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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4/27【銀羅為前提的黃羅】獨寵嫂嫂 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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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7【銀羅為前提的黃羅】獨寵嫂嫂 1-39

  第一章
  銀血的葬禮辦得很隆重,來弔唁的賓客很多,銀血的人緣一貫不錯,生前如是,死後更好。一個人過世之後,你想起他好處的時間或多或少總是會多上那麼一點兒。
  比方說,幽溟。幽溟當然是一直都很敬愛這個大哥的,畢竟,有了大哥,他才能放心大膽地蹺家。但毫無疑問的,到了最近幾天,幽溟才覺出大哥在自己心目中的分量原來這麼重。言情小說裡的總裁都是很邪魅的,好似有了王霸之氣就能動動嘴皮子搞定一切麻煩事,實際上,總裁大部份的時間都在處理無聊的文件,開無聊的會議,參加無聊的應酬。以前這些事情,銀血處理了99%,留下1%交給他,他則用全心的信任來回報大哥,現在想來,也許,我只是以信任之名行信任之實罷了,幽溟苦澀地想著。
  人在最傷心的時候發下的誓願一般都是不作數的,一如人在最開心的時候發下的誓願也很難作數。
  葬禮結束三天之後,董事會發瘋了,因為幽溟想從帳面上調走一大筆資金,用途是給愛染辦簽唱會。愛染是幽溟的女朋友,童星出道,長相甜美可愛,說話嬌俏怡人,又演電影又出專輯的,很是紅了一陣子,然而隨著年紀漸長,之前積累的名氣反而成了累贅,不尷不尬不上不下半紅不紫了幾年,她咬咬牙,去演了恐怖片,還得了一個頗有分量的獎項,然而恐怖片在國內畢竟是小眾市場,這次轉型的成功反而讓她更加接不到戲。既然已經小眾了,那就小眾到底吧,愛染的新專輯樂風相當飄忽另類,勤學苦練之中她的歌唱技巧有了很大進步,口碑很好,然而銷量缺缺——耕耘並不一定有收穫。愛染並沒有對幽溟抱怨什麽,然而看到戀人鬱鬱不樂的樣子,幽溟直覺自己該做點什麽。
  這點什麽,讓董事會決定把夜麟召回來。
  夜麟是公司的創始人、前任總裁的另一個私生子——私生子一號是銀血。以男人的角度來看,前任總裁無疑是很成功的,事業婚姻愛情都很美滿,證據就是私生子比名正言順的兒子年紀都還要大,這樣居然也沒引發什麽潑硫酸之類的暴力不合作事件,也沒有出現離婚之類的非暴力不合作事件。
  夜麟年紀還小的時候,前任總裁經常帶他回家吃飯,而銀血,根本就是住在家裡給前總裁夫人養大的。前總裁夫人沒有工作也不喜應酬,最大的樂趣是在花園里侍弄她的花草,見過她的人不多,於是她的形象就異常神秘高貴起來,畢竟,女人能大度到這個份上,似乎是豪氣過頭了。沒人知曉她心底是否有怨恨,然而她對小孩子的確是很親切的,某種意義上來說,銀血親近她或許比親近親生母親更多。銀血的母親是個自由攝影師,一年裡有一半的時間在歐洲,另一半的時間在非洲,家裡來了女性訪客,銀血總是要看了要看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母親。
  幽溟那時候挺討厭夜麟的,夜麟和銀血哥哥不一樣。銀血哥哥不會和他搶玩具,也不會嘲笑他個子比他矮那麼多。但有時候他也是喜歡夜麟的,銀血哥哥不在的時候,夜麟會帶他去掏鳥窩。
  後來不知爲什麽,夜麟再也不來了。幽溟漸漸忘記了那個嘴很毒的哥哥。
  公司裡私底下流傳著好幾個不同的版本,然而並沒有誰會去向前任總裁確認。於是,住在幻之路一號,或者說曾經住在幻之路一號的那個女人和她的兒子,湮沒于軟紅十丈不為人所知了。
  前任總裁去世的時候,並沒有給那個女人和夜麟留下什麽遺產,宣佈遺囑的時候,這一點讓所有知道那個女人存在的人都吃了一驚,畢竟,他是公認的對女人很大方的。然而遺囑里有一個很特殊的條款,那就是如果幽溟無法勝任總裁的職位,董事會可以讓夜麟接替他的位置,這一點同樣讓人迷惑,畢竟,銀血還在那裡呢。他有能力,對公司事務熟悉,而且忠心耿耿。
  現在銀血已經不在那裡了。
  於是,他們決定,把夜麟找回來。


  第二章
  眾所周知,羅總最近氣壓有些低,又一個秘書小姐因為戰戰兢兢把咖啡潑到文件夾上之後,羅總找來人力資源部的負責人,冷淡地吩咐道:“招一個男秘書吧。”
  商界大多數風雲人物都是男人,這些掌握經濟權力以金錢呼風喚雨的男人中愛用男秘書和愛用女秘書的比率基本是對半開,女秘書的好處不用多說,心細,賞心悅目,而且女性獨有的細膩思維常常可以充當最高領導人和中間管理層之間的緩衝帶,男秘書則方便,耐操,24小時待命,上山下海沒怨言,很多不大好交給女秘書處理的日常事務,交給男秘書可以打點得妥帖周到。
  天都集團的人力資源部一直都給羅喉請女秘書,這倒不是羅喉的授意,而是人事部的切實考量。羅喉的脾氣其實不壞,只是性情傲慢,說話簡短,做事情又隨心所欲,分管各部門的頭頭最怕的就是接到羅總的夜半來電,他往往只說一句,也不管你聽清了沒聽懂了沒,說完直接收線,沒人敢去叫羅總重複一遍,這個時候,女秘書就該登場了。
  總體來說,羅喉對女人的態度要對對男人好很多,這倒不是什麽尊重女性。在羅喉眼中,女人都是些嬌柔易碎的小東西,對她們客氣一點,可以省掉很多麻煩。更何況,把女人弄哭,對男人來說實在是很不上道的事情。於是對女秘書問的蠢問題,羅總的容忍度一向比較高,某種意義上來說,總裁的女秘書在天都集團,實在是個炮灰角色,縱然薪水高福利好又不用真的擁有多出色的工作能力,可這個按理說人人覬覦的好職位,常常空缺。
  羅喉的底子不大乾淨。他是本市頗多血腥傳奇的主角。天都本是本市著名的黑幫,開公司不過是爲了感受一下當時全民經商的社會氣氛,然而真的做起來之後,大家發現在現而今的大環境下,做正經生意其實更有賺頭,於是慢慢轉型過來了。可羅總出身黑道依舊是人盡皆知的秘密,近身伺候他的女人一部份不怕死的窮盡心思要往他床上爬,不往他床上爬的那一部份通通都怕死。
  總之,羅喉這次忍無可忍了,決定不再放任人力資源部一意孤行,他堅持這回一定要招一個男秘書。人力資源部問總裁有什麽要求,羅喉想了想,說:“膽大心細就够了。”
  人力資源部在汗牛充棟的簡歷里翻檢了一通,層層面試之後,一個名字很古怪的男人得到了這份工作。
  這個叫做黃泉的男人長了一雙眯眯眼,看人的時候眼底似乎總藏著一份戲謔,然而仔細去分辨又不大看得出來,畢竟,小眼睛真的很適合藏東西。他的履歷表很漂亮,言談十分得體,最重要是言談舉止間流露出的那份漫不經心的傲慢,人力資源部部長咬著鉛筆杆困擾著這樣一個人膽子應該是很大的,但會不會大過頭呢?不怕羅總當然是好的,然而如果他自以為是冒犯了羅總,最後倒楣的還是自己。瞻前顧後一番,他最終還是拍板定下了黃泉。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里,他都在為自己的輕率懊悔。


  第三章
  時差還沒調過來,起床真痛苦,黃泉頭昏腦脹地走出公寓,招手攔了一輛計程車。到公司的時候,前任秘書小姐已經在辦公室里等他。羅喉在天都的辦公室是個大套間,秘書小姐坐外面,總裁在裏面,裏面的房間可以說是個標準配備的居家之地,秘書小姐向黃泉介紹各種東西放在哪裡的時候,靠在櫃子上的黃泉隨手拉開一個手邊的抽屜,裡頭裝著一排卷得整整齊齊的簇新內褲,兩人囧了一秒,不著痕跡地挪開了視線。交接完畢之後,秘書小姐快樂地去財務部支了三個月的薪水然後回家。黃泉在辦公桌前坐下,拿出羅喉的行程表仔細研究起來。羅喉的日程一向排得很滿,然而最近一個月他過著十分懶散的生活,只有呆在總部處理文件和參加例行會議,完全沒有出差,幾個合作項目也都推掉了。
  從時間點上來看,差不多是從銀血之死開始呢。黃泉的唇边绽放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低下頭去把A4文件夾翻得嘩啦啦響。
  又過了差不多一個小時,電梯門叮一聲打開,羅喉走進了辦公室,那個時候黃泉正在電腦上看財經周刊對羅喉的訪談,那篇文章是這樣開頭的,作爲長相最俊俏邪魅的房地産商……黃泉擡起頭就看見羅喉,暗自思忖女記者的眼睛是被門板夾過还是怎地,羅喉的外表說俊俏倒還湊合,她是從哪裏看出邪魅的?
  看到秘書的座位上坐著一個男人,羅喉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人力資源部的確通知過他今天新秘書會來上班。
  沖黃泉點點頭,羅喉推開裏間的門。
  新秘書叫什麽來著?好像是地獄什麽的來著,羅喉想了好一會兒終于想起來了。黃泉。
  這名字真古怪。真不知道他爹媽是怎麽想的。不過想想,自己的名字其實也不咋地。
  羅喉念小學的時候,曾經有女同學真誠地問過他:“你有哥哥或者弟弟麽?”
  羅喉對這個沒頭沒腦的問題感到相當莫名其妙,沒說話,冷冷地自上而下看她。
  穿著粉色蓬蓬裙的小女生還不了解什麽叫殺氣,繼續追問:“你哥哥叫什麽?羅頭?羅腦?羅牙?羅肝?羅肺?羅胃?羅肚?羅腸?”小女生盡情地發揮著想像力。
  “……”出身黑道世家的羅喉年紀雖小,但也是相當講原則的,他本來打算等到回家再發洩心頭的怒火,然而放學的時候捧到擂肥的不良少年盯上粉色蓬蓬裙,出於對同班同學的道義,他沖上去把不良少年狠狠K了一頓。粉色蓬蓬裙用星星眼望著他,然而羅喉從頭到尾都沒有轉過身來,雙手背在身後離去的樣子真是太帥了。那是羅喉一生中女人緣最好的時代,雖然他自己完全不曾鬧明白小女生孜孜不倦地在他抽屜里塞糖果和巧克力到底是想幹什麼。是爲了報復我對她態度冷淡所以想讓我長蛀牙么?羅喉納悶地想,這個報復手段未免太迂迴了吧,不過,還真的是很狠毒啊。羅喉沒有吃那些糖果,全部分給班上的同學了,分給男生的時候蓬蓬裙還沒說什麼,分給女生的時候蓬蓬裙嚎啕大哭著奔出了教室,看著她粉紅色的背影,羅喉做出了決定,珍愛生命,遠離女人。
  ps:縱然出身黑道世家,童年羅總的最害怕的人依舊是兒童噩夢排行榜第一名——牙醫。
  過了一會兒,敲門聲響了起來,羅喉從往事中抬起頭來:“進來。”
  黃泉端著咖啡進來。
  羅喉喝咖啡的時候,黃泉拿著牛皮筆記本和羅喉確定今天的行程。羅喉這天的表現不錯,沒有臨時安插什麼約會把秘書弄得人仰馬翻。灰色基調的寬大房間里,黃泉的聲音平板地流淌著,念著念著,黃泉忽然有些走神。
  總體來說,羅喉長得並不怎麼符合他的審美。然而那雙暗紅色的眼睛真漂亮,就像是日光無法照進的地下室,昏暗,卻也有莫名的情調。
  這些年來黃泉都在國外混,其中一個原因就是他的性向。
  他當然欣賞漂亮、能幹、聰明、知情識趣的女人,然而友誼之上的交往,他只喜歡男人。
  居然地被這傢伙吸引了呢……黃泉覺得自己的回國或許是個錯誤。只是不知道,這會是他的錯誤,又抑或是羅喉的……


  第四章
  人力資源部時刻準備著本月第二波招聘計劃,然而黃泉和羅喉磨合得相當的不錯。黃泉做事情手腳很快,人也機靈,頗能察言觀色。
  其實羅喉並不太插手公司日常事務,畢竟,他手底下養著那麼一大幫子職業經理人呢,他們自有辦法作出各種漂亮的計劃,然而最終的決策權還是得在羅喉手上。他控制著天都的大方向。
  經理人各有各的風格,有的事無巨細大大小小都要向羅喉報告,也不排除是想在總裁面前混個眼熟,關鍵時刻可以打打感情票,有人想法很多很完美,然而真的照著他設想得那樣蓋房子,估計地基打好不就天都的資金鏈就斷掉了,有人精於業務卻也愛好內鬥,有人做事勤勤懇懇可惜欠缺一點靈性,把合適的人放在合適的崗位上還不夠,必須確定他在做合適的事情。放權和監控之間,難點在於一個度字。
  黃泉覺得羅喉很好應付,然而大型企業內部的人際關係比他想像中糾纏不清得多,雖說他未必能在這個位子上做多久,但中間管理層對他的態度無疑是小心翼翼地討好著的。
  可他那份漂亮得不得了的履歷其實是假的。他過去一直都在單幹。
  乍然面對這麼一大幫子中青年精英人士還得陪他們勾心鬥角,黃泉的情緒一天比一天焦躁。
  他想,他需要放鬆一下。
  本市的夜生活極為豐富。喧鬧而迷離的酒吧里,沒用多長時間,黃泉就找到了一個相當合他眼緣的男孩,兩人的視線交錯,而後遙遙會心一笑,黃泉挪到了男孩身邊坐下。他們說話,然後越坐越近,臉頰幾乎能感受到對方的體溫,黃泉把手繞過去摟住男孩的腰,在他耳邊輕吹一口氣,男孩湊得更近,在黃泉臉上飛快地啄了一下而後低下頭去,雙頰通紅。
  接下來本該帶男孩去酒店。可是黃泉忽然興味索然。好的獵人會放生太容易得手的獵物。
  黃泉拉著男孩的手,在他手背上烙下一吻:“晚安。”然後放開。
  男孩不解地看著他。
  “抱歉,忽然沒心情。”
  走出酒吧之後空氣一下子清爽起來。
  走到計程車旁邊,手機忽然震動起來,黃泉拿出來一看:羅喉。
  關於羅喉爲什麽會在這個時間打電話來,黃泉的腦海里飛速轉過幾個念頭。
  然而接起來之後,羅喉只是簡潔地說了一句“打錯了”就掛斷了。
  黃泉惱火地瞪著手機,不知出於什麽心態,他回撥了回去。
  忙音。
  回家的路上他在出租車里執著地連撥了一路。一直占線中。
  司機從鏡子里看他,樂呵呵地道:“和女朋友吵架了?”語氣固然是開解,神情卻分明是幸災樂禍。
  真是一個糟糕的夜晚。


  第五章
  第二天一大早,黃泉紅著眼睛去上班。走出電梯,意外地看到辦公室里漏出燈光,他輕輕敲了一下門,沒聽到應答,轉了一下門把手,沒有上鎖,他推門進去,羅喉站在落地窗邊上,背影看起來很挺拔。
  天都集團的總部是本市第一高樓。
  羅喉凝視著腳底下的城市。
  他的城市。
  一天之中他最喜歡這個時段。街燈暗下去,天光亮起來,新的一天隨著車流徐徐展開。
  然而現在已經沒有人能和他分享這種滿足的喜悅。
  銀血已經死了。
  昨天也不知是哪根神經搭錯線,他給銀血打了電話。
  聽到黃泉的聲音的時候,他才反應起來銀血死後,他本著實用的態度把手機的快捷鍵里所有人往前提了一位。
  1已經變成了秘書。
  幸好如此,萬一是幽溟之類的人接起來,他不知道能對電話那頭的傢伙說寫什麽。
  存在手機里的銀血的電話號碼早就已經刪掉了。
  所以就算他又搭錯神經,他也不可能打給銀血。
  他不知道銀血的電話號碼。
  銀血一直都是1。
  再早之前……他認真地想了想,再早之前他好像沒有手機。
  他的第一個手機是銀血送的。
  銀血把一個白色的盒子放到他面前:“生日禮物。”
  不打開也知道裡頭裝的是手機,盒子上印著呢。
  銀血已經把自己的號碼存在了裡頭,他學會設快捷鍵之後順手給設了個1,這個習慣保持了很多年,一直沒改。
  銀血送禮物的風格也一直沒改,極盡務實。手機是銀血送他的第一份禮物。第二份禮物是新年禮物,月氏集團旗下的月之家連鎖超市面值5000元的購物卡。收到購物卡的那天他們一起去逛了超市,推著購物車走來走去,那種體驗頗為新奇,他們買了一大堆蔬菜魚肉零食水果什麽的,把他的後車廂塞得滿滿當當的,他開著這樣一輛車回去,給做飯的王媽添了很大的麻煩,家裡的年貨她已經備好了,這些多出來的東西不知道要放在哪裡,最後羅喉只好讓她去買了新的冰箱。
  他和銀血之間盡是些這樣無聊又有點好笑的小事。然而現在回想起來,其實也是挺有意思的。
  雖然開頭不怎麼愉快,之後兩人的關係卻神奇地慢慢好轉起來,最後還變成了情人。
  開口留下銀血的時候,他沒有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子。
  靜思中他忽然感覺到有人在接近自己,視線回焦落到玻璃窗上,玻璃忠實地顯示來人是黃泉。
  對於黃泉的擅自行動,羅喉相當不悅:“誰讓你進來的?”黃泉又不是女人,他一開始沒打算縱容他。
  黃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總裁一夜沒睡嗎?”
  羅喉清清嗓子,避開了這個問題:“你今天來得挺早的。”他走到冰箱旁邊打開門拿出一罐冰咖啡。
  黃泉從他手中抽走了鋁罐:“一大早就喝這個,你嗓子會更啞。”黃泉把咖啡放回冰箱里:“我去給你泡茶。”走到門邊,黃泉回頭望他:“總裁還沒吃早餐吧?我打電話叫食堂送一份上來。”
  羅喉沒說話,心裡暗暗地想,新秘書雖然是個男的,婆媽程度不會輸給那群女人中的任何一個。
  這一天有例會。例會上總裁和總裁秘書都是一副沒睡飽的樣子,有心人看在眼裡,嘴上不說什麼,心裡卻各有考量——大家都清楚得很,最近一段時間羅喉把找上門來的合作項目全推掉了,才不可能是加班呢。
  羅喉不親近女人這一點天都集團有點分量的人都知道,一部份人理解為潔身自好,另一部份人覺得他只是在人前風度儀錶維持得好,知道更多的人通通聰明地選擇閉口不言。總裁到底是不是有個秘密情人這件事一直是天都八卦榜的頭名話題。羅喉在這件事上的保密工作是世上第一流。極小一部份人影影綽綽地知道他的確有一個情人,而且那不是一個女人而是一個男人,但那人到底是誰,知道的人就更少了。
  現在這極少一部份人正在評估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之黃泉篇的可能性有多大。極極少的那一部份則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總裁終於有了新目標了。
  他最近一個月的氣壓實在太低了。
[ 此帖被bt茶在2010-04-27 14:16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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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帖被临去秋波在2010-04-25 22:29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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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腦袋直發暈。羅喉緩緩睜開眼睛,好一會兒才適應了夢與現實的交換。
  眼前的一居室非常陌生,從裝修風格來看,似乎是時下最流行的酒店式公寓。他掀開被子從床上坐起來,視線落到自己光溜溜的兩條腿上。
  嗯?
  身上的衣服被脫掉了,穿著一件白色的浴袍。
  怎麼回事?羅喉站起來,順手抄起床頭上的一個立柱形的水晶裝飾品背在身後,警覺地四處打量。
  沙發邊上堆有三四個沒拆封的紙箱,茶几上擱住一台銀色的筆記本,電視機開著,但關掉了聲音。
  他正在回想自己怎麼到這裡來了,聽到流水的聲音,一扇門打開,黃泉走了出來。
  黃泉?
  看到他,黃泉似乎嚇了一跳,眼睛眨了眨定下神來,微微一笑道:“總裁您醒了?”
  羅喉蹙起眉頭:“這是什麽地方?你怎麼在這兒?”
  “這是我家,我當然在這兒了。”黃泉觀察著他的神色,解釋道:“總裁您忘了?今天有《妖世浮屠》的動工儀式,還有酒會……”
  這麼一提示,他杏仁粥一樣黏答答的思緒終於清晰起來。《妖世浮屠》是天都和集境娛樂合作的一個主題樂園,地點就在本市市郊,所以他同意了出席動工儀式,然後,他在酒會上多喝了幾杯,再然後……他就全無印象了……
  “看來總裁真的是醉了。”黃泉笑笑:“難怪那時候會拉著我的手怎麼都不肯鬆開。”
  “!”羅喉驚異且懷疑地看著他,看他還能說出什麽莫名其妙的話來。
  就像是對羅喉的視線一無所覺一般,黃泉的嘴皮子上下磕碰著:“本來我想把總裁送到酒店的,可是您醉得太厲害了,我們倆要是手拉手去開房,估計流傳出去會給您的名譽造成不良影響,所以我就把您帶回我這來了。反正我這裡也和酒店差不多。”
  羅喉不動聲色地道:“你應該把我送回我家去。”
  黃泉笑了笑:“那樣會對我的名譽造成不良影響。”
  “嗯?”
  黃泉真誠無比地解釋道:“日後讓公司裡的人知道了,會質疑我的工作能力的。”
  羅喉懶得和黃泉繼續糾纏這個無聊的話題,左顧右盼著尋找自己的衣物。
  黃泉猜到了他在找什麽,笑了一下:“您的衣服我已經洗了,正在烘乾機里呢,過一會兒就能穿了。”
  “對了。”黃泉補充道:“放心,您身上這件睡袍是我新買的,還沒穿過呢。”
  他那一副“瞧,我是個多么大方的好人”的神情叫羅喉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屋子里安靜了片刻。
  黃泉看向羅喉:“剛醒酒嘴裡很不舒服吧?我給您煮點麥片吧?”
  羅喉手撐著額頭點了點頭。
  不知爲什麽,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看著黃泉在料理台前忙活的背影,羅喉終於想明白了哪裡不對。
  黃泉可從來沒有和他手底下那幫子人一樣,一口一個“您”地掛在嘴邊。
  這小子今天是抽什麽風了?原來不是挺傲氣的么?難道是我喝醉了酒做出了什麽事情嚇到了他?我酒後打人了?應該不會吧……我酒品一向很好的。
  納悶的羅喉走進廁所洗了把臉,他低下頭就著水龍頭的時候,鏡子里映現出衣領之下,他后脖頸上有兩三處曖昧的紅痕。


  第八章
  把穿回自己的衣服就堅持馬上離開的羅喉送到樓下,目送他搭乘的計程車遠去消失在午夜的街頭,黃泉的臉上浮現出一個頗為冷酷的微笑,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拇指大小的玻璃瓶在指間把玩著,他輕笑一聲道:“沒想到這個對你來說沒有用呢。不過再加大分量的話,醒了就糊弄不過去了……可惜了這個好機會。”
  黃泉把玻璃瓶放回口袋裡:“大哥,你看上的傢伙,果然非同尋常呢。”
  黃泉轉身慢慢走進大樓。
  電梯門緩緩合上,平滑的鏡子中倒映出一張陰沉魅笑著的臉。
  黃泉從來都不會這樣笑。
  這個笑容,只屬於夜麟。
  明明早就離開了拋棄了背叛里遺忘了,然而,多年之後,他還是回到了這個城市。
  這個讓他深惡痛絕的城市。
  “血緣是割不斷的羈絆。”
  他想起銀血對他說過的一句話。真噁心。
  更噁心的是,時至今日,他不得不承認,銀血說的是對的。
  殺死銀血的人必須付出代價。
  一個包包被塞進了即將合上的門中間,電梯再一次打開,一個女孩抱歉地笑著走進來,卻被他森然的視線嚇得打了個冷戰。黃泉微微別過臉去,沒有看她。
  羅喉從計程車里走出來,門口站著的保全嚇了一跳:“羅先生,今天怎麼沒開車回來?”
  羅喉的頭還在疼,心不在焉地沖保全點了點頭,走進了別墅,冷吹血正在大廳裡煩躁不安地跺著方步,虛蟜坐在一邊的沙發上一臉無奈。看到他回來,冷吹血立馬迎了上來:“武君!”
  武君是他在道上的外號,他自己是蠻喜歡的,不過小一輩的意見似乎都覺得這個名字好老土,不過,他現在收山已久,除了家裡這幫子人,還真沒什麽人再這樣叫他。
  “怎麼還沒睡?”他看了看牆上的挂鐘。
  冷吹血小聲道:“睡不著……”
  “哦。失眠啊。”他隨口道:“失眠就去看醫生。”
  冷吹血仰起臉看他,臉上寫著四個大字,受寵若驚。
  他沒什麼心情和冷吹血閒扯,轉身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
  好好洗了個澡之後躺在浴缸里,他無意識地拿起用銀鏈子穿起來掛在脖子上的戒指。對著光,很清楚地看到戒指內側刻著兩個字母,C&L。屬於銀血的那一枚現在在哪裡呢?如果和銀血一起火化了,當然是最美的結局,卻也太戲劇化而太假。可能被當做他的遺物收起來放在月家的某個儲物室里了吧。當然,最可能的結局是那枚戒指早就丟了不見了。
  真要查的話,他大概能調查到戒指的去向。
  不過,人都死了,還做這樣的事,太矯情了。他笑了一下,苦澀無比的。
  然後仰起臉閉上了眼睛。
  他喜歡在浴缸里睡覺。
  雖然醫生也好鳳卿也好銀血也好,知道之後都一直對他強調這是一個壞習慣。堂堂武君萬一在浴缸里淹死了叫撰寫頭條的記者們情何以堪?他卻一直沒有改掉這個習慣。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忽然在夢裡想到了一個問題并一下子醒了過來。
  黃泉幫他換了衣服,也就是說,黃泉看到了他在脖子上掛的戒指?不過,戒指上只刻了縮寫,而且,應該沒多少人知道銀血的本名吧?
  水已經凉了。他從浴缸裡出來,胡亂地擦乾身體穿上睡衣。扣扣子的時候,他再次想起黃泉幫他換了衣服,心裡非常不爽。
  這傢伙太恣意妄為了!
  乾脆,隨便找個理由把他開除算了……
  反正,天都也不是出不起三個月的薪水。


  第九章
  渾然不覺自己即將一次性收到三個月薪水的黃泉此時正在床上翻來覆去。
  他已經換了床單,然而還是聞得到羅喉遺留下來的淡淡酒味,他甚至能感受到殘存在床上的羅喉的體溫。
  他知道自己絕對是想多了,卻很難克制住已經完全被慾望驅使的想像力。
  他在腦海中侵犯羅喉,一次又一次地把這個強壯的男人壓在自己身下,讓他為自己徐徐打開身體。
  光用妄想他把自己折騰得出了一身熱汗,起身沖凉之後,黃泉發現,上班的時間到了。
  他都有點想請假了。因為不知道該拿什麽表情面對羅喉。他也沒有絕對自信自己不會在辦公室里對羅喉出手。說起來,他手頭擁有的違禁藥物,可不僅僅只是吐真劑。
  用之前他已經估計到吐真劑很可能對羅喉無效,所以在這個問題上倒不怎麼覺得失落。電影里喜歡把吐真劑吹得神乎其神,好像一針打下去之後什麽都能問出來,實際上神經性藥物對環境的要求非常高,在不同的人身上也會出現不同的體質反應,最重要是它會對大腦造成不可修復的損傷。只要多打上那麼幾毫克,天都集團就會有一個白癡總裁了,這個想法深深地誘惑了他,讓他在寂靜的屋子里咯咯咯地笑了起來,然而他卻沒有繼續推進針筒,而是選擇對昏睡不醒的羅喉上下其手。
  對這個自己,他非常失望。
  他選擇了方向與道路,卻在行走中迷失了目的地。
  這一天黃泉都不怎麼在狀態,看得羅喉十分高興,羅喉無比期待著黃泉出錯,隨便什麽錯都可以,然後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把黃泉開掉了。他並沒有察覺到自己對黃泉其實也是頗為縱容的,因為他開掉黃泉根本不需要理由。黃泉其實是歷任秘書中最合他心意的一個,直到此時他對這一點依舊一無所知。
  下午,黃泉給羅喉送文件的時候,意外地看到羅喉在接電話。他剛才並沒有轉接電話進來。也就是說,這通電話並沒有經過他直接打進羅喉辦公室。
  黃泉徒勞無功地豎起耳朵,依然聽不到電話那頭的聲音。羅喉的語氣相當溫柔,從他說話的口氣來看,電話那頭應該是一個女人。
  女人?
  黃泉十分之好奇。
  羅喉抬頭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出去,他假裝沒收到,收到了也沒看懂這個眼神,繼續整理著辦公桌上堆得高高的的文件夾,羅喉用手捂住話筒,抬眼看他:“出去。”
  黃泉慢吞吞地晃了出去。
  他有點想趁羅喉不在的時候在總裁辦公室里裝竊聽器了。
  然而天都的保全部門不是吃乾飯的。萬一信號被攔截,他的復仇大計就要橫生波瀾了。
  不值得。他在心裡下了決定。
  但還是非常非常想安竊聽器。
  或許他可以從特殊途徑搞到一些尚在科研階段并未大規模投產的最新產品。
  黃泉正在誘惑和理智的天平上艱難徘徊的時候,羅喉推門走了出來,黑著臉道:“我要出去一趟。”
  看到站在門邊的黃泉,羅喉皺了皺眉頭:“你下來做什麽?”
  黃泉解釋道:“老王請假了。”頓了頓,他補充道:“好像是女兒發燒了。”
  羅喉上車,黃泉給他關上車門然後坐進駕駛座。
  “琉璃大學。”羅喉報了個地址。
  嗯……總裁和女大學生不得不說的故事嗎?黃泉微微笑了笑,發動了車子。




  第十章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坐在窗邊的兩人男人成熟冷峻,女孩秀麗溫婉,縱然年紀相差略有些大,依然不失為一對璧人。黃泉舉起咖啡啜吸一口,距離太遠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然而看表情就知道,絕非什麽愉快的話題。在電話里發生了爭執所以立刻出來見面,這個女孩在羅喉心目中分量想來不輕。
  他竟然完全不知道有這樣一個女人存在。這當然是因為銀血之死太過突然,他匆匆回國,搜集的資料遠遠不夠。另一個原因么……想著想著,黃泉笑了一下,他實在很好奇銀血知不知道羅喉的生命中有這樣一個重要的女人。
  手機尖銳地響起來。來電顯示是集團里羅喉頗為倚重的一員得力幹將。
  他接起電話,那頭的聲音焦慮到了可以說是慌張的地步:“黃秘書,你和羅總在一起嗎?”
  此人做事沉穩,頗具大將之風,什麽事情讓他這麼慌亂?一時之間,黃泉還真的猜不到:“嗯,羅總出來有點事情。”
  “總裁沒什麼事兒吧?他一直不接電話。你把你的手機給他。”
  “應該是談事情談得太入神,沒聽到。”黃泉在心裡說道,其實是吵架吵得太專心所以不想接電話。
  走到羅喉身邊,黃泉把手機遞給他:“總裁,公司的電話。”
  羅喉不悅地從他手中接過手機,起身走到一邊。
  黃泉對正好奇打量他的女孩笑了笑,視線隨即飄到羅喉身上。
  羅喉的臉色比和女孩爭執的時候更加難看。看來應該是公司里發生了什麽事情。要不那幫人不會這麼急著找他。黃泉想幸災樂禍,卻發現自己有點笑不出來。
  女孩對黃泉笑了一下:“你是叔叔的新秘書?”
  黃泉拉回視線:“是。”叔叔?看來應該不是女朋友了。被女朋友叫作叔叔,即便那人是羅喉,也未免太悲慘了。不過,該不會是羅喉的單戀對象吧?那真是比女朋友還要糟糕的選項。
  “我叫君曼睩。”女孩的笑容極具親和力:“叔叔一向喜歡獨來獨往,很少會把秘書帶在身邊呢。”
  所以我是自己跟出來的啊。黃泉在心裡答道。
  “曼睩,公司有點事情要處理。”羅喉收了線,沉著一張臉走過來說道:“我可能要出差幾天。你那件事情等我回來之後再找你談。你給我記住了,千萬不要妄想我會同意,也別想著什麽先斬後奏!”
  羅喉放的狠話對君曼睩似乎勸無效用,她的笑容還是那麼春光和煦:“知道啦,叔叔。”
  把手機伸到黃泉面前,羅喉冷冷地道:“回公司吧。”
  車子向前,風景向後,黃泉從鏡子里看羅喉:“總裁,發生什麽事情了?”
  “天城華居六個工人出了事,雖然還在急救中,但據說已經沒什麼希望能救回來了。”羅喉神情凝重地看著窗外。
  聞言黃泉不禁大吃一驚,莫說是死掉六個人,就是六個人重傷,也是重大建築事故:“怎麼會這樣?”
  羅喉舉起手按著自己的太陽穴:“工地那邊也不是很清楚,據說是有工人誤操作了。他們已經把直升機備好了,你沒什麼事兒的話,和我一起過去吧。”此時此地羅喉已經沒有炒掉黃泉的心情。
  “知道了。”面試的時候就已經講得很清楚,這是一份需要24小時候命而且大部份時間都會在飛機上度過的工作。但上班這些天來,托羅喉的福,黃泉過得很清閒。
  而現在這清閒要結束了。
  此時無論是羅喉抑或是黃泉,都不會想到這次重大建築事故對天都集團會掀起何等滔天巨浪并給羅喉帶來多么沉重的打擊從而完全改變他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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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章
  大多數時候,醫院都不是一個可以讓人心情愉快的地點。
  從醫院出來很久,那些哀愁而絕望的哭聲依然縈繞在羅喉耳邊,工人家屬並不認識他,但從他前呼後擁著走進醫院的陣仗,足以猜到他一定是個能在天都集團說得上話的大人物,他們圍上來請求他拯救他們的親人。然而金錢可以買到最好的醫療服務,卻無法買通死神。和他同時到達C市的,還有分公司請來的若干位在國內國際都頗具名望的重量級醫師,會診之後,他們的結論一致,最好的手術結果是救回六個植物人。
  做不做手術應該交由家屬決定。如果願意冒風險,天都集團承擔手術費用。如此表示之後,羅喉匆匆離開了醫院。
  他討厭醫院。上一次上醫院還是去送鳳卿最後一程。
  一直昏迷著的鳳卿忽然醒了,神采奕奕地招呼眾人坐,還讓曼睩給大家削蘋果,然而一個蘋果還沒削完,鳳卿又迅速虛弱下去。鳳卿抓著他的手讓他發誓一定不會走回頭路,他答應了。鳳卿剛一咽氣,他就帶人把邪天的老窩和堂口全抄了。這個案子被評價為近十年來最大的黑吃黑事件。他那時風頭很勁,所有人都以為武君即將一統各方勢力,他卻金盆洗手了。他並不覺得自己有違背諾言,鳳卿計劃帶著兄弟們脫離黑道,他同意了,現在鳳卿把這個計劃交回到他手上,他自然可以調整某些細枝末節。
  他是羅喉,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武君羅喉。
  想起鳳卿,他不免又想起今天下午和曼睩的見面。氣頭上的時候曼睩有氣鼓鼓地說他獨裁、專制、不講道理、不可理喻,也許真是如此,但他依然覺得自己的意見才是正確的。鳳卿也好,曼睩也好,君家的血液里流淌著一種天然的天真,鳳卿想退出江湖大家都做個好人平平安安賺錢,所以才會被身邊的人出賣,被邪天那邊的人幹掉,曼睩不相信潛規則之類的說法,非要聽那個兼職星探的話去拍什麽電影,等到她被送到某個大人物床上的時候她就知道到底誰是正確的了——說起來,拿剛出道或未出道的女藝人乃至男藝人招待他的人可真不少。
  他感覺到黃泉一直在窺探自己的神色,索性擰過臉去看他:“你想說什麽就直說。”
  到了C市,自有分公司的人接送,黃泉和他並肩坐著,深夜的街燈落進半開的窗子落在黃泉的臉上,昏暗暗的,看不大清楚他的表情,黃泉就隱在這樣一片黑暗之中問他:“總裁打算什麼時候開新聞發佈會?”
  “新聞發佈會?”他皺起眉頭。
  “那總裁是打算捂蓋子嗎?”不知為何,他覺得黃泉的聲音里有那麼一點惡意與善意交織的曖昧不明之感。
  “這年頭,捂蓋子可不容易啊……”黃泉似是感慨地說了一句,頓了頓,又補充道:“當然,以武君的能力,應該是做得到的。”
  “……”這還是他頭一次聽到黃泉叫他武君。對於自己的過去,他從未試圖掩飾,黃泉知道他的綽號也沒什麼稀奇,那些亂七八糟的這週刊那週刊早就把武君羅喉幹過的沒幹過的混蛋事蹟寫爛了,可是武君這個稱謂從黃泉嘴裡吐出來,他依舊覺得怪怪的。
  他本來根本沒考慮過新聞發佈會之類的東西。不管從哪個意義上來說,他都是一個老派的人,這一點可是經鳳卿和銀血雙重認證的。鳳卿認為這是黑道世家的通病。銀血送手機給他的時候也相當直截了當地說:“我受不了你每次找我還要別人幫你按電話號碼然後把話筒遞到你手上。”他完全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對,他從小就這樣,家裡的人都這樣,羅家的男人是做大事的,這些雞零狗碎的小事完全應該交給小弟跑腿。被黃泉這麼一提醒,他恍惚覺得好像是應該開個新聞發佈會什麽的,這年頭大家都是這麼幹的,結婚離婚生病生孩子……那些家裡的事情都要放到媒體上去說,更莫說這次是公司的事情。
  他閉上眼睛:“交給你去辦吧。”
  黃泉輕輕應了一聲:“好。”


  十二章
  黃泉是總部下來的人,又有羅喉在C市坐鎮,分公司的人倒不至於陽奉陰違著給他使絆子,然而人生地不熟的,辦完一場新聞發佈會還是把黃泉累得夠嗆。羅喉在一側觀察著他的表現,不禁有些疑慮:這個人的能力遠遠不止於秘書而已,他來到天都集團,想做什麽?
  黃泉用肩膀夾著電話一邊發號施令一邊沖咖啡,忽然感覺到身後質詢的視線,他回過頭去對著羅喉笑了一下:“總裁有什麽建議嗎?”
  羅喉其實根本沒在聽黃泉到底在吩咐什麽,不動聲色地搖搖頭:“你的計劃很周詳,你繼續。”
  六個傷員的家屬都選擇了做手術,天都集團負責的藥費雖然是個大數目,卻也在某種程度上挽回了企業的聲譽——冷血一點說,黃泉現在一點兒也不關心那六個工人是死是活,他只要這件事不被媒體無限放大。事故是建築業的頭號災難,尤其是在房地產企業被視作“公民公敵”的當下,縱然是工人操作失誤引發的事故,所有的口誅筆伐只會對準天都的現場管理不完善,一旦被推到風口浪尖,再想下來就要摔得一身傷痕。
  所幸發佈會召開的及時,家屬的態度也是相當配合,媒體的報導也比較客觀,除卻一兩家傾向性極為嚴重一貫喜歡把事態極端化的小報,大部份媒體對天都集團的表現還是認可的。
  事情終於告一段落,黃泉訂機票的時候,羅喉忽然道:“你先自己回總部。”
  黃泉看著羅喉:“總裁要去哪裡?作為你的秘書,我有必要知道您的行程。”
  羅喉望著窗外:“一點私事。”
  黃泉想了想,問道:“君鳳卿的忌辰?”
  羅喉不悅地皺起眉頭:“你未免太多話了。而且,這種事情你是從哪裡聽來的?”
  “市面上關於武君的特寫報導那麼多,隨便買幾本就知道了。君鳳卿的老家似乎就在C市呢。”黃泉意味深長地笑笑:“不過,我沒想到,你們的關係真如報導中寫得那麼好,他已經死了這麼多年,總裁依舊念念不忘。”
  只有他到死依然陪在我身邊。他為天都耗盡心血,為天都為死。羅喉在心裡說道。
  黃泉的手指在鍵盤上輕巧地敲擊著,注視著屏幕,他啊了一聲:“原來就是明天啊。既然如此,不如我們掃墓之後再一起回去。對了,需要給曼睩小姐訂機票嗎?”
  羅喉的面色一沉:“你又知道了什麽?”
  “沒什麼。”黃泉無所謂地笑笑:“我稍微查了一下,發現君鳳卿有個女兒。”
  稍微?羅喉可不覺得這是稍微查一下就能查出來的事情。爲了曼睩的安全,鳳卿那時候把曼睩藏得很好,他都不知道鳳卿還有個女兒,所以在邪天欲趁天都轉型的機會把天都一舉吞併的時候,曼睩才能倖免於難。之後的這週刊那週刊無孔不入的調查,也未曾暴露君曼睩的存在。天都集團內部知道羅喉收養了鳳卿女兒的人不超過十個,都是他信得過的。
  黃泉忽然笑了:“總裁好像害怕了。”他興高采烈地道:“這是我的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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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
  羅喉本來是一個相當不耐煩手下跟著的人,這一點叫天都集團的保全部門尤其頭痛,出門不肯帶保鏢就算了,連去向也完全不交待,所以這些天里羅喉進進出出黃泉都跟在身邊,很快就叫有心人看出了幾分端倪。他們倒未必都猜到了總裁和秘書之間“親密無間”的情誼,卻也看出了羅喉十分看重黃泉,以黃泉的職位,列席會議也就是旁聽加做記錄,現在卻每每在眾多高層管理人員面前侃侃而談,暢所欲言,他的年紀不大,眼光卻很犀利,一張嘴尤其刻薄,清清淡淡一句話,被指出問題所在的人卻恨不得把他掐死,然而,沒有人敢掐他,大家都知道,羅喉喜歡黃泉。羅喉是頗為任性的人,黃泉在這一點上和他挺像的,當面拆臺揭短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羅喉并不生氣,黃泉便越加囂張,一些日子之後,大家都覺出了不對勁,天都現在到底誰做主?電子文檔還難以看出端倪,他們送上去的紙質文件,發回來的時候,批閱的字跡可和往常不大一樣。
  攝像頭拍到羅喉和黃泉在電梯里接吻的時候,跌碎了一保安室的眼鏡,假定這些人都有帶眼鏡。消息很快悄然傳遍天都,大家看黃泉的眼神開始有所不同,然而無論這些眼光是嫉妒or不屑or仇視,他們看到的都是一個神清氣爽、春風得意的美青年。
  黃泉最近事業生活兩愉快,別提過得有多滋潤。他挺喜歡現在的狀態的,他喜歡在談判和會餐的時候在桌子底下對羅喉動手動腳,頭一兩次羅喉還稍微表現出了一下驚愕,然而反應過來之後只是在黃泉手腕上隨意一握,便能叫黃泉安靜一兩個小時。黃泉自己也覺得這種不痛不癢且每每以失敗告終的挑釁挺無聊的,然而冥冥之中有一個聽不見的聲音慫恿著他這麼做,這樣做能讓他安心,他只要自己還在和羅喉作對就行了,其他的,他不願意多想。
  在公司里和羅喉呆在一起時還好,回到家只有一個人,那個聲音便從四面八方湧過來,提醒黃泉他這次回國不是來和羅喉做愛的。按照中國人傳統的說法,銀血尸骨未寒,而他現在和最大嫌疑人濃情正歡。黃泉解決問題的辦法是下班越來越遲,做完了事便把羅喉拖進總裁辦公室里間的休息室辦那件事。他們的身體越來越契合,往往一個眼神就能掀起滔天的欲火,他們貪婪地索求彼此,歡好百無禁忌,臨界點上他眼中除了眼前的男人什麽都看不見了,而慾望噴薄的時候,連眼前的男人都消失,只有擂鼓一樣的心跳聲可以告訴黃泉他還活著,滾燙地活著。
  銀血已經冰冷地死去,他流了那麼多的血,染透了身下的積雪。
  準備再來一次的時候,這個畫面忽然闖進黃泉腦海裡,一桶混著血水的雪水當頭潑濺下來,澆得他腳底板都凉了。
  羅喉立刻發現了黃泉的不對勁,握住黃泉的肩膀看進他眼睛深處,羅喉喚他的名字:“黃泉。”
  羅喉叫黃泉名字的時候喜歡在兩個字上都加重音,黃泉聽著的時候總覺得是有兩面低音鼓敲在自己的耳膜上,特別清晰有力,這個比喻黃泉沒有對羅喉說起過,羅喉卻也差不多發現了,原因很簡單,做愛的時候羅喉幾乎什麽也不用做,只要喊出黃泉的名字,就能讓青年興奮地無法自己,這樣的次數多了,羅喉自然發現自己的聲音對黃泉來說是催情圣器,又或者該說,黃泉很重視聽覺部份的享受。
  “黃泉。”黃泉終於發現羅喉在喊他,他回過神來,對著羅喉笑一笑,他知道這個虛弱無力的笑容根本無法掩飾自己的情緒,一時之間卻也想不到什麽辦法。
  還是羅喉給他找了臺階下:“黃泉,該下班了。”
  他們匆匆沖了個凉,換了衣服然後下樓。
  電梯裡他們並肩站著,紅色的數字不斷跳動,啪嗒一聲,燈熄滅了,電梯靜止不動。
  電梯壞掉了。



  二十四
  一片黑暗之中,黃泉呼吸急促地猛然抱住羅喉,羅喉正打算斥責他這一兩分鐘你都不肯老老實實嗎,忽然發現不大對勁。黃泉的顫抖和情欲無關,而是真正的恐懼。
  “你有空間幽閉癥?”羅喉挺意外的,他天天和黃泉一起上上下下,沒發現過黃泉怕這個。那難不成是怕黑……這個更搞笑了。
  黃泉沒說話,只是更緊地攥住了他。
  羅喉被黃泉的雙臂箍得都有些喘不過氣來了,捏住黃泉的手腕強行掰開他的手然後往前一扯,把人拉入自己懷中。他也不知道這種情況該怎麼處理,只能安撫地輕拍著黃泉的背,漸漸的,貼在臉頰上熱熱的呼吸似乎平復了些,羅喉忍不住在心中喟歎好在自己有過帶娃的經驗。
  黃泉的手貼在他的后腰上,掌心的溫度透過襯衣傳進來,時間久了,那被按著的地方開始發麻,羅喉開始考慮要不要把一個手刀把黃泉打暈了算了。
  好幾分鐘過去了,電梯一點兒動靜也沒有。保全部的人都睡死了嗎?
  羅喉伸出手去夠緊急呼叫按鈕。
  總裁被困在電梯裡當然是頭等大事。沒多久門就被撬開了。
  門一開,大家集體石化了,總裁緊摟著黃泉站在電梯正中間,總裁淡然地看他們一眼:“記得定時檢修電梯。”便摟著滿面潮紅眉眼含情的黃泉走了出來。
  目送二人進入另一個電梯,電梯門合上良久,眾人方才把下巴收了回去,默默對視一眼,大夏天的,忽然覺得背後透心涼,一個人拿起對講機呼叫主控制室:“空調調小點。”
  從天都出來的時候兩人都沒說話,黃泉有些情緒,羅喉握著方向盤說我帶你兜風吧,黃泉表示無所謂。
  “想去哪裡?”
  “隨便。”
  車子沿著一條路開,一直爬上日羅山的盤山公路,羅喉在那裡把半山腰把車停了下下來,因為是凌晨時分,這條路上幾乎沒有人。
  羅喉下了車,黃泉還在鬧自閉,他閉著眼睛把車座椅往後靠,CD的音量開到最大,正在播放的是《南屏晚鐘》。黃泉聽了兩句就關掉了,他轉頭看向靠在車上向山下遠眺的羅喉。
  “想什麼呢?”
  山下的城市燈火闌珊,照得黑幕天空下白白黃黃一塊塊色斑。
  羅喉問:“你知道園西街原來叫什麼嗎?”
  “西武林。”黃泉隨口答他:“你不是出身西武林的武君羅喉麼。”
  羅喉笑了一聲:“你還真把我的底摸了個透。”
  “你想的話,也可以把我的底摸個透的。”不知為何,黃泉篤定羅喉並不曾動手調查他的身價來歷。並非只是因為他自報家門說了是來復仇的,肯定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或許是傲慢?黃泉目前還說不上來。
  因為是背對著他,黃泉看不到羅喉的臉,這個角度跟在總裁辦公室一樣,他站在落地窗邊上背對著他看向他不知道的某個地方,也許是在夜幕低垂掩蓋下的一條街道,也許更遠,在回憶的某條線上。
  “黃泉。”
  羅喉叫他的名字,羅喉每次念這個名字的時候咬字都特別准,好像每一個音都仔細考究過才發出。黃泉對此特別著迷。
  “如果有機會的話,親手殺了我吧。”
  “哈。”黃泉輕輕笑起來。他的確正在思考把羅喉推下去的可能性有多大。手插在口袋裡的羅喉站得離山崖邊並不算太遠,加速助跑一下把他推下去應該不難,然而……會不會一起掉下去呢?黃泉有點犯難,他的人生理想結局絕非和羅喉一起落黃泉。
  “走吧。”黃泉走到羅喉身後,伸手牽住了他的手。
  “去哪裡?”
  “我帶你去兜風。”
  “……”黃泉近乎孩子氣的自尊心,羅喉並不反感,憑心而論,他其實還相當喜歡。黃泉生機勃勃地妄圖在任何一樁小事上挑戰他的權威求證自己的影響力,並為每一個微不足道的勝利沾沾自喜,看著這樣的黃泉,羅喉才能夠無比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還活著。
  車開下山,一直往前開,從天都總部底下經過的時候,羅喉靠在副駕駛座上睡著了,迷迷糊糊中他感覺到一條毛毯落在他身上。黃泉在這種生活細節上相當貼心,他什麼也不說只是默默打點好一切。稱職的秘書,不輸給那幫女人。羅喉在心裡道。
  醒來的時候,羅喉發現車停在攔海大壩上,海浪聲在夜裡很溫柔,羅喉看到了遠處海灘上一個靜止的小黑點,憑著直覺他認為那就是黃泉。繞了十幾分鐘繞到那個沙灘上,羅喉在車裡按了兩聲喇叭,前方背對著他面向漆黑的大海坐著的青年毫不理睬,就像根本沒聽見一樣。
  羅喉下了車,慢慢走到黃泉身邊。
  晚上的沙灘被海水浸泡之後又冷又硬,踩在上面並不舒服,還好是隔著鞋子。不過眼前的青年光著腳伸展在冷硬的沙子上,西裝褲捲到了膝蓋,邊緣有點濕,似乎剛下了水。
  羅喉在他旁邊停下,不鹹不淡地開口說:“摸魚嗎?”
  黃泉沒理會他的調侃:“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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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八
  他是被飯菜的香味給弄醒過來的。黃泉挺貼心,直接拿小桌子把菜盤子端到了床上,他皺了皺眉:“我又不是殘疾人。”翻身下床。
  黃泉擺出一副好心被當驢肝肺的沮喪表情,羅喉一下子觸類旁通明白了曼睩對著自己的某些時候大概現在的他一樣無奈,羅喉懷著安撫自己的心情在黃泉鬢角的小捲毛上捋了兩把:“我不喜歡在床上吃飯。”
  黃泉把小桌子端到窗邊擱下:“在這吃吧。這視野好。”
  羅喉點了點頭。
  已經是下午了。雖然不是雙休日,下面的沙灘上人并不少,偶或幾輛摩托艇在碧藍的水面上劃開一條長長的白線,若不是這片沙灘相對偏僻,如此碧水白沙的好景致想必勢必擠得和下餃子一樣。
  羅喉看著外面,有點出神。
  黃泉把筷子伸進他的碗裡夾走一條青菜:“怎麼?不好吃?”
  他搖搖頭又點點頭。黃泉的手藝和銀血比起來差遠了,當然,比他還是強很多的。
  下午的風有點熱,再加上海水的鹹味,有一種人間煙火的感覺,羅喉平常不怎麼春花秋月,此情此景之下也不免忽然感性了一把。他一直都想過這樣一種生活,一個能看到海的小房子,睡到自然醒來,飯菜已經擺好,兩雙筷子擱在桌子邊上。他曾經相信過銀血,到現在……羅喉扭過臉去看黃泉,頓時發現自己浪費了很多時間,他要是早點想通金錢的能量,至於虛擲如此多的時光嗎?
  黃泉被羅喉忽來的邪魅一笑笑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稍微反省了一下自己今天好像是做得過火了點,黃泉把手伸過去在羅喉的后腰上揉了兩把:“還是不舒服?等下我幫你按摩一下。”
  羅喉沒吱聲,低頭專心吃起了飯。
  回城的路上黃泉建議:“去看下午場的電影吧?”
  羅喉想起那個在電影院做做看的提議,笑了一下:“不行。”
  黃泉置若罔聞地從口袋裡掏出電話,羅喉問“幹嘛”,黃泉答“打去電影院諮詢場次”,羅喉把手機奪過去放進自己口袋裡:“專心開車。”黃泉聳了聳肩。
  他們最後還是去看了電影。分類算是科幻片,劇情挺傻的,特效倒是很炫,黃泉沒動手動腳,專心致志地盯著大屏幕,光影交替著落在他的臉上,羅喉坐在他旁邊看他,忽然想起一句特老土的話,人生如戲。
  可不是嗎,他現在的問題是入戲太深。明知黃泉來意不善,他卻無法自抑地沉溺其中。
  也許是人的年紀增長性情便不免孱弱,也許是爲了填補銀血留下的空白,他刻意放縱了自己。
  然而謊言始終只能是謊言,無論黃泉的表演有多么逼真,他心裡都明白,黃泉並不是那個人。
  他轉過臉去看屏幕,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決定明天開除黃泉。作為補償,他會撥一套海星灣的房子給黃泉。不,兩套好了。
  黃泉幫他渡過的,是一段頗為難熬的日子。
  武君也好,羅喉也好,都有一個人過不去的坎兒。
  雖然大概沒有人會相信。
  他生為天都之主。他有責任帶領天都走向一個更美好的未來。他習慣了做一切人的後盾。他有過引為知己的左右人,那些人陪在他身邊,走在他之前,他有過不打不相識的愛人,那人願意陪在他身邊的時候,走在他之前。回顧自己前半生,羅喉發現自己並不曾真正擁有過什麽人,陪在他身邊的人不願意愛他,願意愛他的人有著自己的責任。
  黑暗而喧嘩的空間里羅喉放任自己低潮了一把。
  電影演了一多半的時候,黃泉發現羅喉的情緒有點不對頭,他抓著兩粒爆米花遞到羅喉唇邊:“嗯。”
  羅喉張開嘴,黃泉轉身把薄唇覆上來輕輕勾了一下他的舌尖,在電影院接吻的感覺還蠻刺激的,黃泉也難得的還算識相,沒有什麽過火的進一步舉動。
  “電影不好看?”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中,黃泉靠近了他的耳朵問道。
  “我不怎麼喜歡這種片子。”
  黃泉笑了笑:“那不看了,我送你回去吧。”
  沿著鋪著紅色地毯的狹長通道往外走的時候,他們遇到了一對情侶,那對情侶走過來的時候,黃泉的臉色忽然變了然後扭過臉去看牆上掛著的海報,青年之後也發現了黃泉,盯著黃泉看了好幾眼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戴著大墨鏡的女人和羅喉一樣發現了這兩個男人之間的微妙氣氛,視線饒有興味地在黃泉和羅喉身上打了好幾個來回。
  該不會是黃泉的前男友吧?這個荒唐的念頭差點讓羅喉笑了出來。
  一雙手從斜里伸出來抓住黃泉的肩膀,青年激動地搖晃著黃泉的身體:“二哥,是你,對不對?大哥的葬禮我們沒通知到你……對了,你知道大哥……”
  青年的嘴唇一張一合著,羅喉卻已經完全不知道青年在說什麼。
  他認出來了。
  他見過這個人。
  銀血的弟弟,月氏集團檯面上的當家人,幽溟。


  二十九
  果然該常出來走走的。一直待在同樣的地方,兩點一線的枯槁生活,怎麼會有這麼精彩的奇遇?羅喉深吸一口氣,快走兩步穿過了狹窄的出口通道。兩三個捏著電影票的人走進來,並沒有什麽人注意到自己在和著名的武君羅喉擦肩而過。
  直覺地想往停車場去,該抬起腳就想起來車鑰匙在黃泉那裡,摸摸口袋,很好,錢包在西裝口袋里,西裝黃泉幫他拿著,他笑了一下,轉身出去打車。
  黃泉被幽溟抓著肩膀晃來晃去晃得頭都有點暈了,戴著墨鏡的女孩忽然伸手點了點幽溟的肩膀:“欸,剛才走出去那個,是天都的羅喉嗎?”
  黃泉甩開幽溟追了出來,夏天天黑得晚,這時候還有些微殘光從高樓大廈之間漏下,天空像一個倒扣的灰白色大碗罩住無數來往人流車流,沒有羅喉。黃泉掏出手機撥號,結果是掛在手臂上的西裝響個不停。
  這樣也好。黃泉深吸一口氣。他還沒想好能和羅喉說什麼。
  稍微給他一點時間,他才能把這個意外圓回去,然後繼續原定的計劃。
  另一個聲音在他耳邊輕蔑地嘲笑:計劃個屁,脫掉羅喉衣服那一刻開始什麽計劃都不成立了。
  追著黃泉出來的幽溟扭臉看向愛染,迷惑地問道:“……我好像惹麻煩了?不過,那個人真的是天都的羅喉?二哥爲什麽會和羅喉一起來看電影啊?他們很熟嗎?”幽溟忽然高興起來:“既然他們很熟的話,可以讓天都給月氏的新項目注資吧?”
  愛染笑笑:“在那之前,先搞定你二哥吧。”
  “嗯?”
  “我看他走過來的表情,好像想揍你。”
  “……”
  當天深夜,黃泉接到人力資源部打來的電話,“非常遺憾地通知您……”,黃泉把電話掐掉了,然而它立刻再次響了起來。他做了一件很孩子氣的事情,關機。第二天他去天都的時候,沒有見到羅喉,總裁去哪裡了,新的秘書小姐或者說秘書大姐不肯透露,那個從頭到腳都寫著古板二字穿著打扮更適合出現在中學校園里擔任教導主任這個經典反派角色的中年女人用手推了推鼻樑上的眼睛,聲音毫無波瀾起伏地說:“請在半個小時之內收拾好你的東西。”黃泉留下羅喉的西裝錢包和手機,想了想,又留下了一張卡片:“總裁可能不記得我的電話號碼,所以,他要找我的話,請把這個交給他。”
  秘書大姐不置可否地看著黃泉,重複道:“請在半個小時之內收拾好你的東西。”


  三十
  黃泉前腳抱著箱子進了電梯,後脚羅喉就從辦公室里走出來,看見愛禍,頗有些意外:“你怎麼穿成這樣子?”
  愛禍是著名美女企業家,用她自己的話來說就是“比我漂亮的都沒我有錢,比我有錢的都沒我漂亮”,她對自己的人生定位十分滿意,隨時隨地都打扮得好像要參加新聞發佈會,曾有時裝雜誌的編輯批評她穿得好像暴發戶,“哪裡有人從頭到腳都戴著鴿子蛋的”,愛禍的回答是“那是因為她們買不起”。其實以男人的觀點來看,那些鴿子蛋並不多么璀璨奪目,38G的胸部足夠愛禍在一群籃球運動員中間鶴立雞群。羅喉和愛禍的初始十分微妙,因為愛禍的身材外貌,羅喉把來談合作的她當成了別人送來的貢品,非常不客氣地請她馬上走路,弄清楚事情原委之後,羅喉稍微尷尬了一下,發現愛禍其實挺高興這個誤會的,尷尬自然煙消雲散。愛禍成了羅喉為數不多的女性朋友中的一個,其實羅喉的男性朋友數量也挺少的,某天被曼睩扯著做不知哪裡看來的心理測試的時候他才發現,他的部下和敵人都挺多,朋友卻沒有幾個。
  愛禍把搭在臂彎里的西裝遞給他:“你的秘書剛剛上來了。”
  “哦。”羅喉隨意點點頭。
  “可以對我說你的衣服爲什麽會在他那裡嗎?”
  “把衣服送洗也是秘書職責的一部份。”
  “是嗎?”愛禍笑得頗為鬼祟:“那樣應該是乾洗店送回來吧?”
  羅喉沒吭聲,以冷淡的態度示意他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愛禍是個知進退的聰明女人,卻也是個熱愛挑戰的勇敢女人,她和沒看見羅喉嚴厲的眼神一樣溫柔淺笑著道:“你的秘書看上去很失魂落魄呢。怎麼?你把他始亂終棄了?”
  羅喉的性向對愛禍並不是一個秘密。羅喉甚至懷疑愛禍知道自己和銀血的交往。這世上本沒有不透風的墻,更何況集境娛樂和天都集團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什麽人多口多舌對愛禍多說了幾句也未可知。
  愛禍聰明地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在羅喉面前轉了三百六十度:“我的新裝扮如何?”
  “……”沉默了一下,羅喉誠懇地答道:“你穿以前那樣子比較順眼。”
  “咦?我還以為你最討厭女人袒胸露乳呢?”
  並不像一般人想像的那樣黑道老大一定會喜歡懷裡摟兩個基本不穿衣服的風塵女,出身黑道世家的羅喉在女人的著裝理念上極為保守,反應到君曼睩身上就是他要求領子不得低於鎖骨,袖子不得短於手肘,褲子和裙子必須長過小腿,這倒也不是護雛心理,剛認識愛禍那陣子,他送了一打裙子給愛禍,全部都是有領子有後背有裙擺的,愛禍自然一次也沒穿過。
  “我遇到了一個很有趣的男人。”愛禍神秘地笑笑。
  “需要用這身偽裝去接近,果然有趣。”羅喉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該走了。”
  把手塞進羅喉的臂彎里,愛禍興高采烈地道:“《妖世浮屠》的施工速度比我想像中快很多呢。”
  “那樣不是很好嗎?”羅喉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他手上正拿著黃泉送回來的西裝。
  若不是愛禍在這裡,他會直接把這東西塞進垃圾箱里。
  六歲的小孩和夥伴吵架了可以用牙去撕咬對方,十六歲的少年被朋友背叛了可以狠狠揍他一頓出氣,二十六歲的大男孩情路不順可以一醉方休,三十六歲的男人遭遇沉重打擊只好打落牙齒和血吞,四十六歲的男人能做什麽?羅喉暫時還沒想到。
  車子開進忙碌的工地里,一切進展順利,《妖世浮屠》主題樂園已經有了基本的雛形,六個月後這裡將如合作計劃書的開頭描述的那般成為歡樂的海洋,吸引來全亞洲的大小遊客。
  假如那根鋼筋沒有砸下來。
  
  只要那根鋼筋不曾砸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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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一

  失眠的感覺很糟糕,黃泉改變了六種睡姿,窗簾縫隙透進來的光線已經從深灰轉為青白,他卻還沒睡著。床墊太軟,床單卻太硬,枕頭的高度不對,牆壁的顏色太醜,房間還是他的房間,只不過他已經有一個星期沒見到羅喉。羅喉剛跑進他腦子里,他就感到下腹一陣燥熱,看向兩腿間那個精神奕奕的東西,無奈地嘆一口氣,黃泉起床去沖冷水澡。

  他很想念羅喉的身體。

  他想念羅喉壓抑的喘息和呻吟,他想念羅喉濕潤的臉龐和眼睛,他想念羅喉有力且韌性奇佳的腰和腿,他想念羅喉性器的味道,他想念羅喉叫他欲仙欲死的高熱內部,他想念著羅喉。

  不只是身體。

  把花灑舉起來對著臉直沖也沒能叫他清醒一些。

  他為討還銀血的血債而去,結果什麽都沒討到,倒先丟失了一顆心。

  這實在和他當初的完美計劃相去太遠。

  站在花灑底下鬱悶了一小會兒,黃泉自欺欺人地想到一個關鍵,銀血之死未必和羅喉有關,本來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調查這個,後來……忘了。只要能夠證實銀血不是被羅喉所殺,那麼他們之間的障礙自然煙消雲散。

  屁。

  黃泉把臉放到花灑底下,水流直擊在臉上打得臉皮很痛。稍微帶點自虐意味的行為讓他的頭腦運轉得很快。

  現在他想什麽都不重要了,羅喉怎麼想才是關鍵所在。

  羅喉對他頗為縱容,縱容的原因除卻沉迷他的身體,羅喉已經多少有幾分喜歡上自己,黃泉感覺得到。羅喉本人大概是不知道的。不過這樣更好。羅喉一步一步陷入他構築的情愛漩渦,他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拿走天都,失卻金錢權勢的武君只能成為一隻待宰羔羊,他想從哪裡下口就能從哪裡下口。

  幽溟卻把一切都搞砸了。黃泉怒氣衝衝地對著牆壁打了一拳。

  一不小心用力過猛,指節都滲出血來了。好痛。

  把臉抵在濕漉漉的瓷磚上,眼前是一串串豆大的水珠,黃泉不無幽默感地想,一面哭墻。

  腦海裡自然而然浮現出羅喉哭泣的臉,明明知道那只是自己的妄想,明明知道羅喉不可能哭泣更不可能為自己哭泣,黃泉卻煩躁地恨不得腋生雙翅瞬間飛到羅喉身邊。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難免把他想得軟弱想得笨拙想得單純,這個世界充滿危險,他最好一直呆在自己身邊,要是他受到傷害可以立刻把他抱在懷中。

  可是……如果是自己傷害了他呢?銀血的事情自己並無十足把握,也許是錯怪了他。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黃泉頓時倒抽一口冷氣,他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如此簡單地入侵羅喉的生活,除了自己的魅力使然,羅喉渴望浮木的心理也是很重要的原因。如果真的是錯怪了羅喉,那麼自己的身份被揭穿,羅喉受到的就是雙份的打擊,才從銀血之死中稍稍復蘇的他再一次被帶回當初的痛苦里,心口還要加上自己補上去的那一刀。

  更何況……和銀血的弟弟搞到一起,羅喉一定沒辦法原諒這樣的自己吧?

  黃泉越想越是臉色蒼白。

  三十二

  浴室里的黃泉差點用妄想把自己逼瘋的當口,隱約聽到門鈴聲響了起來。

  難道說,羅喉來找他了?

  知道他住在這裡的只有羅喉而已。好幾個夜晚他把羅喉帶回這裡渡過言語無法形容的美妙時光。

  關掉花灑,扯過浴巾在身上胡亂擦幾把然後纏在腰間,黃泉一邊吹著口哨一邊以近乎跳躍的可笑步子去開門。

  門一拉開他就想關上。

  門外站著的是幽溟。

  “二哥!你怎麼住在這種地方啊?”好像完全沒注意到黃泉喜悅的臉瞬間垮掉,幽溟逕自推開門扇走了進來,環視著屋子不滿地道。

  黃泉心中不免懷疑:我和這個傢伙有這麼熟嗎?這次回國之前,至少六七年沒見了吧?更何況,他小時候不是最討厭夜麟的嗎?自己哪一次帶他出去玩不是以他哭著說要去找銀血哥哥評理而收場?

  幽溟看向桌子上沙發上地上滾得到處都是的酒瓶和快餐盒,不滿地在鼻子前扇了兩下,走到窗邊陡然推開窗子,午後薰熱的風乍然吹進來吹散一室低迷酒氣:“二哥,你多久沒出門了?”

  冷淡地打量著幽溟的一舉一動,黃泉聲音沙啞地說道:“這和你有關係嗎?”

  “你的行蹤有夠神秘的啊,我請的私家偵探頗費了一番工夫才查到你的住址。對了,你怎麼在這個當口辭職了?我還以為你和羅喉羅總關係不錯呢,畢竟是會一起去看電影的朋友。”幽溟漫不經心地問道。

  “這個當口?”冷水澡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宿醉的不良反應卻不可能讓人真的精神百倍,黃泉現在還有些頭昏腦脹,揉了揉額頭和眼睛,他努力讓自己的頭腦和視線都更清明一些。

  “你不知道嗎?”幽溟轉過臉來,天真無邪的面容上寫著驚訝不已四個大字:“天都這次搞不好要破產呢!羅喉也好久沒出來見人了。”

  “什麽?”黃泉這下子完全醒過來了。

  坐在出租車上一目十行地掃視剛剛在樓下報刊亭里買到的所有報紙、週刊、財經雜誌,幾乎每一個都把天都危機作為了本期熱門話題。各式各樣的聳動標題下涵蓋的內容卻沒有多少差別,透露的信息也沒有多少實用價值。天都一個月之內連發兩次重大建築事故,輿論中盡是對天都的負面評價。然而這能讓一個橫跨多種行業的重量級集團企業破產嗎?報章雜誌上的報導里並沒有任何一篇提到破產二字,幽溟言之鑿鑿的態度卻不像是說謊,如此說來就是幽溟掌握了一些還不為媒體和大眾所知的內部消息。

  黃泉仰起臉看向司機:“再開快一點。”

  司機點了點頭,順便給收音機換了下頻道,不斷跳轉的嘈雜樂聲中耳朵敏銳地捕捉到“天都”二字,黃泉伸手抓住前座的靠背:“換回去!講經濟那個節目!”

  聽著兩個節目主持人劈裡啪啦地講著和報紙上相差無幾的內容,搞不好還真的是在讀報紙,黃泉無聊地把視線轉向車窗外不斷倒退的風景:他真後悔自己在家頹廢了整整一個星期。

  羅喉的心情那麼難過,還要一個人面臨這樣的壓力。


  三十三

  正如黃泉意料的那樣,他拿著一個看起來鼓囊囊實際上塞滿了報紙的公文包很容易就叫開了羅喉家的大門:羅喉在天都對他下了逐客令,卻沒有在家裡把他列入拒絕往來戶。

  冷吹血以為黃泉還是羅喉的秘書。

  被帶到臥室門前,黃泉一本正經地敲了下門,低聲說:“總裁,我來了。”

  門裡沒有回答,黃泉已經轉開門把手進去並且反手關上門且落鎖,隔絕了冷吹血窺探的視線。

  屋裡窗簾緊拉著而且沒有開燈,大白天的,光線頗為昏暗,黃泉閉上眼睛靜靜站立了一會兒讓自己適應光線,也是讓自己鼓起面對羅喉的勇氣,在出租車上他恨不得叫司機把油門一踩到底,到了這裡他卻開始怯懦起來。暗暗駡了一句孬種,黃泉命令自己睜開眼睛,羅喉睡在床上,現在正支起身體看向他,沒有說話,隱沒在黑暗中的面容和身形卻都散髮出慍怒的氣息。

  啪嗒一下按下開關,吊燈溫柔地撒下一片白光,看見羅喉,黃泉把自己剛剛準備好的說辭全忘了,快走幾步撲到床邊:“你受傷了?怎麼回事?新聞上沒提到你有被砸到啊?”

  頭上包著紗布的羅喉神情冷淡地道:“如果我被砸到了,現在就不是躺在這裡,而是躺在急救室或者太平間。”

  “到底怎麼回事?”

  羅喉拍掉黃泉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是我問你怎麼回事才對。冷吹血怎麼做事的,居然把你放進來的。”

  “不是他的錯。”黃泉再一次把手伸過去緊緊攥住羅喉的手,羅喉的手很大,掌心溫暖而微微濕潤,黃泉忍不住習慣性地拉起來親了一下,下場自然是啪地挨了一耳光。

  羅喉這一下可沒怎麼留情面,一堆星星在黃泉眼前飛舞起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黃泉不敢再動手動腳,坐在床邊執著地問道:“你到底怎麼了?”

  不是在工地受傷,那會是什麽呢?黃泉略想了想,沒用多久就明白過來,不由得拔高了聲音:“你去醫院了?被家屬打了?”

  羅喉沒說話。

  “叫你隨身帶著保鏢你總是不聽……”

  羅喉冷冷地道:“武君羅喉帶著保鏢去醫院示威嗎?你是嫌現在的頭條還不夠精彩是吧?”

  “至少要躲開呀……”黃泉低低地道。他才不相信以羅喉的身手,能被普通人打傷。

  “一點皮肉傷而已,都是女人,我不好對她們拉拉扯扯的。”

  “……”沉默了片刻,黃泉轉移了話題:“你怎麼一直沒去公司,也不肯見媒體,現在外面傳得很亂。”

  羅喉還是不說話。

  上上下下打量著羅喉,黃泉的眼神漸漸變得嚴厲起來:“該不會是覺得被女人打傷了很丟臉所以不願意公開露面吧?”

  羅喉的臉難以察覺地微紅起來,不自然地移開了視線。

  “你!”黃泉說了一個字就說不下去了。

  深吸一口氣,黃泉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必須馬上召開新聞發佈會,一定要你本人出來公開道歉。”

  “刀無極已經公開致歉了。”刀無極是《妖世浮屠》項目的負責人。

  “他還不夠分量代表整個天都集團。”黃泉盯著羅喉額頭上的紗布,若有所思地道:“其實你受傷也算是一件好事。”

  羅喉面色一沉,屋子里陡然降溫好幾度:“你的意思是讓我對著攝像機示弱好博取同情分?”

  握住羅喉的肩膀,直直地看進他的眼眸深處,黃泉一字一頓地道:“這不是示弱。這是公共關係。”

  羅喉輕笑一聲:“言辭矯飾之後就會有所區別嗎?你讓我以這副模樣去見人,不就是想用我額頭上的傷口贏取那些和此事根本毫無關係之人的同情心嗎?你恐怕還會在媒體上大肆宣揚我對待工人家屬是多么的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我沒說錯吧?”

  “我的確是打算這麼做。”黃泉耐心地誘勸著羅喉:“因為你也的確是那樣做的。”

  “我對她們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不是爲了在媒體面前展現自己。”

  “我知道。可是展現自己並不等於沽名釣譽。”黃泉輕聲道:“對自己公平一點,你應該讓批評你的人知道真相。”

  羅喉還想說什麼,黃泉在他說出口之前搶先道:“你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天都考慮。連續兩次的重大建築事故對天都的聲譽損害很大,如果天都真的垮掉了,幾萬名員工怎麼辦?他們的家人子女又該怎麼辦?”

  羅喉的表情柔和了許多,卻依然冷淡地說道:“那些事情和我有什麽關係?”

  “那我說說和你有關係的人好了。你讓天都轉型,就是爲了讓過去的兄弟還有部下有一個安定的生活,現在你叫他們怎麼辦?重回街頭去和一二十歲的小夥子火拼搶地盤嗎?還是叫他們出去找工作?拿你的管家冷吹血和虛蟜為例,離開了你,他們還能做什麽?”

  羅喉冷哼一聲:“一兩個閒人我總是養得起的。”

  “可天都負擔的遠遠不只是一兩個閒人。”黃泉在羅喉身邊工作的時間不算太長,接觸的人事物卻不少。天都從黑道轉到正行,少部份適應能力極佳的人依舊能為天都工作,大部份人卻根本無法適應現代企業的需求也無法遵守現代企業的精神理念,羅喉並不曾拋棄這些人,而是通通養在了級別不低薪水頗高工作卻少的閒職上,甚至還為此創造了一大堆誰都不知道到底是負責什麽業務的奇怪職位。

  羅喉沒說話,於是黃泉當他默許了。低頭在羅喉額頭上的紗布上輕輕烙下一吻,黃泉輕聲道:“我去安排新聞發佈會。致歉信我也會請專家寫好,到時候你只要從頭到尾讀一遍就好了。不難的,相信我。”

  跨過門檻那一刻,黃泉聽到羅喉叫他的名字:“黃泉。”

  像往常一樣,羅喉用微微有些低沉的聲音特別字正腔圓地念出這兩個字,好像每一個音都仔細考究過才發出。聽到這聲呼喚,黃泉忽然有點落淚的衝動。真矯情。他對自己說。

  “黃泉,你爲什麽要回來?”

  手擱在門把手上,黃泉安靜了許久,留下一句“其實我也想知道”,然後輕輕地關上了門。

  屋子里陡然寂靜下來,只有時鐘滴答,滴答,永不疲憊地原地打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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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楼  发表于: 2010-04-25  
  三十四

  黃泉再一次推開臥室的門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的事情。羅喉已經起床換好衣服,正坐在電腦前處理郵件。黃泉走到他身邊:“新聞發佈會已經敲定了時間,就在明天上午,具體細節等一下再和你確認,發言稿大概要到明天早上才能給你。”

  羅喉把手從鍵盤上拿下來:“天都那群人居然任你支使,看來你在天都的時間不長,溝通的人脈卻不少。”

  黃泉笑了笑:“只是因為這通電話是從你家裡打出去而已。”他拉過一張椅子在羅喉身邊坐下:“你的部下沒那麼好收買的。”

  羅喉沉默著繼續看郵件,黃泉握著他的手挪動鼠標點開已讀郵件,羅喉轉過臉來看著他:“黃泉。”

  黃泉盯著屏幕應了一聲:“嗯?”

  “你想幹什麼?”

  “天都快破產了。”

  羅喉輕笑了一聲:“這種事情我怎麼不知道?”

  “我有內部消息。”黃泉的語氣聽上去很篤定。

  羅喉皺起眉頭:“這不可能。”

  “我也覺得,這次的醜聞……”羅喉周身的氣溫又降低了好幾度,黃泉不自覺地咽了口口水,繼續翻檢著郵件:“這次的醜聞雖然嚴重,但天都不可能被負面新聞擊倒。你覺得問題會出在哪裡?”

  把手從黃泉手中抽出,羅喉想了想,冷淡地道:“沒有那種問題。”

  “如果我們能及時發現,當然不會有問題。”有意無意的,黃泉把“我們”兩個字說得特別鏗鏘有力。

  “你說,到底什麽事情能擊垮天都呢?”

  羅喉不快地道:“我死了之類的事情吧。”

  黃泉轉過頭來定定地看著他:“除了這個。”

  “那就沒有了。”

  “算了,我還是自己想吧。”黃泉抱著筆記本站起來。

  青年走到窗邊坐到窗臺上把筆記本擱在腿上,陽光依舊是從他身後灑進來給他的臉鍍上一層淡金色的邊,然而注視著這樣的青年,羅喉已經感覺不到他美貌中的魅力,手還擱在桌子上維持著操作電腦的姿勢,羅喉沉聲喚道:“黃泉。”

  “我在。”

  “你知道我和銀血的關係對吧?”羅喉開門見山地問道。

  沒想到羅喉會把話題引到這個方向來,黃泉備好的說辭再一次失去意義,視線飄到樓下的花圃里,黃泉語氣酸澀地答了一句“是”。

  “那你爲什麽會懷疑我殺了他?”

  “……”羅喉想明白的事情一點兒也不比黃泉擔心的少。那些萬一也許沒准的僥倖幻想被擊得粉碎。

  黃泉遲疑了片刻,還是說了:“我知道銀血打算和你分手。”

  “哈。”不知為何,羅喉笑了一聲。然後是長久的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羅喉才再一次開口問道:“他告訴你的?”

  “他本來想讓我回來幫幽溟的忙,所以和我說了一點和你的事情。他並非想洩露你的名字,而是希望我能夠接受你和他的關係,也是因為不把事情說清楚的話,我不可能被他說服。”黃泉以自己無法理解的心態向羅喉闡述著銀血為羅喉付出的努力,不知為何,他不想破壞銀血在羅喉心目中的形象,這絕對不是什麽紳士風度,似乎也不全然是對銀血的虧欠感。

  “然後他又通知你,你不用回來了?”

  這一次輪到黃泉沉默良久。最終他還是說了:“是。”

  “電話里我感覺到他的情緒很不穩定,但沒有問他理由。再後來……”黃泉沒有說下去。

  羅喉的視線落到自己手上:“所以綜合前因後果,你得出的結論是因為銀血要和我分手,所以我殺了他。”羅喉忍不住笑了起來:“很好的推論。完全合乎邏輯。”

  “我現在覺得我想錯了。不,更早之前我就覺得我想錯了。我……”黃泉斟酌著字句卻發現一團亂麻的腦子根本說不出任何能讓氣氛稍微輕鬆一些的漂亮話,索性想到什麽說什麼:“你連我都沒有報復,又怎麼會去傷害他。”

  “哈。”羅喉凝視著自己的手:“你也看到了天都的狀況,我現在沒空處理雜碎。”

  黃泉閉上了眼睛,聲音很輕地說了一句“抱歉”。
  
  “和那比起來,我更想聽到你說後會無期。”羅喉把視線轉向黃泉:“你不應該再一次闖入我的生活。”
  
  “現在你需要我。”
  
  “天都並不是只有一個聰明的員工。”
  
  黃泉本來想說“他們不會像我這樣為你著想”,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略想了想,他改口道:“他們沒有內部消息。”
  
  “內部消息已經傳達到了,你現在可以走了。”羅喉笑了一聲:“或者你比較喜歡被丟出去。”
  
  

  三十五

  事實證明點到為止這一招對某些人完全無用。黃泉的確是離開了,不過他離開的那一刻站在窗口目送自己的跑車開出去的羅喉臉上看不出什麽,窗台下頭差點把手中的茶杯捏碎。過了兩個半小時,黃泉回來了,身後拖著一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黑色旅行箱。

  羅喉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這是什麽?”

  黃泉笑了笑:“這個牌子國內很少見吧?我挺喜歡的,用了好多年也不壞。”

  擅自入住倒也罷了。

  也不知道是幾點鐘,羅喉迷迷糊糊地聽到門外一點輕微的響動,沒過幾秒,他聽到門打開了,閉著的眼睛也感覺到屋子里漏進一些昏暗的光線,半夢半醒之間他很清楚地知道有人摸進了他的房間,他也很清楚那個從腳步到氣息都很熟悉的人到底是誰,說起來,除了那個人,這屋子里還會有誰有這樣的膽子呢?一半的他想把這個膽大妄為的混帳東西掐死,另一半的他卻浸在沉甸甸的睡眠里不想睜開眼睛面對這段紛繁蕪雜的關係。經過這個下午,羅喉也發現了自己多多少少有對黃泉動真情。這一點比黃泉的欺騙和戲弄更令他怒不可遏。對自己的憤怒。

  他當然介懷黃泉和銀血的關係,然而他更加介懷的是,明明是他默許黃泉出演這場戲,他一樣在為戲中人迷亂了眼睛。這樣自取其辱的他,有怨恨黃泉的資格嗎?有報復黃泉的理由嗎?
  
  有或沒有都不對,羅喉無法給自己一個滿意的回答。
  
  薄薄的夏被被拉開,溫熱的身體從後方貼上來,不知是真的知道他並沒有完全睡著又或者只是義務性地知會他一聲,黃泉貼在他的後腦勺上低聲道:“羅喉,讓我抱抱就好。”黃泉的臉埋在他的短髮里磨蹭了幾下,鼻腔呼出的熱氣濕濕的拂過他後頸上的汗毛,一陣電流擊穿脊椎奔湧向下然後回沖大腦,他腿間暫時還沒有起生理反應,然而他的皮膚已經有了渴望。長夜漫漫孤枕難眠,他的身體很清楚一個年輕而活力四射的青年能帶給他多少快感。
  
  黃泉的手搭在他的腰骨上,睡衣的質地很輕薄,沒多久,手掌的熱力之下睡衣的存在就消失了,明明隔著一層布料,他卻連青年指腹上的繭子都感覺得到。羅喉難耐地移動了一下身體,黃泉如藤蔓一般緊咬不放地纏上來,一條腿曲起來壓到他的大腿上。
  
  聽呼吸他知道黃泉已經睡著了,這一切都是睡夢中下意識的動作。戲演到如此田地,他何德何能,焉能不意亂情迷?羅喉沉默著原諒了自己。
  
  如果黃泉沒有錯,自己也沒有錯,那麼到底是誰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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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喉出場日?(8個阿拉伯數字) 正确答案:2009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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