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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恨恨的盯着桌子对面的罗喉。
这几天下来他算是明白了,不给罗喉治疗内伤就得被打的鼻青脸肿,给治了那自己清白不保(?)的日子也就快到了。罗喉简直是怪胎,力气大到惊人不说体力也好到不可思议,每次一场打斗下来自己都气喘吁吁汗如雨下,可那娃娃脸气都不喘一下。
罗喉也不回应黄泉的眼神攻击,稳如泰山的坐着吃饭。黄泉见对方怎么都没反应,自觉无趣的开始吃饭。不过倒是罗喉夹什么他就抢什么。眼见着罗喉夹了一块油亮的红烧肉,他一筷子夺了过去扔进嘴里,得意的对罗喉挑了挑眉毛。
“噗嗤——”君曼睩轻轻的笑了一声。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多么的孩子气,黄泉微微不好意思埋头藏住有点烧的脸继续吃饭。
君曼睩幸福的想,现在这样的生活就是她所追求的,在乎的人都健康快乐的活着,不用担惊受怕,每一天过得平凡但是满足。这个江湖有什么好的呢?让她失去了义父和无心,让她痛苦哀伤。不过现在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在发展,她在乎的大伯还活着,她还有亲情,黄泉和虚矯也活着,她也有友情。至于爱情,她想她现在还爱着无心,她还缅怀着这份爱情。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她胸中突然涌起一股冲动,她放下筷子对大家说道,“我们退隐可好?”
闻言大家的动作都是一顿,望向君曼睩。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君曼睩也感到自己失言了,这样的话不该由她来说,她不能为其他人做任何决定。
“嗯?”罗喉发出个疑惑的单音,缓了缓又道:“说说看。”
放佛是受到激励般,君曼睩讲出心中所想,“武君,我们与现在这个江湖没有任何联系了。过往种种我不愿再提起。不过武君这次的生死险关……君曼睩不想再失去任何自己在乎的人了。”她停了一下,直直的望进罗喉的眼睛道:“我想武君也是。这个江湖有太多无意义的报复与杀戮。放下这一切,与自己珍惜的人一同退隐,为什么不可以?如果执意这个江湖的最终结果是失去一切呢?”
罗喉闻言垂下眼皮,睫毛遮住了眼睛,脸上依旧无甚表情。静默霎时溢满了整个房间。君曼睩见此下意识的连呼吸都放轻起来,等待着罗喉的回答。就在君曼睩以为自己劝说失败的时候,罗喉突然道:“好。”
只此一声,君曼睩却激动的鼻头微微一酸,黑白分明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望着罗喉道:“真的吗?”竟是显出几分压抑已久的少女天真。
罗喉点点头,补充道:“等我功体彻底恢复,我们就退隐。”
君曼睩错以为罗喉是打算功体恢复后行事方便,退隐更是无忧,于是温柔的笑了起来,道:“武君今天说的,曼璐都牢牢记下了。”
罗喉却是有他自己的打算。佛业双身本不是他之宿命。何况佛业双身的特殊功体,想要一举歼灭之并非易事,所以他也不打算再战佛业双身。不过刀无极……涉及邪天御武的诅咒,罗喉准备功体恢复后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快刀斩乱麻。毕竟枫岫主人曾言道君家的诅咒之所以还存在是因为这世间还有邪天御武残余的力量。因为武力值太高的原因,罗喉办事多是直线前进。所以他认为现在这件事非常好办,找到邪天御武残余的力量,然后消灭掉。江湖事了,自然可以隐退。
虚矯在一旁听罗喉和君曼睩的对话,意识到退隐之事已经定下来七八成,连忙急急道:“武君,在那里。虚矯,就,在那里。”他拍拍胸脯,“虚矯,服侍,武君!”
其实,君曼睩今日只是忽然想起退隐之事随便一说。就在刚才她甚至有了要花大把时间来游说的准备,却不想大家似乎都有此意向,顿觉开心非常。她开始大概规划退隐之事,“我们可以先找个气候宜人的地方定居,房子外面有几亩地种自我们喜欢吃的蔬菜瓜果,还可以挖个池塘养鱼或是种莲花都可以。”她激动的说道。买卖现成的房屋或是自己规划盖房,置办家具什么的琐碎事,其实哪里一言两语说得清楚?不过这并不阻碍她幻想美好的未来生活,少女的脸庞泛起微微的红,接着说道“前厅,厨房,然后一人一间房。”君曼睩顿了一顿,脑子突然想起黄泉和罗喉要不要住一个房间?又猛然察觉从刚到现在黄泉似乎都保持沉默。不由看向黄泉,问道:“黄泉,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退隐?”
一个问句,引得罗喉的视线也停在了黄泉身上。黄泉一直假装埋头吃饭,现下也不得不抬起他几乎埋进饭碗里的脑袋,他看着罗喉和君曼睩还有虚矯望向他的热切目光,嘴巴嗫嚅了几下,眼神微微游移的说道:“我有什么可牵挂的,一起退隐就一起退隐呗。”
除却虚矯,罗喉和君曼睩都各是滋味。君曼睩是担心自己伯父的感情归宿,因此感到松了一口气。罗喉却十分意外。他和黄泉的确是已生情愫,甚至是肌肤相亲都有了,但是不能因此化消他与黄泉之间隔着的血海深仇。这世间多的是相爱却不能在一起的人。就算现在,黄泉待在天都也是嚷着还要再报仇。他想不通黄泉为何会突然放下,甚至连一句口头之争都没有。这样容易的答应让罗喉既感到轻松又感到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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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罗喉舒服的泡在木桶里,两只手搭在边上,看着眼前氤氲的水蒸气。下午自己和黄泉又练了一场,感觉这家伙怪怪的。比起往日,今日黄泉出手皆是玉石俱焚的狠招,杀气重重。待到被自己打趴下去,他又突然泄了气般道了一句我输了,躺在地上再不愿意站起来,死赖着还是自己给拖起来再叫去洗澡。
罗喉皱了皱眉。他是真的愿意把他这条命给黄泉,但是黄泉现在……自恋的说一句,明显倾心于他。他倒是可以撒手西去,死在爱人之手,但是留下黄泉一人如何自处。如果黄泉不杀他,还高高兴兴和他退隐去,这完全是不顾手足之情。
麻烦,如何是好,罗喉闭上眼睛,整个人沉入水中,一头金红头发在水里缓缓蔓延开来,就如同罗喉现在纠结的思绪。
罗喉推门进入,看见黄泉乖乖的坐在床边,双手撑着床沿,两只脚虚虚的悬在空中,有一搭没一搭的摇摆,埋着头也不知道在想啥。罗喉走到床边,躺了下去,黄泉似才反应过来般转头看了看罗喉,也跟着躺了下去。
两人面对面侧躺着,罗喉望进黄泉眼睛里,非常直接的问道:“你不愿意同吾退隐吗?”
“你说什么呢?”黄泉闻言急急回道,他抬头看了罗喉一眼,又低头道:“干嘛突然问这个?”
“你今日有些怪。”罗喉说,又接着补充道:“吾这样感觉。”
“没错,你的感觉对了!”黄泉迅速的回答道,捶了一下床,道:“因为总是打不赢,所以我的耐心和积极性用尽了。”
罗喉细观黄泉神色,并未察觉出异状,说道:“哦,吾还不知你是这样一个经不起打击的人。”
“哼!”黄泉哼了一声,四肢缠上罗喉的,把脑袋埋到罗喉颈窝里道:“睡觉睡觉!”
罗喉伸手抚了抚黄泉的背,道:“晚安。”
黄泉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刚才的表现是把罗喉忽悠了过去。他闭上眼睛,睫毛颤了颤,在罗喉的颈窝里蹭了蹭决定什么都不想赶快睡觉。
天空下雪了。
黄泉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冰晶如同现实中那样,在温暖的掌心中慢慢的融化,黄泉却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他孤零零的站着,四野苍茫,只有无尽的雪从天空飘落。他疑惑这到底是怎样一个梦。却是苍月银血出现在了面前,饶是清楚的知道是个梦境,黄泉仍忍不住激动的喊了一声,“大哥!”
苍月银血站在距离黄泉一臂的地方,静静的看着黄泉。天地无声,只有雪仍在下。黄泉不敢伸手去碰苍月银血,害怕下一秒梦境就要消失。他只能用视线轻轻的描绘苍月银血的五官,想着哪怕是这片刻的梦境也是莫大安慰。
却,并非如此。
就在黄泉面前,苍月银血的手臂直直的掉了下来,苍月银血没有叫,没有痛苦的表情,依然静默的望着黄泉。血从经脉的撕裂处喷溅出来,黄泉想大声喊叫,想去扶住他的大哥,想去点止血的穴道,却放佛被无形的东西所压迫所禁锢,黄泉动也动不了。他只能看着血流了一地,只能看着苍月银血的脸变得越发苍白,接着整个人直挺挺的向后倒了下去。血,到处都是血。黄泉的嘴唇哆嗦着,反复告诉自己这是一个梦境,这不是真的。然而如此情景怎能不让他心神震荡痛心入骨!
“啊!”终于从这个梦魇中醒来,黄泉感觉自己高喊了一声却只是一声低叹,额头竟出了些微冷汗。
“黄泉,太紧了。”罗喉嘴里嘟囔着,眼睛都未睁开。
黄泉低头发现自己双手紧紧的勒着罗喉的腰,他松开手。罗喉调整了一下姿势,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沉沉睡了过去。
黄泉看着罗喉的睡颜,娃娃脸显得稚气非常。
黄泉知道,他那刚毅正直的大哥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托梦叫他报仇。会做这样的梦,是因为自己的愧疚感。罗喉死后的时光,这样的愧疚感被自己对罗喉的思念所压制。然后如今他穿越时光救下罗喉,自然感到欣喜若狂。然而他无视手足之情,救灭族仇人于死劫的愧疚感却在心底角落疯狂的滋长。他无视不代表这样的愧疚感不存在。今天饭桌上谈及退隐之事,听闻罗喉的回答,黄泉心中竟先是一喜直到君曼睩问他,“黄泉,你要一同退隐吗?”
黄泉,你要一同退隐吗?
黄泉,你爱上一个杀了你兄弟,灭了你全族的仇人。
黄泉你费尽力气穿越时空竟然是为了救你的仇人,你还要同仇人一同退隐然后幸福生活吗?
黄泉你是忘了自己原本的名字叫火狐夜麟吗?
黄泉痛苦的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他与罗喉两人依然是手脚相缠抱在一起,罗喉睡得安稳。
黄泉伸手摩挲着罗喉的脸庞,红色的睫毛掩住了眼睛,看不清楚他眼中的万千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