弯腰谦卑起来。不但如此,他还贴心地扶了罗喉的胳膊,像是怕他摔了似地走在身旁。周围行走的人影更多,罗喉左右瞥视,莫名地觉得有些别扭。

“这是怎么,你吃坏了?”

本是好心,却没得好报。罗喉刚把话问出口,就感到黄泉扶着他胳膊的手在小臂上狠狠一拧。再看那突然谦卑的人扭过脖子来凶巴巴地瞅他,狭长的眼中根本是两道寒光。

“少废话。爷爷正在演戏,你配合着点。”、

黄泉边说,边把拧了罗喉的手抽出来,然后将披在肩上的五彩翎羽一扯一围,包住头部。他的衣装本就花哨,再往头顶披上羽毛,整个成了色彩斑斓的大鹦鹉。见罗喉仍没明白此番意图,黄泉叹了口气,感慨这世间的魍魉果然都是弱智。

“这叫伪装,懂不?你们一群妖怪开会,我一个活人同去,轻而易举就会被吃肉的家伙生啖,懂不?我身上的衣装有不少是得自妖物,再扮成你的跟班,从气味和地位上,就都不会引人注意了。懂不?”

“何必大费周章,吾自会护你周全。”

面对罗喉的陈述之词,黄泉愣了半晌,忽地嗤笑了声。

“哟,别地。我一届情妇遗孤,连侧室子嗣都算不上。能被你这财神相助到这儿,够是惶恐了。怎么好意思蹬鼻子上脸呢?”

“吾未打妄语。”

“别说绝了,罗喉。”黄泉笑得多了些许讥讽,“当年我流落分家,被那户的泼妇踢进狗舍过夜时,怎么没见你来护我周全?”

“吾之职责为保护此地屋舍及居于檐下的子孙……”

“我知我知。我血统不正,受不得庇护。”

“与家系血统无关。”罗喉淡淡地打断他,“吾之职责,乃是护此地、此屋舍中人丁兴旺。你可懂否,有忆可循否?”

黄泉本已提灯前行,听得罗喉一字一顿这样去说,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他回头去望,只见那金闪闪的妖怪离纸灯的光芒所及已有距离,但其自身散发的金辉,绝不亚于一盏小小的灯笼。好似是星光移去了他衣袍上。黄泉想,这话自己似乎也在哪儿说过。罗喉却不等他深究,拂袖走了过去。

“无妨,记不得便算了。”

怪异之人纷涌而至的地方是翠竹所围的一段雕花画廊。残破老朽的画廊朱漆已落,青瓦上覆满厚厚的竹叶,两侧的廊椅也有崩塌之象,唯有水磨青石铺就的回廊小径无始无终。它的起头是与竹林接壤的断面,看似本是与不存在的楼阁相连的一条通道,尽头却淹没在黑暗里,不知所终。

把打劫精怪作为本行之后,黄泉曾听驱魔师父和通灵道人提起,阳世之中,极偶然地会出现不合时宜的长桥、小径或阶梯。懂行的见了,称其为“鬼道”。“鬼道”正如其名,是给非此世的生灵行走的通路,寻常人走上去,只有万劫不复的下场。所以当亲眼目睹这条深入竹海的“鬼道”之时,黄泉虽是兴致勃勃,但真去踩上一踩,还得稍加考虑。

“怎么搞的,老东西的家产里居然还有‘鬼道’?”

沿画廊边缘走着,黄泉不禁悄声咒骂。难怪本家老宅里供奉着那么些魍魉山魈,原来自家院子里竟是妖魔自由来去的出入口。这要是一不留神,全家老小还不都得进了山中怪物的肚子?看来回去还是得跟银血讲讲,让他恢复供奉点心的习俗,毕竟鬼怪的事儿交给鬼怪处理比较方便。

“喂,罗喉。竹林里有‘鬼道’的事,是什么时候就有的?”

“‘鬼道’?”

“就是这画廊模样的东西。”黄泉朝那凋零的画廊抬了抬下巴,“啧,这里阴气重得厉害。幽冥那小子若在这儿过上数日,不化骨成灰才奇怪。”

“此路是与屋舍之主一家,也就是你之先祖同时通得的。你之家族定居此地期间,此路始终隐于竹林之中。”

“什么?”

罗喉淡然一语,却是让黄泉惊愕万分。只听说“鬼道”会因天象和时辰之变化而显世,从未听闻它是被谁家打通的。究竟父系的祖先是何人,为何事引出这等诡异现象?黄泉拉着罗喉走到离怪异之人稍远的地方,不由得回想起诈死失踪的母亲和自己断断续续的童年时光。

“罗喉,你是从这家搬到这里,就待在这儿的?”

“正是。”

“那你可知,这家人为何能将‘鬼道’带来此处?”

“你之先祖深通灵性,有心操控魑魅魍魉,以制天候地脉,运势凡心。魑,山林异气也;魅,百物精灵也;魍,鸟兽神祗也;魉,人魂化怪也。四力之强,人难胜之。因此,你之族人以此山水为阵,造回廊、建屋舍,于月明之时封锢了显现于此的通路,并设以门扉,定时定量地召集精怪前往现世,为族人呼风唤雨、积累财富,甚至扭转天命。”

“哦~上梁不正下梁歪,亏得那老货还一脸道貌岸然,原来是靠抓妖怪来致富啊。”黄泉嗤道,倒是忘了自己也是靠类似手段来度日的,“那后来呢?看这地方衰败的模样,定是贪心不足蛇吞象,撕坏了自个儿的下巴颏吧。”

“召集精怪者不止你之祖先一人,其余族人皆有参与,怀抱他心者自然为数众多。因对族长的苛刻规则不满,有些族人私自在此处,为私欲呼叫非此世之物。自然,此地的灵魅便愈积愈多,品种各异,善恶混杂,即使设立再多龛笼供养,也供不应求。再者,魍魉之属,恶者繁多,彼此集结,弊大于利。所以召集控制一说,自是无从延续。”

“也就是说,老货的祖宗最后因为招来的妖怪太多,所以倒了大霉咯。”

“嗯。乐于作恶的妖物曾集结为一丑恶巨物,险些将此地生灵尽毁。”

“妖物集结,那祖先是如何克之?”

“无方可克。”

“啊?那最后事儿是如何解决的?”

“他与族人求助外人,将集结而成的妖物斩杀,葬于竹林深处。”

黄泉听罢,咧了咧嘴,又抬脚往下看了看。

“不是葬在这儿吧?”

“非也。那妖物毕竟为数千小怪组成,葬后众灵不散,时常徘徊在此地附近伺机害人。所以竹林为屋舍之人禁区,是在情理之中。”

“嗯,这样啊——我说,你该不会也是那数千个妖怪中的一员吧?”

“吾像是那般弱小败类么?” 罗喉踢了地上的石头一脚,继续道,“对屋舍中人抱有恶意之精怪,是近不得该宅院的。”

“那你是从这条‘鬼道’上被召来的?”

“不。”

罗喉本想再说些什么,但不知从哪儿飘来的铃声令他刹住了口。有节奏的撞铃糅合着轻微的鼓声由远至近,随着晚风鼓动,慢慢地清晰了起来。结伴或单独前来的怪异之人在听闻动静后,发出一阵悉索,并迅速靠拢,挤满了空荡荡的画廊两侧。黄泉朝罗喉打了个眼色,两人便尽量低调地挤进了人群。

一只豚鼠模样的小妖怪奋力钻到人群前方,沿着廊椅爬到了画廊断面的位置。见其它的怪异之人还在嗡嗡地议论,他打了个转,用尖细的嗓子喊着让大家安静。接着,这只小妖揉了揉自己的腮帮子,朝只闻丝竹不见人影的竹林行了个拜礼。

“爱染姑娘,幽冥公子!大吉之日,我等在这儿给二位道喜了!”

“恭喜!恭喜!!”

在众位怪异之人的同声祝贺声中,一大批拳头大的小妖们嬉笑打闹着,迅速地从林中窜了出来。小妖们身有虫翼,边飞边化作七色的萤火,顿时令破败的画廊熠熠生辉。很快,丝竹之声也凭空响起,两列衣冠楚楚,长着鸟兽面孔的生物抱着竹笙、月琴、琵琶等乐器,载歌载舞地步出竹林,走上了画廊的青石板道。

六只青蛙模样的矮小妖怪捧着大他们一倍的木桶,蹦蹦跳跳地把盛开的桃花铺了满路,然后又是八只猫脸的小儿,将织锦口袋里的什么东西撒向画廊两侧的人群。马上,这伙奇形怪状的宾客便本性毕露,有的跳得老高去抓,有的直接张开大口去接。罗喉接到一块,直接放在了黄泉掌心。黄泉打了灯笼观察,发现这不过是切成小块的米花糖。

“还当是什么稀奇玩意儿,寒酸死了。”

非人之物的食物,凡人是吃不得的。黄泉刚要把糖块扔掉,罗喉就从他指间将东西取走,动作流畅地塞进了嘴里。

“你……”

黄泉看看罗喉面无表情地咀嚼糖块的侧脸,又看看周围长着血盆大口接糖块的妖怪们。他险些忘了,这两者的外形相差甚远,本质倒是同一种东西。

“是不是如果我不在这儿,你也要跟这些玩意儿一起把嘴张出十倍大,抢着去接糖吃啊?!”

罗喉倒是没理会黄泉百感交集的目光,他把那块米花糖嚼着嚼着就咽了下去,然后拉了黄泉又往画廊处指着,笑声提醒道:

“看,新郎新娘过来了。”

被形貌百态的妖怪簇拥中心的,正是幽冥和他的新娘子。
献给大人的抒情诗~
藍石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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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楼  发表于: 2012-06-06  
看到羅喉從他寬大的袖口裡掏出一個兔子燈籠,霎時覺得好像多啦A夢的百寶袋啊~~XD
裡面不知道還藏了甚麼東西,真想把頭伸進去看看~~(頭被黃泉惡狠狠的提了出來)

“无妨,记不得便算了。”總覺得羅喉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很委屈的感覺呀~~八成在黃泉看不見的地方鼓臉頰了吧~~

那貓妖怪灑的米花糖人類應該也是可以吃的吧!?所以羅喉接到一塊後很自然很大方的遞給黃泉吃,只是看黃泉不吃還想要丟掉,所以才又順手拿了回去自己吃掉!從小細節上看,羅喉真是一個善良體貼的妖怪呀~~

所以接下來是氣炸的狐狸精上演搶劫新郎混亂場面,然後金閃閃為護大宅子孫不得已只好和眾妖怪周旋,然後三人被一大堆妖怪追趕~~~感覺很歡樂呀~~~(喂喂!別自己補腦補得很快樂啊啊!!)
(黃:你說誰是狐狸精啊啊啊!!!)
(白毛白皮膚細眼,外披妖怪彩褂,幽溟小弟肯定認不出多年不見的二哥,所以會當你是狐狸精來搶親囉~~XD)
楼主留言:
把脑袋钻进武君的袖子,可是会被吸进去的哟哟哟……TvT
因为黄泉不记得自己了,武君心里其实挺失落的,虽然他也知道人家肯定没认出自己来吧oez
妖怪米花糖其实是可以吃的,妖怪的食物有些能吃有些不能,不过安全起见最好都不要去吃……oezzzzz
cowl6a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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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楼  发表于: 2012-06-08  
好神秘一V一...超想知道武君是何方神圣!
原来武君也会吃糖....超可爱的XD
楼主留言:
武君的身份……嘻嘻嘻嘻暂时是秘密来着XD
kingace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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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楼  发表于: 2012-06-10  
5

黄泉顺着罗喉手指的方向看去,满腔的愤愤不平顿时化作一身寒栗,多余的话也讲不出了。且不说那包围着新人的无数萤火虫妖,前后跟随的黄皮仙、灯具小妖和数十只叫不出名的怪物。就是那对新婚佳人本身,便吓了黄泉一跳。

碌碌行驶的人面笼车上,已是而立青年模样的幽冥仍带着张稚气未脱的面容,腼腆地笑望着欢腾不已的怪异人群。黄泉在么弟脸上看不出惊骇引发的痴傻,倒不如说,他是深闺出嫁的闺女在不好意思。这是中了法术,还是对妖物习以为常?黄泉望着形如常态,挥手不止的幽冥,又将视线回转,锁定在新娘身上。

这新娘本人才是令黄泉起了寒栗的根源。应该说,真不愧是勾人魂魄下九泉的鬼女,远在画廊之外,黄泉也能感到此女出现时,弥漫在夜色中的丝丝寒意。那姑娘模样的妖邪头顶华冠,一袭红装,上半面容被冠上垂下的珠帘掩盖,只露出惨白的下巴和血红的朱唇。她依偎在幽冥身侧,看似娇羞无比,不愿同夫君一齐朝宾客挥手致意,但黄泉却瞧得清楚,那女子揽着幽冥的手指,竟是森森白骨。

“这蠢小子……!”看清那女子的手,黄泉便咬住牙狠声道,“竟跟死人冥婚,真会找麻烦!”

“爱染溟娘已是异界住民,与人间生死再无瓜葛。她品性温雅,与你之小弟情投意合。此婚配,并无不可。”

“你懂什么。人是人,妖是妖,小到衣食住行,大到生死之事,其看法都相差甚远。要是与鬼女把婚配当做将新郎杀害,吸其魂魄以求共处,该如何是好?你想过吗?”

“爱染溟娘曾为人子,自是懂得人间规矩。你大可安心。”

相比黄泉,罗喉反而显得悠哉。毕竟幽冥逃离家宅去私会,是经过了他的准许。大概在魍魉之中,爱染溟娘是个不错的女妖吧?可在黄泉看来,人与非人结合,必然凑不出好结果。他本是对罗喉的放任恼火,现在想来,罗喉虽自称保护父系人家,其本身却也是个妖怪,对无恶意的同类与此家人接触,确实没有管限的必要。

“罢了,跟你谈不拢。爷要办事了,闪边去。”

黄泉嗤了一声,推开身边的罗喉朝画廊的方向挤去。罗喉不明不白地被推到旁侧,自是追上去,走在他的身后。

“你要作甚?”

“当然是完成委托。”黄泉边说边从腰带内抽出一条软刃,“你没听银血讲吗,人家要带回少主,继承家业呢。你也是,该保护的人家没了主心骨,闹得家破人亡,你不是也麻烦得紧吗?”

“非也,吾……”

没等罗喉解释,黄泉就飞身朝画廊里的新婚队伍冲了出去。

“要是出了篓子,你可得替我担待着点啊。”

罗喉木然地望着黄泉缩身跃起,单脚踩在正前方某个和尚模样的妖怪头顶,借力蹿出去的模样,用鼻息发出了一声叹息。

黄泉靠近画廊的这一路都是踩着人头冲过去的。也不知他是有意无意,脚下使力极大,把脖子细些的妖怪脑袋全都踩进了胸膛里。画廊外的宾客群欢腾的很,再加上没有护卫或相当于兵士的人物,黄泉的行为更是无人可阻。待他踏过一只单眼水鸟的脑瓜,双手把住画廊的吊脚屋檐时,刚巧赶上新人的笼车通过眼前。黄泉没有片刻犹豫,他将身体当做秋千,上脚踹飞两人身后持宫扇的羊头女妖,并顺势跳进车厢,从幽冥背后将之擒住。

“幽冥小公子,你家大哥唤你回家吃饭~”

一面阴阳怪气地调戏着呼吸急促的么弟,一面以软刃隔开他们与鬼女间的距离,黄泉瞥着那退至车厢边沿的女子,虽然对方看似柔弱顺从,珠帘却挡住了漏人心机的双目。就算是引渡亡魂之人,到了非常时刻也必须……黄泉脑中转得极快,立时升腾起一丝杀意。

庆典的中心竟出事端,新郎被一五彩斑斓的怪人所擒。骚动像扩散的粉尘般席卷了热闹的送亲队伍,也使得画廊外的宾客们陷入混乱之中。一时间,管弦丝竹戛然而止,尖叫嘶吼此起彼伏,黄泉趁着这伙精怪尚未集结攻击前,快速遥望四周。他见只有斜后方人数略少,便打算抓着幽冥跳出包围。不想,就在他一只脚已跨出笼车之时,那鬼女“忽”地甩出一条水红的纱幔,缠住了他勒住幽冥的那条胳膊。

“阁下,请放开小女的郎君。”与犀利的手腕不同,鬼女以彬彬有礼,甚至有些怯懦的口气轻声请求道,“拜托您了。”

“你就是爱染溟娘?”

“正是小女。”

黄泉又回望了眼骚动不已,尚未团结起的妖物们,同时狠狠地回拽了拽那纱幔。可惜那织物缠得极紧,另一端又被对方死死握着,若不切断,怕是走不掉。

“听闻你曾为人身,自然该懂得阴阳两间规矩。不同界、不同族之物结合,岂有好处?”

“爱染溟娘自然懂得,就算懂得……却宁是粉身碎骨,也不忍与公子分离!”

那鬼女本是嗓音婉转,此刻却忽地凄切了。黄泉听过不少如此这般的痴情话儿,可在当下的危机时刻,她那动情的姿态却令他又是一愣。即便看不见此女的面容和双眼,但说完这话,两行清泪却清清楚楚地顺着那惨白的下巴流了下来。

正在黄泉犹豫当下,送亲队伍中的一位成员已发动攻击。那是只舞狮头颅的巨怪,它伸长了脖子,朝着几欲跳车的黄泉就咬了过去。幸而黄泉立时反应,拉着幽暝瞬俯下身,不然此刻,两人的脑袋皆是难保。

“各位!各位!莫伤了他们!”

爱染溟娘见势不妙,急忙大声去喊。同类们虽有心助她,方法却不得要领。别说救下幽暝,这一击险些要了情郎的小命。可魑魅魍魉心地单纯愚笨,哪儿还听得见她的劝阻。很快,又有第二、第三拨以利齿利爪取命的妖邪飞扑而上。黄泉甩动软刃,尽量在不取其性命同时将之抽下车去。许是受了太大惊动,那顶着老翁面目的笼车在双方激烈混战之下突然启动,已极快的势头在画廊中飞驰,顿时将不少家伙碾瘪,并抛至身后。

“啊啊!姑娘!公子!!”

即便有不少参与者被碾,仍有大量的队伍成员和宾客回过神来,穷追不舍。黄泉眼见笼车朝着竹林的更深处开去,自是为现况紧张。不过,他也算是千锤百炼出来的人物,次次整治妖物,都有出乎意料的麻烦令他头疼。踢掉最后一只攀在车壁上的蟾蜍妖怪,黄泉决定当机立断,一刀割断爱染溟娘的纱幔,准备抓着幽冥跳车。

不料,就在他割断臂上织物,手劲有所松懈之时,幽冥这小子却不知是哪儿来的力气,使劲甩开他的禁锢,扑到了爱染溟娘一边。刚才的动乱令他受惊不小,现在还像吓破胆子的麻雀般气喘吁吁,满脸的惊魂未定。可在抓了那鬼女的骨手之后,黄泉看到,他一向认定为“懦弱不堪”、“小家碧玉”的么弟眼里,居然能有这般坚定的目光。

“阁下,阁下是我之二哥,黄泉罢?”

幽冥的声音虽在颤抖,但他尽力安然地对黄泉说道。

“我知二哥定是由大哥请回,带我归家继业婚娶。但幽冥已有心爱之人,决心与其共度余生。”

“小子,既然知道是你哥,还不安分着点?”黄泉恨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爱的是何物?只靠个‘爱’字,就能摆平一切问题吗?”

“二哥,我知溟娘非本族、非凡物,族人不可纳之。正因如此,幽冥选择离族退位,与她厮守。望大哥谅解,二哥成全。”

“蠢材,天真是罪,等你后悔可就来不及了!给我回来说话!”

黄泉一向与这善于幻想的么弟处不来——尤其当下看着他眼神坚定,讲出的却是傻话之时。他正踏出步子要去拉幽冥,正前方的画廊深处却猛地冲来一道尖锐至极的恶寒气流,直朝三人而来。人面笼车正在奔驰,尚未有所反应,便在脆响中断成两截,接着应声爆裂。

谁也没想到婚场之上,还会隐藏着别的程咬金。黄泉被突发的爆炸震得眼前一白,还以为自己瞬间去了西天。等他恢复了五感知觉,才意识到自己正跌在罗喉怀里,悬在画廊外的半空之中。离他不远的竹枝之上,立着掩护幽冥的爱染溟娘。幽冥像是被爆炸的气浪掀晕,尚未转醒。鬼女以白骨之手轻揽着他的肩,朝黄泉二人行了一礼。

“情况棘手,不适久留。阁下,大人,爱染溟娘暂别二位。”

在罗喉颔首回应后,爱染溟娘便怀抱着幽冥化为一阵香风,消失在枝头。黄泉愣了半晌,这才感到被人抱着着实不恰,赶忙捶着罗喉胸口,让他们飞下地去。降落中途,可以看到刚刚行进过的画廊顶部多出了一道贯穿而过的裂缝,精美的屋檐几欲坍塌。四四方方的青石板四分五裂,那些刚刚还在追赶笼车的小妖们有的被炸成碎片,有的被那不知名的寒气切得肚破肠流。

即便都是些奇形怪状的异物,刚刚还喜庆热闹的景象变成现在这般惨烈,黄泉也不会觉得心情良好。他跳出罗喉的怀抱,沿着画廊外侧朝内查看,只感到浓烈到令他作呕的恶意从小妖们粉碎的尸身上传来。这种惹人毛骨悚然的感觉非常熟悉,黄泉用手托着下巴,想起童年时那段有关竹林的,令自己恐惧万分的记忆,慢慢地皱起眉心。

莫非自己在年幼之时,于这竹林里见过施展如此攻击的什么东西?若是如此,一个不满十岁的娃儿该是如何生还的?

黄泉正盯着石板上的尸首思考,忽见那死状凄惨的躯体忽悠悠地化作烟尘散开,一枚小小的光粒自烟尘中脱出,飞过他的身侧。很快,所有惨死的妖物皆出现了如此变化,大量萤火般的光粒纷纷脱出,朝黄泉脑后飞去。

妖物也有魂魄?黄泉不由自主地回身,发现那些光粒不约而同地飞往罗喉的身边,它们围着那表情漠然的妖怪徘徊了一阵,随即在罗喉挥手之后,又成群结队地飘入画廊,消失在“鬼道”深处。

“你干了什么?”

黄泉问道。不过在他料想之中,罗喉的答案总是不尽人意。

“它们缠着吾,吾让它们回归故里。”

“也罢……这次失败得真是惨烈,回去先跟银血汇报好了。”

黄泉仰起头嗅了嗅,不明之物留在空气里的气味不浓不淡。无法知己知彼,便无法百战百胜。他决定回到老宅中查探一下,这等恶念是否有所源头,抑或就是罗喉所说的,父系祖先召集妖物而酿成的那个大祸。打定了主意,他气馁地伸了个懒腰,走上前,又把罗喉上下打量了一番。

“罗喉,你见过我吗?或者我见过你吗?”

这是个没头没脑的问题,所以罗喉的第二个答案也和黄泉的问题一样不着调。

“……先回去吧。”

罗喉习惯性地掸了掸前襟上的皱褶,转而拉了黄泉的手,散步般晃晃悠悠地朝光粒流窜相反的方向走去。黄泉想再跟这个没记性的妖怪说一遍,他不是娃儿,用不着这般亲密地领着他。可话到嘴边,终究是没说出口。

毕竟在黄泉追忆往事时,竹林的印象总联系着莫名的恐怖与神秘——沙沙作响的竹叶,混沌不清的天幕。身后紧追不舍的阴影,还有个跟他一边大小的,拉着他不断穿梭的金色身影。
献给大人的抒情诗~
sylphiskinus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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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楼  发表于: 2012-06-11  
搶親搶得一團混亂啊XDDDD

黃泉你總是低估了你弟的毅力和對嫇孃的執著XD
嫇孃對幽溟的愛也非常執著就是了…這兩個人好棒啊(←你重點錯了)

黃泉啊如果你和羅喉最後走在一起你們兩個也是非同族耶…
那個人面籠車是像日本的妖怪輪入道那樣的嗎?
所以小時候的黃泉在竹林裡也是遇到同樣的狀況?羅喉你不要不回答啊~~
楼主留言:
是的,笼车就是个车体上长着人脸,没有牲畜牵着的……幽灵车?(其实我觉得还挺可爱的)~
黄泉小时候在竹林里遇到了那个疯狂攻击的大杀器,当然帮忙他的武君是懒得解释这些东西的orz
藍石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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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楼  发表于: 2012-06-11  
黃泉的手腳真是伶俐,竟然踩著妖怪的頭當踏板,就這樣闖進去妖怪堆中了,你確定你真的是人而不是狐狸精?!(黃:滾!!)
幽溟小弟呀!難得看你這麼有骨氣的反抗你二哥,但是能不能別縮到女人/鬼的身邊,可憐兮兮的像被欺負的小動物呀~~
那道惡寒氣流,是之前被月家老祖先殺死的那些妖怪,不甘心而化成的怨氣嗎?!所以專門攻擊月家子孫,雖然看起來是無差別屠殺罷了~~= =
莫非羅喉還身兼黃泉引路者,指引妖怪回歸冥間?感覺羅喉很有地位’力量很大,但當初是怎麼被騙被困在此地的呀~~><
羅喉很喜歡黃泉呀!是因為當初黃泉小時候是第一個跟他說話拉起他的手的人的關係嗎?!
楼主留言:
哎呀妈呀不得了!你把我的小包袱们全拆了呀呀呀!QwQ
总之兄弟你基本都猜对了,武君其实自己都不清楚作为妖怪的自己有多大的力量,所以引渡妖怪什么的,他只是按本能行事而已。只有喜欢黄泉这一点的100%的,应该说武君在这个家里等的就是黄泉啦XD
xuanying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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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楼  发表于: 2012-06-13  
把妖怪的頭都踩入了胸腔裡的強悍的二兔啊﹗﹗﹗沒辦法三兔媳婦太可怕所以二兔非常警戒﹗~﹗﹗可是蘿蔔太呆以至於神經弧過長。。。來不及阻攔二兔﹗﹗﹗
但是二兔沒料到三兔竟然敢反抗他和大哥﹗﹗﹗﹗﹗﹗﹗﹗﹗
最後那一個大爆炸又是毛啊﹗﹗﹗﹗難道還有人想致他們死地嗎﹗﹗﹗﹗武君是妖怪們的領袖啊啊啊啊TDT﹗﹗﹗﹗
希望黃泉早點回憶起他的CP啊﹗﹗﹗
楼主留言:
恩……确实有其它东西想干掉他们,而且是对妖怪和本家人一起攻击……orz
黄泉……我打算让他快点想起来orz
攀毒院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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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楼  发表于: 2012-09-05  
救命阿猞狸大人這一篇太可愛太可愛了,我怎麼這麼晚才看到TAT
猞狸的文一如往常的看著腦子裡就飛出許多場景分鏡,總是看得手很癢嚶嚶嚶

銀血這個大哥真心太苦逼,兩個幼弟都跟"不明之物"跑了,果然給他留了操不完的心
楼主留言:
啊啊啊啊啊我发更新时刚想写大概已经没人记得这个文了结果就看到你的回复!T333T
这样又长进度又迟缓的文能被你喜欢真是太好了TvT
银血作为一个正常人,对两个喜好和个性都不正常的弟弟表示亚历山大……orz
http://www.plurk.com/ocbb01321  ←噗浪
kingace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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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楼  发表于: 2012-09-07  
6

银血坐在伙房外的马闸上,拿研磨好的嫩艾汁揉着青团。他脚边的小木盆里放着少半盆的绿豆沙,木盆的表面覆着薄棉纱布,只敞出半边的盆口供他舀馅做团子用。

照理说,本家的大少爷、家族实质上的当家竟挽起袖子、扎起下摆,在大清早的做下人的活计,简直是想都想不到的事。仆役们见了他这副模样,无一不吓得大呼小叫,甚至磕头请求他快快住手。可就算银血被好言劝走,第二天仍会以一个令他们崩溃的形象出现在伙房、柴房、或是田埂上。

事实上,体力劳动对银血不是负担,而是习惯。据黄泉所知,银血的母亲,也就是父亲的首任妻子本是家里的一名女佣。在怀孕后,女佣被族内长老撵出家门,于异乡的村子里生下银血,过起了简朴的生活。银血乐于鸡鸣而起、亲自劳作、炊饭砍柴等勤劳的习惯,便是那时留下的缩影。

或许是良心发现,或许是有所图谋。不知为何,在银血已能打马上山时,老家的人又将他们母子接回宅邸,不冷不热地供养了些时日。只可惜那女佣非是享福的好命,不到一年便身患重疾,与世长辞了。

生母既死,银血自然被完全纳入了本家。他和那女佣一样心地忠厚,对家族给予的供养十分感激,所以无论父亲如何差遣,他都言听计从。黄泉有时不禁会想,说不定父亲早就预知了大哥的忠诚与才干,这才拿他看门,收为己用。尤其在听罗喉讲过父系祖先与群魔的恩怨后,这一想法便更加强烈了。

经历一夜的惊心动魄,黄泉回到宅邸时,已是后半夜。他见灯火俱灭,只有正门口的两盏灯笼在幽幽发亮,这才想起此处住着的不止自己一人,而是十余号老小。黄泉懒得摸进正门,更懒得惊动后门值班的仆役,于是跟罗喉道了晚安,然后跳上屋顶,找到个干净地方,自顾自地躺下睡了。次日清晨他被银血捣米浆的动静吵醒,起身去看时,一件赭石色的长褂从胸口褪下,落在了他腿上。

黄泉愣了半晌,随即对金色妖怪的额外关照有些不好意思。他拾起那长褂抖了抖,几片枯黄的竹叶便从上面旋转着飞下。枯萎的叶脉在晨光中泛起金边,和褂上金线勾勒的竹叶很是相似——倒不如说,是衣服上刺绣的叶片掉到了衣服外的世界呢。

庭院外,竹林的上空晨雾弥漫,淡紫色的烟霞绵延到远山之巅。春日的晨间仍有些凉意,黄泉拢了散乱的头发,随手披上那长褂,跳下屋顶。他就着冰冷的井水洗过脸,这才绕过花池,去找银血谈话。不过,当他走到伙房跟前,顿时失了讲话的兴致。

银血确实正坐在伙房外的马闸上揉青团,但他并非一人独处。与此同时,正有数十只白生生的,包子脸的小东西将他团团包围,有些甚至大胆地站在银血肩头,摇摇欲坠地往石锅里伸手,接着尖叫着滚落,掉进锅里。银血却出乎意料地沉稳,他好像看到石锅里掉的是小虫,而不是妖怪似的,捻指将那小妖拎出锅子,随手弹到一边。

包子脸妖怪的目的可想而知,正是银血手边青团。不但如此,连木盆里的豆沙都无法幸免。不过让黄泉大为感叹的不是为数众多的饥饿妖怪,而是那始终蹲在银血身边,却被银血完全看作正常化的,金闪闪的大男人。

罗喉只穿了内袍,正托着下巴,一脸无所事事地蹲坐在银血的马闸旁边。他托腮的手指慢慢敲打着脸颊,另一只空出的手则不断地将干扰银血作业的包子脸揪走,搁在稍远处。小妖们没遭到重创,自然无视他的阻碍,被揪走便再跑回来,然后再被揪走,循环往复。黄泉看了一阵就觉得心里上火,于是快步上前,也不管银血和罗喉仰视他的惊愕目光,指了那伙乱蹦乱跳的小妖就吼:

“都给我滚!都给我滚!!再碍眼就送你们上西天!!”

他的气势凶猛,眼露寒光,高声一喝立见成效。只见小妖们被他吼得形如入定,停在原地片刻不到,便发出一声惧怕的尖叫,顿时如初见那般蹿入壁龛神像中,跑得半个不剩。

对威胁甚小,干扰极大的东西,放开嗓子嚎两声比符咒、药草的力量都大。只不过,若是在看不见精怪的人面前如此,难免会遭到误解。银血有些通灵之力,却不像黄泉那般强悍,更无心于与此世无缘之物。他知道黄泉吼的是自己身边的什么东西,但无心知道被吓跑的都是什么。所以待小妖们跑了干净,他便招呼黄泉道:

“黄泉,大清早别那么大火气。过一会儿就开饭了,你先去厅里歇会儿?”

黄泉垂目瞧着他这位风雨不动安如山的长兄,不自觉地叹出一口气来。

“我来这儿是为了养膘的吗?快把手洗了,有话跟你讲。”

“哦,你就说吧。”

银血翻过手来,新鲜的菜汁早已染绿了他的手指,连指甲缝里都参差了不少黑绿色。就算现在洗干净,过会儿再揉也要染上。这个样子,还不如边做团子边听黄泉讲事。他再抬眼,发现黄泉的视线正瞥向他的身边,这才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转身去面对蹲在他身边的罗喉。

“我们大人要说事,你去那边玩可好?”

对罗喉说出这般匪夷所思的话后,银血又塞了两个做好的青团到罗喉手上,一副家长打发赖在身边的孩子的模样。黄泉刚想发表感想,例如“这个块头不是大人还是巨婴吗”云云,就见罗喉极乖巧地朝银血点了头,拿了其中一枚青团往嘴里塞着,直接朝伙房里走去。

“让走还真走了?”惊讶地呢喃着,黄泉一瞥仍披在身的长褂,急忙冲罗喉喊道,“哎,你的衣服!”

罗喉已经把青团塞进嘴里,这会儿听黄泉喊他,又把叼在嘴上的团子取出来,回头道:

“借你了,早上凉。”

随后,他开门进屋,在脚踏入伙房的瞬间,便像晨风撩过的雾气般消失了。黄泉目送着罗喉完全隐去踪迹,这才环住手臂坐到银血跟前,同时弹指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

“昨晚我去了趟竹林里面,有条画廊的鬼地方。”把罗喉的长褂往胸口扯了扯,黄泉沐浴着银血不赞同的目光继续说道,“你的宝贝小弟果真被鬼女藏在那一片,差点就给绑在花轿里嫁去阴间了。”

鉴于对自家大哥的了解,黄泉知道只要是关于幽冥,银血的反应定会与平日判若两人。可他再怎么估摸也没想到,自己不加掩饰,甚至添油加醋地报告完妖怪婚礼、鬼女爱染、大闹庆典及画廊里的莫名杀机后,银血非但没有瞪目欲裂踹飞盆子扛上长枪杀进竹林,反而淡定异常地望着黄泉,面貌和善目光专注,只是手里的活计停了下来。保持了一刻钟的寂静,黄泉朝坐在马闸上的兄长挥了挥手,才发现人已经睁着眼睛,生生晕厥了过去。

代理家主的倒下吓煞了终生服务于宅邸的老仆们,他们一面带着哭腔念诵经文,一面帮黄泉七手八脚地把满手菜汁的银血抬回卧房的床上。几个人又掐人中又端药煮汤,有人提议找郎中有人提议瞒住红眼本家的亲戚。最后黄泉实在看不下去,翻了翻床上人的眼皮又给他把了脉,一巴掌拍飞仆役们的闲言碎语,告诉他们银血不是中风也不是弥留,只是忧劳太甚气血不足……简单说,累趴下了而已。

没什么人取信于黄泉,毕竟后任职的人不识得他是谁,知道他是谁的把他当成贼。但去世的老爷只说幽冥管不得事时便让大伙听银血的,银血管不得事时听谁的,就没下文了。黄泉表面上没有名分,实际还是少爷,加上他下结论发命令的凶相,自然不会有人冲上去抗议。吩咐仆役们“各归各位一切照旧”后,黄泉等人都散了,这才松了口气。他酷爱折腾妖魔鬼怪,但使唤的对象若变成心思复杂的人,乐子便成了烦恼。

“罗喉——哎,罗喉,你在吧?”

用心平气和的口吻唤了妖怪的名字后,黄泉立刻听见头顶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一声“在啊”过后,罗喉忽悠悠地从房梁飞落到银血的床帏框子上,居高临下地坐在那儿瞅着下面的人看。

“怎么,找吾何事。”

“还‘怎么’?”黄泉指着正在歇息的银血,尽量轻声地质问,“他都这样了,你干嘛不看着点?你不是保家里平安的吗?”

“你若不惊吓于他,他又怎会晕厥。”

罗喉把黄泉堵得哑口无言,趁黄泉低下头哼出声的功夫,他翻下地,走到床边,附身去仔细瞧了瞧病人的脸色。

“看起来确实不大好。”

“那是废话,他太累了。天不亮就起来干活,早晚过劳死。”

“你待人始终是嘴上毒,心里软。”

“你什么意……”

黄泉正要发问,却见罗喉忽地挑起眉梢,像是从银血身上看见什么怪东西似地再度靠近床旁,一只手毫不避讳地扯开银血的中衣衣襟,然后将手掌附在了他的胸口。

“喂!”

“他的困乏确实有劳心所致的因素,但‘此物’可跟劳累无关。”罗喉自顾自地道,“连你都看不到,因为‘它’太过细小。唔……这次确实是吾疏忽了。”

话音落,手势起。一瞬间,黄泉看到罗喉的手像是变透明了似地,无声无息地沉入了银血体内,而后又迅速地拖拽了什么东西出来。被罗喉抓在指尖的是一股有形的黑烟,烟雾的中心有枚深墨色的圆核,正在他掌中挣扎。

“这是何物?……真恶心。”黄泉凑到罗喉身边,试探着用食指戳了戳那团雾状物,“看着跟蛤蟆卵一样,亏你敢拿着。”

“是卵啊,妖物的卵。只是还没成型,威力甚小……”

罗喉才说到一半,黄泉就变了脸色。他做出差点要呕吐的表情,抓过罗喉的衣袖用力擦拭戳过黑雾的食指。

“……昨夜你面对无数妖魔都毫无惧色。”罗喉瞟了自己正在饱受摧残的衣袖一眼,“这只是未成形之物,并非实体。”

“和它是不是实体没关系!小爷我也有心灵纤细的一面不行吗?!”

罗喉应景地笑了笑,接着五指微蜷轻一使力,掌心中便生发出耀眼的光来。同时只听“呼啪”一声皮球被踩破的脆响,那团烟雾便从圆核内侧应声爆裂。黄泉带着不快的脸色凑近看去,见圆核黑色的碎片上附着着橘色的火星,没着地时已被燃烧殆尽。

“……它死了?”

“本就是法力稀薄之物,你的话,亦能消灭之。”不等黄泉发表反对意见,罗喉继续道,“妖物善于趁人之危,心绪繁乱、病痛缠身者易沦为其苗床。你之兄长曾多次出入竹林,以寻其么弟踪迹。约莫是在忧虑之时遭妖物纠缠,这才在体内留下了异物之雏。”

“总觉得我这大哥是不会遭到妖魔作祟的类型……你看他平日里一本正经的模样,哪儿像是心绪繁乱病痛缠身啊?”

“彼此。所以他遭遇此事,是吾之过错。”

黄泉本已坐回床头察看银血状况,现听罗喉这个可以厚着脸皮蹭饭偷人点心,被责骂一句都会跳上房梁失踪的主儿居然主动承认错误,再抬头看他垂首垂目,一副准备挨骂的模样,不由得瞪目大骇,最拿手的嘴皮子功夫也没了准头。

“哎——哎哎,别这样好不!俗话都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你一个人守这么大的地方,哪儿能全都顾及不是?”

“…………”

“啧,这比方打得不太吉利……总之银血皮糙肉厚出不了大事,你别放在心上。毕竟究其原因,还是老货祖宗闯的祸,大不了刨了他们祖坟祭天便是。”

这下,本来意志低沉的罗喉也被逗得“噗”地一声,差点喷笑出来。黄泉见他不再摆出一张苦脸,且是初次在自己面前纯粹被逗乐了,不知为何竟打心底里松了口气。

太好了,他还跟过去一样。虽然老爱胡思乱想,但只要自己说点俏皮话就能……

想到这里,黄泉不自觉地愣住了。“他还跟过去一样”,这是何意?自己怎像是认识了眼前这妖怪很久一般?罗喉看着黄泉一会儿随着自己微笑,一会儿又讶然地抱臂思考,珊瑚红的眼睛里静悄悄地闪烁着,像是在探究黄泉的意图,又像是什么都没想。正在此时,银血咳了一声,继而带着满脸的困惑睁开了眼,这让床边二人迅速转移了视线。

“……这是怎么……?”

苏醒时发现黄泉和罗喉都朝这边探头张望,银血莫名其妙地问道,同时手头毫不懈怠地将散乱的长发扎到脑后。

“我刚醒?之前睡着了?”

“你误食了恶心到家的蛤蟆卵,刚才是两眼翻白四肢冰凉口吐白沫印堂发黑,差点一命归西啊。幸好我们俩明察秋毫雷厉风行,才把你从鬼门关——哎你干嘛打我!”

“夸大其词,还不该打。”用指腹扇过黄泉的后脑勺后,罗喉迅速收回了胳膊,对银血道,“你多次出入此宅外的竹林,引得魔胎附身。情况未有黄泉所说那般严重,但不失为一次警告。从此以后,莫再接近你等先祖亲手封闭之处。”

“竹林……”银血捂着额头皱起眉,刚想起问题症结似地叹了口气,“确实如此,为寻幽溟踪迹,我多次往返于那盏红灯所挂之处,甚至往深处的回廊附近走过几遭,未曾想……”

“所以说你以后就别乱跑了,那小子狗屎运好得很,且死不掉呢。倒是你这老实巴交的,在他没被我抓回来前就倒下了,那可如何是好……等等,你也去过回廊了?”

听黄泉问起,银血诚实地点了点头。

“据先祖留书,那条回廊所在之处为此界与彼岸的衔接之处,后因事故导致回廊附近异物丛生,使得整个竹林都沦为魍魉之地。我想带走幽溟之人或许与那里有关,所以……”

“等等,再给我等一下!”黄泉打断银血的话头,厉声道,“老货的祖宗记载过竹林里发生的事?而且那些留书你还都保存着?!”

“正是。不过不该说是我保存着,而是父亲家系代代都将之收藏在书斋之中。”

“你怎么不早说啊,害小爷费尽心思上蹿下跳干着急很有趣是不是?!看我们差点被画廊里的莫名其妙的妖怪切成肉酱很过瘾是不是?!”

见黄泉已经扑上床揪住自己的衣襟准备打人,而罗喉站在一边不闻不问,明显是看好戏的模样,银血只得自己动手,尽力用胳膊挡住兄弟的重拳。

“真的抱歉。因为那本是唯有当家才能触碰之物,我越阶查阅已是不妥,且未在藏卷中看出端倪……”  

“你能看出端倪还用找我吗?不过几卷古书而已,拿进当铺变卖都拿不了三枚铜板。何况是你我为了救咱们的新家主才去查阅,哪有越阶的道理?”

银血自知黄泉所言无错,若是没有家中森森的教条,他也不会对书斋之事抱有迟疑。但正是因为他是个本分守规之人,所以迟迟无法做出答复。黄泉心里明白他的矛盾,但还是摔手站起,气不过地反笑出来。

“老头的好儿子,小弟的好大哥。别琢磨该不该给我瞧那破烂了,把书斋钥匙和书卷所在告诉我,等到深更半夜我暂且盗了它去,用完后再将它放回原位,不就免去你的罪过了?”

“何必如此周折?”银血显然未明白黄泉之意,“书斋钥匙就在我身上,只是……”

“何必如此周折?不就是为了你这‘只是’。”黄泉道,“我非是家主非是家仆,连这家的禽畜也不是,这家里大大小小的秘密,怎能让一个外人探究?所以我这么说,你就按我的法子这么做,既让我找到需要的,也不让你遭人非议。如此一来,不就皆大欢喜了?”

“黄泉,你多虑了。这家里上下,未有人这般看轻于你。只不过本家仆役之中有不少旁系亲戚之眼线,言行举止免不了有所限制。”

“我多虑了?难道你不知,刨去那些探头探脑的,这家里上下要么觉得我是赤脚神棍,要么就说我是你家老子和母狐狸生的野种。你确实是个菩萨心肠,但也最好看清楚,这个乌烟瘴气的鬼地方——啊!你干嘛又打我!!”

面对再次捂着后脑的黄泉,罗喉用肘部将他捅到一旁,直面银血淡淡地说道:

“多言无益,耽误光阴。将你等祖先之物予他读罢,通灵之人双目所、手触之感与寻常人等相差甚远。他的话,必能从中有所收益。”

黄泉搞不懂,按银血这榆木脑袋的个性,一件他认定做不得的事,拿刀逼他都是不会做的,所以好说歹说,黄泉也对堂堂正正翻阅祖先留书不抱希望。可没想到,仅仅是罗喉简短的一句话,居然让银血了然地点了头,当即从床下的暗格里取出一大串钥匙,披了长衣领着黄泉罗喉,走进宅邸中心位置的主道,直入主宅内的书斋。

主宅位于“回”字宅邸的中心部分,是历任族长,也就是当家之人和极少数亲信近侍居住活动的场所。除非当家传唤,否则无论妻妾亲戚乃至亲生子女,都不得靠近此地,只能在“回”字外围生活。想十数年前,一环扣一环且岔路繁多的外围回廊曾令年幼的黄泉多次迷失方向,极少能够抵达此处一探究竟。现今他已有把式在身,加上银血带领,一路上倒是畅通无阻。

宽窄不一的廊道在室内与内庭花园中交替延伸。墙壁上长棂洞窗参差排列,上附彩绘的纸拉门映衬着林木倒影,将一派光怪陆离凝固在施加了层叠术法的道路上。黄泉跟着银血边行边想,难怪他总觉得大哥有视怪奇而不为所动之能,原来是从习惯于在满是术法迷阵的回廊上行走,这才练就了些许灵性的能耐。待到又一处栽种了大量花木的庭院出现时,陪在黄泉身旁的罗喉突然刹住脚,往后退了两步。

“穿过此院落,再向左转,便是书斋。”罗喉轻声对黄泉道,“和你兄长去罢,吾回去了。”

“怎么了?”黄泉拉住正在转身离去的罗喉,“我还想叫你帮我看看那破烂有何玄机呢,你走什么?前面有什么不好的吗?”

“并无。”

“那又是为何……”

“从彼端起,有此宅之人所设咒术干预,令吾无法前往内中。”

简短地解释完,罗喉的身子便慢慢浮起,朝回廊上方飘去。离开前,他取下披在黄泉肩头的长褂,淡淡地说“携带与吾相关之物,你也无法出入本宅”,而后便金光一闪,唯留下专注于领路的银血和一脸迷惑的黄泉。

守护宅邸的妖怪被禁止进入当家所在的本宅,天下怎会有这等矛盾之事?这家里叫人不快的秘密,真是多不胜数。

献给大人的抒情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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