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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羅黃]玉壺冰(1-64)[完結] (88L 番外3)
xuanying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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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楼  发表于: 2011-04-27  
第十一章

睜開眼睛﹐嘯日猋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這個熟悉而陌生的所在。一個淡金色頭髮的俊美男子站在他床邊﹐微笑著看著他。
“你醒來啦﹐極道先生和我都很擔心呢。”
眨著眼想了好久﹐終於從幾種人格的鬥爭鬥嘴中掙脫出來的他“嗷”地一聲跳了起來。“怎麼又是你啊笑劍鈍﹐我是在離家出走中﹐禁止打擾﹗”
“誰讓你是我小弟呢﹐白帝。”笑劍鈍寵溺地摸摸他亂七八糟的頭髮﹐“去吃飯吧﹐好好補充體力。”
“小弟﹖”
“他說他是你小弟﹐白痴。”
“你才是白痴啊你是他小弟才對吧﹗”
自言自語的嘯日猋被對方拖著胳膊直接拖入偏廳的圓桌旁邊坐好﹐手裡塞入一副碗筷。看著一桌子豐盛的飯菜﹐他終於忍不住開動﹐一邊不住往嘴裡塞著各種美味﹐一邊卻不知為何地流下淚來。
一旁的笑劍鈍靜靜地看著他。即使失去了記憶﹐有些東西﹐是永遠都無法抹滅的。他拿過桌上疊得整齊的手巾幫他擦了擦臉﹐又盛了碗湯擱在他面前﹐然後才輕輕起身﹐向外面走去。

穿過一片梅花林﹐是三間簡單但乾淨的房舍。笑劍鈍走到門口敲了敲門。
“極道先生。”
裡面傳來輕輕的回應。“進來吧。”
彎腰脫了靴子﹐笑劍鈍推開門往裡走去。內間的床鋪上躺著一個人﹐一動不動。而極道先生靠在窗邊﹐看著窗外飛舞的梅花﹐用扇子有一下沒一下地叩著窗棱。
“白帝他怎麼樣了﹖”極道先生伸手﹐示意來人坐下。“如今武道上已經有人開始關注刀龍一脈﹐你們兄弟最好小心些。”
笑劍鈍輕輕嘆息。“凡塵自染人啊。”
“最近一陣子﹐儘量別讓他出門。”
“可是還是沒有紫芒星痕的消息﹐我怕他孤身一人﹐惹上不必要的麻煩。”他抬頭看著極道先生﹐“何況大哥的傷勢多年來沒有進展﹐我想去找找有什麼別的方法。”
極道先生憂鬱地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此事由我來。銀戎﹐你當下的任務﹐就是照顧好你的大哥和小弟。我擔心不久之後﹐江湖上的風波就要吹到我們‘嘯龍居’了。”
“我不能明白。大哥在多年前前往月族之後﹐就變成這般模樣。算起他去月族的日子﹐恰好是月王誅殺羅喉的時候。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關聯﹖”笑劍鈍垂著頭看了看依舊昏迷不醒的床上之人﹐“大哥參與了那場戰鬥﹐是吧﹖”
極道先生沉重地點了點頭。“還記得那天我交給你們的小甲片麼﹖”
“記得﹐似乎是某種鱗片類的物品﹐我與白帝一人拿了一片。”
“我救到你們大哥之時﹐他的手裡就攥著這兩片鱗甲。據我所知﹐這是‘刀龍戰袍’之上的甲片。”
笑劍鈍的眼皮跳了一下。“刀龍戰袍……是邪天御武……”
“上天界的叛徒﹐逃往下界苦境﹐為禍蒼生。幸有英雄揭竿而起﹐號召群力﹐斬殺魔神以祭天……”極道先生的語氣低沉下去﹐似在輕吟﹐“然英雄終為世所不容﹐而亡於宿敵遺留的甲兵之下﹐誠可哀也……”
“大哥不會無緣無故去月族。”笑劍鈍抬起頭﹐“月王非是易與之人﹐何況我們與月族從未有過交情。他是在利用大哥除去羅喉﹗”
深秋天氣﹐嘯龍居外梅花如雪。極道先生看出他的意圖﹐執扇之手溫和而堅定地按住他的衝動。
“碧眼銀戎﹐月王在羅喉復出之前便已辭世﹐如今月族已經慘遭羅喉復仇血劫﹐你想從他們下手﹐只怕不易。聽我一言﹐稍安勿躁﹐先找到醫治你大哥的方法為要。”
點點頭﹐笑劍鈍感激地看了一眼這位一直關心幫助自己兄弟的人。“極道先生﹐多謝你。”
☆            ☆            ☆            ☆            ☆            ☆
黃泉怒氣沖沖地走出天都﹐看守城門的士兵面面相覷不知所以然﹐而埋伏在天都旁邊的各方細作紛紛有了動作﹐因為眼下﹐天都的首席戰將的一舉一動﹐都非常值得關注啊。
雖然是怒火中燒﹐但是他還是察覺到了身後的這批雜碎的鬼鬼祟祟﹐只是暫時懶得理而已。他直覺感到那個種滿楓葉的地方在打他的主意﹐於是決定先去挑了彼處。
依照記憶所走的路應該不錯﹐但是當他看見一片櫻花林的時候﹐還是猶豫了片刻。
能在短短幾天之內改變地貌﹐只有術法高人能夠辦到。想到羅喉無意間說的那句“你們都是同行”﹐黃泉蹙起眉頭﹐蘊足了力道掄槍直刺其中一棵花樹。樹倒了﹐櫻花紛紛落在泥土裡。
也許他應該冷靜下來﹐思考對方因何針對他。再者﹐倘若真想儘快達成目標﹐不該這般遮遮掩掩﹐避開再次見面的機會。明知他這次挾怨而來﹐怒則無智﹐不是更好對付麼﹖
失去了追蹤進行下一步的目標﹐黃泉轉身而去﹐準備冷靜思考之後再去尋找這個裝神弄鬼的傢伙。
就在他邁出腳步之時﹐身後突然響起小而輕的腳步聲﹐來人迅速接近的距離讓他反擊本能發作﹐銀槍一晃﹐向腳步聲來處捅去——
“哇啊啊啊﹗”一個稚嫩的女童嗓音驚懼尖叫﹐倒退著摔倒在地上﹐身上蓋了一層震落下來的與她的衣著同顏色的粉紅櫻花瓣。黃泉見狀愣了一下﹐收回銀槍﹐卻向她走了兩步。
“妳是什麼人﹖楓岫主人在裡面麼﹖”
“楓﹑楓……岫主人﹖”小女孩從地上爬起來﹐短短的胳膊揮舞著一個毛茸茸的棒子﹐把身上的泥土和花瓣撢乾淨。“寒光一舍又不在這﹐這位小孩童﹐你走錯路了。”
“此地非是寒光一舍﹐又是何處﹖”黃泉聽見她對自己的稱呼﹐挑了挑眉毛。她自己才是小孩子吧﹗
“這裡是……齋主﹗”她說到一半突然轉身撲過去﹐撞進一個與她同樣衣著顏色的大人懷裡。“這人找不到楓岫阿叔﹐於是亂砍我們的櫻樹呢﹗”
黃泉嘴角抽搐地看著這個渾身粉紅色的大男人﹐儘量保持鎮定。“此地是什麼所在﹖”
“小免﹐小免沒事就好。”對方抱起小女孩﹐然後把她放在自己身後﹐才轉過來面對這名不速之客。“此地是拂櫻齋﹐你沒長眼睛啊這裡哪有楓樹﹖”
黃泉一言不發﹐轉身就走﹐卻被閃到身前的一團粉紅攔住。詭異的顏色讓他一陣惡寒﹐不動聲色地退了一步以免和對方鼻尖對鼻尖。“怎樣﹖”
“我不會插手天都之事﹐希望你也別管上天界的事﹐否則我絕不會放過你﹗”齋主揪著他的前襟壓低聲音惡狠狠地放完話﹐回身面對小免又是一副可愛的笑靨。“小免乖﹐跟齋主回家﹐不要理那個惡棍。”

莫名其妙的相訪﹐毫無成果的探尋。黃泉嘆了口氣﹐上天界……是刀龍一族的所在地。看起來﹐有不少人都在關注這個族群。可是﹐他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天色漸暗﹐一勾新月懸垂天邊。黃泉著迷地看了片刻﹐在月族﹐每天看到的都是圓滿巨大的月輪﹐沒有在苦境這裡看到的這樣多變。正當他短暫地發呆時﹐身後又傳來一股陰寒的氣息。
“黃泉。”陰惻惻的呼喚﹐彷彿來自地獄的耳語。沙啞的嗓子﹐佝僂身影隨著一張惡鬼銀色面具映入眼帘﹐黃泉瞇了下眼。這又是誰﹖
自從來到苦境﹐半途攔路的有增無減。黃泉銀槍頓地。“有事快說﹗”
對方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嘿嘿冷笑起來。“想念故鄉了吧﹐月族的二皇子﹖”
被一個陌生人一語喝破身份﹐黃泉眼中殺光畢露﹐不待拉開距離﹐一掌挾帶火焰已經向對方轟了過去。誰想到對方反應奇快﹐一掌扣住他攻來的手腕﹐另一手疾速探向他的衣襟﹐電光石火之間﹐黃泉只覺頸子上一疼﹐有些許液體滑落衣領裡。
對方卻在此時陰笑著放開了手﹐舉起另外那只手﹐炫耀著月光下閃亮的物品。黃泉視線沒有離開他﹐但那已經被奪走的東西﹐對於他是再熟悉不過的了。
“你是何人。”黃泉背後握槍的手指微動﹐暗暗結出小範圍內的結界法陣﹐圍住兩人。想必是方才被那個拂櫻齋主扯了下前襟﹐所以露出了他一直戴著的月族的掛墜。對方能夠針對他隱秘的身份向此物而來﹐必然也與月族有關。他是誰﹖
對方捏著那個精緻的半月形掛墜﹐故意在他面前搖搖晃晃。“有了這個﹐再進月族幻陸不成問題。二皇子﹐我真該感謝你的大意啊﹐哈哈﹗”
再進月族幻陸。黃泉嘴角扯出一勾冷笑。“原來是你。”無論他是誰﹐曾經參與圍剿羅喉﹐現在就別想逃過天都的追殺。“竟敢在我面前出現﹐真好膽量﹗”
對方愣了一下﹐不信他這麼快就識破了自己的身份。就在他恍神的剎那﹐黃泉低喝一聲﹐搶上前去﹐發動攻勢。那個掛墜上有他離開月族時為邊境結界設下的術法關鍵﹐絕不能讓他得去﹗
可是﹐他還是慢了一步﹐對方笑著摧動那掛墜上的術法﹐解開了黃泉剛剛佈下的陣局﹐揚長而去。
“年輕人﹐比起你的老子﹐你還是太嫩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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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楼  发表于: 2011-04-27  
第十二章

取到了掛墜的覆面者並未直接向月族方向而去﹐而是為了擺脫黃泉﹐拐進了一片叢林裡。然而他顯然低估了黃泉的追蹤能力﹐正當他打算停下來休息一番之時﹐背後殺風已至。
“你沒死。”黃泉終於在一個山洞之前將他堵住﹐“但你的聲音卻有了很大改變。”
事到如今﹐也不必在此人面前遮掩什麼了。那人冷笑著取下了惡鬼面具﹐露出一張滿是瘡疤的﹐可憎的臉。
“你也沒有死﹐月族的二皇子。我們都是在那場惡戰中僥倖存活下來的人﹐真是有緣啊。”他陰森森笑著﹐“醉飲黃龍死了﹐連刀無後那個人渣都死了﹐只有我活下來﹐見證你們月王的卑鄙無恥﹗”
原來是滄海平。黃泉打量著他悽慘落魄的形容﹐聽著他對同伴以及那個死老頭咬牙切齒的控訴﹐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那個人﹐也已經死了。”
滄海平仰天大笑。“是的﹐沒想到他那麼好運氣。羅喉復活﹐盡滅月族。可惜的是﹐你們幾個雜種居然活下來了。”
黃泉微微抬眼﹐盯著眼前這個得意洋洋的人。“是你進入千滄冷雪﹐盜走了七棱鋼盒﹖”
“沒想到﹐他竟然放過了你們三個。”滄海平陰恨的目光直視對方﹐“無妨。接下來的工作﹐由我一人完成。”
長劍出鞘﹐在昏暗的山林小徑上只能看見它漆黑的劍鋒﹐夾雜著危險的氣味。黃泉頓生警惕﹕這劍刃上有毒﹗
“好眼力﹗”滄海平哈哈大笑﹐“你的火焰可是會讓毒氣擴散﹐吸到可就沒命了。小心啊﹗”
“囉唆﹗”黃泉不耐煩地再刺一槍﹐四週暴雪狂卷﹐氣溫驟降。在這個時節凝聚大量凍氣並不是很難﹐但是對方出劍的速度和角度太過刁鑽﹐加上他的術法暫時不能使用﹐他只有與對方專心拼武功招式。
“月族二皇子。”明知對方對這個稱呼深惡痛絕﹐但滄海平此時就是想讓他分神﹐“告訴我﹐你父王對你好嗎﹖身為月族與幻族最頂尖王族後裔﹐他一定最重視你吧﹖”看看黃泉並沒有答話﹐他又繼續道﹕“當然﹐他現在看不到也聽不到了﹐因為他沒想到﹐月族的皇子﹐如今已經成為了宿敵羅喉最鐘愛的戰將。命運﹐果然令人感慨啊﹗”
槍尖顫了一下﹐黃泉順勢一掃﹐不料對方靈活避過﹐趁槍勢未回之際再出一劍﹐削向他的腰側。黃泉連忙側身欲避﹐卻只感到後腰上一陣麻痛。
該死﹗黃泉心內大叫不妙﹐毒氣已經對他的腰腿產生影響﹐再不動作就來不及了。槍尖觸地﹐猛然一劃﹐一道山峰平地而起﹐頓時隔斷兩人所在的空間。黃泉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從懷裡摸出一個小瓶﹐將裡面的丸藥嚼了吞下﹐而後努力把著槍支撐自己站起來。他必須及早向銀血和幽溟傳信……
一般的解毒藥丸並未產生多大的效用﹐很快他就感到內腑的疼痛。再移步﹐居然又跌倒在地上。
滄海平沒過多久就追了過來。對他而言﹐與其跋涉千里上月族面對銀血與幽溟﹐還不如先趁此機會﹐幹掉戰力已經大打折扣的黃泉。
就在他跑近前之時﹐沉重的壓力從天而至﹐一道看不見的氣勁硬生生將他推出幾十步遠。就在他好不容易定下腳步站穩身形之時﹐一道人影已經閃至他眼前。
“不准再接近黃泉。”身著闇法之袍的羅喉說完這句話﹐再次舉起手來﹐一招將他打退到更遠的地方。滄海平勉力提氣調息﹐幸好內傷不重﹐看來羅喉還是有顧念他偷取首級的功勞吧。
既然此路不通﹐就先去月族﹐查看有什麼可趁之機。他擦了擦嘴角﹐哼笑著飛馳而去。
☆            ☆            ☆            ☆            ☆            ☆
黃泉再次咬著牙站了起來﹐但眼前一花﹐頭暈得很﹐只能大口喘息﹐渾身無力。他很奇怪﹐羅喉怎會追趕到這種偏僻地方﹖
滄海平身上那股霉臭味消失了﹐黃泉微微睜眼﹐看見繡金的黑絲絨的衣袍料子在眼前晃動。他右手握槍撐住身體﹐左手慢慢放開了腰間的短刃。他想說話﹐但說不出來。
看到了他腰際和戰袍下襬的暗褐色血跡﹐羅喉迅速點了他幾個穴道﹐阻止毒素過快地蔓延。他的手臂穿過黃泉的腋下將人抱到自己肩上﹐“堅持一下﹐吾帶你回去療傷。”
黃泉想告訴他去追回滄海平奪去的掛墜﹐但是過於虛弱﹐只能用微小的力道抓住他的衣袍﹐整個人伏在他的肩上﹐不住喘息。羅喉看了一眼他的模樣﹐一邊往天都方向疾馳﹐一邊捏捏他冰涼顫抖的手指﹐安撫著他的焦急。
捏什麼捏﹐快去把那個混蛋追回來啊。黃泉只想到這裡﹐整個人就失去了知覺。

眾人看見武君扛著中毒昏迷的左護令返回﹐大多惶然不知所措。但是羅喉什麼也沒解釋﹐與平日一樣鎮定地指揮僕役準備熱水和傷藥﹑繃帶和手巾之類的物品﹐腳步不停地往自己的房間走去。看著眾人來來往往﹐自己一句話也插不進去的冷吹血急得快跳腳了。
脫去黃泉的衣物﹐羅喉將他放進泡了藥粉的長圓浴桶裡﹐然後單手按在他的傷口上。暗黑的邪能像煙霧一樣從手掌竄出﹐鑽進傷口裡﹐不多時黃泉開始痛苦掙扎﹐浸在水裡的皮膚上漸漸滲出毒素﹐溶入水裡。
看著一桶水變成了暗色﹐羅喉將他撈起來擦乾﹐叫僕役進來再換一桶水。連續換過三桶水之後﹐毒素終於徹底清乾淨。他用一塊大布巾裹著不住發抖的黃泉﹐把他放在自己的床上﹐背部朝上晾著傷口。感受到涼意﹐黃泉一頭冷汗地略微清醒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枕頭和床欄的彫花﹐還有深紫色的帳幔。意識到這不是自己的房間﹐他呻吟了一下﹐渾身卻完全提不起力氣﹐連動一根手指都困難。緊接著﹐他看見了一張邪魅俊俏的面容﹐一雙琥珀赤紅的雙眼﹐平靜而深邃地望著他。
這下他可清醒了。他張了張嘴﹐還是說不出話來。對方伸出手來﹐摸了摸他的頭﹐握住了他伏在枕上的手掌。
一股靈識的波動傳了過來﹐清晰的聲音在他腦子裡響起。
你要說什麼﹖
黃泉閉了閉眼﹐慢慢地在心裡把自己的意識凝聚起來。
滄海平﹐拿走了月族信物﹐我必須追回。
羅喉鬆開了手掌﹐回身到桌上拿了件細小的﹐閃著光亮的東西。“好好養傷﹐此事吾幫你處理。”黃泉輕輕哼了一聲﹐他還有很多話想說﹐但體力實在不支﹐又想昏睡過去了。
“忍著。”黃泉迷糊的意識還沒明白這句話什麼意思﹐便被後腰上一陣刺痛激到﹐整個人幾乎彈起蜷縮﹐卻又被按在肩頭和腿上的手安撫下來。“傷口週圍的壞死部份必須清除﹐才能敷藥。”
黃泉矇矓間看見搭在椅子上的自己的衣物﹐想到這是第二次在這個人面前一絲不掛﹐臉上微微有些發熱﹐咬住了唇。對方見他這副模樣﹐以為他在強忍疼痛﹐於是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清好傷口之後﹐將止血的藥粉敷上﹐再包好紗布。羅喉一手按在黃泉的後背心﹐為他注些真氣輔助療傷﹐而後輕輕為他覆上棉被。
“休息吧。”
只能趴著的黃泉一動不動﹐方才的驅毒過程損失了他全部的體力﹐此刻他也不能再做什麼﹐於是沉沉地陷入了睡眠。

不知過了多久﹐他被近在咫尺的輕微的呼吸驚醒。他從不習慣睡覺時與人這般接近﹐下意識地就要往後彈開﹐卻牽動了後腰的傷口。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氣﹐同時也發現對方已經清醒。
“你這是在幹什麼﹗”黃泉惡狠狠地看著靠著自己還把胳膊搭上來的羅喉﹐“你是想讓流言成真麼﹗”
羅喉小心地攬著他﹐低頭看了看他的傷口。“什麼流言﹖”
黃泉頓時啞口無言。對方見他不願說﹐也不多問﹐起身給他端來一碗水。“喝吧。”
接過有些苦的水﹐黃泉側著身子往裡挪了挪﹐迅速將它喝光﹐然後忿忿地將空碗扣在床上。他能感到自己在虛弱無力的時候趴得十分難受﹐然後有人過來幫他翻身﹐按捏他酸痛的胳膊。但是當下﹐他也只能以此掩飾自己的不安與焦躁。
“你要去哪裡﹖”羅喉按住屈身趴起的他﹐“躺下。”
“我的掛墜﹗”想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天或者兩天﹐那個老東西說不定已經進入月族了﹐黃泉又氣又急。“別攔著我啊﹗”
“吾已經找到滄海平了。”羅喉不緊不慢的敘說﹐成功擋下了黃泉的躁動。“可是﹐吾發現他之時﹐他已是一具屍體﹐身上之物也已經不在。”
“我回一趟月族﹐通知他們小心防範﹗”使勁撥著按住肩頭的手﹐黃泉沮喪地發現﹐現在的自己用盡全力也撼動不了他。
羅喉見他這副模樣﹐沉吟片刻﹐鬆開了手。“吾認為﹐取走掛墜之人的目標不是月族。”
喘了口氣﹐黃泉懊惱地將臉埋在手臂裡。“我知道。”倘若目標一致﹐對方何不等滄海平打開通道進入月族再動手﹐何況能殺死滄海平﹐對方必不是一般高手。這樣的高手在武道上屈指可數﹐而與月族相關之事也就那麼幾件而已。
思及此﹐黃泉抬起頭來﹐望向依舊一臉淡然的羅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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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楼  发表于: 2011-04-27  
第十三章

黃泉抬頭看著羅喉﹐突然道﹕“給我點任務吧。”羅喉眨了一下眼﹐看著對方有些急躁不耐的眼神。
沒得到回答﹐黃泉嘆了口氣。“你總是讓我閒著﹐我來天都跟隨你就沒有意義。聽說妖體半僧道沒搶到影神刀﹐要不我去試試﹖”
“你眼下體力未恢復﹐少獨行不比一般人。”羅喉發覺黃泉咬牙怒瞪他﹐嘴角微微往上彎一下。“當然﹐你也是難得的高手。”
“你不著急奪回影神刀麼﹖”黃泉移開目光﹐“看起來檯面底下有許多人正在計劃針對你。”
“不急。”羅喉淡然道﹐“要針對吾﹐就讓他們來。智者的謀劃﹐同武力高超者的挑戰同樣值得期待。”

在天都另一處的房間裡﹐冷吹血正在對敗戰而歸的半僧道循循善誘。“雖然武君好心給你第二次機會﹐但是萬一他派黃泉出戰呢﹖你認為武君能再容忍你多久﹖”
武君容忍他這次的失敗﹐是因為對方是個出名的高手。但如果有人可以取代他呢﹖半僧道覺得冷汗又下來了﹐因為他知道新任的左護令也是術法高手﹐而且能力遠在他之上。
“武君的決定﹐不是我們這些做屬下的人可以干涉。”
冷吹血笑了兩聲。“但是黃泉畢竟是個外人。”
對方一下瞪圓了雙眼。“什麼意思﹖”
“自從江湖眾派門歸降﹐他就一直在外面遊逛﹐與些身份不明的人交接。”冷吹血壓低了嗓音﹐“我猜﹐他不是苦境大陸上的人。”
這可是個大消息﹗半僧道抖了抖嘴唇﹐“你是說……他進入天都是別有企圖﹖”
怎麼可能﹖武君跟他那麼親近。
想到此處﹐他彷彿被人狠狠敲了一錘﹐張大了嘴。如此觀之﹐武君的處境豈不危險﹖
“我們才是最忠於武君的人。”冷吹血咬牙切齒﹐“當年武君遇難﹐我等隨著天都皆被封禁於地下。可是那個傢伙是什麼來歷﹖何況如此強者﹐豈會一夕之間憑空出現﹖”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你去把巫讀經和高陽異徒找來。我們必須儘早揭穿那傢伙的陰謀﹐護衛武君與天都﹗”

儘管羅喉要求黃泉回到自己的房間繼續休養﹐但黃泉哪裡是聽話的人﹐當夜收拾停當﹐拈個法訣﹐潛出天都。
每次出入天都﹐身後都有一批跟蹤的雜蟲﹐鬼鬼祟祟。黃泉明知他們的存在卻並不動手﹐一來他這個人不喜歡在行動中鬧出太大動靜﹐二來是他壓根沒把這些人放在眼裡。何況他本身就是追蹤與反追蹤的高手﹐不出三五里地﹐必定把這些人全部甩掉。
這次有些不同。黃泉微微駐足﹐這次跟蹤的人用了一些術法﹐有陰界和異大陸的些許氣息。於是他不再姑息﹐大喝一聲﹐槍尖向地戳了下去﹐頓時炸翻了周遭一大片土地﹐半空中灑下些寫著符咒的碎紙片。
被揪出行蹤的半僧道戰戰兢兢露了面﹐眼睛不住往上瞅。黃泉惡狠狠盯著他﹐手中銀槍往上方一指。“都給大爺滾下來﹗”
於是巫讀經只好撤去隱身術﹐狼狽地從樹梢上跳下來﹐站在妖體半僧道後面。
“說﹗”黃泉揪出這兩個﹐冷冷地看著他們﹐“誰叫你們來的﹖”
“是…… ”半僧道猶豫著要不要把冷吹血的名字供出來。“是……”
“是我們看你深更半夜一人出城﹐所以跟來看看。”巫讀經比較膽大﹐雖然他也很不願意面對黃泉那雙殺氣四射的冰藍眼珠。那雙似乎一直瞇得很細的眼睛裡﹐有著無可比擬的銳利鋒芒﹐就好像獵鷹或者野狼捕食時閃現的那種光芒。
回應他的﹐是一塊夾帶冰冷殺風幾乎貼到他鼻樑上的金色令牌。
“好好看仔細﹐是羅喉派我出任務﹐不是你們天花亂墜想像裡的那些事﹗”黃泉低吼著收回令牌﹐整個人化作一道白光﹐消失現場。
半刻鐘之後﹐高陽異徒沉著一張臉走過來﹐看著面面相覷﹑焦躁不安的兩人。
“跟丟了﹐但看方向﹐是秋水興波。”
兩人沮喪嘆氣。一向以速度見長的高陽都跟不住這個黃泉﹐看來他真的不是好對付的人。還是先回天都再與冷吹血商量後續事宜吧。
☆            ☆            ☆            ☆            ☆            ☆
這一切﹐被深夜站立在天都高臺上的羅喉看得一清二楚。
他能理解黃泉隱約之間的焦躁﹐在天都﹐只有強者才有地位﹐同時也將面對更多危機與挑戰。
但是﹐黃泉的情況好像不止於此。
回想方才半僧道他們的作為﹐他心裡沒來由地不太愉快。
因為黃泉是個外來者﹖眼下在天都的諸將﹐都是跟隨他平叛的那一批人。這些人臣服於他的權威與強勢﹐而且對背叛者有著深刻的印象。
他知道﹐黃泉並不願意提起他過往的身份﹐於是他也很配合地不講。黃泉說過﹐夜麟已死﹐那麼就應該不必再提一個死人的事。
能夠斬斷過去的糾結﹐是多麼令人羨慕的事。可是﹐一個人真的能將他的生命斬為兩段﹐前後互不影響麼﹖
最後﹐羅喉在走下高臺之時﹐下意識地按了按胸口的暗袋﹐那裡面本該有的一塊令牌不見了。能從他眼皮底下偷走東西﹐黃泉可謂是第一人﹐雖然是趁他沐浴更衣的時候拿走的。

秋水興波之前﹐黃泉拈指佈下結界。這一戰﹐他勢在必得。
挑舋而充滿力道的一槍夾帶流火直衝和平寧靜的世外仙境。少獨行立刻出現應戰﹐黃泉看了看他手上那支刀﹐“這不是影神刀。”
少獨行看了一眼黃泉﹐眼神充滿輕蔑。“你白痴嗎﹖”話語未落﹐一刀已橫掃而出。
黃泉立即擋招﹐他本身速度已經很快﹐但對方招式千變萬化﹐似乎在這一招裡﹐能變化出上萬的招式來。
四週昇起的燐火﹐照亮昏暗的戰場。像他們這樣的高手﹐深夜對戰自然不需要照明﹐黃泉這樣做﹐除了迷惑敵人﹐分散注意之外也沒什麼大用。少獨行鄙夷地哼了一聲﹐“天都走狗﹐只會這種裝神弄鬼的玩意﹗”
燐火突然變化﹐反射刀招之時﹐黃泉的還擊已到眼前。少獨行同樣面對萬千銀亮的槍影﹐虛實不定﹐只在自己上中下三路亂晃﹐順著槍身削過去的刀招﹐都被一一彈開﹐刀上的力道加倍反回己身。
幾十招下來﹐少獨行開始感到不支。他覺得奇怪﹐每次出招之前﹐對方竟然都能先他一步抓到他的方向﹐迅速破解他的招式。並不是對方有多深厚的根基或者了不得的內力修為﹐他一切的行動都似乎只是本能出擊而已。更加可怕的是﹐對方出擊的方式不像戰將﹐更像一名殺手。雖然手持長槍就得要求雙方拉開距離﹐但黃泉就是能夠屢次逼近身前﹐出其不意地往他的致命處招呼。
不知不覺中﹐少獨行發現自己已被逼至秋水興波邊緣﹐但當他再後退一步時﹐彷彿沾到什麼的衣角居然著火了。
“卑鄙小人﹗”發現對方做的手腳﹐他怒不可遏﹐絕招應手擊出。“陰陽兩分﹗”
黃泉只是抿著嘴唇﹐槍上灌注強大氣勁﹐對準稍縱即逝的破綻處全力刺去——

就在此時﹐結界突然崩碎成無數片﹐少獨行承受這一招﹐並未絕命在火焰之中﹐而是往後飛退了十幾丈。剎那間﹐無數紅艷楓葉突然出現﹐包裹住受傷的少獨行。黃泉眼尖﹐招式不收﹐在槍上又增內力﹐直擊旋渦的中心。
一聲驚天巨響﹐紅葉無影無蹤﹐一泓池塘的水波受到振蕩﹐高高揚起又落下。粉碎的山石﹐碎裂的地面與亂濺的水花將這一處優雅寧靜的所在轉眼變成了一堆廢墟。黃泉低咒一聲﹐擦了擦臉上的水滴﹐踏入秋水興波內中。
天色漸明﹐黃泉並未找到影神刀﹐不禁有些沮喪。他已經受夠了這種每次打到一半﹐都會出現一堆花和葉子攪局的情形了。對方一再阻撓他的作為﹐到底打算怎樣﹖如果楓葉真是代表上次見到的那個楓岫主人﹐那麼……目前首要的目標﹐就得換成這個人了。
可是﹐他討厭這種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
他走得很慢﹐一面走﹐一面沉思這些事。醉飲黃龍的下落﹐羅喉也重視的刀龍一脈﹐影神刀與刀龍戰袍的下落——
他突然驚醒﹐想到一個可能。楓岫與少獨行既然相識﹐影神刀會不會在寒光一舍﹖
不遠處突如其來的一陣喧鬧聲﹐截斷了他的思路。黃泉抬眼望去﹐是一群衣著相同的人﹐明顯是出自同一個組織﹐他們手裡拿著刀﹐正在包圍逼近一個少女。
“就是她﹐她身上藏有羅喉重要的物品﹗”
“抓住她﹐就有了對抗天都的籌碼﹗”
黃泉認出了那個少女﹐正是那天在寒光一舍裡瞥過一眼的奉茶者﹐君曼睩。她身上有可以對抗羅喉的物品﹖難道是……
少女看起來絲毫不會武功﹐被逼得退無可退﹐表情雖然絕望而焦急﹐卻無絲毫的恐懼。她只是緊緊捏著掛在胸口的一塊木飾珮掛﹐緊張地看著近在咫尺的明晃晃的刀鋒。
不再多想﹐黃泉提槍縱身﹐衝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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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千葉傳奇走進一大片楓樹林之時﹐和風煦日﹐溫雅清朗詩韻隨風而至。
“笑看嫣紅染半山﹐逐風萬里白雲間。逍遙此身不為客﹐天地三才任平凡。”
微微冷笑著﹐他心中浮現了“故弄風雅”這個詞。他這次應邀前來寒光一舍﹐一來是為見識這位神秘的隱士﹐二來也順便看看能否得到助力。原本素還真想邀請他共同對抗佔據鹿苑的滅境邪靈﹐但他無法信任素還真﹐又加上羅喉對日盲族的壓逼﹐使得他決定了首先攻擊的目標。
掛著紗幔的涼亭映入眼帘﹐亭中之人和善地邀請他進來一同品茗。千葉慢慢踱入﹐卻見小小幾案上擱著筆墨紙張﹐而此中主人正意猶未盡地擱下毛筆﹐沉吟不已。看見來人﹐面上浮起神秘而客套的笑容。
“太陽之子遠來不易﹐請坐。”
千葉瞥了楓岫一下﹐卻只對上掩蓋在羽扇之後的狡黠雙眼。而後﹐他明智地將目光轉移到了那幅墨跡未乾的畫上。“這是什麼﹖當前局勢﹖”
楓岫對貴客的單刀直入微微一哂﹐未執扇的手在畫紙邊緣輕輕拂過。“猛虎現世﹐眾人恐懼而畏縮。當是之時﹐眾人該如何﹖”
“世局危難﹐眾若累卵﹐英雄當出﹐消滅惡虎﹐拯救蒼生。”千葉凝氣﹐在畫紙上繪下一名直面猛虎的勇者。而後﹐他抬起頭來﹐銳利目光直視楓岫。
“而你﹐深居桃源深處的先天者﹐屬於這畫卷中的哪一位﹖”
楓岫淡定的輕笑從扇後響起。“吾﹐乃是這幅圖之繪者呀。”
和煦的暖風吹入深秋時節的世外桃源﹐千葉傳奇凝視著蘸墨的筆尖﹐看著楓岫再次提筆﹐在猛虎的身後填繪了一隻小小的幼虎。
這又是何意﹖
剎那間﹐他似乎明白了什麼。
強如羅喉﹐亦有想要保護之人麼﹖
千葉微微瞇起眼睛。“楓岫主人﹐你了解的江湖事不少。”
楓岫不置可否﹐勾著嘴角撂下筆。“日盲族與月族有交情﹐是嗎﹖”
“月族已滅於羅喉初復生之時﹐再提此事無宜。”
“不見得。”楓岫晃晃扇子﹐“蒼月銀血還活著。”
千葉傳奇心裡一驚。既然如此﹐月族為何隱匿江湖﹖他們不想報仇﹐還是自認力有未逮﹐就此放棄了﹖
對方的笑意更濃。“有關月族與羅喉之事﹐你何不走一趟月族﹐當面詢問銀血將軍呢﹖何況……他們真的放棄復仇了麼﹖”
目送若有所思的貴客漸漸遠去﹐楓岫坐回椅中﹐微笑著斟了一碗茶﹐在靜好的歲月裡慢慢欣賞如畫一般的美景。
“要怎樣才能讓猛虎真正陷入孤立無援呢﹖日盲族的希望﹐你能做到何種程度呢﹖真是令人拭目以待啊。”
☆            ☆            ☆            ☆            ☆            ☆
三兩下解決了面前這群仗勢凌弱的人﹐黃泉面無表情地轉過身來﹐看著背後緊靠大樹彎著腰的君曼睩。少女的裙襬上有泥土和鮮血﹐於是他走上前兩步。
“妳還能走麼﹖”
少女的手撫著大腿﹐試著直起身來﹐但立刻又痛苦地滑了下去。“好像腿斷了。”
黃泉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將她背上肩頭。“寒光一舍在哪﹖”
“我……”少女虛弱的嗓音裡帶了一絲猶豫。“不能回去。”
“為什麼﹖”
半晌沒有回答﹐君曼睩虛弱地說﹕“你還是把我放下吧。”
“到底是怎樣﹖”再把她放下﹖等別人來拿那個所謂的“對抗天都的籌碼”﹖黃泉耐心好得很﹐一動不動﹐等她解釋。
“我因為身世的問題﹐同楓岫主人起了爭執。”她抿了一下唇﹐“主人說﹐如果我踏出寒光一舍﹐就別再回去。”
瞅瞅天色﹐黃泉做出決定﹐背著她往天都方向走去。“妳一直住在寒光一舍麼﹖”
“不﹐我從小父母雙亡﹐由義父撫養。前兩年義父去世﹐便將我交托給楓岫主人。”
黃泉冷笑。“可是此人並不可靠。”竟然放任她流落江湖﹐落入任人宰割的危境。
“是我任性﹐不怪主人。”君曼睩伏在他背上﹐小心地不要壓到那些細軟的﹑長長的白色髮絲。黃泉身體上散發出一股淡淡的冷香氣味﹐好聞得讓她有些昏昏欲睡了。
“妳什麼時候開始追尋自己的身世的﹖”黃泉慢慢走著﹐似乎一點也不急著回去。
“以前在家的時候﹐也不太過問。後來他們似乎知道了些什麼﹐不時向我提及﹐我這才開始好奇自己的出身。”嗓音夾帶著濃濃睡意﹐但她還是努力保持清醒﹐回答救命恩人的問題。
“他們是誰﹖楓岫麼﹖”
“他和拂櫻齋主也是最近才探討起此事﹐大概是……一個月以前。”

一個月之前﹐正是羅喉首級被奪﹐月族與苦境眾人都陷入混亂與恐慌之時。黃泉微微偏了下頭﹐看了看已經睡著了的少女。天都已經近在眼前﹐但他停住了腳步﹐似在猶豫。
一向行事謹慎的他﹐決定暫時不冒這個險。於是﹐他掉轉腳步﹐打算先在外面找一個隱密之所﹐安置君曼睩。然而﹐背後卻響起急促的呼喚﹐中斷了他的計劃。
“你在這裡磨磨蹭蹭地幹什麼﹗”在城門口等了很久的冷吹血憋了一肚子火衝過來﹐“快上去﹐武君正在等你﹗”
然後﹐他看到了黃泉背上的少女。“這是誰﹖你幹嗎把她帶回來﹖”
黃泉懶得跟他解釋﹐只好放棄先前的打算﹐帶著君曼睩返回了天都。

沒想到﹐他帶回來的少女﹐果真引起了羅喉的關注。黃泉站在門口﹐看了看被安置在自己臥室的少女﹐還有一屋子圍著武君的人﹐心裡突然有點不舒服﹐轉身離開了。
他沒有去高高的天臺上﹐那裡太顯眼了。他習慣找一個陰暗的﹐沒人的角落裡靜靜地蹲著﹐只有他能看見別人﹐別人注意不到他。
不過自從來到天都﹐這樣的狀況越來越少了。他看著晴朗夜空小小圓圓的明月﹐映照大地一大片澄澈的月光﹐難得地走神了。
銀血和幽溟怎麼樣了﹐身體都恢復了麼﹖月族現在有沒有恢復基本的穩定狀況﹖他們應該已經看見自己的留書了吧﹐也不知道月族還有沒有像以往那樣﹐在苦境留一﹑兩個眼線。想到自己曾經因為不知道銀血的真實身份之時﹐還曾經想過做一些比擁抱更加親昵的動作﹐不禁微微臉紅了起來。
羅喉悄悄走過來的時候﹐正巧看見這一幕。黃泉隨意地坐在廊檐下仰望天空﹐透明的光線映得他淡紅的臉頰似乎在微微發光﹐薄瓷一般。那雙平時裡總是凝著殺氣與冰冷的眼睛裡﹐透出一點點溫柔﹐美得令人難以呼吸。
“想家了﹖”他走過去﹐恰好擋住那片月光﹐看見地上坐著的人眉頭微蹙。“最近並無他事﹐你可以回去探望他們一段時日。”
“不必了。”黃泉低著頭站起來﹐再抬眼看他之時﹐眼睛裡又恢復了冷淡的光。“我不希望月族再有任何動蕩。”
沉默了片刻﹐羅喉轉過身去。“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我的房間給了那個女人﹐說明她對你而言﹐份量不輕嘛。”黃泉記得那一屋子人裡面不但有大夫﹐還有侍從﹐甚至虛蟜都守在那裡。虛蟜是早年跟隨武君誅滅邪天御武的老部下之一﹐對羅喉是絕對的忠心不貳﹐派他守著這個君小姐﹐可見這少女的重要。
看來﹐君曼睩本身才是羅喉最重要的。黃泉看了看走在前面的沉默的人﹐不回答表示他不想讓自己得知﹐就好像自己不欲暴露的月族身份一樣。想到此黃泉有些氣悶﹐自己的秘密他都知道﹐可是他的世界卻將自己隔絕在外。
一路上思緒紛擾著﹐黃泉赫然發現自己跟著他﹐竟然走到了他的臥室門口。他立刻止步於門外﹐“就到此吧﹐屬下告退了。”
羅喉攔住他離開的勢子﹐“進來吧。吾之臥室很大﹐委屈不了你。”
就在此時﹐侍從抬過一個樟木箱子﹐還有一些黃泉看起來很眼熟的物品。“稟武君﹐這些就是左護令的衣物了。”
“放在此地﹐退下。”羅喉屏退侍從﹐關上門扉之後看著黃泉﹐“擅離天都﹐吾還未聽聽你的解釋呢。”
黃泉很知趣地立刻從懷裡掏出金令遞上﹕“給﹐完好無缺。”
意料之外地﹐對方並沒有去接。“留著吧。以後或許還有用處。”
伸出去的手僵住片刻﹐隨即尷尬地收了回來。“我只是想去挑戰強者而已。如果你禁止我﹐我不會堅持。”
“你遇到君曼睩的時候﹐很湊巧。”羅喉走到桌邊﹐示意他坐下。“你知道她是楓岫主人那邊的人﹖”
“嗯﹐我懷疑這是楓岫的刻意安排。”黃泉皺著眉頭﹐“難道你真的認識她﹖我看見你很注意她掛著的珮飾﹐那是什麼﹖”
“她是吾兄弟的遺孤。”羅喉不想多說﹐恰在此時﹐傳來叩門聲。
“啟稟武君﹐有人傳信予左護令。”
黃泉快速走過去開門﹐“何人傳信﹖”
“屬下不知﹐信是被擱置在天都之外的草坪上。”
看了羅喉一眼﹐他皺著眉頭﹐將沒有署名的信函拆開。

欲尋失物﹐天都之南四百里﹐嘯龍居。

“沒什麼﹐我明天要出去一趟。”他故做輕鬆地看看羅喉﹐見他並無詢問之意﹐略微放下心來。
羅喉沒有再說什麼﹐幫他拿好了換洗的衣物﹐催促他去沐浴然後休息。看著黃泉彆扭地走到後面去﹐他想了想﹐打算暫時不告訴黃泉﹐冷吹血在他背後搞的那些小動作以及打的小報告。他隱約覺得有人在針對黃泉﹐不是天都之內的人﹐而是一隻看不見的手在幕後撥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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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自從與羅喉一戰之後﹐月族徹底斷絕與外界的通道﹐專心休養生息。因為月華古都已成廢墟﹐幽溟和蒼月銀血帶著剩餘的族人在城郊搭建暫時的帳篷居住﹐同時開始著手民生的重建工程。
忙完一天的事務﹐銀血照例到幽溟的帳篷去。見他進來﹐幽溟趕快把手裡那張紙往旁邊的盒子裡一塞﹐卻在匆忙扣上盒子的時候被夾了下手指﹐痛叫一聲。
“每天看一遍﹐還看不夠麼﹖”銀血無奈苦笑著﹐那盒子裡是夜麟丟在幽溟桌上的留書﹐還有他那張面具——那天被打裂了﹐但是又被黏在一起﹐小心地存放起來。
就好像存放一段記憶﹐或是證明某個存在一般。
“別想了。夜麟如果有事﹐會回來找我們。”銀血拿過那個盒子﹐手指撫過上面的花紋。“邊境通道﹐如今也只有皇族才能暢行無阻。”
血緣之系﹐讓他們失去了很多﹐也有所幸保留下來的﹑值得珍惜的東西。幽溟嘆了口氣﹐“可是至今都沒有二哥的消息﹐在苦境……也找不到他的人影。那個羅喉會不會已經把他……”
“不會。”銀血搖頭﹐態度肯定。“他對夜麟的態度﹐不像要對他不利。”
說到此﹐他頓了一下。羅喉倘若只想招個手下﹐為什麼挑走跟他交手時間最短的夜麟﹖那場戰鬥中﹐跟他過招最久的是自己﹐而招式最強的則是幽溟的“萬元歸宗”。
“大哥﹐你以前……就認識二哥對麼﹖”
銀血看著他﹐點點頭。
“他六歲就被送去幻陸的一個殺手組織﹐在裡面受訓。說是培訓﹐但只有極少數的人能夠存活下來﹐成為殺手。”
幽溟的呼吸凝重起來﹐擱在桌上的手慢慢握成拳頭。
“我在那個組織裡面比他大一些﹐力所能及的地方就會去幫他。直到後來先月王派人來找我。”銀血嘆了口氣﹐“再後來﹐就是那場戰爭了。”
“我不知道﹐父王曾那樣對他……”幽溟將臉埋在雙掌裡﹐難耐嗚咽。
“他是月族與幻族頂尖高手的唯一後嗣﹐先月王不可能容他活至成年。”他頓了一下﹐“可是那一次……他沒有死。”

就這樣﹐夜麟失去母親﹐又失去了最關愛他的銀血﹐繼而被自己的父親利用﹑背叛與殺害。孤獨地生存﹐孤獨地成長。一次又一次遭遇傷害與拋棄……
銀血心想﹐難怪羅喉說他保護不了夜麟。他懊惱地舉掌撫額﹐卻被一雙溫暖的手握住了。
“大哥﹐我們已經是皇室僅存的血脈了。”幽溟忍住鼻酸的感覺﹐“我想把他找回來﹐不過也許他不願意與我們在一起。”對他而言﹐這裡畢竟是一個傷心的地方。
“我認為他也想回到我們身邊﹐但他不願讓我們再次為了復仇而置身險境之中。安置幸存的生者﹐是月族現下的首要目標。”銀血緊緊按住那個盒子﹐“不過﹐只要你下令﹐我就前往苦境﹐帶他回來。”不要復仇了﹐兄弟在一起平平安安地﹐最重要。何況夜麟已經經歷過那麼多生死界限﹐殺手生涯﹐何時是個盡頭﹖
“嗯﹐我認同大哥的理念。”幽溟點點頭﹐“代代糾纏的仇恨﹐永遠沒有盡頭。所幸血脈不曾斷絕﹐我希望二哥結束這種危險的生活﹐回來與我們一起重建家園。”
☆            ☆            ☆            ☆            ☆            ☆
再次接近苦境與月族邊境的月明湖﹐千葉傳奇明顯感覺到情形不對。無論眼前截然不同的地貌是不是障眼法﹐那道新架立起來的術法屏障可是堅實存在的。
是因為羅喉之禍的毀壞嗎﹖千葉感慨著﹐自己也非常需要一個強大的術法高手﹐這樣上次被人直搗黃龍就不至於損失慘重。他一邊想﹐一邊試了試當日與銀血溝通的方式﹐果然不出半刻間﹐通道已開。
上一次的會面在千滄冷雪﹐而他那時所見﹐不過是術法折射的影象。向前一直走﹐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荒野。
荒野上﹐他見到了蒼月銀血。一如鏡像之中的月族戰神﹐強大﹐沉穩﹐但眼中不免露出一絲疲憊與傷感。戰爭帶來的﹐永遠只有傷痛與毀壞。短暫寒喧之後﹐他便跟隨對方﹐走到現今他們安頓的所在。
相比日盲族在群山之中的地宮﹐駐紮在荒地上的營區顯得簡陋許多。千葉馬上意識到這是羅喉之戰所致﹐垂下眼保持平靜的神色。
銀血將客人請到自己的帳篷裡﹐不等他開口就先詢問道﹕ “天都最近有什麼動向嗎﹖”
月族尚未放棄報仇﹗這是千葉傳奇的第一個念頭。他斟酌了片刻﹐“他們攻擊了日羅山﹐我們與琉璃仙境曾經組織過一次圍城之戰﹐但是失敗了。”
“你前來月族﹐是想詢問什麼﹖”
“第一次羅喉是被月王所殺﹐我想問問具體的過程。”千葉好奇地看到了銀血欲言又止的神情﹐“大將軍是當年那場戰鬥僅存的見證者了吧。”
那一次﹐羅喉並不是月王所斬殺的。銀血清晰地記得﹐那個時候他在一地殘破碎片裡發瘋似的找尋﹐月王衝上來打了他。而在模糊的光罩裡纏鬥的三人當中﹐有一個身穿怪異金綠甲胄之人﹐手持影神刀砍下了羅喉的頭顱。
閉了閉眼﹐他的語氣壓抑而沉痛。“抱歉﹐我不曾看到具體的情景。在那場戰鬥裡﹐我失去了一個兄弟。當時我焦急尋找他的屍骸﹐所以發生何事﹐我並不知。”
千葉倒抽一口氣。“對不起。”
銀血緊緊皺著眉頭﹐彷彿還沉浸在失去手足的悲慟之中。明知他後來獲救﹐但當時那一剎那的衝擊與震驚﹐是他終生都難以忘懷的。
抬起頭看見對方一臉凝重﹐仍在等待著一個回答﹐他輕嘆一聲。
“你所知的消息裡﹐是先月王斬殺了羅喉﹖”在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後﹐他又嘆了口氣。“刀龍戰袍﹐影神刀。”
“我見過影神刀。”千葉微笑﹐“來自天外的異物。”
“刀龍之眼。”銀血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凝住對方的笑容。“什麼﹖”
那是請降之時﹐羅喉向他拋出的條件。千葉急急追問﹕ “你見過刀龍之眼﹖那是何物﹖”
“戰至極致﹐發光的雙眼。”銀血靜靜地調開眼神﹐“昔日圍殺羅喉﹐有外族之人相助。”
明白了。羅喉要找的不是助力﹐而是仇人。千葉站起身來﹐“今日多有打擾。日後倘有要求﹐儘可以向我提出﹐能力之內﹐在所不辭。”
“既然如此﹐可否請你留意一名叫火狐夜麟的月族人﹖”銀血還是忍不住﹐將這件事說了出來。“他自大戰之後就消失在苦境﹐如今音訊全無。”
千葉皺了皺眉﹐但仍舊客套地微笑。“大將軍可有此人的圖像或者特徵﹖”
“請隨我來。”銀血帶他到帳內一側的木頭架子旁邊﹐在一堆書卷裡抽出一小卷紙。“原本我們打算派出使者前往苦境找尋他﹐還沒來得及成行。想來閣下交際廣泛﹐也許能幫我們找人。”
看到畫圖中的那張臉﹐千葉表面不動聲色﹐心裡倒抽一口氣。原來是他。
“這位……火狐夜麟﹐是大將軍的什麼人﹖”
“如果能見到他﹐只需請閣下帶個話﹐讓他返回月族。”銀血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將紙卷起來﹐擱回那堆書上。這時候門口帳篷外面有人站著﹐他便走了出去。“何事﹖”
“啟稟大將軍﹐月王說他發現一處地方﹐務必請您過去瞧瞧。”
銀血禮貌地轉向千葉﹐“族務繁忙﹐不能久留貴客﹐讓我的手下送你出境吧。”
“打擾甚久﹐千葉不勝感激。”知趣地跟著走了出來﹐千葉微笑道別。“大將軍所託之事﹐我一定留意。”
他慢慢走著﹐仔細聆聽遠處細微的談話聲。
“沒想到居然在宮室下面的地層深處。”
“說來也真奇怪……先王怎會把這戰袍帶回來﹐卻不告知任何人﹖”
“已經有所損傷﹐修補之前不可聲張。”
“若非宮殿倒塌﹐誰也找不到。這真是可惜。”
千葉保持著緩而平的步伐﹐嘴角勾起一抹瞭然的笑意。
楓岫主人﹐你這趟指點﹐真是令我獲益匪淺。
☆            ☆            ☆            ☆            ☆            ☆
等到洗漱完畢回到臥房﹐羅喉發現黃泉不見了。他沉思了片刻﹐想到黃泉故意說“我明天出去”﹐ 於是穿上外衣﹐走到外面。
值班的兵士看見武君過來﹐紛紛行禮。
“黃泉往哪個方向去了﹖”
守衛們面面相覷。誰也沒見到黃泉出來啊。“這……屬下不知﹐請武君降罪﹗”
羅喉抬手﹐示意跪倒的他們不用緊張。以黃泉的能為﹐他想去哪裡﹐這些守衛無論如何攔不住﹐只怕連行蹤都看不清。
回頭看著房間裡開了條縫的窗戶﹐他難得地有些不滿。這樣一天到晚往外跑﹐而且不通報行蹤的作為……哪裡像天都戰將﹖
不過說起來﹐也算是自己強迫他前來天都﹐也許他更中意留在月族﹐與自己的兄弟在一起。想到以後有朝一日黃泉會離開自己返回月族﹐他的心裡不禁焦躁起來。
他登上天都頂端的高臺﹐遙望無際的夜色。突然﹐腳下的城門口出現兩個人影。雖然聲若蚊蚋﹐但在羅喉這樣的絕世高手耳中聽起來仍然清清楚楚。
“黃泉又出去了﹐高陽﹐你快跟上﹐天亮之前回報他的行蹤。”
“是。”
冷吹血遣走了高陽異徒﹐一轉身差點貼上站在他身後的羅喉﹐嚇得後退一步﹐扑通一聲跪倒。“武﹑武君﹗”
沉黑的面具掩去了武君的神色﹐但那赤紅雙眼裡的威壓不容忽視。
“冷吹血﹐若要重新奪回你的地位﹐就要光明正大靠實力贏取﹐而不是暗中行使手段。”
冷吹血趴在地上不住顫抖﹐話都說不出來。
“黃泉的行蹤﹐吾要第一個知曉。”羅喉轉身離去。“你可以退下了。”
感覺有一股大力將自己提拉起身﹐冷吹血面色慘白﹐脫力似的靠在門柱邊上﹐冷汗涔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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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黃泉在人煙稀少的山道上飛跑﹐希望在天明之前趕回天都﹐在羅喉面前也能交代得過去。雖然也不用他交代什麼﹐但是他不想讓冷吹血這些人有舌根可嚼。
珮掛丟了的那一剎那﹐他的心中充滿了不安與恐懼。他想立刻就回到兄弟們的身邊﹐親眼看著他們無恙。哼了一聲﹐甩去腦中的胡思亂想﹐無視跟在身後幾不可聞的腳步聲﹐提氣飛速趕往信中提及的地點。
臨近嘯龍居﹐黃泉猛然回身﹐一槍直刺腳下﹐數丈地表土地被翻起﹐塵沙滿天。跟蹤者不敢再踏近前﹐深知是左護令手下留情﹐於是連忙轉身離去。
而在塵土重新落地之後﹐四週隱約的黑影﹐又再度聚集在嘯龍居附近﹐蠢蠢欲動。

月光下﹐一條眼熟的身影坐在院外矮牆上﹐一條腿曲起﹐另一腿掛下來晃蕩。待看清楚他手裡把玩的物品時﹐黃泉立刻提著槍衝了上去。
方才還在嘻笑玩著手裡的東西的嘯日猋瞬間反應﹐縱身跳起﹐刀已出鞘。矮牆塌成一堆碎石的剎那﹐刀刃抵住了閃爍寒光的槍尖。強敵當前﹐他不再輕忽大意。
黃泉明白﹐現在這個與他對戰的﹐不是方才傻呼呼玩珮掛的那個人格。再激戰下去﹐埋藏最深處的最強人格一定會出現。
嘯龍居里不可能只住他一個人。打鬥超過一段時間﹐幫手就到了。他必須在最短時間內解決此事﹗
狹長的眼眶閃過一抹利光﹐黃泉右手掄槍﹐左手微微縮進袖口﹐握緊兩枚鐵丸。敢奪他的東西﹐他已不打算放對方活命。
與之前一戰截然不同的打法﹐嘯日猋很快捉襟見肘。火彈在腳下炸開的同時﹐他刀勢一偏﹐沿著槍身斜切過去﹐腳步錯開﹐那股沛然大力猛地反擊回來。就在此刻﹐黃泉沉喝一聲﹐一掌已到胸前。
被打得吐血飛退的嘯日猋沒有如他所願地倒下不起﹐而是鬼魅一般飄回他的面前。強迫運轉真氣的後果是嘴角見血﹐但對方顯然不在乎此事﹐下一刻﹐更加狠厲的刀劈了過來。
煙塵氣爆之中﹐隱約兩點白光閃爍。黃泉沒有減緩速度﹐全力提元﹐驚天動地的一槍卷裹在一條火龍之中﹐直衝向對面兩點白光。
突然間﹐斜刺裡衝出一條人影﹐一股堅實力道四兩撥千斤地抵上槍身。黃泉明白對方援手已到﹐但他絕不能放過奪回珮掛的機會。
聽見響動連忙趕來的笑劍鈍來不及說什麼﹐就以隨手的折扇為兵﹐抵擋纏夾巨大殺傷力的這一招。凜然的刀之鋒銳斜斜切割著黃泉的胸腹之間﹐卻不能逼他抽手。
長年在殺手界謀生的黃泉知道﹐插手者的首要目標是救助同伴。只要他繼續進逼﹐對方必須抽手去擋住他刺向嘯日猋的那一槍。
就在此時﹐又一道氣息出現在已成廢墟的矮牆外。笑劍鈍看見極道先生來了﹐立刻轉向來襲者﹐全力以對。
黃泉首次與笑劍鈍交手﹐已經感到對戰的壓力。因為是在他人地盤上而且對方高手眾多﹐於是他開始考慮撤退。晃了兩槍﹐正打算退走﹐沒想到那邊嘯日猋吐著血又衝了上來﹐截住他的後路。
好強的戰意。黃泉忍不住笑了﹐笑容中帶一絲肅殺。小子﹐這可是你自己找死。黃泉不再客氣﹐一槍掃過去﹐強大的內力震得他手中的刀一震﹐幾乎脫出手去。笑劍鈍看見對方的目標是小弟﹐也搶上一步﹐纏住槍尖。
“統統住手﹗”極道先生看見自家前院被打得七零八落﹐氣不打一處來。“我們到底何處得罪天都了﹐為何緊逼不放﹖”
黃泉頓了一下﹐沉喝一聲甩開兩人的糾纏﹐槍尖指著嘯日猋﹐“將那個珮掛交出來﹗”
極道先生愣了一下﹐看到嘯日猋掖在胸口裡的亮晶晶的東西在月光下閃得他眼睛疼。“你﹐過來﹗”
心虛的嘯日猋緊緊護住珮掛﹐“對不起﹐我是看見它很漂亮所以才拿來看看。”
“交出來﹗”黃泉見他這副模樣﹐怒火中燒﹐卻被極道先生攔住。“天都為何重要月族之物﹖”
手腕突然被人抓住﹐黃泉這一驚非同小可﹐想不到嘯龍居里有這等高手﹗他心中閃過一絲狐疑﹐傳信之人不會是想借此除掉他吧﹖穩了穩氣息﹐他一腳踢了過去﹐沒想到對方竟然順勢鬆開了手。
“滄海平是你殺死的﹖”
極道先生沉默片刻﹐退後兩步。“先回答我的問題。”
哼笑一聲﹐黃泉心知眼前這人不是自己輕易可以戰勝的高手﹐何況還有幫手。“實話告訴你也無妨﹐不關羅喉的事﹐是我自己要奪珮掛。”
出乎意料之外﹐極道先生從躲在他身後的嘯日猋手裡一把奪過珮掛﹐遞到對方眼前。“你仔細看看﹐這可是你所要之物。”
這一眼看去﹐黃泉大吃一驚。“這……怎麼會﹐這是假的﹗”
極道先生與笑劍鈍對看一眼。“你……是月族之人﹗”只有月族之人﹐才能分辨出此物的真偽。
楓岫知道的事真不少﹐連天都混進月族之人也一清二楚。
“是又怎樣﹖”黃泉怒及反笑﹐“你們引我前來﹐就為了證實我的身份﹖”
極道先生微微垂下嘴角。“實不相瞞﹐珮掛之事﹐是我聽一個叫楓岫主人的世外高人所言……至於真貨﹐我想它應該已經被殺死滄海平的人拿走了。”
原來﹐他們偽造此物﹐就是為了揭穿他的來歷麼﹖黃泉冷笑地看著眼前三人﹐如果是這樣﹐你們可要失望了。
因為羅喉早就知道他是月族之人﹐而現今武道上的其他人﹐誰會在乎一個無關緊要的外族之人﹖
☆            ☆            ☆            ☆            ☆            ☆
蒼月銀血正在與幽溟商討在月華古都之外趁重建之機拓寬街道的事﹐突然有個侍從拿著一個盒子走進來。
“稟月王﹑大將軍﹐有人送來這個盒子﹐說月王看一眼就明白了。”
幽溟早站起來﹐接過盒子﹐打開盒蓋。“啊﹗怎麼會是皇族的珮掛﹖”難道是……
看見小弟急匆匆去摸自己脖子上的掛墜﹐銀血卻一眼就認出﹐這是夜麟的那一個。“這是夜麟的﹗”上面有一道刀痕﹐是他以前有一次遇險的時候留下的。
“是二哥的﹖”難道二哥回來了﹖
銀血的臉色卻瞬間沉了下來。“送東西的人還在嗎﹖”
“在月明湖邊。”
銀血制止了小弟的跟隨﹐“不妨事﹐我去去就回來。”

走出結界﹐銀血略微愣了一下。一個全身穿得粉紅色的大男人把玩著手裡的櫻盞﹐百無聊賴地在湖邊踱來踱去。微風吹過櫻盞下的流蘇﹐無限嫵媚。
他皺了皺眉頭。“閣下就是送珮掛的人麼﹖”
來人轉過身來。“得到此物的人不是我﹐我只是受人之託﹐將東西送到。”
“是何人所託﹖”
“這嘛……應該是與月族很熟悉的人吧﹖”那人很詭異地笑了一下。“此物代表之事﹐很重要麼﹖”
“嗯。多謝閣下送來此物﹐我們會斟酌處理。”銀血不欲與他多言﹐禮貌地一伸手﹐示意那人可以走了。對方剛一轉身﹐立刻揮手﹐重新封閉結界。
事態有變﹐來人語氣曖昧﹐態度未知﹐立場不明。銀血握著珮掛﹐心裡微微鬆了一口氣﹐至少那人不懂得用這珮掛上的術法打通月明湖的結界﹐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拿著珮掛﹐幽溟不確定地抬起頭來。“我以為二哥他……”恨透了與月族相關的一切﹐沒想到還保留著這個東西。
銀血嘆氣。“他恨的是那些奪走他家人﹑將他一個人丟在黑暗之中的人。”這個珮掛是他從不離身的﹐如今只能代表一件事﹐就是他無力再保有此物。
“二哥會不會只是想借此聯係我們﹐或者報信﹖”
銀血慢慢從懷裡摸出一個東西﹐放在掌心裡給他看﹕“我們一直用這種焰火聯絡。施了術法的焰火﹐比信物可靠。”
收起焰火彈﹐他沉思片刻。“也許我可以走一趟苦境﹐但是……”
但是﹐一旦月族大將軍現面﹐必會引起各方勢力的猜測﹐從而激起更多變數。
幽溟把臉埋在手掌裡。該怎麼辦﹖思索了一陣﹐他站起來﹐叫人﹐“派兩個人去苦境一趟﹐探探二皇兄的狀況。”
銀血也跟著站起來﹐補充道﹕“一切要隱密進行﹐不要搞出太大的動靜。”
遣走了探子﹐兩人誰都沒說話﹐焦急和不安充斥著整個空間。
☆            ☆            ☆            ☆            ☆            ☆
事到如今﹐黃泉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往月族。現在到底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底細﹐又為什麼要衝著月族而來﹖臨走前﹐他瞥了一眼照舊躲在極道先生身後的嘯日猋。
刀龍一脈麼……也許﹐可以叫漠刀絕塵來這裡探探路徑。
嘯日猋歪著頭﹐不解地咕噥。“他幹嗎那樣看著我﹖”
“笨蛋﹐他那個意思就是﹐等以後有機會再來殺你。”
“我又沒問你﹗”
極道先生哭笑不得地看著嘯日猋自己與自己拌嘴﹐“你們兩個﹐天亮了務必把這院子恢復原狀﹐聽到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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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楼  发表于: 2011-04-27  
第十七章

羅喉在天臺上站了許久﹐塵世間夜深人靜﹐遙遠的荒郊林間小道偶有人影或野獸行動的形跡。他看了看天色﹐慢慢走了下來﹐準備回房。
長廊裡青石的地板﹐他慢慢踏過﹐一點聲音都沒有。路過現今安置君曼睩的房間﹐他微微頓了一下﹐恰好聽見裡面似乎有奇怪的響動。
蹲在門口看守的虛蟜驚醒地抬眼﹐“武君﹗”
羅喉剛想抬手制止他﹐已經來不及了。隨後就聽見室內什麼東西墜地的聲音﹐他連忙推門進入。
君曼睩正從床帳裡探出半個身子﹐俯身要揀落在腳踏上的一柄團扇。看見羅喉﹐“呀”了一聲﹐將伸在帳外的一隻腳縮了回去。
“妳無事吧﹖”羅喉看了一眼那扇子﹐語氣波瀾不驚。
“只是做噩夢﹐多謝武君關懷。”君曼睩語氣中尚有一絲惶然。
“需要什麼﹐妳可以儘管說。”
深吸一口氣﹐她停了半晌。“只是初到陌生之地﹐可能還不太習慣。”看到來人沒有移步的意思﹐她又說﹕“武君﹐曼睩無事了。”
“嗯。”羅喉沒再繼續逼問﹐走出房間﹐將門輕輕合上﹐然後吩咐守在門口的虛蟜﹐“好好照顧她。”
☆            ☆            ☆            ☆            ☆            ☆
月族的兩名探子在第一時間來到了天都城外﹐潛伏在湖邊的樹叢裡﹐等待時機。但是眼看天都一直沒有人出入﹐他倆對看了一眼﹐一個準備爬出樹叢﹐卻被另外一個拽住了。
“耐心﹐大將軍有令﹐讓我們切勿打草驚蛇。”
輪到看守天都外圍的扣影毒殺聽見不遠處樹叢裡傳來的悉嗦聲﹐狐疑地走近了兩步﹐問身邊的同伴﹐“那外面是不是有人躲著﹖”
與他一起巡值的月殘痕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草窠裡好像是有什麼在動﹐兔子麼﹖”
扣影毒殺大喝一聲﹐手中鋼鍊飛爪直擊茂密的樹叢。月族那兩人見暴露了行蹤﹐只好跳了出來。
“你們是什麼人﹗躲在天都外面鬼鬼祟祟﹗”
“跟這兩個兔崽子囉唆什麼﹐肯定不是善類﹗”
月殘痕抓住同伴的手﹐“問清楚再殺不遲﹐現在有多少暗中勢力都想打我們天都的主意﹗”
就在他倆說話的同時﹐兩名探子先發制人﹐雙雙攻向他們。天都的戰將長年浴血﹐何況羅喉駕下沒有能活到現在的庸才﹐不到一刻間﹐勝負已現。
銳利的鋼爪挾帶驚人的力量打中了一名月族探子的後腦﹐鏈子往回一拉﹐整個腦袋都被拽了下來。另外一名探子見同伴慘遭殺害﹐痛叫一聲就要撲上前去拼命﹐一低頭只見一柄閃著寒光的利刃正抵在胸前。
“現在﹐你可以說明你前來天都的目的了。”
“二皇子是不是在你們手裡﹖”仇恨的雙眼幾乎充血﹐但他竭力保留最後的理智。
月殘痕手裡一抖﹐清晰地看到被他劃裂的衣縫裡﹐一個小小的月牙標識。“你是月族之人﹗”
同樣瞪大雙眼的扣影毒殺抖了抖鋼爪上的血肉﹐靠近前來。“高陽異徒已經證實過了﹐黃泉的來歷﹐正是月族。”
“黃……黃泉﹖”這是什麼詭異的名字﹖探子愣神的瞬間﹐月殘痕手腕一翻﹐砍斷他一隻手﹐又一刺﹐剜出他一隻眼珠。
“滾回月族去通報﹐天都與你們卑微的月族勢不兩立﹗”想到當年月族算計武君就一肚子火﹐不明白為什麼武君居然肯放他們一條生路。
做出那種卑鄙的事﹐如今能得卑微苟活就不錯了﹐居然還大大咧咧到天都地盤上來挑舋﹖
被斷手剜眼的探子劇痛難忍﹐倒在地上不住抽搐﹐但還是掙扎著挪向同伴的尸身。身為月族之人﹐就算死也要死在月華幻陸。

兩名探子一死一殘﹐對與正在全力復興的月族是一個巨大的打擊。銀血咬著牙親自給傷者包扎﹐一邊的幽溟氣得隱隱發抖。“除此之外﹐他們是否說了二皇兄的下落﹖”
“……只說﹐與天都作對的月族人都……該死……”
手裡的動作一僵﹐銀血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我以為羅喉不會對他怎樣﹗”
雖然月族的傷藥立竿見影﹐但失血過多的傷者還是昏迷了過去。看著從人將他抬到別的帳篷裡安置﹐他握緊拳頭﹐站了起來。
“……我走一趟天都。” 至少也要探明夜麟的生死﹐將他帶回來。
“大哥﹗”幽溟握住他的手﹐眼睛裡流露的光﹐堅毅得好像那一戰前夕。
銀血緩慢但堅定地拉下他的手。“看守幻陸大地﹐等我們回來。”他的決心已定﹐只是這一次﹐他絕不會再讓幽溟涉險了。
☆            ☆            ☆            ☆            ☆            ☆
黃泉提足內元﹐以日行超過千里的速度趕往月族。可是就在他即將到達之時﹐西方天空陡然亮起燦爛的煙花。
紅色代表戰鬥﹐白色代表銀血﹐連著兩發﹐是為夜麟而來。
他瞪著眼睛﹐差點壓不住一口血噴出來。那個方向﹐不正是天都麼﹗他終於明白那個偷走掛墜的傢伙的目的為何了。
來不及多想﹐他只好回頭繼續飛奔。為了節省體力﹐縮地的術法不能常用﹐但在經過其他勢力領地或者險峻之地時﹐還是必須強行打通異界空間﹐直接穿越﹐以盡力縮短行進的時間。

天都自從圍城一戰之後﹐很久沒有如此膽大之人前來挑舋了。羅喉帶人來到天都之外﹐漠然地看著蒼月銀血﹐“你來做甚﹖”吾不是已經放你們一條生路了麼﹖
“我要見夜麟。”銀血咬牙﹐橫戟於胸。“他在哪裡﹖”
羅喉看了看天﹐視線轉回來又落在他的臉上。“吾不知。”據傳報他已經離開了嘯龍居﹐但並不在返回天都的路上。“何事遣你來此﹖”
銀血閉了一下眼﹐再睜開﹐滿是殺氣的絕決。“羅喉﹐你要滅我月族﹐我們自當迎戰。但以多欺少﹐凌辱使者﹐未免太過份﹗”
“使者﹖”羅喉看了一眼冷吹血﹐卻收到一個“不知道”的眼神。“月族何時遣派使者前來﹖”
扣影毒殺昂然出列。“稟武君﹐有兩個月族的小賊﹐鬼鬼祟祟想竊取天都的消息﹐屬下不過給他們一點教訓﹗”
“他們不過想打聽夜麟的下落﹗”
羅喉看著怒目相向的兩人﹐難道黃泉自從來到天都﹐不曾與月族有過半點聯係麼﹖
很遺憾﹐如果是這樣﹐那可真是一場誤會了。
月殘痕也幫著同伴說話。“若只想打聽消息﹐何必潛伏在樹叢裡﹖又為何一言不發﹐出手便是殺招﹖天下間哪有這樣的使者﹖”
羅喉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經過﹐於是說道﹕“蒼月銀血﹐吾了解你的憤怒。但設若有人一直埋伏在月明湖外面﹐見有人出行即上前動武﹐你會怎樣認為呢﹖”
“月族從不曾欺凌弱小﹐也不曾扣押過人質﹗”銀血手中絕煌直指羅喉﹐“今日見不到夜麟﹐我絕不會善罷甘休﹗”
“放肆﹗”冷吹血早就看這些月族人不順眼了﹐“今日絕不善罷甘休的﹐恐怕不是你﹗”
羅喉此刻並不想為難他﹐但冷吹血接下來靠近他的耳側﹐對他說了一件事。
“武君﹐據屬下近日來的觀察﹐黃泉勾結刀龍一脈以及寒光一舍﹐準備重演當年故事﹐對您不利。”
一股巨大的壓迫感籠罩下來﹐冷吹血不得不直視武君凜冽得有如寒冰的視線﹐抖抖嗦嗦地說下去。“黃泉之所以與寒光一舍來往密切﹐是因為……楓岫主人拿到了影神刀。而……刀龍戰袍﹐就在月華幻陸之上。”
羅喉瞬間想起了黃泉拿回來的那兩片刀龍戰袍上的甲片。不對。如果黃泉真的有意暗算他﹐實在不用將此物展現給他看。
“還有嗎﹖”格外輕柔卻壓抑著怒火的音調﹐卻震懾得冷吹血不自在地咽了一下喉頭。他知道﹐如果說服不了武君﹐憑武君對黃泉的寵信﹐接下來該死的就是自己了。
“那個……嘯龍居﹐裡面據說出現過有刀龍之眼的人。”他驚恐地看著武君眼中一閃而過的殺意﹐連忙補充﹐“不不﹐不是嘯日猋﹐還另有他人﹗”
羅喉往前走了兩步﹐完全無懼於抵到胸口的銀戟。強大的氣罩散發出勢不可擋的威壓﹐迫使銀血微微後退。
“是真的麼﹖你們……真的想再次殺死吾﹖”
沉重的力道順著戟身傳來﹐銀血武者本能反應﹐提足內元﹐反擊了回去。燦爛的火花在銀白色的鋒刃上爆開﹐對戰﹐已是勢所難免。
“……那吾就再給你一次機會﹐用決心與實力證明你的期望吧。”

等到黃泉氣喘吁吁地趕至天都之外﹐他腳下一軟﹐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著凌亂破碎的現場﹐一大攤尚未乾涸的血跡﹐以及看起來十分眼熟的——
兩截斷戟。
“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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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楼  发表于: 2011-04-27  
第十八章

深呼吸。黃泉長長地吸了兩口氣﹐然後握緊手中銀槍﹐飛身踏上天都。
不用著急﹐大哥應該還沒死。找到羅喉說清楚﹐這一切都是他人設計的。

蒼月銀血側臥在牢房裡的床鋪上﹐上次留下的舊傷還沒好全﹐現在搞得傷勢加倍。呼吸間帶起內腑的陣陣疼痛﹐引發頭腦一陣陣的暈眩。對方封住了他的穴道﹐只留下療傷用的一小部份內力在經脈裡運轉﹐保他活命。
這可真是個很不錯的陷阱。夜麟得知﹐必來自投羅網。當然﹐按照他的習慣﹐他可以迂迴進取﹐他有耐心﹐有謀略。但是自己若一去不回﹐月族那邊必有後續動作。一旦開戰﹐後果不堪設想。
幽溟與夜麟﹐兩個弟弟……
他虛弱地吐了一口氣﹐像在嘆息。
之前聽羅喉的手下說﹐夜麟正在策劃消滅羅喉的佈局﹐是真的麼﹖他不知道﹐自從夜麟前往苦境﹐就與他們完全斷絕了聯係。而留給幽溟的信上﹐卻凝聚了太多的沉重與絕決。
自己的冒然行動﹐是否造成了他無可避免的損失﹐導致前功盡棄﹖

終於﹐長長的石階上傳來腳步聲﹐很穩很輕的那種﹐代表來人深厚的功力﹐與臨危不亂的心態。銀血認得這腳步﹐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努力保持清醒。
不眠不休的一路狂奔﹐黃泉的頭髮有些亂﹐扎在身後的髮束變得蓬鬆鬆地。搜尋過來的一路上沒有任何人影﹐空蕩蕩的就像一個完美的陷阱。走下通往地牢的台階﹐黑暗中傳來一股新鮮的血腥味﹐那是他熟悉的味道﹐刺激得他蠢蠢欲動。下到底﹐他一眼就看到盡頭的鐵籠牢房裡那個躺倒著的背影。加快了腳步﹐他內心萬分疑惑﹐怎麼到此都還沒有人來攔阻﹖
越接近目標﹐就越危險。他握緊手中銀槍﹐目光投向鐵柵欄門鎖﹐頓時怔住了。
門沒有鎖住﹐只是虛掩而已。
下一刻﹐銀槍穿過兩根鐵欄﹐一勾一挑﹐便將那鐵門整扇卸了下來﹐丟在地上“噹”地一響。
他嘴角露出一個冷笑﹐然後回過頭來﹐與已然站在自己身後的羅喉直面以對。
羅喉面對著他﹐微微俯身﹐那張英俊面孔帶著一個可怕的表情壓了下來﹐眼神就像凝固的怒焰。面對這種神情﹐不會有人還能保持站立的姿勢﹐但他強硬堅持著筆直的膝蓋﹐儘管壓到他身上的每一塊骨頭都在哀嚎﹐他也不能在此刻屈服。
“把我大哥打成這樣﹐羅喉﹐你可以給我一個解釋了。”
雖然他的嘴向上微彎﹐但那雙冰藍眼珠裡一點笑容都沒有。羅喉聽得見他輕緩的呼氣﹐吸氣﹐似乎正在調息﹐準備一個隨時狠厲出擊的時機。
“挑舋天都﹐你認為呢﹖”
黃泉笑了。“大哥沒說是來找我的嗎﹖”
“你都知道﹖”
收起笑容﹐黃泉靜靜地看著他充滿威壓的雙眼。“有人算計我﹐拿著我的珮掛找上月族﹐引他們出戰。”
“是嗎。”
黃泉不滿挑眼。“你這是什麼態度﹗我大哥不過是來找我﹐你竟將他打傷﹐還把他關在這種地方﹗”
說完﹐黃泉大踏步走進牢中﹐將已經被他的咆哮聲吵醒的大哥扶起來﹐解開他的穴道。嗯﹐這個傷……
就在他背起銀血打算踏出門口之時﹐發現被羅喉魁梧的身形給擋住了。“羅喉你……”
其實他也想到羅喉有多憤怒﹐尤其是當大哥以為他出事﹐氣沖沖地前來尋人結果遭遇“不知道”這種回答的時候。想當初﹐他一刀戳進幽溟的肩胛骨﹐銀血一路追殺他到了幽闃之巖﹐差點把他整張臉打爛。難道大哥一怒之下﹐殺了天都的什麼人﹖
就在此時﹐背上傳來微弱的說話聲。“天都之人殘殺我月族使者——”
黃泉愣了一下﹕“啊﹗”他看看整個人被罩在漆黑的闇法之袍內的羅喉﹐打量了他一番﹐沒看出什麼異常。
但眼下﹐還有比追究此事更重要的。他想了想﹐笑著面對黑氣滿面的羅喉﹕“武君﹐自己人無緣無故被人宰了﹐你能熟視無睹﹖我大哥沒給你好臉色﹐就必須遭受這種侮辱嗎﹖”
羅喉環視了一下這座地牢。他從來不關人﹐誰反抗他﹐直接殺掉。黃泉﹐你怎麼就不能明白呢﹖當真如冷吹血所言﹐吾將你寵溺得太過﹖
銀血抓著夜麟的肩頭﹐咬牙擠出幾個字﹐“你﹐回月族。”不管你正在進行什麼計劃﹐打算做什麼﹐統統停止。

感到背後的人又昏了過去﹐黃泉急了。“羅喉﹐讓開﹗”
瞥到頸側一閃的銀光﹐羅喉冷笑﹐將擱在肩頭的槍尖用真氣彈開。“月族與天都﹐本來就不是平等的邦交關係。”
黃泉呆住了。什麼﹖他說什麼﹖呆滯的表情﹐慢慢變成苦澀﹐他諷刺地自嘲一笑﹐啊﹐這些日子過得太輕鬆﹐我都快忘記了自己不過是戰敗國送過來的一個人質。他慢慢低下頭﹐考慮了一下如何可以迅速脫身。不過﹐如果他就這麼帶著大哥逃回月族﹐估計接下來就得迎接天都的戰火侵襲了。最近沒人敢與天都對上﹐羅喉這個無戰不歡的打仗狂一定早就手癢了。
看著黃泉這副模樣﹐羅喉不知道他內心的盤算﹐但是心裡還是難受了一下。這孩子是想起了當年的恥辱吧﹖他口口聲聲要變得更強﹐不受人欺負與擺布﹐可是現在……
正打算給他個台階下﹐順便問問冷吹血所言之事﹐就看見黃泉冷笑著抬起頭來。
“雖然不怎麼平等﹐你當初還不是折在月王那個老東西手裡﹐身首異處許多年﹗”
羅喉瞇起眼睛﹐神色再度不悅。“眼下﹐你們是戰敗者。”
被戳中痛處的黃泉幾乎跳了起來﹐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你何不像屠殺當年那些反叛者一樣殺了我們﹗反正暴君羅喉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何必顧及他人﹗”
羅喉冷眼看著他被殺意充斥的冰藍眼珠﹐那是屬於一個殺手的眼神﹐冷靜得一如當年山谷外的初見。
就在此時﹐冷吹血闖了進來﹐指著黃泉破口大罵。“武君﹗對這叛徒還客氣什麼﹐月族本來就統統該死﹗”
僵了一下﹐黃泉惡狠狠地瞪向冷吹血﹐凜冽的殺氣逼他轉開了視線。“誰是叛徒﹖”
“你勾結刀龍一脈﹐楓岫主人……”
他沒膽再說下去﹐因為羅喉在旁邊射過來一個“住嘴”的視線。
可是﹐就在這一剎那間﹐黃泉突然覺得﹐自己緊繃的情緒﹐綻出了細小的破裂聲。心裡一片空白中﹐他突然感到口干舌燥﹐看了看大哥﹐又看了看羅喉﹐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現在是什麼情形﹖羅喉認為他是叛徒﹖

冷笑一聲﹐“老子十歲開始殺人﹐從不假手他人﹗”可是他隨口一句逞強﹐卻坐實了他刺殺的圖謀。他慢慢抬頭﹐看著眼中露出複雜神情的羅喉﹐心裡好像被狠狠割了一刀似的﹐卻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嘴。
“你有本事就殺了我﹐此事與月族他們無關﹗”
逞強。他默默想著﹐方才那個茫然的神情可不像是裝出來的﹐他並沒有要背叛吾。
“月殘痕。”他招來另外一個躲在不遠處的手下﹐“將蒼月銀血送回月族﹐不准再起衝突。”
接到命令的月殘痕暗自抖了一下﹐但還是走上前去﹐“是﹗”
黃泉警惕地盯著羅喉。“你要幹什麼﹖”不會是去宣戰吧﹖
對方只是淡淡地看著他。
他看了一眼露出懼色的月殘痕﹐“換個人去月族吧。”這個人有問題﹐有機會一定要好好問一問。
羅喉心想﹐吾還沒問問你的事呢。但是他還是點點頭﹐“可以。冷吹血﹗”支開這個人﹐免得黃泉再被激得口不擇言。
冷吹血不甘不願地接過蒼月銀血﹐往肩上一甩。黃泉暴怒﹕“你給老子輕著點﹗”對方丟給他一個不屑的眼神﹐卻在羅喉的手勢下閉上了嘴﹐乖乖等在一旁。

黃泉將憤怒的眼神轉回來﹐正準備繼續跟羅喉理論有關“叛徒”的事﹐卻立刻被攫住手腕﹐封住胸口的穴道﹐推回牢房。他看著掉在鐵欄之外的銀槍愣住﹐“你什麼意思﹖”
羅喉一言不發﹐手一揮將地上的鐵門吸過來﹐堵住了黃泉憤怒的腳步。下一刻﹐他手指一捏﹐竟將兩端的鐵杆與門框的鐵條捏合在一起。
黃泉發瘋似的撲到門口﹐“你幹什麼﹗我沒有背叛你﹗放我出去﹗”
對方凝視著他﹐“吾會親自走一趟月族﹐這期間﹐慢慢思考你的說辭。”
張了張嘴﹐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他覺得冷得厲害﹐看向黑著一張臉的羅喉﹐目光中流露出一絲不甘心。
就在剛才﹐銀血輕輕地對他說﹕回月族。突然間﹐有什麼東西轟然崩塌﹐那是這些年來﹐他小心翼翼地為保護自己的心而構筑的屏障。
他想﹐我可以回家了﹐他說我可以回家了。反正已經失去了羅喉的信任……嗯﹐前提是﹐如果他還有命離開這裡。
然而﹐只是想到離開﹐他即感到無可抑止的心痛。不是因為失去了什麼﹐而是好像在一場好夢醒來之後才發現﹐原來自己根本從未擁有過。

“冷吹血﹐走吧。”羅喉握了握掩在衣袖下的拳頭﹐吩咐屬下與他一同出發。再站下去﹐他一定會忍不住拉斷鐵欄﹐抱住那個委屈卻不肯示弱的倔強的孩子。
既然對方目的是這個﹐他就暫且從他們所願﹐看看他們究竟有什麼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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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楼  发表于: 2011-04-27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黃泉看了看外面﹐羅喉撤走了所有看守地牢的人﹐什麼意思﹖
機不可失﹐他慢慢將手伸出鐵欄﹐去夠那支掉在地上的槍。
差一點﹐夠不到。把著欄柱的另一隻手摸了摸冰涼堅固的鐵杆﹐心想﹐等我出去一定一槍捅死那個暴君。
細細的腳步聲從台階上踏來﹐緩緩靠近。黃泉縮回手﹐站了起來﹐望向地牢的那一頭。粉紅色的裙子﹐桔色的上衣﹐哦﹐是那個小姑娘啊。
看到她就想到一肚子奸計的楓岫﹐黃泉怒目而視。
君曼睩走過來才看見他這個要吃人的眼神﹐愣了一下﹐隨即低下頭去﹐把手腕上掛著的竹籃放在地上。揭開布﹐裡面是熱騰騰的飯菜和飲茶。
地牢裡真是安靜得過份﹐黃泉覺得自己磨牙的聲音太刺耳﹐終於不情願地開口。“妳不該來。”
小姑娘正在努力將食物從鐵欄縫隙裡塞進去﹐卻沮喪地發現縫隙太窄﹐那些盤子和碗根本進不去。
看見她灰心的模樣﹐黃泉終於忍不住“噗”了一聲。“沒關係﹐就放外面吧。”
他拿來筷子﹐一點一點從擺在外面的碗盤裡夾飯菜吃。君曼睩紅著眼眶﹐“你……”
黃泉笑著一邊嚼一邊說﹕“好吃﹐妳做的﹖哭什麼﹐我不會都吃完﹐一定給妳剩些。”
笑看她低著頭抹眼淚﹐他的心裡卻冷了下來。為什麼在整個天都都認為他叛變的當下﹐一個不問公務的小姑娘會這般同情他﹐還為他流眼淚﹖
天都的人雖然懷疑自己﹐但絕不會跟自己一樣放肆地隨便跟外人交接。可是為什麼自己與月族的關係這麼快就被人掀了出來﹖
是誰在傳遞消息﹖
君曼睩偶而瞥了他一下﹐隨即又再度垂眼。那雙犀利的眼睛令她心驚﹐似可直透人心。
黃泉慢慢放下筷子﹐“妳來給我送飯﹐羅喉會不會責怪你﹖”
她回頭看了一下空蕩蕩的樓梯﹐“我馬上就回去﹐不會有人發現。”
“就算被他發現﹐他也不會說什麼。”黃泉笑著﹐“他最重視的人就是妳了。”
“因為先父曾經是他的結拜兄弟。”她用幾不可聞的聲音殭硬說道﹐“我曾經想過﹐如果父親還在世﹐是會跟著他一起為虐蒼生﹐還是……”
“如果他死在天都﹐妳不會自小流落在外。”黃泉犀利的眼光凝視著她交握的雙手﹐“我想﹐他應該是很早就離開羅喉了。”
是這樣啊。君曼睩心想﹐先父果然是不甚讚同羅喉的理念﹐所以儘早與他分道揚鑣。
“妳錯了。”黃泉看向她失落的眼神﹐“妳去藏書閣最裡面的一排書架最上層﹐可以看到一本《天都制典》﹐赭石皮面鑲金字的。”
“那是什麼﹖”
“那是他的希望﹐也是天都子民的希望。”黃泉沉默了一會兒﹐“但是﹐他沒能見證這份理想的實行過程。”
英年早逝啊。
而且﹐如果真按照那上面來治理人民﹐天都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呢。
“對了﹐那個架子上還有羅喉最初的記載﹐包括犧牲了十萬人才獲得的強大力量﹐以及斬殺惡魔邪天御武的過程。”
她驚懼地看著黃泉﹐他怎會知道這些﹖邪天御武﹐是連楓岫主人都不願多提的恐怖過往……
黃泉只是冷笑著﹐有時候﹐人心比邪天御武更可怕。
“對了﹐幫我把那個遞進來。”他看了看一臉震驚的小姑娘﹐伸出一根手指﹐指著掉在不遠出的銀槍。
“這……”君曼睩猶豫了。
“當然﹐妳也可以把它拿出去﹐自然有人把它送交月族。”黃泉嗤笑﹐“不久以後月族與天都就可以兵戎相見了﹐羅喉為了壯大士氣說不定還會臨陣宰了我呢。”
少女的臉頓時漲得通紅。第一次﹐她開始懷疑楓岫主人是不是叫她做了錯事。
那一日﹐他只說“我不希望羅喉身邊有這樣一個高手”﹐誰能想到謀劃的背後﹐壓注的千百人命。
何況﹐黃泉確實救過她。
君曼睩慢慢走過去﹐拾起那支冰冷的銀槍﹐銳利的銀刃﹐雕花的紅月﹐詭秘而迷人的暗色花紋。
她把銀槍從鐵欄間隙裡塞進去﹐怯怯地瞥了他一眼。
黃泉有一張精緻得美麗的面孔﹐卻少有笑容。那雙狹長的眼睛透著尖銳的光﹐就像鋒利的刃﹐極度危險﹐也極度脆弱。
她惶然轉開視線﹐低下頭去。“我該走了。”
黃泉揮了揮手﹐讓她離開。
少女懮心忡忡地再看他一眼﹐收好碗碟﹐咬著唇拎著籃子走了。

留在牢房裡的黃泉抱著槍擰著眉頭靠在牆角﹐心裡涌上一股說不清的滋味。
我幹嘛要去管羅喉的過去是怎樣﹖他願意殺誰不殺誰﹐與我何干﹖還有﹐我幹嗎跟那個小丫頭講那麼多﹖人家再怎樣也是伯父和親姪女﹐說這些有什麼用﹖
只是在那一剎那﹐被想要依靠跟隨的人拋棄的恐懼再度攫住了他。
不﹐我不想再經歷一次﹐太痛了﹐痛到失去反抗的力氣。他緊緊地閉上眼睛﹐拒絕去想當下的處境﹐也拒絕看見眼前的一切。身體慢慢蜷起來﹐捏著銀槍的手指被壓得蒼白。
☆            ☆            ☆            ☆            ☆            ☆
君曼睩悄悄去廚房收拾停當﹐洗了臉和手﹐走向天都的藏書閣。正如黃泉所言﹐那些記載了天都一路走來的歷史﹐正沉默地被擱置在無人問津的角落裡。
她在藏書閣裡待了很久﹐直到侍從來喚她去吃飯和休息。
臉上雖然還是掛著客套的微笑﹐但她的內心已經整個翻覆了。好吧﹐天都裡的史官行書﹐自然是偏向武君的。但先父為何沒有留下﹐親自實行他那冊法典﹖是否因為理念與羅喉不合﹖自己又為何能受到武君這般的禮遇﹖是因為武君他愧疚了嗎﹖他有什麼好愧疚的﹖
路過天臺﹐她抬頭看了一眼。羅喉已經回來了﹐正在一如既往地站在上面一動不動地觀景。她吩咐侍從先回去﹐自己在台階下等了一會兒。
很快地﹐羅喉看見她﹐就自天臺緩步而下。“有事嗎﹖”
她立刻回神﹐“武君回來了﹐一路還順利嗎﹖”
羅喉看了她一眼。月族人不但沒能找回他們的二皇子﹐連大將軍都是被扛回去的﹐要不是那個小月王拼命阻止﹐恐怕他的手上又要沾血了。他不喜歡殺人﹐雖然這話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
於是他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天晚了﹐明天妳不是要去祭奠妳義父﹖早些休息吧。”
君曼睩欲言又止﹐但還是恭順地彎腰。“是。曼睩告退。”

另一隅﹐楓岫主人踏出涼亭﹐輕拂羽扇﹐頓時簾幔紛飛﹐紅楓漫天。萬事俱備﹐多年來的苦心策劃﹐終於到了收網之時。該放出去的消息都有了回信﹐除了琉璃仙境致力於即將破封的百燈連戒之外﹐中原大部份勢力一呼百應﹐豈肯錯過這次的大好機會。
迴龍三巔地勢極其險峻﹐放眼盡是峭壁斷崖。時值深秋﹐各色樹葉﹐層林盡染﹐遠看如畫﹐美不勝收。順著山腳慢慢往上走﹐到了半山腰的時候﹐君曼睩苦笑著喘了口氣﹐“才幾年不來﹐竟然就走不動了。”
跟在她後面像散步似的﹐羅喉拿過掛在她臂彎的竹籃﹐“需要休息片刻嗎﹖”
“是曼睩太沒用了。”她抬著頭﹐看了眼根本看不到的上方﹐路陡得好像一塊筆直聳立在眼前的板子一樣。“武君﹐為何你要親自陪曼睩前來﹖”
“妳義父撫養你長大﹐吾欠他一份。”羅喉隨著她的視線看了看﹐“不如吾背你上山吧。”
君曼睩臉紅了一下。“這……怎好意思……”
這條上山的路徑﹐在這兩年裡顯然被人動過手腳。昔日略微平滑的小道都被炸成深溝﹐長出矮小的雜草。她只能依照記憶裡的方向﹐在樹叢裡揀獸道前進。
羅喉將她背上肩頭﹐“抓緊。”
她點點頭﹐立刻感覺自己騰空而起﹐突如其來的衝擊感讓她倒抽一口氣﹐緊接著咬住牙﹐咽下幾乎出口的驚呼。
羅喉對她的表現很滿意﹐君鳳卿的女兒﹐即使突然落到自己不熟的危險環境裡﹐一樣鎮定自若。他在騰身飛躍的時候向下掃了一眼﹐山谷裡殺氣騰騰﹐錦繡山木掩不住埋伏者的各色衣甲戰袍。這些人﹐聽說羅喉單獨出行﹐專門選了個好地點﹐一窩蜂地全來了。
他陪著姪女走到墓碑前面﹐看到了上面的那個名字﹕公孫奪鋒。
哦﹐原來是他。影神刀的創作者﹐也是撫養從小就成為孤兒的君曼睩的善心人。
這一切是計劃﹐還是無意之中的天命﹖
他淡淡地開口﹐打斷姪女在墓碑前的痛哭。“躲到墓碑後面﹐別出來。”

話語剛落﹐第一波的進攻已到眼前。遠處機弩連發的純鐵箭鏃破風而來﹐所到之處木折石崩。這些怯懦的偷襲者﹐他們甚至不敢接近擁有神一般力量的強大的羅喉。
一支箭從墓碑側邊呼嘯而過﹐崩碎的土石落到君曼睩的頭髮和領子裡﹐她一緊張﹐站了起來。
看見她露面的伏兵有了目標﹐更多的箭矢狂風驟雨般射向她以及她身後的墓冢。
羅喉哼了一聲﹐亮出計都﹐磅礡的刀氣橫掃對面一排弓箭手﹐頓時﹐對面山麓之中一片塵土飛揚﹐箭不再射來。
但是﹐下一波的攻擊緊接而來。當他看到接二連三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當前的武道一線人物之時﹐不禁也提昇了戰意。
御不凡在對面的山頭上看著﹐止不住地嘆氣。漠刀聽說迴龍三巔會有刀龍之眼的線索﹐他這直腦筋立刻毫不考慮地飛奔而來。他也不想想﹕萬一是被人利用呢﹖
只是﹐等他想阻止﹐近身圍擊已經開始了。照他那個功力﹐恐怕還沒爬到山半腰呢就被轟下來了吧﹐這些實力恐怖得不像常人的傢伙們﹗
少獨行不喜歡擠在一群人裡同步出招﹐但既然是好友楓岫再三的懇求﹐他就勉為其難。然而﹐他首次發現對面的人竟然不避不退﹐就那麼站著﹐接招之後也不過稍微咳了一下﹐連腳步都沒挪一下。
再看到他身後在墓旁縮成一團的小女孩﹐他整張臉頓時“轟”地一下發燒起來。他憤怒地看了一圈身邊的人﹐低吼了一聲“無恥﹗”
“你要去哪﹖”千葉傳奇大驚﹐拉住他扭頭就走的勢子。
“這麼多人圍攻一個還打不過﹐丟臉之至﹗”他揚聲對羅喉道﹕“此戰你若有命回來﹐我在秋水興波等你的復仇﹗”
羅喉冷冷地看著帶著萬古長空踏上前來的千葉﹐不動聲色地咽下一口涌至嘴邊的血。“千葉傳奇﹐好膽量。”
下意識地按了按有些被壓迫得氣悶的胸口﹐千葉朗聲回應。“就算我死了﹐這裡的英雄們一樣可以完成除暴大業﹗”
至於嘯日猋的出現﹐則是連楓岫都不曾預料到的場外變數。
“他們說你拿走了我的珮掛﹐快點還給我﹗”詭異而快速的身形第一個搶上前去﹐羅喉飛起一腳﹐將他踢了出去。什麼珮掛﹖
“明明是我的﹗嗚……”嘯日猋憤怒地掙脫隨後趕來的笑劍鈍的拉扯與勸阻﹐直指羅喉。“拿來﹐拿來﹗搶人家的東西﹐太可恨了﹗殺了你﹗”
羅喉低頭看了看胸口露出的月形珮掛﹐想起來這是前往月族之時﹐蒼月銀血囑托他交給黃泉的。想到黃泉﹐他心裡堵了一下﹐無奈又失落。
趁著他出神的當口﹐千葉示意﹐眾人再度圍上。然而﹐他虛晃一招﹐趁眾人攻擊羅喉的片刻﹐一手向君曼睩抓過去。然而﹐下一刻﹐他的心臟爆出一陣巨痛﹐痛得他倒地翻滾﹐口中涌上一股鐵鏽味。“長空﹗”
羅喉冷眼看著他﹐刀勢一翻﹐向漠刀與嘯日猋掃去。萬古長空劍端壓力驟失﹐使得他得以騰出手來﹐轉身向千葉傳奇奔去。
笑劍鈍不欲讓小弟捲入有心人的陷阱﹐但看他一直往近前衝﹐雖然屢屢被羅喉強悍的氣勁彈開﹐卻照舊牛一樣衝過去﹐急得只好也加入戰圈。但他的首要目標是擋住羅喉砍向小弟的招式﹐不是殺人﹐雖然礙手礙腳﹐但對於羅喉而言﹐壓力不大。
再戰片刻﹐漠刀一直在注意笑劍鈍兩人﹐心裡已經昇起疑慮﹕他們倆是誰﹖為何感覺這麼熟悉﹖這個招式……他一走神﹐計都刀結結實實劈下來﹐他一驚﹐要躲已經來不及﹐幸好嘯日猋剛好撞到他身上來﹐然後笑劍鈍看見那血紅的熾熱刀鋒﹐大叫一聲﹐側邊進擊﹐沖散了部份這一招的力道。
可是﹐三個人被這麼一衝一撞﹐全向後倒去。

遠在寒光一舍的楓岫長嘆一聲﹐烏合之眾啊。當然這話傳不到正在迴龍三巔廝殺的眾人耳裡﹐否則少獨行第一個就會來宰他﹕你有本事出戰去﹐別拿別人的搏命當棋子﹗
頓時﹐清亮咒語直通天際頂端﹐連日月鎖九星﹐一股詭秘力量瞬間直抵千里之外的戰場。羅喉剛後退一步想轉頭確認君曼睩的安全﹐就覺腳下陷入虛空之境﹐直直墜了下去。
☆            ☆            ☆            ☆            ☆            ☆
在夢境中一無所著的感覺非常不好﹐將近四更天的時候﹐黃泉猛然清醒。自己的額頭靠在槍身上已經壓了道紅印子﹐他懊惱地搓了搓﹐習慣地做了一輪內元調息﹐忽然發現自己的穴道解開了。
狂喜之後是疑惑﹐羅喉既然沒想扣押他﹐為何要這樣做﹖
沒想太多﹐他決定無論如何先離開地牢再說。流暢的真氣牽動轉空間術法的順利運作﹐沿著自己意念中的方向轉移出去——
萬古長空正背著不停吐血的千葉傳奇往日羅山飛跑﹐前面的空間突然扭曲開裂﹐出來一個殺氣騰騰的持槍戰將。不假思索﹐他立刻後退一步﹐掄劍迎上。
剛踏出空間術陣的黃泉反應極快﹐往側邊挪了一下﹐立刻閃到萬古長空身後。“千葉傳奇﹖”怎麼傷成這樣﹖
背上傳來微弱的命令聲﹕“是天都援兵……攔住他﹗”萬古長空立刻出擊﹐擋住黃泉的去路。
兩下裡交鋒了一陣﹐黃泉不明白對方為何不出殺招﹐卻只是想將他堵在此地。他失去了耐心﹐大喝一聲﹐極招上手。“葬送黃泉﹗”
就在此時﹐遠處的山谷中爆出驚天動地的響聲﹐強大氣流掃過之處﹐半座山被削低了一層﹐山崩地裂。那片山谷的正上方濃雲層卷﹐氣氛詭異﹐但在黃泉的眼裡﹐卻是一座巨大的連通時間與空間的法陣。

落入陣中的羅喉定睛一看﹐竟然是重現昔日狼嚎谷之役﹗十萬血祭﹐為保護他犧牲的兄弟們一個個歷歷眼前﹐音容宛在。
就算明知是幻影﹐他還是忍不住心神劇痛。
那些殺伐不斷的日日夜夜﹐那些易反易覆的風風雨雨。無聲流逝的歲月帶走了他身邊的每一個人﹐親和的﹐友愛的﹐憎恨的﹐背叛的。終於只剩下他一個人。
在冰雪連天的極寒之地﹐他踏入了為他準備好的圈套﹐終結了這可悲的宿命。身披刀龍戰袍﹑手持影神刀的醉飲黃龍﹐威風無限﹐大義凜然。
是誰成就了英雄﹖又是誰造就了暴君﹖
戰亂動蕩的年代﹐眾志成城﹐不同族裔不同立場的人們為了生存﹐可以輕而易舉地團結起來﹐共同對抗強大的﹑威脅他們性命的敵人。
而當和平到來之時﹐人心思變。細小的矛盾可以演變為誓不兩立的內訌﹐從而推翻他們立足的根基。
他只想帶領這些跟隨他﹑並將希望投注於他的人走出生天﹐至於之後的路﹐他不曾想過。他唯一幸存的兄弟為他指明了之後的路﹐雖然他本意並不想如此。
然而在漫長的歲月裡﹐他已經無從訴說。
吾是誰﹐吾在何處﹐吾來做什麼﹖

遠在寒光一舍的楓岫衣袂紛飛﹐風中紅葉狂卷﹐激起潭水沖天而起﹐又重重落下。清揚悠婉的咒語宛如古之雅樂﹐字字句句烙印在施法目標最深刻的記憶之中。
黃泉衝上已被攔腰截斷的山峰才發現自己走錯了。正當他準備施展輕功跳過斷湔之時﹐身後傳來紛亂的腳步聲。
“絕塵﹗絕塵還在上面﹗”御不凡抖落滿身的碎石塊﹑黃土和樹葉﹐衣衫破裂﹐披頭散髮﹐整個人顯得狼狽不堪﹐只有一雙清亮焦急的大眼睛還有個人樣﹐“黃泉﹐有人算計絕塵加入圍殺羅喉﹐可是那上面還有法陣﹗請你……”
話語未竟﹐黃泉已經不見人影。

登上山頂﹐一團亂局中不見羅喉的身影﹐只有一群服飾各異的人手持刀劍﹐圍住滿面淚痕的君曼睩。黃泉怔了片刻﹐不久之前的場景﹐竟然再度在他面前重演。
少女看見黃泉﹐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樣再度滾落面頰﹐“黃泉﹗武君他……”
趁眾人分神之際﹐黃泉大喝一聲﹐長槍橫掃﹐清出一條通向君曼睩的道路。不幸沾到銀槍的人﹐血肉橫飛。
君曼睩顫巍巍地放下掩面的水袖﹐淚眼看著瞬間到達她面前的黃泉。
“羅喉怎樣了﹖”
她只能指著法陣起處﹐哽咽不已。“武君就從這裡不見了——”
山下大批的武林人士正在前仆後繼地爬上山來﹐黃泉看了一眼﹐一手攬住她的腰﹐長槍一點﹐口中念念有詞﹐踏中陣眼﹐隨即消失現場。

在無數個寂靜孤單的日子裡﹐他不斷地用那些溫暖美好的過往瞬間安慰自己。曾經擁有的﹐努力所獲得的﹐陪伴在自己身邊的……
他看到一雙狹長的﹐像水晶一樣亮的藍色眼睛﹐閃閃發光地注視著他。他笑著伸出手去﹐那雙眼睛卻在眼前消失了。
下一刻﹐一支熟悉的金綠色長刃刺穿了他的心。他眨眼﹐面前的醉飲黃龍消失了﹐只有自己滴在地上的血﹐發出清晰的聲音﹐發出真實的腥味。
幻影破碎的剎那間﹐黃泉與君曼睩同時出現在他眼前﹐他想擦擦眼睛證實他們的存在﹐卻覺得力不從心。他從胸口中發出一聲嘆息﹐緩緩向後倒下。眼底的殘像沒有消失﹐他欣慰而滿足地吐出最後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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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不管過來的一路上有多少怨氣﹐在這一刻統統都不見了。
黃泉甩開手裡的君曼睩﹐怒吼一聲衝上前去。接到羅喉的倒落的身體那一剎那﹐那雙凝視著他的紅色眼眸閉上了。
整副身體的重量壓在他的臂彎裡﹐沉得他雙膝彎下﹐幾乎倒地。顫抖的手指撫上溫熱的頸側﹐卻探不到任何脈動。
他咬牙切齒地將那個再也不會回應他的男人背上肩頭﹐右手的槍尖一划﹐對君曼睩道﹕“跟我走﹗”
站在寒光一舍的水潭旁邊的楓岫沒防備﹐被猛然穿出潭水的巨大槍影逼得後退了兩步﹐水花灑了他一頭一身。

法陣破碎之後﹐外面便是從山下圍攏而來的各路人馬。黃泉用扯下來的衣帶將羅喉的雙手束在自己胸前﹐拽起君曼睩﹐大喝一聲﹐從山頂直衝而下。巨大的火龍包圍著他們﹐衝向目瞪口呆的包圍者﹐躲閃不及者瞬間被火舌席卷﹐無一幸免。
君曼睩首次近距離接觸大規模死亡場面﹐烈火和硝煙灼傷她的眼眶﹐血腥和燒焦的肉味讓她想吐﹐濺到她臉上的屍體殘屑令她死死憋住氣不敢呼吸。她在飛快的奔跑過程中掉了髮釵﹐狂風吹散她的頭髮﹐遮住她的眼睛﹐她卻沒工夫伸手撥開。
驚恐地發現不遠處的堵截之兵﹐她緊張地叫了出來。“黃泉﹐有……”
話語未盡﹐熾熱鋒銳貼著她的面頰划過﹐她只看到一大片鮮血潑到她的臉上﹐忍不住尖叫出聲。
黃泉將她拉到身後﹐銀虹矯騰﹐在面前開出一片修羅場。他微微驚訝﹐為何千葉傳奇已然重傷的當下﹐還會有這許多日盲族人攔截他﹖
眼角一瞥﹐眾軍之中兩條銀光直射而來。槍頭一晃﹐被飛射的銀絲纏住。見同伴得手﹐萬古長空沉喝一聲﹐向黃泉背上之人伸出劍去。
君曼睩驚叫著向劍鋒撲了過去。“你要幹什麼﹖”
神兵創世停在她頭頂三寸之處﹐他不想傷害無辜的少女。但想到被扣心血重創的太陽之子﹐他別無選擇。
然而﹐就在這短短猶豫的瞬間﹐黃泉掙斷了銀絲﹐重重還擊。相當的力道互擊﹐兩下裡都退開一步。
“你們打算如何﹖”黃泉半轉過身﹐護住君曼睩。
萬古長空猶豫了一下。“放下羅喉﹐就放你過去﹗”
冷笑一聲﹐黃泉提足內元﹐全力向他攻去。其餘族眾見黃泉要保護那個少女﹐趁黃泉與萬古長空糾纏之際﹐漸漸向她逼近前來。查覺他們的動機﹐黃泉冷笑﹐一手持槍﹐一手拈印﹐法咒所指﹐慘遭灼傷的兵士們戰力大減。
不能再拖下去了。羅喉遭逢圍擊的消息散佈得太快﹐但他還是決定先回天都再說。
可是﹐武君遭劫﹐天都的援兵在哪裡﹖
“拉著我的袖子﹗”黃泉低聲囑咐君曼睩﹐屏障裂地而起﹐騰動的土地牽引地脈異動﹐遮蔽了圍追堵截之人的視線。下一刻﹐他們已經逃離現場。

不多時﹐暴雨來襲。砸落地面的雨點暫時掩去了凌亂的腳步﹐黃泉一行人衝入一個隱密的山洞暫避。君曼睩跑得氣喘吁吁﹐虛軟的雙腿難以站立﹐趔趄兩步﹐跌坐在地。
“妳怎麼樣﹖”黃泉口里關懷﹐但並未停下忙碌的動作。他放下羅喉﹐從懷中掏出油紙包著的兩三塊特殊礦石﹐彈指將它們點燃。“過來烤火吧。”
君曼睩顫抖著靠近火堆﹐看著黃泉盤腿坐著﹐將武君的上身靠在自己腿上。聽他低咒了句什麼話﹐然後一手按住羅喉的心口﹐另一手猛然將那支綠色的刀拔了出來。一陣白光閃過﹐影神刀已在他的手下化為灰燼。
厭惡地甩了甩手﹐黃泉似乎被飛灰迷了眼睛﹐舉手擦了擦泛紅的眼眶。他覺得奇怪﹐更感到彆扭。為何自己想流淚﹐又為何要在這個時候﹐對著一個少女表現出內心的脆弱﹖
他慢慢松開按住對方傷口的手﹐底下是一片尚在涌出的血﹐浸潤他手指間﹐引起他幾乎尖叫的驚慌。就在此時﹐他的手指處傳來一陣熟悉的觸感。
被刺成兩半的月族珮掛嵌在傷口里﹐擋住了直取心口的殺機。
他不敢置信地拈起那兩半殘片﹐上面鮮血淋漓﹐依稀帶著身體的溫熱。
“這是……”君曼睩瞪著眼睛﹐看著他俯身急切探尋著羅喉的氣息﹐“武君他……怎麼樣﹖”
黃泉面露失望神色﹐沉痛地搖頭。他知道影神刀是羅喉的克星﹐能不能過這一關他也沒把握。他順手將斷裂的珮掛塞入羅喉的領口﹐草草給他上藥包扎﹐而後再度將他背起。“追兵快到了﹐我們回天都﹗”

連番催動法陣花費了不少內元﹐黃泉在落到天都之外的曠地上時﹐腳步有些不穩。君曼睩勉強扶了他一把﹐但立刻驚喘一聲﹐躲到他的身後。“黃泉﹗他們是什麼人﹖”
話語未落﹐一道驚雷當空劈下。那是他曾經遭逢過兩次的至極邪元﹐問天敵怎會出現在此﹖
他環視了一下四週﹐濃厚的邪靈之氣浮動在天都上方﹐已被腐蝕至白骨的尸骸四散﹐上面還有天都的旗幟。
哦﹐原來是趁火打劫。
此地不宜久留﹐他正打算再次轉移﹐無奈來人已到面前。
“黃泉﹐吾再次誠心邀請你加入邪靈陣營。”問天敵一手提著一名天都將領的頭﹐威風凜凜地堵住他的去路。“以你之聰慧﹐當知現下處境﹐已無退路。”
遠處﹐是正道追兵的再度逼近。
“我知道你想保全羅喉的遺骸﹐但日盲族人為了醫治千葉傳奇的扣心血之傷﹐必須取得羅喉之血。”問天敵向他伸出友好之手﹐雖然那上面血跡斑斑。“跟我走﹐我可以保全羅喉的遺體﹐以及這個女孩。”
“你廢話講完了嗎﹖”黃泉槍交左手﹐滿是血漿的右手在下襬上蹭了一下﹐擦去那黏膩的感覺。“講完就開戰﹗”
問天敵好笑地看了眼他狼狽卻鬥志昂揚的模樣﹐“何必呢﹖邪靈已經控制天都﹐你已經沒地方可去了。你打算帶著這個女孩一起死嗎﹖”
君曼睩是羅喉唯一重要之人﹐不能讓她受到傷害。黃泉慢慢垂下眼眸﹐似有動搖之意。但在此時﹐身側的少女突然揚聲怒吼。“黃泉﹐殺了我﹐決不能讓邪靈得逞﹗”
“妳……”思考如何脫逃的思路被打斷﹐黃泉震驚地看著她。她說什麼﹖她瘋啦﹖
身體一殭﹐他居然錯覺般感到背上的人往他頸子裡吹了口氣﹐似在不滿﹐又似在嘆息。
羅喉……他有呼吸了﹗
就在此時﹐滿身鮮血的狂屠大喝一聲﹐從問天敵背後殺了過來。黃泉順勢拽開君曼睩﹐拉開與問天敵的距離。
對於這個臨時攪陣之人感到非常憤怒﹐問天敵氣凝雙掌﹐準備先幹掉阻擋者。黃泉見狀暫時將羅喉放在地上﹐提槍飛蹤上空﹐將其中一團氣勁生生攪散。然而其反衝的力道已經傷到了他的內腑﹐他不得不又摔落下來。
本是足以殺人的絕招被中途打散﹐問天敵氣惱地回身對付黃泉﹐掌氣聯綿不斷﹐“不識好歹﹗”
狂屠感激地看了一眼黃泉﹐然後搶身衝上﹐擋在黃泉身前。黃泉愣了一下﹐他這是叫他走呢。
重新把羅喉背起來﹐“走。”
問天敵大怒﹐老子還沒叫你走﹐你敢離開﹖
一掌將狂屠打飛﹐無視那噴泉一樣的鮮血﹐他氣急敗壞地再度攔住對方去路。“黃泉﹗只要你留下﹐天都的殘部都可以活著離開﹗”
真是誘人的條件。黃泉皺了下眉﹐隨即冷笑。“你以為本大爺能看上你們這群怪物﹖”
問天敵牙齒咬得喀喀響﹐但居然沒反駁。黃泉看他這副模樣想笑﹐但內臟抽痛﹐一絲血從他的嘴角溢了出來。
兩人對峙﹐黃泉因為傷痛加重說不出話來﹐他只有緊緊握槍﹐惡狠狠地看著對方。而問天敵……
不可否認﹐他被說中部份私心﹐的確有那麼一點尷尬。
佛業雙身已借七神針之助﹐不久即可破封。雖然羅喉之血可以幫助雙座早日解開封禁﹐但他不想將這件事告訴黃泉。
他還是更喜歡黃泉能夠歸順邪靈。他專注地看著黃泉﹐神色複雜。
可是黃泉看著他那個噁心的﹐似乎有點含情脈脈的眼神﹐差點吐了。就在氣血不停翻騰的時候﹐他感到後背心有股熱氣傳了進來。
他熟悉這股力量﹐曾經在他最虛弱的時候﹐連話都說不出來的時候﹐就是這樣一股熱氣流進他的經脈﹐溫暖了他的四肢﹐也溫暖了他的心。
可是現在這個時候﹐羅喉他究竟在做什麼啊﹗黃泉貪戀背上的溫暖﹐但立刻清醒過來﹐即刻行動。“閃開﹗”
不能再拖了﹐否則正道的追兵一到﹐兩面夾擊﹐耽擱的時間不知還能不能挽回羅喉的性命……
思及此﹐搏命一戰的他心裡嚇了一大跳。我這是在擔心羅喉麼﹖我應該先擔心自己才對吧﹖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

君曼睩緊緊跟著他﹐焦急地看著他漸漸減慢的出招速度﹐以及明顯力道不足的攻擊。她知道﹐黃泉已經快支撐不住了。
“黃泉﹗放下武君﹐你自己走吧﹗”
怎麼可能放下﹖黃泉連回瞪她的力氣都沒有﹐強壓傷痛﹐長槍揮開一波又一波涌上的邪靈﹐再開逃生的通路。他鬱悶地發現﹐自己出擊的力量居然不足以爆破邪靈體內的元珠。這樣一來﹐被他刺穿的敵人﹐隨時都在復活﹐然後繼續圍攏過來。
問天敵本不想傷害黃泉﹐免得以後連說話的空間都沒有﹐可是黃泉太頑強也太倔強﹐不下狠手﹐根本制不住他。
黃泉看到對方眼裡凝聚的殺意﹐囂狂低笑起來。背後追兵鋪天蓋地而來﹐前面是殺招上手的無界主問天敵﹐人生之中能得幾回這樣的場面﹖他緩緩放下羅喉﹐叫君曼睩暫時扶著他﹐而自己向問天敵緩緩走上前去。
問天敵以為他改變了決定﹐立時難掩內心狂喜﹐收招的剎那間卻見黃泉變了眼神﹐長槍疾如閃電﹐直抵他的心窩。他惱羞成怒地揮掌﹐四週邪靈一齊涌上﹐直奔君曼睩而去。
“武君﹗”少女的驚呼讓黃泉立刻改變進攻方向﹐顧不得背後空門大開﹐回身欲保護兩人。
轉身的一剎那間﹐他以為眼前出現了幻覺。預料之中的背部受傷劇痛並未來到﹐當他跌倒的時候﹐他的前面出現了一襲金色人影﹐穩穩地將他攬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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