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哈的笑了声,双眼锐利异常的抬起手,注视还握住他手腕的手掌,冷冰冰道:“放手。”
也许是感觉到他身上的杀气,面前的人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想死?”轻飘飘的声音,却包含火狐夜麟过去所有的扭曲,猛然暴涨的青色火焰从皮肤里冒出来,好似鲜红彼岸花抽头的模样,枝叶摇曳,羞涩的吞噬尸骨上的营养灼灼绽放。
“不想,能放过他们吗?”
“哈!”
黄泉并不想表现的如此刺人,但是在面对某个人的时候他总会失控,就好似夜燐冒充过无数个角色,却唯有站在天都的黄泉使火狐夜麟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这其中究竟有这个人的几分关系黄泉不知道,但他最深刻的意志就是把此人按在地上打!
“明极天地·烈火焚雷!”
黄泉做了此生最为不理智的行动,他在继上一个高级术法让自己躺了七天之后怒火攻心又施展了新的高级术法,目测他这回躺的时间会比之前更长。
但逞强使用的功体并没有辜负黄泉将要再躺七天的代价,效果十分好的与罗睺与生俱来的邪元纠缠,大有势均力敌之态,但后继无力的术咒也就只能把罗睺烧个灰头土脸,其他的在虎视眈眈邪元面前还是做不到。
罗睺无辜的甩甩头,那头金发被火燎了后总算不那么耀眼,但抹上黑色的娃娃脸却怎么看怎么可怜。
黄泉再度愤怒的低吼,“放开!”
这回罗睺乖乖松手,他还很有礼貌的自我介绍,“我叫罗睺,听他们说你的名字叫黄泉?很有特色的字眼。”
黄泉冷着脸,发现周围人早就在邪元和极火撕咬上之后就乖觉的跑了,也许可能是吓跑的,啧,怪物啊,和这家伙一起做魔鬼?瞥了罗睺一眼,未来可以称作邪魅俊俏的模样现在只得几分俊俏,娃娃脸从来没出现过可爱以外的词,尤其是现在的武君还只是个包子。
“知道我的名字,你注意我很久了?”黄泉揉揉手腕,看在罗睺没使多少力的份上,他就大度的不和他计较了,改日再报!
罗睺好脾气的露出笑脸,但怎么看怎么有股落寞,“银红两色头发和大部分人决然不同的白色皮肤,以及张狂的行事作风,七岁大的孩子能有这样的评价,怎么也挺惹人注意的。”
黄泉抽抽嘴角,心说,我七岁,你就很大吗?
“你多大?”
“啊?”罗睺茫然,没理解黄泉的意思,但还是乖乖回道:“九岁。”
黄泉狠狠上手揉了罗睺那张还沾着黑灰的脸蛋,怒道:“只比我大两岁装什么成熟?你不也是杂色头发吗?还有一张欠捏的胖脸蛋!”
“…………唔这不是胖……”罗睺被第一次见面的人揉的口齿不清,也不知道说的是我还是单纯的发音。
黄泉高傲的勾起嘴角,很肯定的说道:“那你这张脸是一辈子都不会变了!”
这话太毒了点,就好似对一个男人说你长的就这么女了,一辈子变不了了一样。
其实黄泉长的也很精致,这是后来罗睺悄悄在心里想的。
黄泉没想到再一次和罗睺见面会是这么突然,他都做好准备,有独自行动能力好坚强抗战三十年了,却没想到兜兜转,竟然很轻易的就和穿越时空的目标再度相会。
也许世界上真的有某种缘分,一头系着他,另一头拴着始终自顾自走在前面的人。
见面打一架,很符合罗睺和黄泉再会的风格,说不定罗睺会更加欣赏黄泉骄傲张扬的性子,但前提是成年的黄泉和罗睺。
先说说还是个包子,长的也很可爱的罗睺第一次见面就被人喊打喊杀是什么感觉?
答案是没有感觉。
罗睺早就习惯了。
在他第一次使用力量拯救车队后,凛凛柴刀砍死一队马贼,他踏着死人尸骨走回营地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就能让年幼还很单纯的他明白,他已经不属于那里了。
可是不属于又怎么样?天大地大,没有属于罗睺的地方,他可以跟着众人流浪,却无法一个人生存,归根到底,拥有不属于人类的强大力量也好,还是属于正直的人特有的良心在狠狠叫嚣也罢,人类始终是无法一个人生存的,而罗睺也是人类。
他能够不需要和其他同龄人争抢饭食,拥有和成年人一样的权利分享车队中的资源,但是在车队遇到危险的时候,往往是他孤身对敌,而胜利后回返车队,得到的也不是赞美而是冰冷的畏惧。
有的时候罗睺会思考,为什么现实和书中描写的那么不一样,英雄凯旋而归的不是赞歌称颂,而是躲避颤抖,好似英雄变成了另一个魔王。
罗睺并不是自喻拯救了车队的自己就是英雄,而是总觉得有那里不对,但年纪小的他得不到答案也只能归结于他还不是英雄,所以待遇和英雄不同是理所当然。
低头看看自己不大的手掌和身体,罗睺无奈一笑,还需要快点长大。
可是身体的成长只需要有足够的时间和食物,而心灵的成熟却伴随着一次次伤害,现在的罗睺还没有意识到未来其实是个十分恐怖的字眼。
黄泉背着单手懒懒走过来,步履间特别漫不经心,连表情也不高兴的板起,罗睺默然,谁又惹他了吗?
自从不算是单挑而是单方面泻火的一场之后,黄泉和罗睺总算是不着痕迹的熟了起来,好比如罗睺得到些比较有意思的东西会选择跑去黄泉那里分享,好比如黄泉无聊或者生气了也会跑到罗睺身边拿他撒气。
都是孤身一人的两个孩子,在众人的排挤中走到一起不是很正常的吗?
黄泉也许会说,这不过是他算计好的,就好似跑去天都无间一样,但看他最后卧底的连罗睺都发现他身份而不说就知道,他不擅长压抑自己的真正心思。
而罗睺别看他年纪小,没有黄泉阅历丰富,但他也是自小被称作怪物,走在路上还会被扔石头的孤僻孩子,不止拥有过犹不及的强大力量还见过太多异样态度,所以黄泉的想法如何他不考虑,但最起码罗睺很清楚,这个拥有和他一样双色头发的孩子不恐惧他,排斥他,甚至和他有些亲近。
一个人是好是坏也许难以分清,但那个人是不是讨厌你,喜欢你,对于孩子来说是再明显不过了,他们天生就对其他人的态度敏感。
罗睺不管怎么说也是正牌孩子,还很稚嫩,小孩子的天赋也未曾丢弃。
黄泉闷闷不乐的蹲在罗睺身前,在他疑惑的视线里对他说:“喂,他们都是这么对你的?”
罗睺:“?”
黄泉磨牙,“你手臂上的伤!”
罗睺低头看看,其实伤口不大,最起码比不上之前和黄泉对殴造成的伤害。
黄泉怎么也没想到一时闲逛竟然看到罗睺一动不动的任由其他孩子扔石头,那颗颗不大的石子就像打在他心上。
武君罗喉,暴君罗睺,无论哪个称呼的他都不应该得到这样的待遇,被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欺辱。
他想要去制止,把某人挡在身后,但是他的脚下却仿佛生了根,完全动不了,只能那么硬生生看着,心脏一次次割了好几十块。
黄泉压抑的怒火深藏在平静的表面之下,直到小孩打累了,罗睺离开,他才从阴影中站出来,慢悠悠的绕道来到他这里不是心虚,而是平静自己那份想要杀人的心情,他知道,罗睺不会愿意他为了他杀人。
“你说的是这个啊?”罗睺不以为意,金红交织的眸子十分美丽,现在避开黄泉责问的目光而侧开头,敛起了过于锋利的光芒后却透出稀少而珍贵的温柔,“没什么大不了的。”
“什么这个?什么大不了的?”黄泉不知为何,一直在不停压制的火焰终于压抑不住,他咬牙站直顺带拎起罗睺衣领,冲着他错愕的眸光恶狠狠道:“我告诉你,以后谁再伤害你,我一定百倍奉还!”
罗睺无意识的张张嘴,“我……”
“我什么我?不许再让自己受伤了!知道吗?”黄泉狭长不少的眼睛与罗睺的眼睛特别近,冰蓝色一如想象的漂亮,但是距离太近了,近到让没怎么被人关心过的罗睺不敢直视那双眼中的光芒。
“你先放开我。”
“哼!”黄泉不高兴的松开手掌,双臂环胸等待罗睺给个标准答案,不存在第二第三选择样本。
罗睺退后两步,那模样就好似黄泉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黄泉卷发挡住的额角冒出一道青筋。
“为什么?”罗睺站在与人交流的正常距离后才疑惑的问道:“你为什么要那么说?”
黄泉皱眉,不耐的说道:“什么为什么?”
罗睺的表情看起来特别困扰,像是被问题难住了一样。
“那样的话应该是给重要的人吧?我和你才见面不久,既不是朋友,也不是亲人,你为什么要那么说?如果我没理解错,那应该是保护的意思?”
困惑的语气到最后有些抖,似是恐惧再度抱起不该拥有的期待,又或是怕自己理解错了那句话的意思。
还不是完全无药可救,黄泉算是欣慰的想着。
“我和你不是亲人,更不是朋友!”罗睺听到这句话眼神暗淡下来,但接下来又听到黄泉继续说:“但是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以上两种关系才能互相关心?”
罗睺:“可是……”
“没有可是!”黄泉凶悍的把罗睺即将出口的话堵回去,指着他鼻子怒骂道:“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千万记住,如果不想伤害你的人死的很惨就不要再把自己弄伤,你是我的!谁都没有资格对你做什么!”
看着这个莫名认识的人,相同的遭遇让他有点亲近但远没到熟悉的程度,可是……怎么会有如此自说自话的人呢?罗睺歪头想着,却不知道现在的黄泉=火狐夜麟+黄泉+罗睺。
会有这样的结果完全都是未来的自己作的。
论对付一个本身就很自说自话的老不死的要怎么做,黄泉答:比他更自说自话。
所以年幼的罗睺就这么被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保护了。
罗睺走在路上被谁打到,转头就会看到那个人一脸伤,偶尔去找点草地里的块茎,会看到黄泉站在他不远处,仰望草原的天际,冰蓝的眼中是与天地同行的傲气,吹动整片草原的风掀起他并不珍贵的衣角,却让他头一次理解何为高傲的美丽。
夜晚罗睺和黄泉不知何时坐在同一个篝火前面。
罗睺低低说道:“那个人没有伤到我。”他及时用邪元挡住了。
但黄泉却阴沉的说道:“他该庆幸没伤到你。”不然就不只是脸肿。
罗睺顺着黄泉阴暗的视线看到一块被烧的通红的木炭,莫名理解了他的内心想法,觉得自己以后身上的护元要再加三成。
接下来的生活,黄泉没打算改变,邪天御武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问题,天命这东西虽然糟心,但也代表某种意义上的不可违抗,所以他能做的就是挡在罗睺背后,哪怕最后是牺牲自己也让他有活命的机会。
反正这一次的历史中有了黄泉,未来却没有了黄泉,谁知道会怎么走?今朝有酒今朝醉,他不妨也效仿一下罗睺当初,死的那般痛快。
黄泉找到罗睺后就彻底从野马变成了有缰绳的战将,车队遇到麻烦也不再是罗睺一人当先,独战数人,而是两人齐齐上场,一者站在后面嘴里轻念术语,一者手拿柴刀,死死护住身后的人。
一前一后,一守一攻,倒是少了很多受伤的机会。
睡觉的时候,罗睺会枕着黄泉大腿睡,这是黄泉懒得睡觉想值夜了,也有黄泉靠着罗睺背后睡的梦话乱冒,这是值夜过后,赶路时候睡意涌上来了。
罗睺平静的生活多了黄泉这颗石子,慢慢也觉得这样不错,吃饭的时候他去拿两份的饭回来,吃的时候还能看到黄泉被石子硌了牙的难看表情,战斗时候也不再顾忌力量使用过多而昏迷会怎么样。
在小的时候,他真有过担心昏迷后就这么被扔下了他该怎么过活,所以每次战斗也是提心吊胆的,但幸好直到他活到现在,车队的人也没有扔下他。基于这点,罗睺是很感激的,在还是婴儿的时候车队收留了他,给了他一口奶活到能自由行动的年纪,虽然说,之后的生活充满冷漠和排挤,但和救命之恩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更何况每一次昏迷他们都没有丢下他,让他在茫茫草原中过着生死不知的日子,这也算是还了他的帮助。
但是黄泉听他这么说却嘲讽十足,他们是不敢丢了你吧?拥有恐怖力量的恶魔,要是被找上来报复了可怎么办?
边说边似模似样的张牙舞爪,好像在恐吓他,但罗睺对此的反应则是。
“你好,银发魔鬼。”
一个恶魔,一个魔鬼,也算半斤八两了。
黄泉晚上会顺着罗睺的头发梳理,头上会传来特别舒服的感觉,好似有无数小人在按摩紧张的神经,靠在这个人身上,就不会担心无处不在的危险,这是很不好的习惯,因为罗睺已经察觉自己开始依赖黄泉了,但是这个人说过……对了,他并没有说过会一直陪着他的话……
意识到这点罗睺有些沉默,孤寂的时光中并不是谁都想一个人,稀少的软弱冒了出来,他强自抛开无用的情绪,因为他是最了解,承诺的无用。
流浪的车队,流浪人组成的车队,都是流浪的人怎么会要求其他人留下。
罗睺沉默的打理着黄泉的长发,银色的发丝好似闪动流光缠绕在指缝间,几缕红色更像是雪地上的红色鲜花,他是草原上出生的,没见过雪,但是过去车队里的几个老人却告诉过他,在远方的某处,常年下着白雪,那里居住的人拥有比雪还白的皮肤,比雪还美丽的容貌,他们生活的地方会生长一种鲜艳美丽的红色花朵,象征着他们的坚韧。
之后会跟他说故事的老人在某次车队食物短缺后自愿死在草地之中,在茫茫草原的某处挖出个坑,已经无法给车队带来生机的老人自愿跳入其中,过着没水没食的日子,最后在饥饿和干渴中死去。
当罗睺得知那几个老人决定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夜晚哀哀的风声传递出很远,也许最后伴随他们死去的不只是饥饿和干渴的痛苦,还有这仿佛悼念般的风声。
“头向后。”黄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罗睺从失神状态恢复,无奈的动动头部,“你还要梳多久?”
两人这样相处已经过了一年了,头发自然也长到了及背的长度,所以打理的人分别变成,晚上罗睺给黄泉梳理,早上黄泉给罗睺梳理。
今天不知道怎么,黄泉兴致大发,给罗睺耳侧两边的长发梳成了麻花的形状,再用草茎简单扎了下,金红色发间出现一圈翠绿翠绿的颜色,看起来分外有生气,但黄泉却笑的肚子疼。
罗睺摸摸头发,觉得梳的挺好的,怎么黄泉笑成这样?
前后世的差异,黄泉那时男人都是束发戴冠,个别的也是散发侧扎,那里会有编来编去的样式,但罗睺这样古早的年代,却还有游牧民族的习惯。
在中午太阳光直射的温度下,无论是披发还是扎起来都太热了,所以编成密密麻麻的小辫才最凉快也能减少洗头的次数,但黄泉是怎么都接受不了罗睺一头小辫的,那能看吗?
所以他恶劣一下也只是把罗睺耳边头发绑了,自顾自笑笑,然后在罗睺莫名其妙的目光中酣然入睡。
罗睺驾驶着属于他们两个的马车,紧跟在车队最后,感受下肩膀上的重量,看着广阔无比,又像是漫无边际的草原,沉默的听着鞭子甩动的声响。
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这段平静的日子,都是罗睺最珍惜的时光。
整列的车队缓慢前行,车轮碾压过土地的声音与马鞭声交织响动,形成草原独有的风情,罗睺有个不是朋友也不是亲人但却能交付后背的重要的人,耳边传来不是家人的抚养者,也就是流浪人歌唱的哩语,每日伴随着草原人民从生到死的风声,呜呜叫着。
罗睺甩动马鞭,啪的一声。
象征着平静即将结束的那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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