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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轉載】 【羅黃/漠禦/萬千】濁之篇 魘 第二卷 18F更新九
miaastro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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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楼  发表于: 2014-07-14  
南方之神,是说女戎?是问大鸟改投罗喉了,还是跟女戎投罗喉了。
等更新,期待~
楼主留言:
這..還是等原作揭曉啦
曉墨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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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楼  发表于: 2014-08-05  
Re:【轉載】 【羅黃/漠禦/萬千】濁之篇 魘 第二卷 11F
08.05【羅黃/漠禦/萬千】濁之篇 魘 第二卷  
最近碼原創太嗨皮……直接把這個坑給忘了對不起QAQ第二章修得明顯沒有第一章仔細後面我都不記得好多BUG在哪裏了根本就沒改……我檢討我面壁……
第二章萬千cp終於登陸,並且有肉,幾年前寫的……黑歷史一樣的肉。
然後差不多就是,武君的狀況慢慢會講出來的=v=
---

陸 會友客棧

春暉正好,暖意洋洋;湖光煙色,芳草萋萋。一只白頭的黑鵯[*註]歪著頭好奇地看過來,忽感有人靠近,便撲棱著翅膀飛走了。
“大伯~”
君曼睩提著裙角小心踩過幼嫩的草芽,偎在羅喉腳邊坐下。她采了不知名的柔韌草蔓編成手環,又用紫花地丁[*註]點綴裝飾。小姑娘輕輕擡起羅喉的左手,將花環給他戴上,擡頭沖著他揚起甜甜的笑。後面的禦不凡搖著扇子,美女心情好他當然心情也好。此時他註意到羅喉露出的手腕膚色蒼白得不正常,但皮膚那個好……哦不,是男人左手的食指[*註]上,有一枚似乎是以黑曜石打造的戒指,雕刻著層叠起伏的精美花紋,四周綴滿細碎的宛如星辰的寶石,共同托起中間一塊神秘的黑晶。禦不凡定睛去看時,覺得那塊黑晶中似乎隱隱流轉著暗紅的光芒,好像流動的血一樣。
羅喉揉了揉小姑娘的頭發,收回手,那枚戒指被擋在寬大衣袖下。男人的視線轉回草坪下的湖邊,黃泉正在打水,身形線條頎長流暢,充滿了一種朝氣蓬勃的美。
君曼睩也隨著看過去,抿著嘴一笑。

他們行路已有半月,一路之上禦不凡對同行的夥伴們也算多了一些了解。黃泉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雖然言語尖酸刻薄,但就是心軟,只要肯低聲下氣求一求,臉色再臭也會幫忙。而且他手腳麻利又非常能幹,簡直就是全能管家,從燒水做飯買菜殺價洗衣服洗碗到充當保鏢打手貼身照顧某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家夥(黃泉語)無所不能。
而羅喉卻很難讓人總結出一個準確的形容。誠然,他非常純粹,平時都是安靜地發呆或睡覺。但這種純粹有時卻令人畏懼,他心中的安寧不如說是一片空白,對世界、對他人、甚至對自己都毫不關心。什麽都不管,什麽也不做。禦不凡已經漸漸淡忘了被這個男人瞥過時的驚恐,但他仍記得這個人殺人時的淡漠。
他知道羅喉每天都按時吃一種藥,君曼睩將藥制成藥丸隨身攜帶。雖然這個男人確實沒什麽感興趣的東西,但有一點,他對君曼睩的溺愛簡直恐怖,除了有求必應外,無論是誰只要多跟小姑娘講幾句話都會被他眼刀對待。幸好有黃泉隨時拖住不讓他亂來,否則他們必將麻煩多多。
從各種角度來講,他們這個隊伍中,絕對不能缺了黃泉。
漠刀絕塵從後面的林子裏鉆出來,肩上扛著一只已死的鹿。他們總算可以換換夥食,不必啃每日那硬邦邦的幹糧。禦不凡負責撿柴,黃泉也從湖邊回來,幫漠刀絕塵將鹿皮剝下。君曼睩琢磨著皮子可以做點禦寒的衣物,羅喉就坐在旁邊盯著周圍忙碌的幾人發呆。
“餵,幫忙幹活!”黃泉伸長腳磕磕他的小腿。就你一個閑著,好意思麽?
叫了兩遍,羅喉回過神來,聲音沒有起伏。“好。”
黃泉努努嘴,“生火總會吧?”
“嗯。”
禦不凡將木柴堆在空地上,羅喉的視線移動過去。

——就聽到“砰!”的一聲巨響。

黃泉驚悚地扭頭,先見禦不凡捂著心口跌坐在地上。視線再一飄,原本堆放柴火的地方此時哪裏還有木柴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個焦黑大坑,還微微冒著幾縷青煙。
羅喉無辜地向他眨眼睛。
黃泉咬牙,他太高估這家夥的自覺性了。生個火你動一下手劃一下火折子會死掉嗎?非得用邪能幹嘛!
“黃黃黃黃黃泉兄,我我我我還活著吧?”禦不凡心有余悸地摸胸口。
黃泉瞥他一眼,沒興趣回答這種幼稚問題。
羅喉卻忽然開口,他的聲音低沈扣人心弦,依舊沒有起伏,好像只是單純的陳述,“死亡並不恐怖,它不是結束,而是一個新的開端。當它降臨時,你會感到置身於一片白色中,無冷暖好惡之分,無痛苦,無悲傷,宛如新生。”
眾人都楞住了,半晌,禦不凡試探著問道,“呃……難道說,您死過?”這問題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羅喉頗有些茫然地看來,長睫閃了閃,似乎有什麽情緒在傳達著,但禦不凡看不明白。氣氛有些微妙的尷尬,僵持著,直到黃泉染上森冷意味的聲音響起。
“禦、不、凡。”
禦不凡一個激靈,立馬跳起來,“在!”
“你是想晚上聽鬼故事呢,還是想現在就乖、乖給我撿柴去。”刻意壓低的聲線帶出令人戰栗的陰寒,滿意地目送腹誹著“忘了說這家夥也是個護短的主兒”的禦不凡落荒而逃,黃泉在草地上蹭了蹭手,走過去坐在羅喉旁邊。

“別去想了。”他低聲說。
羅喉垂了垂眸,“吾沒有……”這本身即是一個循環,他並不避諱。
“都說了別去想!怎麽腦子就不會轉彎呢,鉆死胡同有意思嗎?都過去了就算了,哎我在安慰你哎給點反應!”他低頭揪著手邊的小草苗,老子果然不擅長安慰人,這滿身別扭不得勁是鬧哪樣。
“哦。”羅喉楞楞地應道。都說了沒在想了……
“所以我就說不要難過了,君曼睩和我都陪著你呢……”黃泉仍舊低著頭念叨,因而也就沒能發現,羅喉垂著視線看他動來動去的左手,根本沒在聽他說了什麽。直到男人忽地握住他的手,黃泉悚然一驚,就想縮回去。
“別碰,臟。”
男人並未松手,而是更緊地握住,制止了他小小的掙紮。“黃泉,別難過。”
“……”
“那感覺並不壞。”羅喉擡眸望向遠方的湖光山色,目光淡然而又悠遠。黃泉覺得他似乎想起了曾經與這個人一同遠眺的日子,想起了那個戰火四起的時代,想起了男人少見的、平和的笑。
他忽然覺得不甘,分明他是來安慰人的,怎麽現在反而成了被安慰的那個?這麽想著,他不退反進,身子一歪貼近羅喉的胸前,低聲在男人的耳邊調笑道,“怎麽,我們仁慈的陛下想賜給我一次死亡麽?”
下唇似有若無地擦過耳畔,那感覺就像被一只小貓舔過一樣。羅喉擡手扣住黃泉的腰,將他按進懷裏。
“只有你,吾不會讓你嘗試。”
“切。”黃泉的視線不自覺地移開了。
漠刀絕塵背對著這兩人,在心裏默念:我是大背景……

後來吃飯的時候,黃泉將鹿腰處的嫩肉撕開成一小段一小段的細條,分別放在兩片洗得油亮的棕櫚樹葉上,一份給了君曼睩,一份端給羅喉。羅喉默默地盯著肉絲看了很久很久,久得錯覺他已經入定。最後男人終於伸出兩根手指夾起一條,放進嘴裏慢慢咀嚼。接著他便低垂下睫毛,自顧自舔著指尖的油漬。
黃泉挑眉,“吃掉,不許挑食。”
羅喉扭頭。
筋。“給老子吃下去!”
“呃……”君曼睩看了看羅喉,小聲說道,“黃泉你……忘記灑鹽了……”
黃泉嘴角一個抽搐,轉頭,就見禦不凡皺眉頭給他看:都沒有味道的,好難吃哎,哭給你看。
黃泉,“……”
……

他們歇腳的地方景色甚好,禦不凡本想和黃泉商量一下耽擱一天好好欣賞一番,黃泉卻皺著眉看君曼睩。小姑娘算了算日子,露出為難的表情,說最好能趕在明晚前找到個舒服些的住的地方。
禦不凡覺得有點可惜。君曼睩一臉憂心忡忡地扶羅喉上車,黃泉拿出地圖看了半天也沒說話。
他們趕路至傍晚,休息時黃泉又翻著地圖看,這張圖是後來君曼睩比對著黃泉手裏的古地圖與買來的新地圖重新繪制的。禦不凡見他似乎頗有些煩心,就好心地湊上去問,“怎麽了?”說實話,這天下能讓黃泉煩心的事那絕對少之又少,以黃泉的手腕,禦不凡不相信有什麽是他解決不了的。
黃泉鎖眉,“這裏地勢險峻,恐怕多是匪賊。”
“黃泉兄你說的沒錯,這一代十戶人家九戶賊,還有一戶是最兇悍的匪。朝廷也拿他們沒辦法,所謂山高皇帝遠麽,再者此地土壤貧瘠,田地荒涼,百姓無以為生也是事實,官員們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然每年的佃租他們要向誰討去?”禦不凡搖著手中扇子,說道。
黃泉對國政並無興趣,他現在最苦惱的是,縱然他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內憑空造出一座舒服的客棧來。
實在不行就去劫了那山大王的寨子算了。
擡頭看看馬車的方向,君曼睩向他做出“大伯已經休息了”的手勢,他切了一聲,趕禦不凡上車,“走了走了。”

且不說黃泉的心事,他們連夜趕路,翌日午時,居然真在路邊見到一間修得頗為氣派的二層小樓。這小樓修得紅墻綠瓦,飛檐鎏金,門上掛著一塊牌匾,上邊燙金的大字每個都有人腦袋那麽大。
“會友客棧。”禦不凡輕聲念了出來。
黃泉挑眉,看著像山賊開的黑店。他向門內瞄了一眼,見裏面還挺熱鬧,不過一眼就能看出那些食客都是會功夫的,他們隨身都帶著兵器,大聲地吆喝著,叫小二添酒添菜。他的視線落在客棧門口那個翻看賬本的老者身上,看起來這就是客棧的掌櫃了,眼神很不錯,但願不是個外強中幹的草包。
此時君曼睩和羅喉也下了車,來到客棧門口。羅喉似乎剛剛睡醒,還有些迷糊,臉上帶著一抹少見的紅潤,神色也比平時更加茫然。估計現在誰挽著他,他都不會反抗就乖乖跟誰走了。
“我想起來了。”禦不凡一拍扇子,“我說怎麽聽起來這麽耳熟,這家客棧可是很出名的呢!之所以叫做‘會友’,也就是交朋友的意思,聽說店主人是出了名的喜愛結交義士,在江湖上人稱八面豪傑鐵幹戈,他交的朋友都不是一般人,必定要有一技之長。他在各地建設會友客棧,正是應了此意。但凡他在時,能入得客棧之人,必須要露兩手,尤其如果他當時在場,是要過招的。勝了,便吃喝免費,敗了,請你走人。”
“哈。”黃泉不置可否。
“別說,這位武林前輩聲望很好,大家都尊稱他一聲鐵老。鐵老的獅子頭可是一絕,好吃得叫人流口水吶~~”禦不凡笑瞇瞇,“別看我,是絕塵上次出差回來帶給我吃的啦~~”
黃泉回頭,就見羅喉略有些好奇地向門口的牌子上看著。難得這家夥會對什麽東西產生興趣,黃泉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就見那牌子上寫的是——今日招牌:清燉蟹粉獅子頭。
黃泉嘆氣,招招手,“走吧。”說完,邁步進入客棧。
禦不凡捅捅漠刀絕塵,哎有好戲看。
漠刀絕塵夾緊眉頭,你又給添亂。

門口的老者正是鐵幹戈本人。他已經很久沒見過武林上的新面孔了,老朋友就那些,功夫也都摸得爛熟,對起招來實在沒意思。這日是例行到店裏看看,本也不抱什麽希望,擡眼卻見一位身著白衣、拎著個包袱的年輕人步伐輕盈地跨入店門,從正面迎著他走來。鐵幹戈的眼睛瞬間就亮了。
看這腳步,就知道是有真功夫的!
年輕人摸出一錠銀子叮地砸在櫃臺上,只吐出兩個字,“住店。”
“可以。”鐵幹戈沒去拿銀子,“不過住我的店就要跟我過兩招,這是規矩。不然就請出吧。”
“哦?”年輕人挑起一抹冷笑,尾音不屑。然而這份傲慢並沒有折損他的美貌,反而為這份美增添了難以形容的光彩。即便不是註意外表的人,鐵幹戈也不得不承認,這小青年實在標致得太紮眼了……就算瞇瞇眼挺非主流的,還是怎麽看怎麽舒心。而對方並不忌憚他的打量,隨手把包裹往肩膀上一甩,輕松應道,“行啊。不過如果我打完了算通過,我的同伴怎麽算呢?”
“自然是一人算一人。”鐵幹戈忙回神。
“喔~”年輕人意味深長地一笑,站在原地沒動,“那開始吧。”
鐵幹戈也是老江湖了,還是頭一次遇見如此自信的年輕人,看那意思,竟連禦敵的姿勢都懶得對他擺一個。他心中有驚喜,也有些懷疑,倒真想試試這狂妄的小子究竟有多少斤兩了。想到這裏,他雙拳一握,招未出勁力已先掃動方圓。此時周圍早圍了許多瞧熱鬧的,他們都知道,能接下鐵老八分拳威的,這個江湖上可不多。
站在鐵幹戈對面的年輕人自然是黃泉。只掃一眼,黃泉就肯定這個鐵幹戈至多也就有點蠻力,並且這人直腸子,上來就露真功夫,殊不知等於露了老底。嘖嘖,一點挑戰沒有。他沒興趣糾纏,腳下一轉閃過鐵幹戈雙拳間縫隙的同時已掠至對方身後,旋身擡手一氣呵成,沒拿行李的右手往鐵幹戈後頸上一按,戲謔道,“頭還要不要了?”
鐵幹戈絲毫不在意自己的要害正落入黃泉手中,由衷地贊嘆道,“少俠果真好身手!”
“哼。”黃泉松手。
鐵幹戈看向門口的禦不凡等四人,向漠刀絕塵道,“這位壯士的功夫我已經見識過了,請進吧。”
漠刀絕塵看看禦不凡,禦不凡推他,那意思:你去吧,我有辦法對付。
漠刀絕塵便走過來站在黃泉旁邊。黃泉剛才的那一手輕功確實巧妙,然而能在瞬間洞穿鐵幹戈拳法的弱點並一招制勝,才是真正可怕的所在。如此的實力,如果對戰,即便是他也沒有絕對的把握能夠應對。

禦不凡胸有成竹地走向鐵幹戈,“鐵老,久仰大名。”
“好說。”鐵幹戈答道。
“後學晚輩已被一個問題困惑許久了,還望前輩不吝賜教。”禦不凡笑瞇瞇地說。
鐵幹戈想大概是什麽武學難題,就道,“不敢,請講。”他總覺得禦不凡笑得令他心裏十分別扭。
“那晚輩請教了。”禦不凡笑得像一只偷腥的貓,“請問鐵老,什麽樹上沒有葉,什麽水中沒有魚,什麽火裏沒有煙?”
“這……”
“鐵老可是答不出來?那就算我勝了~”禦不凡笑。
“你!”鐵幹戈胡子都要豎起來了。
“誒誒您老千萬別動氣,傷了身體就不好了。您這客棧名為‘會友’,乃是雅意,卻並沒有說是以文會友還是以武會友嘛~對不對?”
鐵幹戈楞了半晌,搖頭大笑,“好小子,你也進去吧!”
禦不凡道聲多謝,走到漠刀絕塵身邊,眼神炫耀,怎麽樣怎麽樣~
漠刀絕塵皺眉。兩人繼續看熱鬧。
“這二位,我鐵幹戈是粗人,不說拐彎抹角的話,剛才那位是投機獲勝,我們再比過,可定是要武鬥!如何?”
鐵幹戈這話是對羅喉和君曼睩說的。君曼睩看了看羅喉,有點猶豫。羅喉正以一貫的姿勢低垂著睫毛,那樣子根本快睡著了,完全沒聽鐵幹戈說了什麽。
周圍的人群嘩然,鐵幹戈是武林泰鬥,又喜廣交朋友,無論是哪個道上的見了他無不禮讓三分,竟然有人對他如此無禮!
黃泉則是皺眉,羅喉不是愛惹事的人,應該不會把事情鬧大吧。
鐵幹戈心中也疑惑不已,他卻不是在意羅喉的態度。看此人根骨,分明是練武的奇才!可在男人的身上,他感受不到絲毫的武者氣息,不會完全不會功夫吧,豈不是太可惜了!想到此處,鐵幹戈決定先試探一番,於是拉開架勢,道聲得罪,率先發招!
“大伯!”君曼睩驚呼。

黃泉卻心說不妙!可他來不及動作了,瞬間爆開的邪能挾著雷霆萬鈞之勢向四面八方猛烈地沖擊,那股雄渾無匹的力量毫無阻礙地填滿客棧中的每一個角落,並急速地膨脹。同時彌散開來的,是令人呼吸都要停止了的恐怖死亡氣息。他知道這只是羅喉的本能反應罷了,但此時他已完全無法阻止,只得一手將禦不凡推給漠刀絕塵,順帶打個眼色,兩人從最近的窗跳了出去。
下一瞬,轟然巨響,這間兩層小樓的客棧如同脆弱的枯草一般,被那不寒而栗的邪力撼動,摧枯拉朽般在他們的眼前,坍塌成一片斷壁殘垣。
廢墟之中的塵土終於落定,羅喉站在原地根本未動,仍是沒怎麽睡醒的模樣。男人身旁的君曼睩一臉吃驚的表情,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黃泉松了口氣,羅喉周身的邪能已經收斂,君曼睩也沒有受傷。
客棧中其余的人卻沒有這麽好運了。君曼睩完好無損是因為羅喉的庇護,那些人卻被羅喉的力量所震懾,直至房屋倒塌,也無法動彈,無法思考,更勿論逃出去了。
廢墟下,不知埋了多少死人。
漠刀絕塵和禦不凡瞠目結舌,那邊黃泉則是氣到跳腳,沖過去撥開君曼睩,向著羅喉咆哮起來:
“老子在給你找住的地方!你能不能自覺點少給老子添亂!”
羅喉眨眨眼睛,從善如流地應道,“嗯。”
“閉嘴別打岔!”黃泉繼續兇巴巴地吼,“磕著碰著沒?早就跟你說了離遠一點再爆人家房子啊!站這麽近吃了多少土啊!臟死了!”
羅喉乖乖點頭,“哦。”
……這教育方式明顯有問題吧餵!

這時,破碎的磚瓦下有什麽動了,眾人看過去,見是鐵幹戈爬將出來,抹了把臉上的灰,見五人都沒事,也有些吃驚。黃泉早就有所計較,便問他,“老頭,你是這附近的吧,知道哪家山寨床最舒服麽?”
鐵幹戈被問楞了,禦不凡顫著手指他,“黃泉兄你你你、想幹嘛?”
“打劫!”黃泉幹脆地回答。
啥?打劫強匪?
“這……如果幾位是想休息,不妨隨我去我族據地。我對幾位很是欣賞,也希望能夠暢談一番。”鐵幹戈唯恐幾人走掉,忙挽留道。
禦不凡又捅漠刀絕塵,哇黃泉兄的面子好大啊!
漠刀絕塵卻註意到,鐵幹戈說話的時候,雖然是對著黃泉,但眼神卻總是瞥向羅喉,似乎正在思考著什麽。
黃泉懶得計較對方的思量,他現在只關心一個問題,“床呢?”
“保證滿意。”鐵幹戈豎起大拇指。
“好,那就帶路吧。”
床沒問題就行。
“請。”
……

原來此地向西不遠便是日羅山地界,日羅山乃是日盲族的棲居之所。日盲族是一支十分富有傳奇色彩的少數民族部落,多出能工巧匠,相傳千年前詩意天城建城之時,便是邀請日盲族為其規劃城池街巷。然而日盲族卻也因此臨了大劫,險些被滅族。說起這個民族,禦不凡可是津津樂道,畢竟能親身接觸傳說中的神匠,絕對機會難得,走過路過千萬麥錯過。
“聽說日盲族的族民們天生一種眼疾,終年只能生活在陰暗的山洞中,不能見陽光。”因為羅喉在休息,禦不凡也不敢搖扇子發出動靜,只能壓低了聲音講話,“看來傳聞也未必是真的嘛。”
君曼睩望了望羅喉,輕聲說,“大伯應該知道吧?”
“對了,”禦不凡努努嘴,“之前就想問,這麽急著找住的地方,是出什麽事了?”雖然羅喉平常的臉色就蒼白中泛著淡青,根本不像是活人的樣子,但今天的狀況確實尤為奇怪。再聯想黃泉的態度,果然還是發生了什麽吧。
小姑娘稍微猶豫了一下,才小聲說道,“大伯平時吃的藥,藥效太過霸道,很傷身體,所以不能一直吃的。每個月要有兩天停藥調養,正好是今日,所以……還是不宜勞累,多休息比較好。”
禦不凡點點頭,好奇問道,“那種藥是治什麽的?”說起來生個火都能炸出個大坑、動輒就拆了人家房子的家夥會需要吃藥麽?
君曼睩搖頭,“我也不知道,藥方是大伯自己配的。”
禦不凡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前面趕馬車的黃泉突然冷冷來了一句,“治死人的。”
禦不凡哆嗦,趕緊換話題,“咳咳今天天氣真不錯,就是有點冷……”

過了一道山,前方突出一塊墨黑奇石,上書日羅山三個朱紅大字。騎著一匹棗紅馬的鐵幹戈將馬頭靠攏,聲音中充滿了敬意:
“前面便是日羅山地界。”
再向前走,山路變得平坦了,可以看出人為鑿刻的痕跡。馬車一路上行駛得平穩,但自從入了日羅山,便不見了陽光,雖然並沒有陰冷之感,但因此卻無法準確測度時間。只道是似乎沒過多久,便來到一個天然溶洞的洞口前。
這洞口宛如城門一般,近看只能仰起頭,愈發顯得宏偉不凡。洞口,一位雙眼蒙著灰色布條的老者拄著人頭骨制成的權杖,聲音嘶啞地問道:
“是鐵幹戈回來了嗎?”
“大祭司。”鐵幹戈恭敬道。
“帶了客人嗎?”
“是。”鐵幹戈答道,“鐵幹戈請見太陽之子。”
大祭司緩緩轉過身來面對著黃泉他們的馬車,雖然雙目失明,卻對周圍的環境有著超乎尋常的敏銳直感。“尊貴的客人啊,請隨我來。”
黃泉手中的鞭子在車轍上磕了磕,馬兒一臉不爽地邁步向洞中走去。說起這匹叫做冷吹血的馬,可是十分的有趣。之前數次住店的時候,禦不凡就見到它拒絕和別的馬一起傻傻地站在馬廄裏,也拒絕低下頭去食用馬槽中的草料和胡蘿蔔。大家都覺得新鮮,跑來看熱鬧,統統被它白眼對待——那憤怒指責眾人的眼神就好像它不是一匹馬,而他們這幫蠢貨都把它當做一匹馬一樣,在禦不凡看來簡直是堅持著一種莫名其妙的、可笑又可愛的自尊。
事情的後續是這樣的:羅喉一臉淡定地越過人群,拿著一根胡蘿蔔悠然地走上去,空出的另一只手緩慢摩挲著馬兒的脖頸。而這匹很臭屁的馬,瞬間就變成一副被感動得一塌糊塗熱淚盈眶恨不得以身相許的樣子——如果一匹馬的表情也可以這樣豐富的話——一邊磨蹭著男人的手心,一邊啃掉了男人手中的胡蘿蔔,乖得與剛才判若兩……馬。
最後羅喉被黃泉拖走了,黃泉的表情非常不爽:叫你寵小孩!趕緊洗手換衣服去!滿袖子都是口水,臟死了!
嗯,真的很有趣,不是嗎?

溶洞很高,深邃而安靜,車輪碾壓過路面發出的哐啷聲特別清晰。禦不凡和君曼睩好奇地掀開窗簾向外張望,視野中並不似想象那般昏暗,洞中布滿一種結晶體狀的石柱,每一個切面都仿佛是精雕細琢的工藝品,閃爍著金紅色的光澤。石壁上每隔十步便雕有一朵黑色蓮花的燈座,蓮心上蓮子的位置放置了數種不同顏色的螢石,將洞中映出一種如同夢幻般的縹緲,光影陸離之中,好似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我知道了!”禦不凡指著那些結晶石柱,驚訝地低呼,“這是昆吾銅[*註]!恐怕是世界上最貴重的金屬了,用它打造的兵器,堪稱無價之寶,有錢都是買不來的。當今世上,只流傳有幾件,每一件都是削鐵如泥!”
可以將最珍貴的礦藏隨處堆積,又擁有巧奪天工的工藝和技術,難怪日盲族會被人惦記上。
穿過長長的溶洞隧道,再向前行,視野瞬間開闊。在這溶洞之內,竟有一座巨大的葫蘆形的裂谷!從旁側望去,與石壁幾乎同種顏色的暗青石路旋轉出驚人的弧度流暢而下,直達谷底,起伏落差之大令人嘆為觀止。而在谷底地勢平坦之處,幾十間小屋呈帶狀零星分布,簇擁著中央那座巨石堆砌的神廟。
而最神奇的是,明明是在溶洞之內,這裏竟然並不昏暗,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光線十分充足,照得洞內一片清明,又無炎陽灼熱之感,更甚白晝。
“那就是我族聖地,也是太陽之子居住的阿虛夜殿。”鐵幹戈指向那神廟,回頭對眾人介紹道。
黃泉挑眉,“你們應該還有別的方法下去吧。”
“是的,請走這邊。”大祭司在前面帶路,他們來到一處隱蔽的拐角,馬匹走上低矮石臺時馬車些微震蕩了,吵醒了羅喉。男人張開血色的眸的瞬間,沒有溫度,沒有感情,沒有活人該有的生氣。
君曼睩側了側身,讓羅喉靠在自己的身前,低聲喚道,“大伯。”
前面黃泉的聲音傳了進來,“怎麽了?”
羅喉擡手撐住額頭,視線透過幾縷金色的發瞟向君曼睩隨即又移開。小姑娘扶住男人的手臂,遲疑著答道,“呃……沒事。”
黃泉略微皺眉,沒再說話。

圓形的石臺微微震動,在車裏很難得知發生了什麽,不過在黃泉的角度,便可以看到略微高出地面石臺先是輕微地一震,隨即平緩地向地下沈去。他聽到了機關磨合的聲音,沈悶的響動來自石臺的底部,看來這底下是被挖空的,使得這個臺子可以自由地升降。黃泉摸了摸下巴,這種機關雖談不上復雜,但能做到這麽大也屬不易了。
“吊起這玩意,得燒多少石頭?”他懶懶問道。
大祭司點點頭,“客人是明白人啊。”她不徐不疾地答道,“很多。所以通常情況下我們很少使用。”
禦不凡津津有味地聽著,他聽說過日盲族會利用一種名為油頁巖[*註]的奇石來代替油料,制作出玄奇之燈。他當然對這種可以燒的石頭非常感興趣,真想掰一塊來好好研究……
石臺停下後,他們往前走出了小山洞,回頭去看,就見方才搭乘的石臺正緩緩地向上升去。
出了山洞,一路上見到的是一派平和景象,日盲族對他們這些外來人更多的只是好奇,就好像與世隔絕的深山中從未見過人類的動物們,單純的、善良的,閃動著好奇的眼睛打量著他們。
而此時羅喉迷迷糊糊似乎又睡過去了,君曼睩動作輕柔地撥開他擋住眼睛的頭發。
馬車停下了。
禦不凡撩開窗簾,便看到他們已經來到了阿虛夜殿的門口,他沒顧得上欣賞這巍峨的殿堂,先被門口身材妖嬈的女子吸引了視線。
黃泉同時瞇起本就不大的眼睛。這個嘴唇塗著黑色的油彩、臉上畫了同樣顏色圖騰的女人是個殺手,她的武器就藏在那身黑色的羽氅中,黑白的色調很好地遮掩了一道道致命的鋼線。
大約察覺出他是同行,女人多掃了他一眼,隨即用冰冷而毫不友善的聲音說道,“全部下車,交出武器!”
黃泉沒所謂地跳下車,後面禦不凡吐著舌頭鉆出來,現在的女人怎麽都改走兇悍路線了?羅喉是最後一個出來的,大概君曼睩在裏面哄了好久,男人似乎心情並不很好……那女殺手要求搜身的時候也完全不配合,只丟了個白眼過去,就又昏昏欲睡起來。
黃泉一臉唯恐天下不亂的表情看熱鬧。
女殺手顯然不是好脾氣,話也不多說一句就想動手,旁邊大祭司欲言又止。黃泉眼色一冷,幾點幽綠磷火浮現,敢欺負他的人?哼。那邊漠刀絕塵肩膀稍低,刀隨時可以入手,只有禦不凡看看這邊再看看那邊,擺著手說“別傷了和氣嘛”。
沒人理他。

正當雙方劍拔弩張之時,只聽得神殿深處傳來一個年輕的聲音:
“銀絕,不要為難貴客。”
名喚銀絕的女子冷哼一聲,不情不願地讓開了門口的通路。
他們走入光線昏暗的阿虛夜殿,正殿的盡頭是一副巨大的壁畫,或許是年代久遠了,壁畫的顏色不是那麽鮮艷,粗略看去,有許多地方都模糊了。壁畫之前,一身黑衣的人背對著他們站立,似乎正在仔細端詳這幅畫。
“太陽之子。”大祭司恭敬地低頭。
黑衣黑發的人轉過身來,意外的是一副少年的模樣。他的雙眼中各有一塊白斑,幾乎完全蓋住了瞳孔,相貌卻是秀麗清雅,好似一朵出水蓮花,令人無敢褻瀆指染。少年並沒有看大祭司,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笑意,向他們微微欠身的姿態也僅是出於禮節的表示——
“日盲族千葉傳奇,歡迎遠道而來的尊貴客人。”

*註:
黑鵯[bēi]:頭、脖子是黑色或白色,身體羽毛純黑色,嘴和腳都是鮮紅色,顏色分明。南方山區常見,雜食性,主食果實昆蟲等。其實很少到地面上來,大概是被武君吸引來的吧?^^
紫花地丁:多年生草本,開漂亮的紫色小花,花瓣紫堇色,直或稍上彎,花期4~5月。非常常見的地被植物,具有一定的藥用價值。《本草綱目》中似乎就叫做紫花地丁,在古代叫什麽就真的不知道了T^T
昆吾銅:昆吾山蘊藏的豐富赤銅,色彩鮮紅,如同赤火。用這種赤銅所制作的刀劍非常鋒利,切割玉石如同削泥裁紙一般。《山海經·中山經·中山二次》記載。
油頁巖:一種含有碳氫化合物的可燃泥質巖,能燒的石頭XD
戒指:看到過一種說法法,如果戒指戴在左手食指上,象征曾經有權利,現在退隱。

—待續—

日羅山好風光啊好風光,無論是五光十色堆滿稀有礦物的洞穴還是居住的落差極高的峽谷,希望我的描述讓大家能腦補得出那壯觀景象(別妄想了就你那坑爹的描寫早就沒救了)。然後那個可以上下運送的圓臺說白了就是部升降直梯。
君小姐真惹人愛,冷兄你也好萌!
日盲族登場,下一節長空也會出場了~
最後繼續說,武君威武~一統江湖~
曉墨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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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楼  发表于: 2014-08-18  
Re:【轉載】 【羅黃/漠禦/萬千】濁之篇 魘 第二卷 12F
能來更新我也很開心啦,雖然存貨沒多少了假惺惺泣
這次更新難為死我了,上下部分怎麽拆都覺得不對,【下部分有萬千肉】
不知道現在這狀況能發否……總之這次沒事先這樣啦=v=
p.s. 我還是很喜歡萬千的,虐心又虐身不能更棒(餵!
---

柒 日盲族

日盲族,古籍上流傳,乃是瞽叟[*註]的後人。他們是傳說中的夜行戰族,故而又名夜族。據傳說中的記載,夜族居於半壁山河地下深處的阿虛夜殿,充滿了濃厚的宗教色彩,其族民以五竅心血一脈傳承的聖女祭司為尊,信奉太陽神。他們驍勇善戰,卻因天生的疾病而無法生活於陽光之下。後,太陽神感於族民們虔誠之心,降下諭言,乃說當黑蓮孕化之時,日盲族終可獲得活於陽光普照之地的契機。
過了不知多久,具體時日已不可考,果真如同神諭那般,日盲族的希望——太陽之子誕生了。
在太陽之子的領導下,日盲族終於治愈了不解之癥,得以從陰暗的地下洞窟中走出,沐浴陽光的溫暖。同時,他們憑借精湛的手藝得到了世人的賞識,甚至被天尊邀請修建新都,這是最高的榮譽。
當時的日盲族,尚不知這是一個悲劇的開始。他們還太單純,涉世未深,覺得陽光下的一切都那麽美好。此時正值太陽之子閉關,於是在聖女釋女華的帶領下,他們前往新都選址之處接受天尊的旨意,並設計出了令後人稱贊不已的宏偉都市——詩意天城。
而後,釋女華更是被天尊親自許配給了戶籍官玉陽君。一切都在向著可以預見的光明未來前進,詩意天城的建造按照計劃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沈重的花崗巖堆起堅不可摧的巍然城墻、瑩潤的漢白玉砌出復雜的地下水路,街道縱橫交錯、井然有序,樓宇氣派莊嚴、精致華美,無一不展示出與其名字——詩意天城相匹配的詩情畫意。
而與此同時,玉陽君與釋女華的婚禮也開始籌備。釋女華乃夜族聖女,相貌自不必說,乃是當世少有的美人,氣質典雅,端莊脫俗。那玉陽君本名方城子,原是西域獅國國師,因與王女火中雪有染而遭到放逐。此人狼子野心,利用火中雪對他的感情盜出獅國至寶不滅之火,欲練就神功。玉陽君改頭換面在詩意天城謀得職位,又設法接近釋女華,只為釋女華手中日盲族寶物寄心蟲。但當時,詩意天城與日盲族卻無人識破其詭計,釋女華雖無意委身下嫁,卻在天尊善意的撮合下失了反抗之力。而她的情人——日盲族的刀劍傳奇此時正在為閉關的太陽之子護法,直到她與玉陽君成親、並誕下一女,一切已無可挽回。

日盲族族民畢竟不比常人,詩意天城更是得神龍庇佑,居民多長生不老,若有幸得到神龍誕香,甚至可至死亦保持青春與美貌。隨日月更替,鬥轉星移,天城的修建歷經十數載,終於即將完成,而釋女華的女兒不見荷也已長大成人。玉陽君得到寄心蟲,將蟲蠱植入弟子心房飼養亂心蠱,眼見時機成熟,便開始一步步策動他謀亂的計劃。日盲族首當其沖。一方面,玉陽君設計於火中雪,借其嫉妒之心剿滅日盲族。日盲族人員本就稀少,又幾乎全數參與到詩意天城的建設工程中,據點無人看顧,在獅國大軍攻勢下毫無還擊之力。幸而太陽之子與刀劍傳奇力保家園,雖受損嚴重,卻守住了阿虛夜殿。另一方面,玉陽君又設計陷害釋女華與日盲族工匠,稱其偷盜秘寶,將其族民二百余人全部緝入大牢,準備處以斬首之刑,釋女華則被貶至無常庵落發為尼。此事事發後,太陽之子命人連夜潛入天城,化妝運送石料的工人,將巨石中間剖空,藏入幾名孩童,救回族中,而其余族人,概被斬首。太陽之子雖只救出幾名孩童,畢竟保存了日盲族的血脈,如此,日盲族才免於滅亡。
但釋女華終究沒能逃脫死亡的命運。刀劍傳奇曾為救她,不惜與摯友刀劍相向,卻仍遲了一步,只見到她失去頭顱的屍體。
而後,得知此事的玉陽君開始針對太陽之子,先後指示自己的女兒殺害妙音天女蘇苓、送回釋女華首級,以此嫁禍與挑釁太陽之子。太陽之子一怒之下將不見荷貶為叛民,並險些與刀劍傳奇決裂。此時玉陽君的沙溶神法已經大成,便殺了火中雪,企圖利用小徒弟長心建立自己的國家。後太陽之子研究其沙溶神法,發現其中破綻,一舉將玉陽君重創,將真相公布天下。真相大白後,日盲族卻從此銷聲匿跡,然而他們在歷史上留下的記載終究為世人所樂道,千年的時光將他們的故事打磨成了一則神奇傳說。
……

漠刀絕塵走進房間,就見禦不凡正伏在案上寫寫畫畫,他湊近去看,見禦不凡筆下勾勒的是一枚造型罕見的戒指。
“哎,絕塵你來了?”禦不凡笑嘻嘻放下筆,拿起來給漠刀絕塵仔細看,“喏,你看,這是羅喉手上戴的,這邊裏巴蜀很近了吧,我想回趟家,查一查這東西的來歷。”
漠刀絕塵點點頭,此物一看便知絕非凡品。而且不知為什麽,他看著這枚戒指,總覺得有些眼熟。
禦不凡伸了個懶腰,放下宣紙,到窗邊把窗推開。撲面而來的清新空氣沁入心脾,舒服得他想嘆氣了。回頭看一看仍站著的漠刀絕塵,他打開扇子掩口,“絕塵~放松,坐。”
漠刀絕塵皺眉頭給他看。
“我知道啦,太陽之子那麽年輕很奇怪不是麽?他看起來還沒有秋風大。而如果真如古籍中記載,他出生的時候應該是一千多年前,詩意天城也尚未建造。當然不能排除‘太陽之子’只是一種身份和稱呼,也許那個領導日盲族走出洞穴的太陽之子是他的祖先之類。”
“嗯。”漠刀絕塵表示贊同。
禦不凡依舊笑嘻嘻,“黃泉兄似乎和日盲族挺熟。他們的秘密太多了,既然不願意和我們分享,我們可以自己去解開謎題嘛~”
“……”漠刀絕塵不語。
“哎……絕塵你一定會陪我的對不對?像我這麽仗義的人,當然會有你這樣夠義氣的朋友啦~”他忽地語氣一變,道:
“不過啊,這裏真是個好地方,好像世外桃源一樣。要是能這樣生活一輩子,不見天日我也願意。”禦不凡滿足地吸了口氣,日盲族自給自足,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只為了生活而努力,多麽美好。“而且大家都很好,對我們也很禮遇。”好吃好喝好招待,單是這處住房便大有講究,房間裏的擺設古樸而精致,甚至有許多古籍中才能得見的寶物。
漠刀絕塵沒有說話。其實很明顯,日盲族對他們的禮遇,從很大的程度上來說,是因為羅喉。
但羅喉甚至沒有參加特別為他舉辦的晚宴。
“絕塵,出去轉轉怎麽樣?既然都來了嘛~”禦不凡眨眼睛。
“……”

“雖然說要解謎,可沒線索也沒思路嘛,走吧走吧,去親近親近大自然看看美人,說不定就有想法了~”尤其啊,那個太陽之子的身上有一種說不清楚的妖冶魅力,和黃泉是完全不同的類型,又清高又妖嬈,帶著一股冷香,好像墮落的精靈一般,充滿了矛盾的美感。
漠刀絕塵默默起身。果然看美人才是重點吧。
他們漫無目的地在谷中行走,山谷中處處都有禦不凡感興趣的風景,二人對路線又並不熟悉,走著走著,不知不覺間便偏離了原本鋪設的道路。漠刀絕塵環顧四周,試圖記住他們走過的地方,禦不凡卻興致極好,根本不在意這些。
“啊,那邊有個山洞!”去看嘛去看嘛~
既然洞窟中可以有山谷,山谷裏有山洞也沒什麽奇怪。不過,愈靠近這個山洞,愈能嗅到空氣中飄散的一股奇怪味道。他們進入洞中,驚訝地見到這洞中竟有一方水泊!洞穴深處並沒有風,水面卻微微蕩漾,呈現出異常清澈的碧藍色,辨不出究竟深淺如何。澄碧的水波平展地延伸向無盡的山腹深處,低頭,腳下是沙白的細軟,踩上去就感到身體往下一沈,隨即又被輕柔地托起。
通體純白的大鳥劃過水面,舒展的翼尖仿佛閃動著銀色的光輝。
禦不凡和漠刀絕塵目瞪口呆。
“對了!這就是書上記載的海吧!”禦不凡感嘆著,“‘無邊無垠,濕腥之氣,碧藍之色,月白之沙’,就是這個樣子的!剛才的那只,是海鷗吧?”第一次見到書中記載的海,禦不凡極是興奮。

“不是海。”

身後突然傳來冷漠的聲音,禦不凡驚訝回身,先就見漠刀絕塵的手放在了刀柄上,一副警戒的模樣。他們的身後,不知何時起站著一位英俊非凡的青年,背後一柄造型古樸又張揚的長劍,一身武者打扮,高束起滿頭褐色摻了銀絲的發。此人的眼神冷漠、敏銳,卻帶著難以言說的灰色滄桑,深鎖的眉間亦給他添了幾分別樣動人的魅力。然而這些並不能遮掩他身上屬於強者的風華,從漠刀絕塵微有訝異的眼神可以得知,此人亦是罕見的絕頂高手。
禦不凡用扇子輕輕敲著額頭,這人好生眼熟……“哎,你不是方才宴席之上太陽之子身邊的那個……那個……”卻叫不出名字來。方才那豐盛的晚宴上,太陽之子身後確實跟著這位沈默的劍者,雖然衣著氣度皆是不凡,但由於太陽之子對待他的態度好似只是普通的護衛,也並未向眾人介紹,所以禦不凡並不知道他的名字。
“萬古長空。”劍者自報姓名。
“幸會幸會。”禦不凡拱手,漠刀絕塵松開握刀的手。
萬古長空淡淡問道,“你們為何在此。”
“呃,事實上……”能清晰感受到對方冷硬質疑的態度,禦不凡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們是迷路至此……”
萬古長空略微點頭,算是接受了禦不凡的說辭。他擡起手臂,方才禦不凡見到的那只白色大鳥從洞穴深處掠出,停在他的護手上,扭頭梳理翅上羽毛。萬古長空道,“這是一座鹹水湖,我族吃用的鹽皆是從中提煉而來。至於它,是一只白隼[*註],是用來送信的。”
禦不凡尷尬地摸頭,他全說錯了……
漠刀絕塵斜眼瞥他。

“若想參觀,我來帶路吧。”
萬古長空左腳略向後錯了半步,右手按住心口向兩人欠身。恭順的姿態與冰冷的情緒之間反差太過巨大,明明是異常標準到位的禮數,卻有著說不出的別扭,讓被他行禮的人心裏十分不是滋味。禦不凡訕笑:
“呃……不、不用了吧,萬古兄你是太陽之子的護衛,怎麽好屈尊給我們當向導……”這種古老的禮節確實是表示對客人最高的尊重沒錯,可萬古長空帶著那一身冰冷的壓迫感給他行禮,那感覺真不是一般的糟糕。
萬古長空卻沒有起身,“這是太陽之子的命令。”
禦不凡覺得他快要端不住笑容了,求助地看漠刀絕塵:怎麽辦啊~~~
三人離開山洞,漠刀絕塵慢了一步,回頭看向洞窟深處。
那裏面似乎有什麽,那是一種他熟悉的味道——融金鑄鐵,打造兵器時所特有的、金屬的燥熱。萬古長空會“適時”出現,絕非巧合,主動擔當向導恐怕也不是太陽之子的命令,而是一種監視。
恐怕日盲族正在策劃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
有識路的人帶著就是不一樣,他們一路上又見識了許多聞所未聞的珍奇植物和礦物,還見到了設計巧妙的手工藝品,大飽了眼福。禦不凡對日盲族的歷史非常感興趣,不停地問東問西。
“日盲族真的是被玉陽君陷害的?玉陽君最後怎麽了?”
“因果報應,被長心殺了。”
“哎?那日盲族為什麽要退隱?”
“此事過後,日盲族元氣大傷,本來,我們也不適合生活在陽光下。有光的地方,必定就有黑暗。不如回到原來該在的地方。”萬古長空語氣淡然,好像日盲族與他無關,怎樣都無所謂。
“呃……也不能這麽說吧,總有好的一面嘛。而且你們的手藝這麽好,不是可惜了。”禦不凡一臉惋惜。
“這只是對你們而言。對我族而言,沒了傷害我們的人,不是很好麽。”
“這……”
“人各有誌。”漠刀絕塵忽然拍拍禦不凡。
“哎……”禦不凡苦笑,“被你這麽安慰還真是奇怪。”

正說著,他們沿小路向前,來到一處低崖。禦不凡向下看去,頓時大吃一驚。
崖下是一座湖,湖水清澈見底,泛著藍寶石般的光澤。湖面上則點綴著朵朵水蓮,分明還不到盛開季節,這裏的蓮花卻開得恰到了好處,絲毫沒有雕敗的跡象,完美得好似蠟做的一般。湖的中心則是一座造型十分雅致的重檐八角亭,遠遠看著那亭檐就好似一朵正在盛放的蓮花。亭中,千葉傳奇著一襲白色單衣,卸下了一身繁雜的飾品,也沒有束發,只隨意地倚欄靠坐,自斟自酌,仿如謫仙一般。
“哇。”禦不凡發出無意義的贊嘆聲。
漠刀絕塵則看向萬古長空,萬古長空只是漠然地望著湖心,或許在看千葉傳奇,或許什麽也沒看。
“不屬天,不屬地,生於三界之外,不滅六道之中。蓮開千葉,傳奇萬古。神人唯吾,千葉傳奇。”太陽之子的聲音清晰地傳來,隨之,湖面上忽地激起千層浪,浪卷霧生,竟化作綿綿細雨紛落湖上,化開道道漣漪。湖面上一時間一片迷茫,仿佛真的不在人間。
禦不凡瞪大眼睛,太難以置信了!
而雨中,隱約可見一道修長人影款款而來,禦不凡定睛去看,竟是黃泉。
黃泉打著一把蠟黃色的油紙傘,踩著水上修築的石階款款走來,姿態肆意卻優雅。他入了亭中,收起紙傘隨手放在桌上,撩起衣擺毫不客氣地入席。千葉傳奇向他舉杯,似乎帶著促狹的笑意:
“來一杯麽?”
黃泉忽地伸手扣住少年模樣的太陽之子正欲收回的手,湊近自己嘴邊。那淡粉的唇色與千葉傳奇蒼白的手腕搭配出一種奇妙的組合,黃泉輕柔緩慢地舔舐對方皮膚下清晰可見的暗青色血管,仿佛在對待一樣美味的食物,戲謔道,“想請別人喝酒,至少要拿出點像樣的誠意嘛。”
酒水飛濺,千葉傳奇毫不在意地低笑,“哎呀呀,真危險。”
低崖上,萬古長空冷淡開口,“走吧。”
“哦……”禦不凡不舍地看了看那二人明顯很是精彩的戲碼,隨著萬古長空離開了。他抱住胳膊,不過這湖邊真冷啊……嘶……
……

“走了。”黃泉沒興趣地丟下千葉傳奇,懶洋洋向後靠了靠。
千葉傳奇理了理衣服,重新取出一套酒杯,給兩人斟酒。
“武君如何了?”
“君曼睩哄著呢,睡了吧。”黃泉漫不經心地盯著杯中打旋的清酒,看不出情緒。
“吾之珍藏,請。”千葉傳奇向杯中投入一顆蓮子,將酒杯奉上,“那麽,特地勞煩前任天都的首席戰將前來,找吾何事呢?”
黃泉接過酒杯,語速很慢,“私自訓練軍隊、鑄造兵器,這可是謀反的罪名,你膽子不小啊。”
千葉傳奇微笑,“我認為,武君不會怪罪。”
“哼。”他連自己都顧不過來,當然不會管你。黃泉轉頭看向湖面。
“你似乎有所不滿?”千葉傳奇笑著指出。
黃泉皺眉,從對方那張嘴裏絕對說不出什麽好話。
“呵呵,為自己如此自覺地做苦力感到不滿?黃泉,武君有沒有說過,現在的你,比一千年前可愛多了。”
黃泉冷冷看著他。
“好吧,你想知道什麽?”千葉傳奇輕輕聳肩。

黃泉緩慢地轉著酒杯,低頭不語。沈默了片刻,梗在心頭一年之久的問題終於還是出了口,“他真的……活著麽?”

日盲族掌握有大量失傳的資料典籍,千葉傳奇又是天賦極高,過目不忘。他可能知道許多黃泉不知道的事情,這也是黃泉此時來找他的原因之一。
沒有辦法不去在乎,那個人的狀況令他無法安心。
已經一年多了,不停地靠藥物維持的軀體,真的沒有問題麽?
“這個問題應該問你,你比我更加清楚,不是麽?”千葉傳奇指了指自己的心臟,黃泉瞇起眼睛。他知道,太陽之子的心臟上嵌有一枚扣心血,是那個人所留下的,所以千葉傳奇可以感知到那個人的狀況。就像自己的身上有著那人的力量,所以只要願意,他可以微妙地與他同步。就像現在,他知道那人此時正靜靜地躺在床榻上,殷紅的睫毛遮住了血色的眸,君曼睩在一旁安靜地坐著。香爐中燃的香料散發出令人安心的氣味,一縷縷飄起,散在房中。這表示羅喉並沒有真正睡著,而或許是單方面地切斷了某些感知,黃泉雖然可以聽到男人心臟平緩的跳動、可以感受到那具身體散發的暖人溫度,但卻無法得知羅喉的思維以及是否哪裏有所不適。
見黃泉不說話,千葉傳奇又道:
“關於我所做行為的解釋,我只是遵從心裏的反應。既然武君已經復活,以兇星為名的君王,註定帶來兵燹戰禍,所以我認為我此時的行為只是未雨綢繆,是早晚應為之事,並無任何不妥。”
黃泉冷哼了一聲。
“或許這不是武君的本意,但不可否認,他所到之處,無不兵燹橫起,戰火蔓延,家園不存,生靈塗炭。”千葉傳奇扶著酒杯的手頓了頓,隨即若無其事地抿了口酒。撲面而來的冰冷殺氣清晰而純粹,想忽略都難。
“哦?那麽既然羅喉只會帶來災難,為何他會對你們施以援手?我想我還沒記錯,日盲族得以延續至今,全是賴他的庇佑。”黃泉冷笑,瞇起狹長的眸,“你們這種忘恩負義之輩,倒是無論什麽時候都不會缺。”

千葉傳奇低頭避開了他的視線,“不,武君對我族之恩惠,千葉沒齒難忘,必會用一生來償還此恩。”
“償還?用背叛麽?”黃泉冷笑。
“千葉不敢。”
黃泉仍是冷冷地盯著他,“那是個公平的交易,你應該還記得。”
“我記得。”千葉傳奇輕聲說。
“既然記得,就最好學乖點。懷著異心服侍自己的主子,可不是聰明人該做的事。或許羅喉還能原諒你第二次,但我絕對不會。”
“感謝陛下的寬容。”千葉傳奇知道,這是黃泉的提醒,如果他再次背叛,那麽黃泉追到天涯海角也一定不會放過他。
這種不可抗拒的魄力已經與他們偉大的君王十分接近了,大概是源於黃泉身上繼承的邪元力量的緣故。在那股同源力量的影響下,千葉傳奇感到心臟上的扣心血開始不規律地收縮起來。

*註:
瞽[gǔ]叟:上古傳說中舜的父親,黃帝的八世孫,雙目失明。也是霹靂比較古老的劇裏一個坑爹的角色,封靈島第2集登場第3集就死翹翹= =
白隼:純白毛色的很稀少,是稀有品種。脾氣大,挑食又愛叨人,不過和長空感情很好,因為是飼主的關系吧?體型較一般隼類較大,也更具攻擊性。長空說是送信用的,明顯是在騙不凡嘛。(笑

劇情什麽的大家自行體會啦~(旅遊去也~(快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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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楼  发表于: 2014-09-10  
Re:【轉載】 【羅黃/漠禦/萬千】濁之篇 魘 第二卷 13F
中秋快樂~頂風作案送上萬千的燉肉一塊~……雖然這塊肉真的……不好吃,無論從哪方面來講Orz
於是廢話不多說了,小二,上肉~
p.s. 有信息量出沒註意~
---


有一件事他不得不承認,雖然埋下了扣心血,但他們的君王,從未使用過此物來約束他的行為舉動。
這是他第一次真切地受到扣心血的威脅。由於並非出於折磨他的本意,這種痛楚尚可以忍受,但卻仿佛刺入靈魂深處一般,只經歷一次,便永遠無法忘記,令他每每想起,都止不住地戰栗與心悸。
黃泉看出了端倪,他扣著下巴,換上了玩味的表情,湊近看千葉傳奇愈發蒼白的臉色。“喔~原來這就是那個懲戒啊。”千葉傳奇的額角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顯然正承受著某種看不見、卻真實存在的痛苦。黃泉劣質地笑道:
“抱歉抱歉,我不知道這樣也會引起反應。”完全聽不出道歉的誠意。
隨著殺意的淡去,他身上的邪力收斂了,扣心血也逐漸安分下來。千葉傳奇呼出口氣,拿起酒杯抿了口酒壓驚。

“雖然這樣說確實有些任性,但我想你與武君一樣,不喜歡聽人說假話,千葉也願與你坦誠相對。”千葉傳奇微微苦笑,“我確實仍懷有一絲幻想,我明白,做臣子的人,為陛下分憂才是分內之事,但……人總有自私的一面,我也一樣。你對陛下而言是特殊的存在,所以你永遠不會明白一個卑賤子民真正的希冀。”黃泉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絲痛苦,“我承認,如果有機會,我會毫不猶豫地背叛我們的陛下,但同時我很清楚,這樣的機會並不存在。我們的陛下是如此強大,無法戰勝,無可取代。正如你所知,我等子民擁有一次重生的機會,獲得了這次機會,才能得到真正永生,而若第二次死亡,則意味著徹底的回歸虛無。但我們的陛下是令我等都感到恐懼的存在,陛下復活了三次,正如你會有所疑惑,我們感受到的則是一種畏懼。沒有任何辦法能夠真正殺死陛下,陛下被砍去了頭顱、被刺穿了心臟、甚至身體化為了灰齏,現在他依然活著。”他的眼中也流露出少許敬畏的神色。
“你們的希冀麽?”既然千葉傳奇講得如此坦誠,黃泉也沒理由擺臉色,況且他確實需要知道一些事情,“對於已獲永生的你們來說,還有什麽想要的東西麽?難道是想擺脫他的統治?”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千葉傳奇搖頭,“所以我說,你無法理解。我們想要的,不是形式上的無約束,而是本質的自由。”你是何等的幸運,簡直要讓吾等不禁又妒又恨了。陛下永遠不會將你變成像吾等這般可悲的骯臟生物,絕對不會。
黃泉瞇了瞇眼睛,“本質?”

“是的。這種自由並非指行動上不受限制,或思想上任意馳騁。這些常人能夠理解的自由,陛下已經十分仁慈地賜予了我們。但我們渴望的,是一種超越身心之外的、最純粹的自由。”
“你是指……弒神?”

千葉傳奇苦笑點頭,“太荒謬了,不是麽。”他將第二枚蓮子投入黃泉杯中,黑色摻了銀絲的發滑落肩頭,帶起一股清冷的蓮香。“我等蒙陛下的恩賜而生,卻因陛下的存在而受到束縛。陛下的名字構架了我等靈魂,陛下的血鑄造了我等軀殼,我等因此而生,也因此永世為陛下奴仆。”
“對你們而言,他的存在就是神。殺了他,殺了賦予你們‘存在’這個定義的創造者,等於否定了自己,你們也會消失。”黃泉冷靜地指出。
“是啊……但誰也抵禦不了這種誘惑,在真正的自由面前,再清高的生物也會暴露最原始的貪婪本性。明知灰飛煙滅萬劫不復,也想要得到。”千葉傳奇繼續說道,“而想要自由只有一個方法,弒神。”
黃泉皺眉,“大逆不道之法,是誰最早提出的?”
“這是一個禁區,沒有人知道。聽起來很像一個陷阱不是麽?但即便如此,我們仍然義無反顧地跳了進去。所有有能力的子民都在試圖尋找殺死陛下的方法,只有他真正死亡,我們才能獲得自由。”
“你也在找。”黃泉偏頭。

“是的。”千葉傳奇並不否認,“曾經,我也對此事深信不疑,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誰也無法找到真正殺死陛下的方法。我曾查閱了可能找到的全部典籍,這就是結果。我們的陛下是難以想象的存在,他很可能是天地形成以來的第一顆邪元,沒有任何方法能將他真正毀滅。”
黃泉低頭思索,半晌,緩慢地道,“理由呢,給我一個相信你的理由。”
千葉傳奇的笑容有些疲憊。
“我已經累了。黃泉,一千年的時間可以改變任何一個人,包括你,也包括我。現在想想千年前的自己,覺得真是可笑。但如果時間可以重來,我想我依然會那樣選擇,驕傲和自負,哪怕別人不屑,那也是唯一屬於我的東西。”
黃泉勾勾嘴角,“這倒確實像你。”
“我的事,你怎樣想都無所謂。但有一點,我不後悔曾經與武君的交易,雖然我到現在仍在後悔將我的族民變成了這副樣子。”
黃泉示意他有在聽,“還有呢?”

“我懷疑,最先放出那個獲得自由的方法的人,就是武君。我明白,揣度武君之意乃大不敬,反正我連背板的事都做過,也不差這一件……”千葉傳奇壓低聲音說道:
“陛下存在得太久,經歷了太多的東西。僅是這千年就能將我的傲氣消磨至此,陛下至少活了上萬年,那些歲月裏或許有什麽令他產生了想要離開的念頭。但他是不滅的存在,所以他向我等散布了這樣的消息,甚至放任我們的叛念,是希望終究有人能真正讓他消亡。”
“你還真是了解他啊。”黃泉斜著眼睛看他。“聽說我沒在的那幾天都是你和素還真陪他玩?這麽快就把他的脾氣摸透了,你倒挺厲害的。”
千葉傳奇聳肩,“誰叫你那個時候離家出走。”
“嗯?”
“哎呀好大的醋味。行了,武君是你的,我只要長空就夠了。”

兩人對視,半晌一個掩口一個扭頭,都對這無聊的玩笑感到可笑。黃泉揉揉太陽穴,將話題拉回正軌,“你說他是不滅的。”
“不錯。”
“可他這次復活很不對勁。”黃泉手指輕輕扣著桌面,“怎麽解釋?”
“不滅的是邪元,而不是軀殼。武君的身體畢竟是被‘他’的力量化為了灰燼,能復原已經是可怕的奇跡了。從來沒有記載過邪元還有這種功能。”千葉傳奇低聲說著,忽然話鋒一轉,“說句實話,武君自復生以來已經有一年多了,我很驚訝他仍是這個樣子,尤其是,這一年來你一直陪在他的身邊。”
黃泉挑眉,“怎麽說。”
“我以為你知道的,讓陛下恢復的方法。”千葉傳奇抿了口酒,“其實你確實知道的吧?那個方法。”
黃泉忽然神色微變,似乎想起了什麽。“那個……方法……”

“是啊,你的身上有繼承自陛下的邪元之力,雖然不足半余,助陛下早日恢復力量倒還足夠。”千葉傳奇促狹地瞥著他,“還是說,你在害羞?哎,又不是沒……試過,那般美妙滋味。”
青筋。那個該死的方法!
羅喉!你什麽時候能讓老子省省心!
一想起這事黃泉就來氣,“這能怪我嗎?分明是他不肯!老子要姿色有姿色,要技術有技術,他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噗——哈、哈哈!”千葉傳奇非常沒形象地噴笑出來,“黃泉,原來你在欲求不滿?我懂我懂,清欲寡歡了一千年,好容易盼來了今天,可縱有真絕色,奈何陛下心如止水不為所動麽,我懂的。”他一臉非常理解非常同情的神色。
黃泉磨牙,你才欲求不滿你們全家都欲求不滿你們全家方圓百裏都欲求不滿!
不過,他與羅喉這一年多來確實各自安分,從未做過出格的事。無論他怎樣努力,那個男人永遠一臉淡定,最多也止於親吻,愛撫從來都是隔著衣服的,害得他不止一次懷疑,要麽自己太沒魅力,要麽那混蛋能力有問題。
“哎呀,大方承認又能怎樣。”千葉傳奇繼續笑,“不過你也夠難的,武君可不是來硬的就能解決的,又沒有長空聽話。”
黃泉瞥他,“比起萬古長空,我覺得還是羅喉好多了。”
“你我不是同一種人。”千葉傳奇不以為意。
“是啊,我絕對受不了你那種做法。”黃泉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行了,我這就走,不打擾你們。”
“這一路還請武君多加小心,恕千葉不能相隨。”千葉傳奇略微欠身,“‘他’亦知曉武君蘇醒之事,恐怕已經開始行動。”
“別來那一套了。”黃泉擺擺手,瀟灑起身離開。

目送黃泉離去,千葉傳奇揮手一拂,桌上酒具盡數化為了灰燼。不愧是武君身邊的人,雖然尚無法辨識酒中是何種藥物,卻能察覺解藥就在那蓮子之中,特意等其中解藥化開,方才飲用酒水。雖然這正是他的本意,不過如果黃泉真的能將他精心調制的催情藥劑全數喝進去,也未嘗不是一件趣事。如果真的那樣,那麽武君會怎麽做呢?想想都覺得樂趣啊。
此時,藥性逐漸開始發揮作用,他壓住那令他戰栗的感覺,低聲喚道,“長空……”
不知何時立於他身後的萬古長空聽到召喚,無聲地走近上來,冷淡地欠了欠身。“他們去了鏡湖,險些發現我族銷金鑄兵之處,漠刀絕塵已有懷疑。禦不凡此人也絕不簡單,他很可能是天……”
千葉傳奇擡手示意他不必多說,“吾心中有數。”
萬古長空欲言又止。
“就到此吧,明日他們便離開了,多想無益。”千葉傳奇的語氣頗有些奇怪,好似在極力壓抑著什麽,“長空,現在是說這些的時候麽?”
冷漠的劍者移開了視線。
“過來。”
少了些平日裏從容優雅的聲音令萬古長空微微一怔,眼神也緊了幾分。雖然知道是在某種迷亂神智的藥物的影響下,可他仍不習慣這樣的太陽之子。日盲族的太陽之子,就應該是尊貴的、高高在上的,而不是這般被赤裸的欲望焚燒著,意亂情迷地看著自己的模樣。然而命令難違,他雖心中有些抗拒,仍是走到千葉傳奇的身前,單膝跪下。

“乖。”千葉傳奇俯下身,伸手捧起萬古長空的臉,“那麽今日,還請長空粗暴地對待我吧。”

他的語調幽幽,妖嬈的唇邊勾起一抹冷艷的笑,眸中似有可以觸碰的水澤閃動,與之前判若兩人。萬古長空忽然感到那股繞在太陽之子周身的芳馥蓮香濃烈起來,令人有種恍惚之感。
“不……”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這是命令。”千葉傳奇眸子一凜,逼人的壓迫令日盲族的刀劍傳奇都有些心悸,然而他卻異常溫柔地輕輕撫摸著他的臉,聲音也是柔軟的,“長空,你明明就知道,是我故意派釋女華前往新都,幫助玉陽君練成沙溶神法,利用他的野心除掉了聖女;也是我暗中布局,讓不見荷殺了妙音天女。我害死了你一生中最重要的兩個人,你不恨我麽?”
“別說了……”萬古長空想轉開頭,他不敢去看千葉傳奇那冷靜得過分的眼神,那樣的眼神中毫無愧疚與悔意,只在不斷折磨他。然而他卻被牢牢捧住了,動彈不得。千葉傳奇的手冷得驚人,寒氣一絲絲滲入他的皮膚,也讓他的心裏一片寒凍。
“長空,你是叛民,是罪人。記住,你的名字是我給的。若不是我給了你這個名字這樣的地位,你怎麽敢牽住聖女的手?怎麽能隨意出入阿虛夜殿,去找你的那些朋友?你知道為什麽她們會死麽?因為她們在乎你,她們覬覦著屬於我的你,所以她們必須死。”千葉傳奇的語氣理所當然。
“不……不是……”
“肯在乎你的人都死了,因、為、我。”已然過了這麽久,其實萬古長空是想忘記的吧,但他千葉傳奇不允許,仿佛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這一件件恩怨是聯系他們唯一的東西。所以他一定要一次次地提起,一次次地揭開傷疤,究竟是誰在折磨誰呢?
所以這一次,他也仍然這樣說了,最後的這三個字,一字一頓。

“不,求你……別說了……”
劍者的哀求令千葉傳奇冷笑起來,“這樣不好麽?現在,你的身邊只有我了,我不正是你現在唯一只能牢牢握住的東西了麽,她們不是教會了你,失去的追不回,只能握住現有,而你,只有我了——你還在等什麽?”
萬古長空的眼中滿是掙紮。他不能,他面前的這個人是日盲族尊貴的太陽之子,是他們的神,他不能……但在亂人心神的蓮香及千葉傳奇言語的刺激下,身體的動作已經先於理智有了反應。他低吼一聲,一把扣住千葉傳奇的喉嚨,積蓄在肢體內的力量瞬間爆發,輕易地帶著那仿佛蓮花一般纖細的人越出了八角亭外,隨即,兩人一同跌入池水之中。那池水原來並不深,由於池底乃是用翡翠琢磨而成,因此顯得水波碧綠清澈。千葉傳奇感到脊背與後腦狠狠撞在池底,身體在巨大力量的沖擊下幾乎要碎掉,掀起的水花避無可避地嗆入口鼻,他咳嗽起來。萬古長空屈膝壓在他的腰側,仍舊扣緊他的咽喉,那手勁大得驚人,可怕的窒息感占據了意識,他卻揚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長空,我們都是罪人……讓我們一起墜入地獄的盡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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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萬古長空面前,無論怎樣,他也從來不覺得羞恥。
釋放後有短暫的空白,稍後千葉傳奇感到萬古長空仍埋首在他的胸前,那一刻他的心裏忽然覺得柔軟起來。帶了些虛弱的聲音好似站在雲端一般,輕柔得不可思議。
“在哭麽?”
“……”
沒有聽到回答,他輕輕地將手指插入劍者的發間,按摩著他的腦後,柔聲道,“乖……”
溫柔,卻殘忍。
他愛極了這個男人的掙紮與抗拒,明明眼中寫滿痛苦和愧疚,明明心中被折磨得千瘡百孔,卻又心甘情願地服從著他。
長空,我做所的一切,都是為了日盲族。
但只有你,你比日盲族更重要。
我要你,完完整整地屬於我。哪怕囚禁你、傷害你、將你刺得遍體鱗傷,也絕不允許你的心裏還有別人。
你是我的。
是我的。

……
黃泉推開門,稍微猶豫了一下。
君曼睩不在房裏,應該是羅喉讓小姑娘回去休息了。他走到床邊,掌心爬過那張蒼白的容顏,感到睫毛顫動,騷得他手心發癢。
“弄醒你了?”當然他知道羅喉其實根本沒睡。
羅喉緩慢地眨著眼睛看他,眼神安靜,令人心動。
“我說……”黃泉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他也不確定他現在究竟想做什麽。就在猶豫的功夫,他已經下意識地一個翻身,跨坐在了羅喉的腰上。
羅喉茫然地看著他。
“那什麽……”難以啟齒的話在舌尖打了好幾個轉,終於出口,“你不方便,可以我來……”說著就想去解男人的腰帶。
羅喉有些費力地動了動幾乎毫無知覺的左手按住他,“別急,現在還不行。”並向裏騰出點空地,然後拍了拍床榻,示意他躺下。
黃泉反常地很聽話,真就握著他的手躺下了。他略微蜷起身子,向羅喉身邊湊了湊,好像一只沒有安全感的小動物,瑟瑟發抖地汲取著好容易尋得的溫暖。羅喉忍了忍湧上的暈眩感,低聲問道:
“怎麽了?”

“……沒什麽。”黃泉埋頭在男人的肩膀處,好半天才小聲問道,“我們明天就走吧。”
“嗯。”
“這裏真讓人不舒服……”日羅山中處處可以感受到似是而非的不安能量,好似是屬於羅喉的邪能,又充滿了某種未知的不安與絕望,飄飄蕩蕩並不穩定,更加近似於即將消亡的靈魂。這些靈魂淒然地哭嚎著,被看不見的力量束縛,日復一日,痛苦地茍存著。
這是代價。
近親婚配所誕生的孩子們,為了得到健康的身體、得到克服缺陷得以繁衍下去的能力,而付出的代價。
喝下帶著邪元力量的血,靈魂永被桎梏,成為不人不鬼的存在。
後代,代代如此。
以前他並不知道原來普通人接受了邪元之力竟是如此下場。那些魂魄似乎深處阿鼻地獄[*註]之中,被什麽看不見的東西鎖住元靈,扼住喉嚨,肢體被寒冰烈焰包裹,軀幹被毒蟲蛇蠍啃咬……
也難怪千葉傳奇會說後悔的話。
一個民族的消亡與永生卻求死不得,究竟哪一種更殘忍?
現在,憑著繼承自羅喉的部分邪元,他甚至可以切身感受到那種痛苦。而羅喉,想必每日每夜都能聽到這些靈魂的哭喊聲,哀求聲,控訴聲……
想及此處,黃泉又往男人的身上靠了靠。羅喉拂過他的肩背,手指緩慢地滑過涼潤的銀白色發絲,好似安撫。

“為什麽要幫助日盲族?”黃泉忽地想起,問道。
羅喉似乎想了想,不是十分確定地答道,“他們呼喚吾。”
黃泉覺得不可思議,“就這樣?”
“嗯。”
“我說,濫好人也要有個限度吧餵!”他倍感無力。
“世人總是如此,將死之時渴望永生,真正得以永生後,反而渴望解脫。此事於吾,不過舉手之間,對他們,卻是焚盡信念畢生追求之事。”羅喉低聲說,房中的燭火忽地一閃,黃泉就覺得那些魂魄的哭嚎聲漸漸遠去了。“這是等價的交易,吾並不介意。”
“但他們把怨氣都發泄在你身上,這也是等價的麽?!”黃泉不滿地低吼。
羅喉最終只是輕輕拍了拍他,“早些休息吧。”
這個問題並非無解,而是不能回答。
有些罪,只需一個人背負。
黃泉,莫忘了,吾本即天地不容。

黃泉不甘地咬咬唇,他知道再問什麽羅喉也不會說,只得賭氣閉上眼睛。不過男人的懷中確實舒服而暖和,他很快便抵不過暖意催生的困倦,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羅喉緩慢地摩挲著他的肩背,輕柔的吻落在他的眉心。
……抱歉,黃泉。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向日盲族辭行。羅喉和君曼睩很早就上了車,漠刀絕塵給冷吹血整理馬具,這邊就是黃泉和禦不凡應酬。禦不凡沒有見到太陽之子,倒是萬古長空來代替千葉傳奇送行。劍者解釋說太陽之子身體不適,請尊貴的客人寬恕他們的不敬之罪,最後拿了個類似日晷的東西給黃泉,說有什麽事,請召喚日盲族,這是我族的榮幸。
黃泉轉手把那玩意丟給禦不凡,禦不凡第一下摸上去的感覺是熱的,好像有一種生物的溫度以及……心跳?他驚得差點把東西扔了,再試探著碰上去,又什麽感覺也沒有了。
別過日盲族,一行人便上路了。
馬車漸漸消失在地平線上,萬古長空手按心口欠身,向著馬車離去的方向恭敬地行禮,他身後日盲族的護衛也全部跪在地上,無比虔誠。
“恭送陛下。”

*註:
阿鼻地獄:《地藏菩薩本願經·地獄名號第五》卷中:“閻浮提東方有山,號曰鐵圍,其山黑遂,無日月光,有大地獄,號極無間,又有地獄名大阿鼻……”意譯即無間,痛苦無有間斷之意。為最深層的地獄,是犯了重罪的人死後靈魂永遠受苦的地方。


—待續—

我努力讓加密內的字數少點再少點,要是需要……隨時聽從領導改回全加密0-0
武君身上的迷開始慢慢解了,不過這個悶騷又傲嬌的老爺爺(這樣形容真的沒問題嗎餵)到底還藏著多少秘密……其實我也不知道呢……0v0(泥垢了

zhuyan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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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中又有誰能看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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捌 舌婆

離開日羅山,行路之上也經歷了些勞頓顛簸,一行人終於來到了巫溪[*註]。
此時已是春末,天氣愈發舒爽起來,植被抽新,應景的花木不斷映入眼簾。
近來多走山路,路上也遇到幾個小村落,只約摸十幾戶人家,這麽大的鎮子這麽多的人可是許久未見到了。入了城,黃泉一把撈過往路邊小吃攤奔去的禦不凡扔給漠刀絕塵,瞥一眼車裏靠著君曼睩打盹的羅喉,毫無商榷余地地決定,先到客棧去落腳整頓。
相處的久了,禦不凡膽子也大了,指著羅喉的鼻子負氣叫道,“都是你都是你!我的烤魚,我的涼粉,我的瓢兒糕!”
羅喉剛睡醒,茫然地看過去,不明白他究竟在指責什麽。
旁邊君曼睩捂著嘴笑。
打聽清楚了客棧的方位,他們便驅車向城中走去。三個人都坐在前面顯得有些擁擠,禦不凡往漠刀絕塵身上爬,向路邊的攤販買烤魚。那烤魚用竹簽子串著,還沒入口便聞得香氣四溢。黃泉頓時來了興致,也拿來一串,還瞥瞥身後的小窗口,用竹簽子指指裏面,“老人家吃油炸食品不好。”然後咬一口魚,唔唔,好吃~
馬車中飄出的目光頗為不滿,黃泉還沒來得及咬下第二口,忽覺一股驚人力量在手中膨脹,他忙一把將魚扔到車下。也虧得他反應夠快,那條魚方才脫手,便砰的一聲炸開了,碎屑險些崩得他滿臉都是。
羅喉透過小窗淡定地瞥他一眼,眼神傳遞的訊息分明就是——吾不吃你也別想吃,另外記得把車底下擦幹凈——然後閉上眼睛繼續睡覺去了。君曼睩忍笑,黃泉磨牙。

一枚飄灑楓紅來不及被眾人察覺,已在邪能下碾為灰燼。

禦不凡奇怪問漠刀絕塵,“咦,這個季節怎麽會有紅楓?是我眼花嗎……”
他正說著,前方的人群忽然騷動起來,一名瘦小老婦挎著個竹籃顫巍巍從遠處走來,路過之處行人無不避讓躲閃。禦不凡爬下馬車的這個功夫,路上的人居然散了個幹凈。
黃泉瞧著禦不凡笑嘻嘻跑上去“尊老愛幼傳統美德”,忽然詭異地扯了扯嘴角。看一眼漠刀絕塵,他敲敲車窗,出爾反而地向裏面道,“出來走走,別除了吃就是睡。”
馬車裏沒動靜,黃泉翻下車,直接把羅喉拖出來。男人稍稍偏頭,雖然現在他還無法感受到任何疼痛,黃泉也似乎並沒有自覺,但從抓著自己胳膊的手泛白的指節不難看出,對方究竟用了多大力氣。
不安麽。
……這是怎麽了。
黃泉沒察覺自己的失態,轉手便拍拍黑馬的頸項,指著遠處已經得見的客棧招牌,戲謔笑道,“冷兄,麻煩你護衛君小姐先去客棧休息,要是小姐出了什麽事,你們家主子可惟你試問呢~”
氣得冷吹血就想拿蹄子踹他臉。
“咱們瞧瞧樂子。”他一臉趣味地湊近羅喉咬耳朵。
馬車哐啷哐啷運作起來,君曼睩扒在小窗口沖著男人揮手。羅喉眨眨眼睛,目送小姑娘離去,這才緩慢將視線投向不遠處的禦不凡。

漠刀絕塵循著羅喉的視線看去,禦不凡正殷勤地要幫那老婦提籃子,笑得那叫個甜。漠刀壯士在心裏嘆氣,不凡這家夥,哪天被拐走了都不稀奇。
黃泉卻知道,羅喉是在註視那老太婆。那股腐爛的味道,即便是對於他來說,也太明顯了。然而這個男人的目光卻太過平淡,無喜無悲,似乎只是看著一抔黃土。不過也是,那些東西,本來也便不算什麽活物。
只是,難以忽略的氣味從那老婦的皮囊下飄散出來,不僅是毒藥的香甜,還有一股令他分外厭惡的、清凜的味道。
而此時,那邊禦不凡正笑容可掬,“老人家,您怎麽了?”
“香囊,小夥子買個香囊吧。”老婦人說話時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黃牙,聲音如鈍鋸拉木頭般粗啞,“這香囊,是老婆子引以為傲的手藝,獨此一家。你看,每一個香囊都長得不一樣吶,就像每一個小孩子,都是不一樣的。就算尋遍全城,你也找不到第二個人,能做出和老婆子一樣香囊的人吶。”
禦不凡道這老人可憐,怕是沒有子女孝敬,一把年紀了還要勞累糊口。他一邊掏出錢袋翻找碎銀一邊問道,“老婆婆,你的家人呢?”
不問還沒事,這一問,老婦人表情突然就變了,坐在地上捂著臉哭起來,“小寶啊,你可算是回來了,還記得我這個孤苦伶仃的老婆子哎!三十多年了,還以為你把老婆子我給忘了。叫你不回家,看老婆子打斷你的腿!”那老婦人一面聲淚俱下地哭訴,一面擡手照著禦不凡腿上就打。禦不凡苦笑著拿扇子擋著,黃泉笑噴,禦不凡頂多弱冠,那富裕出來的十多年是打哪兒來的?
羅喉眨眨眼睛。在笑什麽?
黃泉白他。

禦不凡哭笑不得,心說這老人家是想兒子想瘋了。三十多年前正是西北戰禍橫起之時,也算是近些年來比較大的一次動蕩了,當時朝廷曾舉國征兵,估計這老婦人的兒子就是那時應征入伍,卻再也沒有回來。想到此處,他頗有些不忍,又見地上竹籃有好些年頭了,竹條都快被磨爛了,想來是老婦人舍不得扔了,便放低了聲音,“老婆婆,您小心些,別打壞了籃子,這麽漂亮的籃子,是小寶幫您編的吧?”
他心細,哄人本來就有一套。那老婦人聽他如此說,果然不再動手打他,卻盯著那竹籃又哭又笑。“小寶哎,你還記得幫老婆子編這個籃子的時候,是怎麽說的?你說很快就回來了,帶個漂亮的媳婦回來,可……小寶哇!”
這老婦人一邊哭,一邊就抱住了禦不凡的袍子。別看這老婦的五指如同枯柴般,又幹又瘦,力氣卻是出奇的大,禦不凡想把袍子從她手裏拽出來都拽不動。這動靜鬧得如此之大,周圍漸漸的就聚了些膽子大的來看熱鬧。黃泉一臉促狹,漠刀絕塵皺眉,實在看不下去。
“他不叫小寶。”
漠刀壯士走上去,試圖將兩人分開。就在他的手碰到老婦人的肩膀時,那老婦人驚叫一聲,手腳並用地爬到了禦不凡身後,恐懼道,“小寶啊,這個人……是誰?”那雙渾濁的眼睛滴溜溜亂轉,不住地瞟在漠刀絕塵的身上,卻似乎又憚於什麽,不敢擡頭直視。漠刀絕塵眉頭夾得更緊了,不知為何,看著這老婦,他覺得掌心有些發熱。
想握刀。
這沖動來得莫名。
他慢慢攥緊了五指。

四周倏然安靜了,藏在禦不凡身後的老婦人嘴角愈裂愈大,詭異非常,那已經不是人類所能做出的表情。忽然,她左半邊臉上的肉竟好像脫落了一般,只有外皮仍掛著,囊囊的像個揣著雜碎的口袋,被那裏面的重量墜著,垂下到了肩膀處。而她的右半張臉卻還是好端端的模樣,那景象說不出的駭人。她的身體變得像蛇一樣,滑膩地爬上禦不凡的肩頭,裂開的口中竟鉆出無數黑色的小手,瘋狂扭動著,伸向禦不凡的咽喉……
漠刀絕塵手指痙攣起來,他的刀……就在身後……
突然,羅喉的聲音在一片死寂中響起,淡淡的,沒有任何語氣,“你目中所見,未必便是真實。”
漠刀絕塵猛然驚醒。
“絕塵?絕塵!絕塵你怎麽了?”禦不凡一臉關切,“怎麽突然發起呆來?叫你那麽多聲都沒反應!”
喧鬧的街道、禦不凡的呼喊,所有聲音都回來了,老婦人仍縮在禦不凡身後,哆嗦著,懼怕地低著頭。他覺得背後發冷。如果沒有羅喉,他是否會迷失、進而出刀,釀成不可挽回的後果?他看一眼那個暗金發色的男人,這個人將他拉出歧途,是有心還是無意?
而羅喉仿佛沒有感受到他的註視,仍在說話,但這次卻比較像自言自語。
“連所見也不可盡信。這個世上,所謂真實,有何意義呢。”
黃泉神色稍變,瞳孔微微收緊。
禦不凡一臉狀況外,“啊咧你們說啥呢?”

他們誰都沒有註意的當口,一直縮在禦不凡身後的老婦人猛地一把搶過他的錢袋,轉身就跑!禦不凡楞了一下,想起去追,那老婦卻異常靈活,身影轉眼間就沒入街巷,再也尋不見。
呃……這倒也不算完全是搶吧,地上留下一枚香囊,那據說“引以為傲的手藝,獨此一家,每一個都不一樣”的,估計大概應該是要花掉他錢袋裏全部銀子才足夠支付得起一個的費用的……香囊。嗚嗚我的銀子啊……
隨手把香囊揣進懷裏,禦不凡撲到漠刀絕塵身上埋怨,“絕塵你都不幫我追……”隨後卻察覺不對,“絕塵?怎麽手這麽冷?”
漠刀絕塵皺眉,難道禦不凡剛才沒有聽到?
再看黃泉抱著胳膊瞥羅喉,羅喉淡定地目送天邊一只雀鳥飛遠。
難道……只有他聽見了?
——“呵呵呵呵……歡迎你,荒漠的王子。您,可還記得奴家麽?”
充滿魅惑的女聲,華美翩然。
……

黃泉大方地拍拍禦不凡,表示丟了錢袋嘛不算什麽,來來來,哥請你喝茶去去晦氣。禦不凡有點擔心漠刀絕塵,不過此時漠刀絕塵似乎已經擺脫了剛才魂不舍守的狀態,默默跟上來,蹭吃蹭喝的態度昭然。黃泉指了指前面一間小院,讓禦不凡先去點單。那是間茶舍,規模不小,外面樹下也設有座位,涼快愜意,不受拘束。
羅喉知道黃泉看到了那些黑影,好似湧動的煙霧般籠罩在陰暗中,蜷伏在街巷深處,隨著他們的前進而緩慢地飄動著。這座鎮子裏有太多東西,不適合還沒有意識到自己責任的人探究。
黃泉回頭,那個男人以老人家慣用的步調不緊不慢地走著,略低頭看著眼前的路,幾縷紅色的發絲擋住了一雙血眸,看起來像是在思考著什麽。
……其實是在發呆吧。黃泉扁嘴,拽過男人的胳膊挽住,加快腳步追禦不凡去了。
禦不凡笑嘻嘻搖扇子,“黃泉兄這兒什麽好茶都沒有你故意的麽……”
黃泉也笑,笑得果然有幾分故意,又湊近羅喉的耳邊壓低聲音說著什麽,羅喉輕笑了一聲,不置可否。
漠刀絕塵略有訝異。一路之上,他甚少見這個男人有什麽情緒,無論好的壞的,什麽事到他這裏都變成了可有可無,更別提會開懷。黃泉把臉埋在羅喉身前悶笑,笑著笑著聲音卻漸漸小了,最後就只是壓在男人的胸前,半天沒了動靜。
羅喉輕輕拍著他的背,像安慰難過的小孩。
其實黃泉很好哄,他很聰明,並非鉆進牛角尖就出不來,只是有的時候,需要有點東西供他發泄,發泄完了就好了,身心舒暢。所以在找到能讓他發泄的東西前,還是要盡量安撫的。
羅喉覺得他這心得很沒有問題。

然後他們圍了一桌喝茶,位子靠著小院籬笆,正好和院裏的那棵樹對角。這家茶水果然並不好,廉價的茶葉,碗底一層碎屑,入口味道叫人“不忍下咽”。禦不凡對著漠刀絕塵使勁皺眉頭,黃泉翹著腳看羅喉,羅喉……這位大爺正緩慢地眨著眼睛,看茶舍的後面。
男人的神情茫然又專註,另外三人不禁好奇起來——那裏有什麽?
一名挑著扁擔的夥計從後方繞出來,扁擔兩頭各是個木桶。這夥計出來後就繞著邊走,禦不凡捂住口鼻,挑大糞的啊。黃泉看看羅喉,又把視線轉了回去。這種時候他也跟不上男人的思路,這是想要做啥啊?接著他就見那夥計本來走得挺穩當,卻不知怎地突然給絆了一下,撲在地上,糞桶也滾了出去,正灑在那棵樹下。老板大聲呵斥夥計笨手笨腳,一邊給茶客賠不是,趕緊打水沖淡臭氣。
黃泉終於了然,為了忍笑拿起茶碗喝了一口,直吐舌頭。
雖然別人是不明所以,他卻能看得清楚。黑色湧動的邪氣裹住了夥計的腿腳,直到現在還沒有松開。羅喉可沒有莫名其妙的惡趣味,他看向那棵樹下,樹蔭下沙灰色的影子並不十分顯眼,但——逃不過羅喉的眼睛。
還真有不少家夥盯著他們吶。
雖然盯梢的伎倆實在太差。
禦不凡仍想著之前遇見的老婦,又想到與自己再無緣得見的錢袋,唉聲嘆氣,扒著漠刀絕塵的袖子各種求安慰。天上雲層漸厚,茶舍內的嘈雜隱隱傳來,並不清晰,耳邊禦不凡的絮叨也不算吵,黃泉剔著魚骨,看著發呆的羅喉,忽然有些坐不住了。
他甩開手裏已經肯吃幹凈的小吃,毫不顧忌地往羅喉身上一趴,羅喉就不得不用一只手環住他的腰,免得他突然亂動從自己身上摔下去。不僅禦不凡和漠刀絕塵,周圍人都瞪大了眼睛,黃泉卻完全沒自覺,閑得無聊地在男人的身上尋找舒服的姿勢。到最後,兩人幾乎鼻尖對上鼻尖,男人略有困惑地看著他,長長的睫毛顫動,幾乎掃到他的臉上。黃泉毫不介意地舒展開身體,擡起手臂環住羅喉的後頸,低頭湊過去舔男人暗色的唇。
漸漸的,已經習慣這個男人時冷時熱的體溫了。
羅喉擡起另一只手扣住他的腦後,耐心地描摹著他的唇線,直到他有些受不了了,不自覺微微啟口,才將舌探進去,逐漸加深這個吻。
這一舉動引來了路人的側目,黃泉卻竟未拒絕,乖順得不可思議。
羅喉,你說過的話,還算數吧。
你的命是我的。
不許死,哪裏也不許去。
羅喉血眸半闔,他感受得到黃泉微弱的不安。他知道,自從黃泉那晚在日盲族與千葉傳奇談過後,情緒就有些不對勁了。但他不去問,只是安靜地親吻他,千年間,不只是一個人在寂寞,不只有一個人在思念。
他們一樣。
衣角旁,一片艷麗的紅楓飄然掠過,觸到看不見的邪能,化為了灰燼。

禦不凡扯扯漠刀絕塵,咱們兩個牛皮大燈籠最好去別處溜達溜達……咳咳。
漠刀絕塵默默起身。

等到禦不凡逛完了接受完了漠刀壯士各種身心安撫口腹撫慰再度回到茶舍的時候,已是斜陽漫浸街巷,西風還卷珠簾之時了。羅喉和黃泉在路口等他們,金發的男人略擡頭望著柳條抽出的新芽,微風中忽扇的殷紅長睫遮住了血色的眸,美得像是一幅畫。
黃泉靠著他無所事事,覺得心裏有什麽在蠢動。
……好想撲倒……
等等這沖動是怎麽回事。

那邊已經絮叨了一路的禦不凡仍不甘心,“雖然說把這個香囊當做是老人家答謝我的就好了可是……被感謝的我為什麽賠上了全部家當……絕塵你說我那點可憐的俸祿到底能不能有個好歸宿啊至少能買個燒雞別買燒餅太掉價……”
黃泉頓時想笑,下一秒卻神經倏然繃緊。
羅喉的註意力終於從柳樹上挪到他的身上,不動聲色撫上小青年板得直挺挺的脊背。男人掌心的溫度讓黃泉舒服得像嘆氣,僵硬的後背也不覺松軟下來。半瞇起眼睛,四周的縹緲呢喃似乎更清晰了些,不似人聲,如同囈語般響在耳畔,又好像敲在心間,無法忽略。他余光瞥見禦不凡不易察覺地抖了抖,便知道並不是自己一人的幻覺。
那聲音說——
沒有感激,何來答謝。
禦不凡小幅度地左顧右盼,誰在對他講話?
黃泉瞥羅喉。多事!
雖然那些骯臟的低等垃圾本就是虛偽又狡猾沒錯啦……真搞不明白為啥那些玩意也能算是這個望著柳樹條發呆的家夥的子民。
羅喉茫然地看他。
不是吾。
……娘的,又是哪個只會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混蛋!
男人動作自然地伸出手,擦拭他的眼角,絲毫沒有意識到這親昵的舉動已經讓路人都開始默默繞路了。
不要左右亂看,有人在關註你。
廢話真多……自知理虧,黃泉瞥著眼睛裝不理他。
那旁,默默將兩人眉來眼去都看在眼裏的漠刀絕塵不動聲色地皺眉。這兩個人,隱瞞得太多,並且隱瞞的內容,恐怕並不是什麽無關緊要的小事。
不得不防。

一行人順利匯合後,終於前往客棧歇腳。漠刀絕塵大方地拿出來一錠銀子,點了一桌子好菜慰勞禦不凡。君曼睩從樓上下來後,他們落座開飯。小姑娘挑著菜往羅喉碗裏送,旁邊黃泉看見順眼的就去搶。
羅喉耐心地等黃泉的筷子從自己碗裏順利拐走一條魚肉,才不緊不慢地吃了口白飯。
禦不凡終於暫時忘卻了自己的錢袋,一手筷子一手湯匙,顧不得形象地往嘴裏送,這個酸辣豆腐味道真好~
身後那桌傳來說話聲。
“哎,聽說今天,那老太婆,特臟特醜那個,又來了?”
“可不是,街上都傳吶,我一下午沒敢出門!”
“嘖嘖,幸好沒遇上,晦氣。”
禦不凡的手頓了頓。
“就是!那醜八怪吃人不吐骨頭,可偏偏單就不吃舌頭!我親眼看見她拿著一大把人舌頭往那破籃子裏裝……”
“嘔……快別說了……”
黃泉瞧見禦不凡不動筷子了,一臉神經質地拿了湯碗喝湯壓驚。他頗幸災樂禍,居然放下碗筷主動過去攀談起來。“幾位,你們說的是不是城北那個,穿一身藍碎花布,挎個竹籃賣香囊的老太太?”
君曼睩看看羅喉,羅喉淡定地吃飯,毫無反應。小姑娘張張嘴,把想說的話咽回去,繼續斯文地給男人布菜。
……大伯,您真的不管麽?黃泉他又在欺負人了耶~

那一桌有三個人,看到黃泉,都楞了好一會兒,最開始講話的那人才回過神來接話道,“沒錯!小哥是見過她了吧,你看起來是外地人,千萬別拿她給的東西,尤其是那香囊!”
“噗——”禦不凡一口湯噴了。
黃泉興趣濃厚,“怎麽說?”
“小哥你不知道,她那個籃子裏裝的全是人舌頭!拿給你的都是舌頭,你看不出來,是障眼法!”
黃泉挑眉,似笑非笑,“喔~”
“哎小哥,你還別不信,”那人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那老太婆,我們這兒的人,就管她叫舌婆!”
禦不凡哆嗦了一下,一個沒穩住,碗離了手。漠刀絕塵一把抄住了碗放回桌上,一滴湯水也沒灑出來。羅喉終於波瀾不驚地擡眼,黃泉腳一擡坐了回來,向禦不凡挑挑眉:
“聽見了吧?”
“等……她只是……給了我一個香包而已……”禦不凡有些語無倫次,他伸手想將香囊拿出作證,卻在摸入懷中的瞬間突地一頓,臉色霎時大變!
他動作這一僵,原本註視著他一舉一動的漠刀絕塵也罕見的有點緊張起來。黃泉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幹脆直接搶過羅喉手中的飯碗,挑裏面的肉片吃。
禦不凡此時感到背後直冒冷汗,手也微微顫抖了。他觸手只覺到一片溫熱粘稠,不似是布制之物,倒好像是……是……
是從什麽活物身上新鮮割下的某個部分……
他咬咬牙,將那東西掏出來仍在桌上,硬是將驚呼卡在了喉嚨間。
周圍頓時沒了聲音,店裏的食客和夥計都用驚悚的目光看著他們桌上的什物,漠刀絕塵緊皺眉頭。
桌上,是一塊完整的人舌頭。
……

短暫的寂靜後,黃泉噗的一聲笑出來,他無視周圍人異樣的眼光,簡直笑得直不起腰,直接伏趴在羅喉肩上。漠刀絕塵看向他,聲音壓抑,“你早就知道。”
回過神來的禦不凡氣得就想拿扇子敲他,“你早就知道為什麽不告訴我!?”
黃泉好容易勉強忍住笑,“做我們這行,那也是有規矩的,就是不能拆同行的臺。噗哈哈……”然後繼續趴在羅喉身上笑去了。
店中食客紛紛要結賬走人,那嫌棄他們的神色如同躲避瘟疫一般。禦不凡自覺被孤立了十分可憐,黃泉見了只聳聳肩,“你真以為她裝一籃子舌頭?那得死多少人,可這裏哪家哪戶人少了麽?”說著,他一打響指,桌上的舌頭眨眼之間不見了,原處只留一片火紅楓葉,灼傷人眼。
周圍人明顯都松了口氣,不一會兒便又熱鬧起來,有個大膽的沖黃泉吹聲口哨,“小哥犀利啊。”
黃泉得意地挑了挑眉。
後桌的三人也又聊起來,“不過啊,那醜八怪家裏有個姑娘,那正經好看。小腰可細,皮膚也好。嘿嘿嘿……”
“你瘋啦!就算真有……那家的你也敢招惹?再說我怎麽從沒見過。”
“誒,真事吶!我跟你們說,上次我去給媳婦買布路過北邊,就瞧見那姑娘在後頭池子裏洗澡,一頭長發是又黑又亮,身段那叫個絕,妖嬈曼妙,再看我媳婦,簡直沒法說……”

一頓下來酒足飯飽,不過羅喉和黃泉之間卻似乎有點不對勁,黃泉再想去男人碗裏挑菜總被不動聲色避開,到最後小青年煩心地甩了甩手,直接撈起一壇酒,瀟灑出門去了。羅喉眼都沒擡,淡定地放下碗筷,起身繞過幾張桌子,背著手邁著緩慢的步子上樓去了。
君曼睩向禦不凡欠欠身,便追著羅喉上了樓,只留下禦不凡和漠刀絕塵面面相覷。
“我說……”禦不凡摸摸下巴。
漠刀絕塵向他搖頭,當心隔墻有耳。
這兩人又鬧什麽別扭呢?絕對有故事啊有故事,禦不凡覺得他簡直好奇得想去聽墻角。漠刀絕塵默默地拎他也上樓去休息了。
……

夜幕深沈,風冷無月,黃泉無聊地搖著酒壇。切,這家黑店,酒裏摻了多少水啊。
屋頂的視野很好,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個人正快步向成衣店走去。他惡劣地笑了笑,隨手打個響指,無聲的咒語透入夜色。
半柱香的功夫,就見那人反復不斷地走入那家店鋪、立馬出來,再走進去,最後那人似乎也狐疑了,在店門口站了半天,試探地再次走入。說也奇怪,他剛進去,莫名其妙又出現在了門口。絲毫沒有意識到有人故意下了咒,那人氣得一甩袖子,憤然離開。
黃泉簡直要笑癱了。
白天被澆了一身大糞和冷水,又買不到衣服,希望那家夥永遠記住今天,這就是亂跟蹤人的下場。
過了有些時候,他忽聽近處傳來吱嘎一聲,便低頭去看。羅喉正推開窗,微弱的燭光從男人身後透出,給那黑色沈默的輪廓染上了一絲暖意。男人的金發被夜風絲絲縷縷地吹起,光芒流轉至揚起的發梢,幾乎被夜色吞沒。
黃泉撇嘴,什麽脾氣都沒了,“餵,白天幹嘛鬧別扭。”
羅喉不看他。
“那我猜啊,不會是怪我沒清場吧。雖然人少是安靜,可對著個舌頭你能吃得下飯?好啦我知道您老人家寬宏大量早就不那麽討厭楓樹葉了對吧?”促狹地眨眨眼,見男人垂眸仍然不語,他拖長了聲音,“還是難道說……他們對我示好,你吃醋了?”

羅喉擡眸,安靜地註視著他,星光融入那雙血紅的眼中,一瞬,色彩斑斕。
黃泉切了一聲,都一把年紀了裝什麽性感。
男人將視線轉往窗外。黃泉順著他的暗示看去,就見客棧的後院,白天遇見的那舌婆佝僂著自陰影中走出,只在一眨眼間的功夫,老婦的身形已然變為女子形貌,這名女子長發烏亮,以簪子稍做約束,身材妖嬈凹凸有致,邁動一步,便是儀態萬千,風姿卓越。女子提一盞昏燈,向客棧裏招了招手,片刻後,禦不凡動作呆滯地走出來。黃泉托腮,胳膊架在酒壇上看那女子轉向羅喉,恭敬地躬了躬身,右頰上的蛇頭也低伏下來,然後,她便帶著禦不凡離去了。
黃泉輕巧地躍起,足尖點上木窗,毫不費力地在半空轉身,舒展開的身形如同一只優雅的鳥兒,飛揚的袍袖便是豐滿的羽翼。他順手抄住落在身側的一枚紅楓,這才雙肩一縮滑入房中,正好撲在羅喉的身上。
男人穩穩接住他,他將攥在掌心的那枚紅楓揉爛,嫌棄道,“陰魂不散!”
“走吧。”羅喉轉身向外走,門口君曼睩正抱著外套似乎是要送來,男人向她點點頭,示意她也一起。
黃泉的臉色有些古怪,一臉不情願地尾隨而上。

來到院中,見四周一片迷霧,漠刀絕塵指了指地上插著的一截木桿說道,“他們往那個方向去了。”他覺得這霧起得蹊蹺,雖然心急,也沒有立即追入,而是以木桿做標記,確定霧散後尋找的方位。
“明智的選擇。這片霧有古怪,貿然進入便不能輕易出來。”黃泉掐個咒訣,默念幾句,復雜的刻印自他的手上擴張,濃霧隨之驅散。
見禦不凡在前面安然無恙地沖他們招手,笑得沒心沒肺,漠刀絕塵總算松了口氣。
而黃泉則是皺起眉,霧氣散去的盡頭,一片絢麗的楓林如夢似幻般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註:
巫溪:現今的巫溪屬重慶市,位於大巴山東段南麓,神農架旁。氣候不錯,古早文明興盛,是巫文化的發源地。

—待續—

目前為止似乎秘密最少的漠刀好壯士也開始攤上事了,這裏可能還比較隱晦,第三卷會更明晰。然後……由於催吃飯了我把想說的全忘掉了就這樣吧先不說了等下次想起來的_(:з」∠)_
明玥依筝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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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楼  发表于: 2014-10-03  
啊啊!更新了!停在了刺激的地方啊。
【禦不凡哆嗦了一下,一個沒穩住,碗離了手。漠刀絕塵一把抄住了碗放回桌上,一滴湯水也沒灑出來。】莫名被这里戳中笑点,漠刀呵护备至啊。
罗黄两人的互动太有爱了,抢饭碗,好想扑倒什么的23333。貌似秘密还有很多,这么多年的等待让黄泉似乎对着罗总也没安全感了呢,泉仔你要相信罗总!希望两对都有一个好的结局
楼主留言:
應該不是沒安全感
是怕武君又留下他一個人自己獨闖危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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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楼  发表于: 2014-10-13  
漠刀真是时时维护不凡啊,武君究竟怎么了呢,黄泉对他简直是怕摔了怕化了,好期待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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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等待  當然怕呀
浮光若梦,为欢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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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楼  发表于: 2014-10-31  
Re:【轉載】 【羅黃/漠禦/萬千】濁之篇 魘 第二卷 18F更新 九
快到萬聖節了吧~不給糖果就搗蛋~~~XD


玖 血楓[*註]

我們這邊來說禦不凡,他怎麽會在楓林旁邊呢?
原來這晚他本想早早休息,在客房門口習慣地與漠刀絕塵調侃兩句,兩人各自回房,他卻意外地發現,自己的房間中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呃……炎龍?”他不是應該協助縣令大人勘探封縣西側的陵墓麽?怎會出現在巫溪?而且……這股臭味,該不會掉進如廁裏了吧……
優雅地拿扇子扇著風,實則是想把臭氣扇開,禦不凡向自己原先的同僚露出了一個很是勉強的笑容,“你這是……出差麽?”
面部表情多雲轉陰的冷漠男子聲音中隱著一絲怒火,“借我套衣服。”
“哎?”
“動作快。”他催促。
今天夠倒黴的,被潑了一身糞水也就罷了,在成衣店門口兜圈子更是令他無端惱火,也知是暗中有人針對於他,難道……他的行蹤已被發現?禦不凡叫小二打來洗澡水,又翻出自己以前一件比較寬松的衣服,待那男子換好衣裝出來,皺著眉扯著發緊的領口,他已經撐著小桌打起了瞌睡。

禦不凡做了一個夢。
他仿佛站在雲端,四周是一片純然的白,隱隱透析出淡金色光芒,恢弘樂章繞耳不絕,昭示著與生俱來的神聖,輝煌,不可侵犯。他身上的服飾繁瑣而誇張,重得幾乎叫他喘不過氣來,有個威嚴的聲音響在耳畔,震得他頭痛欲裂,那個聲音對他說——
看著吧,向下看著,這就是他所守護的國度,你所贊頌的天堂。
他下意識地低頭,驚見腳下竟是一片黑暗,扭曲的紫紅色閃電橫行,無數的哀哭聲從不成人形的生物口中傳出,他們翕動著幹裂的口器,艱難地爬行著,顫抖著向他伸出手臂,似乎是求救,似乎是抓撓,那手指的形狀似是人手,但卻潰爛畸形,無比駭人……
“啊!”
他慘叫一聲,驚醒過來,發覺那不速之客不知何時已離去,而此時天色更暗,想來是入夜了。禦不凡皺著眉看袖口的水漬,哎,不會睡覺流口水了吧……
剛才的夢,是怎麽回事?說是夢,可也太真實了,他現在甚至還能仔細地回憶起每一個細節,想忘都無法忘掉。
算了……再說吧,袖子上的口水好惡心。

他剛換了衣服,被噩夢驚擾後了無睡意,想出門散散心,就聽到了呢喃的絮語。
那聲音華美翩然,隱約間充滿魅惑,似乎在唱歌,倒也不太準確,縹縹緲緲的調子,更似安魂之曲一般。他恍然又看到那些匍匐在地的生物向他伸出手,滿是絕望與希望。當他回過神來時,莫名發現自己跑到一片楓林前,南方四季雖不分明,然而這片楓林竟全是艷麗秋紅,竟無一片雜色,也著實詭異。回想自己境遇,他倒是想起來,許多書上都有記載,不少巫術皆可蠱惑人心,而這巫溪,又是有名的巫蠱之鄉。正翻倒腦海中的書袋,背後倏然被柔軟貼近,如斯誘惑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奴家可是,早已恭候多時了~”
禦不凡一驚,背上緊貼的,是女子豐腴的胸膛。他趕緊躲開回身,“這位姑娘非禮勿動啊!”
一聲嬉笑傳來,擡眼去看,聲音的主人以長簪束住精致發冠,大把烏黑油亮的發披落胸前身後,勾勒妖嬈的身體曲線,更顯儀態萬千,風情萬種。他不由得哇了一聲,這姑娘真是哪裏都好,就……右眼上下一片蛇鱗一樣的胎記有點……呃,嚇人。細看那好像是個蛇頭,你說好端端的一個姑娘,身上還有股他有點熟悉的、好像絕塵身上那種大漠中幹爽蒼茫的味道,怎麽就長了這樣的胎記呢。
“怎麽,奴家碰不得你?”女子欺近身來,禦不凡眼一花,似乎瞥見對方暴露的衣著下,那胎記如一條蛇纏繞過胸口、腰線、大腿……而且竟好似睡夢中一般突然抽動一下……不行不行,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女子巧笑起來,“不必管它,夜涼風大,它可安分著。”
冷的時候不愛動……難道真的是……活的蛇?
禦不凡一楞,那女子又貼上他胸前,宛如長蛇纏繞獵物。禦不凡頓時頭大,手忙腳亂地掙紮不開,鼻尖充斥的全是女子身上的香氣,和那股大漠般的味道,漸漸的手腳用不上力氣了,“絕……塵……”
他感到女子悚然一驚,迅速遠離他,消失不見。

回頭見是黃泉他們來了,他松口氣,絕塵咱們果然心有靈犀啊!
“絕塵~”毫無自覺地撲上去,“這裏多美~!”
漠刀絕塵皺眉,他感到了殘留在此的熟悉氣息,大漠的氣息。方才這裏除了禦不凡,還有其他人,不過既然逃了,姑且先放在一邊。更令他在意的是這片楓林,這個季節的楓葉竟如此如火如荼,不僅詭異,簡直驚悚。

羅喉望著滿目楓紅,靜默無語。
他仿佛仍看得到延伸至這片土地上的激戰。
數萬惡鬼的淒厲哀嚎,冤死的魂魄奮力的哭喊,腳下不斷蜿蜒的血色,沖天而起的暗紅光柱中,無數扭曲的面容凝固著,好似恐懼,好似絕望,好似怨毒,又好似解脫。
他們空洞的眼窩望著他,森然的,急切的,用最崇拜、最期待、最寄予厚望的眼神。
只因他無所畏懼,無所不能。
人,為何會存有如此期許,即便死了,仍能夠清晰傳達予他,這恨,這怨,這渴求,這寄望。
那一刻,他忽然迷茫了。
人的欲念生出了最怨毒的鬼,貪食血怨,陰毒入骨。而擊潰這只鬼的,卻又是眾人的信念。數萬人因此意念甘願投身血海,結成封柱,鎮壓邪妄。
這是詛咒,一旦發生了,便再也無法抹去的事實。
那些人死了,他們都死了。
他是旁觀者。
人之邪心欲念所成之孽,必將由人之血肉償還其罪。何人敢稱自己無欲,何人能斷自己無罪?
然,又有幾人承認自己有罪,甘願赴死贖罪?
未死之人,可覺僥幸?已死之人,可曾甘心?
人的欲望貪念,不會有盡絕的一日。人心欲念不絕,這只鬼便不會死,不入地獄,不得超生,永世徘徊。
他只是靜靜站著,殷紅的長睫略垂,似乎陷入了某片未知的回憶。

而黃泉,從他的眸中窺到了蔓延開的戰火。
那是不屬於這片人間的景色。

男人身後,血紅的楓葉突然鋪天蓋地,如同紅色漩渦,洶湧向他襲來,似要將他吞噬。而羅喉似乎仍陷在回憶之中,毫無所覺。眼見那紅色渦流即將將他淹沒,他手邊的君曼睩突然捉住男人的衣袖,驚呼道,“大伯!”
羅喉回神,周身氣勁猛然一震,那楓葉形成的漩渦無法維持聚團的形貌,瞬間瓦解,紛紛落落,遮掩了兩人身形。黃泉忽然一楞,暗道不好,手中化出銀槍,倏然發招掃開落葉,可再去看時,原地卻哪裏還見那兩人的影子!
“該死!”咒罵了一句,黃泉毫不遲疑掐咒行招,“火龍天驅!”
“哇~!”禦不凡趕緊躲火。
卻見那些紅楓一觸到火苗,便扭曲成影消失了,並未被點著,而火勢散開之處,楓紅重聚,仍是鋪天蓋地之勢,竟有浪潮洶湧之壯哉。漠刀絕塵壓住刀柄,楓林的暗處陰晦蟄伏,遠不似表面上看來這般平靜。
這時禦不凡見一片紅楓飄飄落落在自己眼前,那顏色瑰麗,十分討喜,便用扇子去接。哪料想那片楓葉在觸及他手中折扇的瞬間,竟寒光一閃,將扇面割開一道缺口!禦不凡手哆嗦了一下,而那如刀般銳利的楓葉也隨即灰化,似乎不曾出現過。
黃泉和漠刀絕塵將這一幕看在眼裏,自然全神戒備,不敢有絲毫放松。
驀然,滿目飄落的楓葉似被看不見的力量牽引,倏地一緊,有如萬千利刃卷起,向他們直撲而來!轉眼間,他們已被數不盡的葉刃包裹其中,分不清方位,辨不出破綻!
“留神。”黃泉出聲提醒,三人面沖外,嚴陣以待。
稠密的楓葉在三人周圍紛飛,看來並無殺意,似乎只為困住他們。

黃泉心中惦念羅喉之事,雖然也知男人不至遇到性命危險,但老頭子好說話又好騙,居於此地的那混蛋油嘴滑舌不定講出些什麽歪理,占盡嘴上便宜,想想就來氣。敢占老子的人的便宜,就是跟老子過不去!
他愈想愈煩,掌中銀槍劃開半個圓弧,正欲發招,那縈繞周身的楓葉竟瞬間向他撲來!他運氣擋開,卻見飛葉不斷,如一場刃雨砸向他周身要害。楓葉較細,綿延不絕,前一波攻勢為歇,後一波又至,一時間他也應接不暇。見狀,漠刀絕塵刀起,帶起一片狂風,斬斷楓葉連綿不絕之勢。黃泉抓住時機,上手便是極招葬送黃泉,卻是與之前相同,那些楓葉似乎並非實體,任何招式都無法擊中,然又異常鋒利,一枚葉片擦過他的耳畔,幾根銀白發絲被切斷,飄然而下。
“嘁。”不甘心地悶哼一聲,黃泉忽然按住漠刀絕塵,兩人動作一停下來,那些楓葉便也不再進攻,恢復了縈繞他們飛舞的狀況。
禦不凡苦笑,“看來是有人不想讓我們離開此地。”
黃泉冷哼一聲,“既然如此……”
“哎呀黃泉兄,對方並無惡意,不然以這般術法修為,我們此刻恐怕早就命喪……”禦不凡正說著,對上黃泉眼中凜冽,聲音越來越小。
“敢動老子的人,還敢給老子玩貓膩,找抽!”
在黃泉強大的殺意面前,漠刀絕塵與禦不凡無奈對視一眼。禦不凡往後縮了縮,漠刀絕塵強招上手,給黃泉爭取出大招的時間。
黃泉卻是槍鋒一收,劃開指尖皮肉。血滴落的聲音敲在心頭,此刻他心中一片空明,源頭……就在那裏!閉目凝神,咒語催動而出:
“……九淵化境!”
……

羅喉揮開欲沾上君曼睩衣角的幾片紅楓,小姑娘欠身道謝,剛才陷於一片顛倒之中時,這個男人始終是護著自己的。此時終於安穩下來,她吸了幾口氣壓驚,左右一看,卻又忐忑起來。
明明時是午夜,此刻他們卻站在溫暖的陽光下。而且,黃泉他們都不見了。
眼前是一方閑適庭院,頗有避世桃源之感,院中栽滿楓木,空氣裏飄著淡淡的茶香。遠遠可見庭院深處有座涼亭,微風吹動紗簾,裏面的景色便模糊了。君曼睩無端覺得熟悉,看看羅喉,男人神色一如平常,料想此處應無危險,說不定這裏的主人還是大伯舊識。想到這裏,她便也釋然了。
並且,她對此地模糊的印象中,也並無惡意。
只是不知,此處主人將他們與黃泉分開,卻是為何?
“曼睩。”羅喉背著手踱步而入,見她仍站在原地,便低聲喚道。
君曼睩抱歉地笑笑,提起裙角尾隨在男人身後。
進入院中,便見白日裏那舌婆向他們恭敬低頭,而後做了個請的手勢。君曼睩並不知舌婆之事,也欠身還禮,羅喉倒無表示,這時就聽內中傳出一個聲音,聽來似是個年輕男子,語意帶笑:
“武君駕臨寒光一舍,戴罪之身有失遠迎,楓岫罪該萬死。”
聲音便到了近前,但見是一身著紫色華服的男子,手執羽扇,頭戴黑冠,面貌如玉,神色從容。君曼睩不可思議地低聲驚呼,“楓岫主人?”
“君姑娘,久見了,正是楓岫。”男子款款笑道,搖動手中羽扇,衣袖上金線交織團繡的花葉雅物隨他的動作擺動,仿佛迎風招展一般。
“這……”君曼睩疑惑地看向羅喉,羅喉不語,由著楓岫主人將他請入寒光一舍。楓岫徑自入了亭間泡茶,羅喉卻未入座,僅是拂袖於身後,視線淡淡轉至身後。
“曼睩,你先下去吧。”他說。
“是。”君曼睩看看雙方,似乎並不會起沖突的樣子,便行禮退下了。

君曼睩離開後,楓岫主人這才放下茶具,來到羅喉面前,輕撩衣擺,虔誠地跪下,上半身幾乎完全趴伏在地,額頭緊貼地面。
“罪臣楓岫,參見武君。恭迎武君回歸。”
欲擺的葉,靜止了。
羅喉沒有回應,漫長的靜默與隨之倍增的壓力令人逐漸難以忍受。就在楓岫額上的汗滴入土中的時候,羅喉終於開口,“你錯在何處。”
“錯估敵情,不辨敵友,使武君誤中偷襲,身亡於葬龍壁,罪之一也。身在此階,遺失詛咒之物,至使血封之柱被毀,失察失職,罪之二也。受臣之禮待,未能守住天都,不僅有愧吾心天地,更觸道之大逆,罪之三也。受武君所托,卻未能周全君姑娘,罪之四也。”自知所述每一條都是死罪,楓岫主人唯有重重叩首,“楓岫無能,任憑陛下懲處。”
“喔~”羅喉血眸微瞇,“這便是你贖罪的決心麽。”
“楓岫自知辜負了武君期望,死不足惜。”
“哈。吾要你之性命何用。”羅喉仍是負著手,聲音毫無起伏,“吾可以不追究你前三項罪狀,但曼睩之事,你要如何向吾交代?”
話音尚未落下,狂風驟起,吹得天地間一片蒼涼,逼人的迫力彌漫,生生壓得人呼吸困難,心臟也只能艱難地鼓動。若黃泉在此,大概會冷笑著說,這可是積壓了一年份的怒氣,別看平時這家夥呆得很,好像沒什麽脾氣,那是沒到發脾氣的時候。
不該忘記,這個男人並非易與,只是通常情況下,很少有什麽事讓他放在心上罷了。
死亡,只在他們偉大的陛下一念之間。

切身體會面臨死亡的恐懼,時間仿佛極為漫長。羅喉終於收斂了一身威能,語氣平靜如初,“說吧,發生何事。”
“是。”楓岫主人不敢起身,仍是跪著叩首,“當年,武君遭人暗算身亡,楓岫本欲依武君指示,將君姑娘送至尋常村鎮安置,平安度過余生。我勸她不必難過,武君本非凡人也,無論經歷怎樣的磨難,也必會回來,怎知她便執意要等到武君平安歸來,楓岫拗不過她,只得施以……”
羅喉輕輕闔眸,“吾知曉了。”
所以她才能夠在千年後依然向他微笑,喚一聲大伯。
傻孩子。
楓岫主人亦是不忍,“是楓岫之罪,如今君姑娘只剩不到三月壽數……”
“吾會救她。”
“但……此法並無解……”楓岫小心提醒。
“吾說,吾會救她。”淡淡重復,是不容人質疑的肯定。縱然無解法,也要救,也能救!
“……是。”聽得出那半分不悅,楓岫自是不敢再多言。
“你起來吧。”男人拂袖,輕描淡寫。
氣氛終於略松,楓岫暗暗出了口氣。“謝陛下。”

羅喉步入亭中,落座。楓岫主人隨後進入,奉上適口的香茗,“陛下復蘇這一年來,楓岫按照您的意思,吩咐吾等子民不得慶賀,不可四處聲張,故而子民們仍如往常一般,低調生活。”
羅喉點點頭。
“重鑄血封之柱的八列陣之事,楓岫願為武君分憂。”楓岫主人垂首斂目,“為吾此前之失職擔負責任,也為陛下能夠專註於‘他’,更為天下蒼生,楓岫懇請陛下恩準。”
羅喉飲茶不語。
楓岫也不敢再述,只得轉了話頭,“陛下這一年來辛苦。請恕楓岫直言,陛下所服之藥,恐也再難支撐,而陛下遲遲不肯更換藥方,如今卻是不得不為了。今日正是明晦清濁交替之時,吾這便命人換方煎藥,如此才不會誤了時辰。”
羅喉只是不置可否地唔了一聲。
“楓岫始終不明,為何陛下執意……這般代價,非是吾與子民們願見……”有些吞吞吐吐地詢問後,楓岫發覺面前男人似在走神,忽然醒悟什麽,微微一笑道,“請陛下寬心,楓岫斷不敢對黃泉如何,只略阻他之腳步。有些話,陛下也並不想他知道,不是麽。”
正說著,羅喉卻忽地轉頭望向寒光一舍外,楓岫主人頓時一楞,也看向那個方向,不由得苦笑。
“血。”羅喉低聲說。
“楓岫該死。”楓岫主人立馬起身下跪低頭認錯。武君護起短來著實恐怖,極沒原則,他也沒料到為破除他布在寒光一舍之外的陣法,黃泉竟不惜以血為引。驀地,一股詭異的感覺逆襲而來,他只覺胸口一緊,一口血湧上喉嚨,卻被硬生生吞了回去。
看來這次黃泉真的動了怒。雖然他已算打過招呼,但畢竟強行將羅喉請來也實有不妥,更不該布下陣法阻攔,如今被傷了本體,也算活該。
羅喉淡淡掃他一眼。

亭前,無數楓紅飛舞,其中三人,正是黃泉與漠刀絕塵、禦不凡。
黃泉擡起手中銀槍,冰冷槍鋒閃過大半個圓弧,直指楓岫主人面門。
“這只是個教訓。”
楓岫苦笑連連,“不敢再有下次。”
羅喉忽然起身,楓岫忙站起,躬身行禮,“房間吾已備好。”
羅喉卻直直走向黃泉,在眾人疑惑的註視下擡起了黃泉的手。
黃泉挑眉,做啥?
男人沒答話,低頭,含住了他指尖細小的傷口。
黃泉手抖了一下,卻沒了其他動作。以他的敏銳觸感,甚至可以感到傷口在男人的口腔中逐漸愈合的酥麻。這種感覺很奇妙,他當然不會在意這樣小小的一道傷,但羅喉在意。
某種虛榮心呵,如此輕易便得到了滿足,真是奇怪。
此時的禦不凡與楓岫主人是一個反應,拿扇子掩面,漠刀絕塵苦大仇深地低頭看腳下。三人只有一個想法,卻是有苦說不出。
太~閃~了~!

羅喉旁若無人地放開黃泉,淡定地轉身向後院走去,嗯,揍過楓岫(的本體)之後這孩子明顯爽了,果然發泄之後就好了,那麽就沒什麽好擔心了。楓岫主人咳嗽兩聲打破尷尬,轉過來向漠刀絕塵道,“在下楓岫主人,乃此地之主,吾有事與黃泉商議,二位客人不必拘束,若有何處不懂,君姑娘對此亦是熟悉,向她詢問即可。”道罷,含笑向二人做了個請隨意的手勢,轉而去與黃泉說話了。
黃泉收槍,將羅喉碰觸的手藏入衣袖,這才瞥一眼禦不凡,禦不凡還在欣賞美人,這位自稱楓岫主人的地主不知為何就是讓他覺得十分舒心,好像帶著一種清新的氣息,讓他吸口氣都肺腑煥然一新。漠刀絕塵看見黃泉的眼神,捅捅他,他像被踩到尾巴一樣跳起來,也對喔,黃泉好像很討厭楓岫主人呢。
漠刀絕塵一臉黑線地將禦不凡拖走了。
黃泉皺眉,嘖,果然是天城的狗,對清凜神氣就是敏感。他不滿地咋舌,邁步進入亭中。

“這麽急著把羅喉從我身邊拉開,有什麽我不能聽的?”
“呵,你誤會了。”
“誤會?”黃泉不以為意。
楓岫主人沒有解釋下去,只是輕搖羽扇,忽然說道,“黃泉,你知道麽,凡欲行逆天之事,必定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黃泉皺眉,“什麽意思,說清楚。”
楓岫主人卻轉而問道,“黃泉,你可知吾之來歷。”
黃泉知道此人說話一向拐彎抹角,若不與他周旋,絕無可能從他口中套出話來,說話也需更多謹慎,以免反而入套。是故雖然不想浪費唇舌,卻還是回答道:
“當年邪靈受蠱惑暴亂,羅喉於狼煙谷一役重創邪天禦武,為滅禍首,一路將其追趕至此地,而後斬殺。那時的你本是此地一株楓樹,被邪氣入侵,已趨於死亡,垂危之際卻是命好,羅喉砍下邪天禦武首級,其血潑濺於你身,兼因羅喉之力,意外使你重獲生機,才生出這蓬勃的楓林。羅喉雖言無意,你仍感念他再造之恩,自願投誠效忠。你之本體糾纏牽扯此處地脈,因此你也無法離開,羅喉便令你在此鎮守邪天禦武之骨骸,君鳳卿慘亡後……”
“好了好了。”楓岫主人苦笑,“有些話便不必說了。”
“是你自討沒趣吧。”黃泉瞥他。
“好吧,我不與你爭……”
“你的問題很難不讓人聯想,”黃泉瞇起眼睛,“或者說,你是在暗示我,你因邪天禦武之血而重獲生機,因此你真正效忠的主人其實是……”
楓岫主人忙打斷他,“你莫害我啊。”

“怎麽,我說的不對麽?讓我猜猜,方才你必定建議羅喉將血封之柱的事情交給你去處理,好借機從中獲利。不過……羅喉似乎是不太想答應你呢~你所犯下那一條條重罪,想必羅喉也沒向你計較,你便得寸進尺麽?”
“哎呀……”
“我記得,當初羅喉曾在地脈與你根莖糾纏之處留有一道邪力,一可保你不被地脈之清氣所傷,二也是制衡與所留之後招。寒光一舍外,你本想困住我之行動,卻不料我以邪血破陣,竟意外發現羅喉所留氣勁已經消失不見。我想,脫離了這層束縛,你應是真開心吧。”黃泉冷笑著,不動聲色地觀察對面楓岫主人的神色變化。此人不可盡信,但又需與他共事,因此必須準確判斷其心思。講話刻薄點挺好,令其心神紛亂,就會露出破綻。
“拂櫻,吾友,你真是害我不淺啊……”楓岫嘀咕了一句,連連搖動扇子,半晌才吐出一口氣來,“……我知道,你對我的怨念至今還是那麽深重。不過現在你惡氣也出了,我們可以談正事了吧?”
“哼。”
“黃泉,這一年來,武君固然養精蓄銳,然而‘他’又何嘗不是。我想有必要讓你知道,武君此舉,實乃是一局險棋……”
……

既然此地主人已說可以隨意參觀,禦不凡自然不會客氣。由多方布置來看,楓岫主人亦甚是風雅,寒光一舍修葺精美自不必說,布置更暗合八卦五行,演先天之變數,足見其通古博今,擔得起高人二字。
漠刀絕塵不懂此道,只陪著禦不凡四處觀賞。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已入庭院深處,卻見前方有人,禦不凡定睛去瞧,是君曼睩。
“哎呀,君姑娘。”他笑吟吟上前打招呼。
君曼睩回身,似乎有些驚訝,臉上尤帶著幾分尚未收斂的憂色,“啊,是你們。”
“君姑娘似有心事?”禦不凡見狀問道,隨即左右探看一番,只見此處甚是荒涼,幾束雜草叢生,難掩頹勢,與精心雕琢的院景相去甚遠,簡直是處於兩個世界一般。
“我……都想起來了……”君曼睩喃喃自語,臉色發白,似乎根本沒聽到禦不凡問了什麽。
“呃,君姑娘?”禦不凡向漠刀絕塵眨眼睛,別光杵在那兒裝木頭,趕緊說兩句話來安慰美女啊~
君曼睩回神,自覺失態,歉意地欠身,“抱歉。”
“沒事,”禦不凡揮揮扇子,再問道,“你有心事?”
“沒……”小姑娘眼神閃了閃。
“我只是……想這樣一直陪在大伯身邊……”
禦不凡沒察覺出君曼睩的話外之意,他腦海中自動蹦出了刀無心的臉,心說三公子你是徹底沒機會了。唉,本以為時間多些君姑娘會回心轉意,現在看來,根本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
改天還是讓秋風傳個消息回去,叫三公子盡早斷了念頭比較好。

漠刀絕塵此時難得出聲,“這是何物?”
禦不凡尋他視線看去,只見不遠處豎有兩面似乎經過戰火洗禮而僅存的焦黑殘垣,但見其上竟繪著精美絕倫的壁畫,顏色艷麗,仿佛全新,與墻壁的衰態截然不同。他從未見此奇景,不由大為訝異。
“這是……”
這用色的絕艷,繪制手法的純熟,長長繪卷一如展開的故事,帶給人無與倫比的震撼,簡直……就像他們在封縣西側陵中所見一模一樣!
君曼睩自然不知陵墓中之事,奇怪問道,“怎麽了?”
“這……唉,一言難盡,詳情聽說。”
禦不凡把陵中所見講述一番,君曼睩聽完,略作沈吟,才道,“我曾聽楓岫主人說過,這壁畫共有九幅。照你方才描述,很可能你們所見之壁畫,與此處的兩幅乃是出自同源,都是那九幅壁畫中的部分。”
“聽起來像是有什麽來歷啊。”禦不凡用扇子敲著手心,思考著。
君曼睩點點頭,“自然。”
“來,說說。”禦不凡扒開雜草,用袖子擦了擦磚上的泥,拉小姑娘坐下。
“一定是個好聽的故事。”
君曼睩搖了搖頭,“這天下,哪有什麽好聽的故事。”
“誒,像我這麽有好奇心的人,當然想要知道這其中奧妙啦。來嘛來嘛,講出來也沒損失,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
小姑娘只得笑笑。
“你們……聽說過魔城嗎?”

*註:
楓木:在《山海經·大荒北經》中傳說,宋山的楓樹林乃蚩尤的刑具化成,據考證楓木很可能是今天常見的楓香樹。楓香樹,落葉大喬木,金縷梅科,楓香樹屬,樹葉秋天變紅,就是我們常說的紅葉,比如北京的香山紅葉。可做藥用。而在傳說中,楓木的樹葉鮮紅,是蚩尤枷銬上的斑斑血跡染成的。
其實,有種紅楓,從春季紙條抽芽開始到秋季雕零始終是紅的……= =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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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凡也開始遭殃(其實不是)了
以及君姑娘也有事。之所以這是個無敵大坑,就在於每個人都有事……所謂no zuo no die,說的就是挖坑的我_(:з」∠)_
我並不太情願地用那些美好的詞匯形容楓岫╮(╯_╰)╭
曉墨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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