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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羅黃]玉壺冰(1-64)[完結] (88L 番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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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黃]玉壺冰(1-64)[完結] (88L 番外3)

玉壺冰
第一章
仲春時節。人煙稀少的山谷之中﹐突來一隊潰敗逃竄之兵。零散的旗幟﹑甲冑散落一地﹐步騎混雜﹐狼狽不堪。後方隨著驕狂喝令﹐一騎裝束整齊的驍勇將士隨後踏入山谷﹐馬蹄踏過大片茵茵青草綠地﹐帶來一陣戾氣。
“膽敢與天都作對者﹐殺無赦﹗”領頭的男子手持象征軍官階層的寶劍﹐指揮部下將這一隊敗兵悉數圍剿。他身後的手下們奔馳向前﹐正欲取下唾手可得的戰果﹐卻只聽耳邊一聲震耳炮響。
領頭者環顧四週的當下﹐半山腰亂箭齊發﹐滾木擂石夾雜著硫硝火彈紛紛而下。領隊者明白中了埋伏﹐令旗急舉發令退軍﹐已經為時太晚。
一早等在山谷入口處的火狐夜麟屏住了呼吸﹐看著山谷之中燃起的漫天大火﹐掩蓋在面具之下的冰藍雙眼中隱約透露一絲緊張。這個中了埋伏的領隊者是他此次任務的目標﹐倘若給燒沒了﹐他不但沒錢償還違約金﹐連自己的名聲也會大打折扣。
捶了一下身側的地面﹐他竄出草窠﹐像一隻靈活的野狐一般撲向已成人間地獄的戰場。
在山谷之上另側的峰頂﹐一個身罩黑袍﹑臉帶墨黑面具的人負手而立﹐將這一幕全部看在眼裡。就在他打算出手之際﹐一個瘦小的身影突然出現﹐衝入了山谷之中。
不過是個孩子。他想幹什麼﹖
他的疑問﹐在下一刻化為令人訝異的事實﹐擺在他的眼前。
火狐夜麟一手揪著比他高兩個頭不止的狼狽的領隊者﹐一手飛快結著術法手印﹐抵抗四週高溫的火焰﹑硝煙以及致命的箭矢﹐衝出山谷。他的腳步小而穩﹐身形靈活得像個精靈。站在高峰上的黑袍者微微凝目﹐按捺自己的好奇心﹐繼續遠望。
“小子﹐這次多謝你﹗呃——”話語未落﹐一柄閃著寒光的匕首直直捅入他的心臟。
與此同時﹐整座山陵陡然崩毀﹐原先的伏擊者﹐頓時成為了新一輪的犧牲品。觀視者只是微揚袍袖﹐身影瞬動﹐剎那間出現在兩人面前。
黑色身影落地的剎那﹐火狐夜麟差點兒以為自己被從天而降的火球砸中了。撲面而來的焚風﹐沉重的壓力﹐比戰火更熾熱的威力——
這種人﹐少惹為妙。他飛速拔出匕首﹐一轉手﹐割下死者頭顱﹐準備跑路交差去也。才轉過身﹐那個明明在他身後的恐怖降臨者﹐竟然無聲無息地站在他面前﹗
入了殺手行五年了﹐第一次有種一隻腳踏入死城的絕望感。雖說殺手的命如蜉蝣﹐他還是本能地想一搏生存的渺茫希望。
他直直盯著對方﹐漆黑的面具上﹐一雙看不出破綻的血紅雙眼。夜麟屏住呼吸﹐睫毛微微顫了一下。他在這一瞬間竟然走神了——他想起月之幻陸上流傳著的恐怖傳說——有關暴君羅喉的傳 說。
不會﹐這不會是他。夜麟輕輕在內心安撫自己﹐讓急遽跳動的心平復如常。不會是羅喉。
但是﹐他確實清清楚楚地聽見﹐那個領隊者當時高喊的一句話。
與天都作對者﹐殺無赦。
羅喉看向這個還只是個孩子的殺手。他在自己的威壓之下﹐竭力克制著膽怯與緊張。那雙好像極寒冷的海面浮冰的眼睛裡﹐閃閃亮亮。
兩人對峙著﹐直到遠處再次響起馬蹄聲。
羅喉再看了一眼已經快要殭硬掉的夜麟﹐一句話也沒說﹐轉身離去。
火狐夜麟依舊僵立在地﹐直到一群細小的黑影出現在眼底﹐才迅速尋路而去。找到僱主交了貨﹐他攥著銀票﹐有一瞬間對自己的未來產生了恍惚的不真實感。
心煩意亂。他摸著懷裡的焰火摺子﹐想了想﹐還是把它放了出去。
這個時候﹐他也沒有其他人可以商量了。羅喉的出現﹐使他產生濃厚的不安。他想﹐也許那個人那裡﹐有更多關於羅喉的消息。
身處光明之境﹐看到的聽到的總比躲在陰暗角落裡的傢伙要多嘛。
但是他沒想到的是﹐他與那人之間作為聯繫的焰火沒能給他帶來需要的情報﹐卻將自己帶入了沉重的危機之中。
☆            ☆            ☆            ☆            ☆            ☆
絕跡五年之久的幻族術法﹐重現江湖。捏著這份報告﹐月王穩穩坐在龍椅上﹐面容沉靜如水﹐波瀾不興。月近中天﹐澄澈月色籠罩在王殿正中的池水中﹐瀲瀲灩灩﹐風流無限。
“吾就知道﹐他還活著。”輕柔的嘆息﹐迴蕩在空寂大殿裡﹐婉轉悠揚。幻族的黨羽不知有多少﹐他也沒想過要徹底剷除。只是這一個﹐終是無法為他所容。
月陸子民﹐唯重血統。只有王室的嫡傳血緣﹐才能承繼最強大的力量。
五年前﹐月王設計剿滅了千百年來一直與月族分庭抗禮的幻族﹐真正統一了月族幻陸。為了達成目標﹐他不惜誘惑了幻族的女皇儲﹐從她那裡得到了重要的情報。他沒有料到的是﹐對方隱瞞了懷胎的消息﹐等他揮兵來犯之時﹐那孩子已經長大到可以習武的年齡了。
一個身承兩族之首的共同血緣產下的孩子﹐如再心懷仇恨﹐將成為自己怎樣的威脅——月王聽著這個消息時﹐只是淡然調息﹐對奄奄一息的她丟下一句話。
“我不曾與妳生下過什麼孩子。”
可是﹐五年了﹐五年以來﹐他一直在找這個孩子﹐有時候他甚至懷疑這是她的一句謊言﹐為了讓自己從此坐臥不寧﹐整日惶惶。
直到屬下來報﹐日前在一處苦境戰場中﹐出現過幻族術法——而且是皇族單傳的高階術法。他 由此確認了這個孩子的確實存在。
“立刻出發。”
月王沒有帶太多部屬。要捕捉暗夜裡流竄的獵物﹐龐大的隊伍只會打草驚蛇。而站在小草屋前面的夜麟因為專心思考著羅喉的事情﹐難得地疏忽了近在咫尺的危機。
憑借著對幻族的相當認知﹐月王在令人驚訝的極短時間內站在了夜麟面前﹐將他堵在草屋之前。而他帶來的兩個武功高強的幫手左右包抄﹐眼睛裡都閃著嗜血的兇光。
夜麟略微環顧了一下﹐向左邊虛晃一步﹐轉頭往右邊衝去。剛要上前圍堵的侍從應變不及﹐腰側甲胄已被一柄鋒利匕首劃破。月王一掌從他背後打來﹐他勉強晃了一下﹐借力衝出包圍圈﹐拼命向前逃去。
就在此刻﹐前方的陸地陡然消失﹐他腳下一空﹐跌入暗不見底的深淵﹐人事不省了。
拎著跌入彀中的獵物﹐月王掀掉夜麟的面具﹐仔細地看了一會兒。
“的確是本王的兒子。就這麼殺掉﹐還是有些可惜。”
侍從看著月王修長有力的白皙手指握住那孩子的脖頸﹐收攏又鬆開﹐不禁屏住呼吸。月王打算就此殺掉他麼﹖
就在此刻﹐從宮裡飛奔來了一個人﹐看見月王﹐倒頭便拜。
“啟稟月王﹐天都有使者前來傳送緊急信函﹐事關重大﹐月后請您馬上回去。”
來人手裡捏著一卷文書﹐因為跑得太急﹐都捏得皺了。“天都使者說了﹐立等月王回函。”
月王隨手抖開文書﹐瞄了一眼﹐立刻隨手將手中的孩子丟上馬背﹐自己也翻身上馬。“回宮。”
回到宮裡﹐他先回到后宮換下出行的便裝﹐在眾多侍者伺候下更換正式衣裝﹐準備面見天都使者。月后和侍女們一個個都紅著眼眶﹐強忍悲泣。天都這次遣使前來﹐是要求月族交出他們唯一的皇嗣﹐前往天都為質﹐以表月族的忠心。月后平生只有幽溟這一個兒子﹐而且他今年才六歲﹐自然是萬分難捨﹔但是想到違抗天都可能招致的災難﹐她怎麼也不敢當場哭泣出聲。
☆            ☆            ☆            ☆            ☆            ☆
在一片黑暗之中﹐夜麟使勁晃了一下腦袋﹐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他看了看四週﹐確認了自己的處境。那個施法捕捉他的人將他關在一間牢房裡﹐手腳都拴上了沉重的鐐銬綁在牆上﹐以防他逃走。他的全身都被搜過一遍﹐換了新的衣服﹐頭髮也拆開梳洗過﹐連鞋子都換了。
他遙想了一下那些人在搜到無數刀片﹑毒針﹑符咒﹑藥粉和其他暗器時的精彩表情﹐忍不住咧了咧嘴。
難捱的乾渴從喉嚨傳來﹐他閉了閉嘴﹐唇上是撕裂的痛楚。
不過﹐這點折磨﹐比起他這幾年的經歷﹐又算得了什麼。
正在他環視周身準備設法脫逃之時﹐牢門傳來開合的響動。他停下動作﹐往亮光處看了一眼。
居然是蒼月銀血。
夜麟怒瞪著他。那天的傳遞見面信號的焰火沒有等來他﹐卻等來了一群煞星。想到這﹐就一肚子火。
看見獄卒對銀血畢恭畢敬的模樣﹐夜麟心中的怒火更盛了。他驀地明白了自己身處何地。
那個銀血執意要去的地方﹐那個奪走了銀血的地方——
“滾﹗”夜麟乾啞著嗓子大吼﹐在有些空寂的牢房裡有著短暫的回響。
銀血只是呆呆地看著他﹐僅存的右眼中含著滿滿的關懷不捨與重逢的喜悅。直到對方惱怒低吼“你來幹什麼”﹐才如夢初醒地上前﹐小心翼翼地將他從束縛中解下來。
夜麟心裡怨恨﹐想掙脫對方的溫柔照顧﹐但身體卻一直背叛。他中了毒﹐兩天沒吃東西﹐體力早就不支。
銀血給他吃了解毒的藥丸﹐又拿溫水給他﹐還有一些肉餅。夜麟氣鼓鼓地半靠在對方懷裡﹐一邊啃著遞到嘴邊的餅﹐一邊享受頸背肩膀手腕上溫和適中的按揉。
只有在這個人身邊﹐他才能得到完全的休息和放鬆。
吃完餅﹐他滿意地打個嗝﹐才想起最初的問題。
“你﹐來幹什麼﹖”
銀血猶豫了一下﹐感覺到懷中的身體猛地掙動﹐立刻牢牢將他按住。“噓。我來告訴你一事。”
夜麟好奇回望。“什麼﹖”
“天都命令月族送質子入朝﹐以表忠心。”銀血並不拐彎抹角﹐直接把他的處境和盤托出。“月王決定﹐人選是你。”
夜麟陰笑起來。“胡說什麼﹐我跟那個老狗沒有一絲的關係。”
銀血咬了咬牙。“你﹐是月王之子。”
夜麟的眼神瞬間陰冷如鬼。“銀血﹐別逼我抽你。”
“我也是方才得知。”銀血沉沉低喃﹐彷彿深入他的靈魂。“月王已經遣使回信﹐將你以「庶皇子」的身份送入天都。”
夜麟不可置信地瞪眼﹐剛想狂笑就被捂住嘴。才短短兩天而已﹐他熟知的世界居然就凌亂到這種程度﹐真是太刺激了﹗
看了看牢房的頂﹐夜麟諷刺輕笑著說﹕“如果我不去﹐是不是就輪到那個寶貝太子了﹖”
銀血無語。幽溟才是月王真正關注的嫡系子嗣﹐雖然只有六歲。他猛然記起﹐夜麟被丟進殺手組織之時﹐也正是這個年紀。
當年的夜麟年紀太過幼小﹐體質也比普通孩子弱一些﹐大概是嬌養太過的緣故。頭裡那幾年﹐若非靠著銀血悉心的保護與照顧﹐世上早就沒有火狐夜麟這個人了。
夜麟看了看他﹐嗤笑一聲。“其實去天都也沒什麼﹐但是……”
銀血看著他﹐也看到了他所熟悉的﹑本不該屬於一個十一歲少年的殺氣。
“……我討厭被命令﹐更討厭別人決定我的未來﹗”

[ 此帖被xuanying在2014-04-15 09:56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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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忽悠 蘿蔔 +5 2011-07-22 加油更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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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1-04-27  
第二章

接到月族的回函﹐羅喉看了一眼恭敬立於下首的月族使者。作為臣服的弱者﹐來使的態度足夠謙恭卑微了﹐甚至還隱約有點怯懦。其實﹐索要各部族的質子這個法子非是他所讚許的﹐但提出這點的左護令言辭鑿鑿﹐說這樣可以兵不血刃地操控和壓制週邊的勢力。
他又看了一眼月族來使﹐果然﹐強力威壓之下﹐才有平靜和順的統治——姑且不論這種形勢 能夠維持多久。
月使不自在地咽了下喉頭﹐覺得自己的呼吸聲在寂靜大殿上被放大成為可怕的聲響。漫長的煎熬等待之後﹐上位者終於發話了。
“吾以為﹐月族只有一個皇子。”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火狐夜麟”是什麼人物﹖
只是單純的詢問﹐聽在月使耳中﹐變成問罪的責難。雖然竭力掩飾﹐但他心中的膽怯仍是透過顫抖的語調泄漏了出來。
“稟武君﹐月族的誠意無庸置疑。只因為天都向來只接納強者﹐而庶皇子的武功術法﹐都已頗有根基……”
一旁的天都將領們低聲竊笑起來。只有十一歲的孩子﹐能有什麼根基。
不知為何﹐羅喉突然想到了前日見過的那個小殺手。對月族稍有了解的他﹐在看到月之幻陸上傳奇的術法施展之時﹐不是不意外的。
看似閉塞弱小的月族﹐其實隱藏著比表面上更加強大的力量。而在短短時間內臨時更換質子的人選﹐更體現了他們的大膽。這樣的一個組織﹐真令人好奇。
尤其是與他久違的相交醉飲黃龍﹐也在不日前送信將他約至千滄冷雪。那是月族幻陸上氣候最為寒冷的地帶﹐十分利于各種法陣的運行﹐相傳也是月族禁地。
長年征戰的羅喉﹐由是直覺地感受到了陰謀的味道。月族打算針對他採取行動了麼﹖
但是他本能地拒絕去思考醉飲黃龍在這其中扮演的角色。那人是他當年征討邪天御武之時的萍水相交﹐曾經駕馭龍氣為他的軍隊傳送過一次糧草和飲水。但那唯一的一次交情﹐就使得他甘願為了這個欠下的人情﹐前赴可能的危險之中。
揮退了月族使者﹐羅喉吩咐下去﹐只帶一小支隊伍前往月族幻陸﹐其餘所有將士全部留守天都城中。
登上天都高臺﹐遙望逐漸飽滿的月輪﹐羅喉的眼前又浮現出那雙晶亮的冰藍眼珠。也許真的是因為這個世上已經沒有足以引起他興趣的事物了吧﹐他不確定地猜測著自己前往月族的行程裡﹐是否能夠再次遇到那個小孩子。屆時﹐他會躲在石頭後面窺視自己﹐或者勇敢地衝上前來﹐像過往那些前仆後繼的刺客一樣妄想謀取自己的性命呢﹖
他沒有察覺到﹐自己居然會微笑起來﹐而且是因為這些不知所謂的胡思亂想。
☆            ☆            ☆            ☆            ☆            ☆
月族邊境線上﹐月王依舊一身華貴錦袍﹐帶著兩隊儀仗擺開陣式﹐隨時恭候貴客的到來。在他的身側﹐是與他們裝扮得迥異的三個人。月王客氣地點頭﹐算是見禮﹐隨後只轉向了三人之間的領頭者。
“天尊﹐”月王平靜的語氣聽不出他此刻的心情﹐“吾以為今天前來者僅汝一人。”
“這兩位都是有志一同的英雄﹐他們也帶來了不少的助力。”醉飲黃龍明白月族向來自閉一隅少與江湖勢力來往﹐這次若非合作之計﹐是斷然不肯讓外界人物進入防備森嚴的月族幻陸。“更何況﹐要達成目的﹐單憑影神刀與這件戰袍﹐並無十足把握。”
“行大事者不拘小節﹐這點本王明白。”月王略微沉吟﹐將禮貌的視線投向那兩人。“兩位是﹖”
一身短衣勁裝﹐面容嚴肅的中年人拱了拱手。“刀無後。”另外一名長髮灰白的人年紀同刀無後相仿﹐面容文雅﹐長衫下隱約掩蓋著一支長刃﹕“滄海平﹐見過月王。”
月王漾出一抹客套的笑容。“同為除暴大業而來的同志﹐不必再論尊卑。為天下蒼生﹐感謝兩位壯士無私的援手。”
滄海平嘴角冷冷一撇。“比起月王能夠狠心犧牲愛子﹐我們又算得了什麼。”他剛說完﹐就被刀無後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月王勿怪﹐好友向來心直口快﹐言不由衷。”
月王畢生經歷宮廷鬥爭無數﹐這等小小挑舋﹐自然不會放在眼裡。但在一旁的小車裡的火狐夜麟﹐已經氣得恨不能離開衝出去狠抽這些虛偽傢伙的耳光。
但是……現下處境太不妙﹐暫時還是算了。
他原本打算借著銀血的力量逃出牢獄﹐但是轉眼又被月王抓了回來。那些人把他捆得結實﹐重新餵了藥﹐然後將他塞在一輛小車裡。渾身動彈不得而且什麼都看不見的夜麟竭力伸腿﹐卻被耳邊傳來的陰森話語凍住了掙動。
“你腳下就是火藥﹐亂動的話﹐立刻就能下去見你母親了。”
眼不能視﹐口不能言﹐身不能動﹐他憤怒地喘息著蜷在車內窄小的座板上﹐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外面的各種動靜。聽起來﹐這些人似乎是要將什麼很強大的人誘至此地﹐然後圍剿之。
說到強者﹐上次見過的羅喉才叫厲害人。夜麟從小崇拜強者﹐不住回想著那天湊巧的相遇﹐隨之而來的緊張刺激﹐激動得身體微微顫抖。
總有一天﹐他要變成最強的人﹐就不必遭到這種受制他人的折辱——

突來的死寂﹐凝住他澎湃的亂想。外面聽不到任何人的講話聲﹐只有千滄冷雪一如既往的冷洌狂風﹐呼嘯不止。
顫動的大地﹐熾熱的焚風﹐鋪天蓋地而至的威壓——夜麟在嗓子裡低吼﹐是他﹐是羅喉來了 ﹗這次月族伙同他人要下手的對象﹐竟然是羅喉﹗
外面只剩下月王﹐那個什麼“天尊”以及羅喉和他帶來的一群人﹐滄海平和刀無後的聲音消失了。夜麟狐疑地繼續傾聽﹐聽著月王謙恭的場面話﹐搪塞著說庶皇子喝醉了還沒醒之類的胡扯﹐以及後來天尊說起什麼“天舞神司”之類的。羅喉很少答話﹐但在提及天舞神司之時略有躊躇﹐隨即轉移話題。
過不多久﹐衣袍的掀開與抖動聲﹐兵器出鞘聲﹐凌亂的腳步聲接連響起。夜麟突然感到自己乘坐的小車直直地向前衝去﹐一個顛簸中﹐他從座位掉到了底板上。一瞬間﹐燙熱的氣流猛然爆出﹐但在下一刻被一層堅固的護罩擋住了。夜麟沒有遭遇到意想之中的灼痛與巨響﹐但也沒有恢復行動的能力﹐直接躺在那個護罩裡昏了過去。
羅喉冷靜地看著脫去白色繡金袍服﹑露出一身刀龍戰袍的醉飲黃龍﹐以及從旁邊衝出來的滄海平。為了今天﹐他們也籌劃了很久吧。
但是向他衝來的小車裡微弱的氣息又是怎麼回事﹖他認得這種氣息﹐雖然不甚確定﹐但當明白了月王的這種做法之後﹐向來對任何事都不在乎的他難得地憤怒了。
他一手架住兩人的攻勢﹐先伸手向車門內探去。劇烈的爆炸隨即而起﹐站在羅喉身側的四個士兵頓時被炸飛。他立刻移出部份功力形成堅韌的防護氣罩﹐將裡面的小孩包裹起來﹐然後通過氣流傳送到遠方。巨大的火焰與爆炸聲中﹐所有人的動作都停滯了片刻。

等到知曉一切計劃的蒼月銀血趕到現場﹐已經什麼都晚了。盛著貢品的禮隊連同那輛小車一併被威力巨大的火藥炸得粉碎﹐四週一地死傷。半空中雪花亂飛﹐冰冷的空氣遭受各種力道的強烈波動形成了半透明的罩子﹐裡面依稀三個人在纏鬥。月王褪下了華麗的王袍﹐露出裡面的銀色鎧甲﹐正在指揮月族將士將天都的隊伍全部剿滅。
混亂的戰場﹐鮮血與冰雪紛飛﹐吶喊與哀嚎聲不絕。銀血不顧一切地衝入殺戮場﹐絕望地在地上翻找小車的碎骸﹐企圖找到一些什麼﹐又害怕找到什麼。在下一刻﹐他突然被人揪住衣領﹐扳過身來﹐臉上立刻挨了一記熱辣辣的耳光。
“你在這裡幹什麼﹗”月王冷酷俊美的臉上沾著血跡﹐襯托著他白皙的皮膚顯得格外妖艷。“無本王之命﹐你擅離職守﹐月后與太子倘若有什麼差錯﹐你以為你承擔得了麼﹗”
蒼月銀血呆滯了片刻﹐張了張嘴﹐悲慟地看著腳下的碎片﹐說不出一句話來。
“好了﹐這非是你該著眼的所在。”月王抓住他的胳膊﹐讓他站好。“幻陸此次有大批外來人士入境﹐月陸通道的法陣也該更換了。你先回宮保證內城防衛﹐待此戰一了﹐立刻著手進行。”
銀血渾渾噩噩﹐殭硬點了點頭。臨走前﹐他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在半空中纏鬥的三個人。
一個身披怪異綠色戰甲的人﹐用一支綠色的刀﹐切下了黑袍人的頭顱。滾落的頭顱上的赤紅雙眼並未合上﹐而是在落地之前﹐深深看了他一眼。
銀血深深抽了一口氣﹐直到月王不耐煩地再推了他一把﹐才如夢初醒般回身離去。他心中嘆息著﹐自己親眼所見的最後一幕﹐大概是此次會戰的終結了。夜麟在牢獄中對他提起了遭遇羅喉的經歷﹐他更加了解天都之主對於月族而言是多麼恐怖的威脅。而今羅喉已經順利剪除﹐但夜麟卻再也回不來了。
此戰過後﹐月族徹底與外界隔絕﹐再也不參與苦境的任何交流與事務。銀血從此自請調至千滄冷雪﹐長久守護著這片奪去夜麟的疆土。而月王對於他的舉動也十分滿意﹐不但可以避免未來可能的皇位衝突﹐還可以充份利用銀血的力量看守封禁羅喉頭顱的法陣﹐一舉兩得。
至於曇花一現的庶皇子火狐夜麟的名字﹐也再次沉入黑暗冰冷的地下﹐無人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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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幽闃之巖上﹐火狐夜麟獨自坐在一盞燈旁邊﹐翻來覆去地把玩手中的匕首。少年時期曾經棲身的殺手組織已經在那人的命令下煙消雲散﹐而當年下令的人﹐也在不久前死了。
他只恨自己沒有親手殺了那人。
十三年前﹐月王將他當做誘餌以及局設的一部份﹐夥同從苦境中原請來的三名幫手﹐一舉斬殺了天都的武君羅喉。他只記得爆炸聲起﹐隨後自己便被一股強大的氣勁包住身軀﹐送到了不知名的荒野之地。
是誰在那種情況下救了他﹖
他開始以為是銀血﹐可是這許多年來﹐都不曾見銀血來找過他。整個月族﹐都不再提起他的名字﹐夜麟之名﹐彷彿從來不曾存在過。
他再次變成一個人。他諷刺地笑著自己。你在期待什麼﹖你本來就是孤單的﹐不會擁有什麼溫暖。
孤單的人生﹐讓他重回黑暗之中﹐在無數燐火的微光裡﹐像碾碎那只投火飛蛾一般﹐碾碎自己曾有的一絲希望。

月華古都之中﹐向來是平靜祥和的。然而近日來﹐貴族被刺殺的血案層出不窮﹐刺客武功高強﹐頻頻得手﹐終於驚動了剛繼位的新任月王。
幽溟召來護國大將軍蒼月銀血﹐一同商討這樁危機。這些人遇害的時間不一﹐地點不同﹐致死的原因也不一樣。有些官員開始曾經懷疑那是某個組織有計劃的行動﹐但這麼多案子積累下來﹐連一點蛛絲馬跡都找不到。會有如此高明的組織嗎﹖
銀血眉頭緊鎖﹐內心已有底案。這十三年來﹐有一種直覺告訴他﹐夜麟可能還活著。可是他四處探尋﹐找遍了整個幻陸﹐卻始終沒有再見到夜麟。
月族﹐虧欠夜麟太多。

當夜麟得知月王死訊時﹐他氣得差點暴走﹐恨不得把整座皇宮拆掉。他勤練武功﹑修習術法﹐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親手報仇。結果那人居然死了﹐還不是死在他手裡﹗
他開始瘋狂蒐集當年幻族滅亡的記錄與資料﹐劃出上面一個個趾高氣揚的名字﹐用刀尖把他們一個一個挖出來。
血祭﹐開始了。
持續而間斷的暗殺自邊疆起﹐逐漸延續到月華古都的核心。夜麟無聲無息地蹲在月宮屋頂上﹐看著幾乎形影不離的銀血和幽溟﹐儘量克制自己咬得喀喀作響的牙齒。
他也想靠近他們﹐但這種衝動轉瞬化為想把他們也都戳死的念頭。尤其是那張白皙的面容顯露出無辜眼神的新王﹐簡直和那個死老頭如出一轍地該死﹗蒼月銀血﹐已經成為手握重兵與權勢的大將軍﹑月族戰神﹐居然用那麼溫柔的眼神看著那個死小子……
夜深人靜﹐幽溟一個人回房休息﹐夜麟悄悄現身。他俯看著和他擁有一半血緣的弟弟﹐摸著那微卷的深紫色鬢髮﹐面具下流露出不自然的笑。
他想起白天裡﹐銀血對幽溟的包容與寵溺。即使這個新月王是個懦弱沒用的廢物。
為什麼還是用那麼溫柔的眼光看他﹗是不是因為他是純血﹐我不是﹗
手指顫抖之時﹐幽溟突然被臉上的觸感驚醒﹐驚叫一聲﹐跳起來進攻這擅闖的不速之客。夜麟迅速反應﹐幾下來回﹐陰笑著用匕首一把將他插在牆上。
他就是不想告訴幽溟﹐他們之間﹐有著最緊密的血緣關係。因為這聯係﹐是他此生最痛恨的。
幽溟自思不曾得罪什麼人﹐眼前之人聲音年輕﹐不會比大將軍更年長。那麼﹐恨從何來﹖先王早已辭世﹐難道真的是幻族遺孤﹖
心念急轉﹐他憶起了幾年前曾經聽到的宮人密語。
(“那個庶皇子……幻族的……”)
(“皇上說他可能沒死……所以派人去找……”)
幽溟瞪住眼前詭異的面具﹐伸出顫抖的手想將它掀開來看看﹐自己這個傳說中的哥哥是什麼模樣。夜麟憤怒地轉動插在他肩頭的匕首﹐迫使他再次頹然放手。
“我恨你……”
話語未落﹐門扉被一腳踢開﹐銳利銀光挾帶巨大威能如流星般射入﹐直抵他的身前。他倏然變幻身形﹐滑出銀戟範圍﹐然後陰冷笑著退去。
他一口氣跑回了幽闃之巖﹐還來不及喘口氣﹐腦後風聲已經襲至。迅速回擋的力道被猛烈一拳衝破﹐他一直引以為傲的怪異面具已被打裂。
銀血並未停止進攻﹐而夜麟終於憤怒地吼叫出聲。
“蒼月銀血﹗你太過份了﹗”
兩人繼續撕打在一起﹐直到整個幽闃之巖被破壞得一塌糊塗﹐兩人的體力也即將耗盡。因為兵器的些微優勢稍佔上風的銀血終於制住了對方﹐自己也是喘息不止。
感受到被鉗制的雙腕的疼痛﹐夜麟齜牙咧嘴地盯著湊到自己面前的男人。十三年了﹐不曾再這般近距離地觀視過他。他變得更加成熟強大﹐整個人散發出沉穩內斂的氣質。自己這些年來拼命努力﹐卻總是遺憾地差他一截。想到此﹐夜麟放鬆了繃緊的身體﹐微微笑了起來。
“果然是你。”銀血的語氣咬牙切齒﹐眼中卻是不容質疑的焦急與傷痛。“夜麟﹐是你嗎﹖”
語無倫次的話語﹐夜麟卻能完全明瞭。他瞇起修長美麗的眼﹐笑著說﹕ “是我。”
他以為在下一刻﹐銀血會因為他的招供把他徹底打倒﹐結果銀血卻丟了手中的絕煌﹐緊緊抱住了他。
夜麟呆住了。他看著這個他從小就仰慕的人這般擁抱親近他﹐卻僵直了身子﹐雙手握拳﹐抵抗著對方的溫情。
半晌﹐他聽見自己咬牙切齒的低吼﹐從嗓子眼裡擠出來的受傷聲調。“為什麼﹖”
銀血只是緊緊抱住他﹐用體溫慢慢安撫他冰冷的質問與不住的顫抖。很久很久﹐他才鬆開這個擁抱。
“你活著就好。”

短短數年之內創造了無數傳奇的月族戰神﹐居然會有這等溫情與脆弱﹖夜麟瞇了瞇眼﹐冷笑地抓住對方的前襟。“說﹐出什麼事了﹖”
“禁地封印﹐被外人解開了。”銀血看了一眼似乎沒什麼反應的夜麟﹐又解釋了一句。“哦﹐就是那個七棱鋼盒。”
夜麟在這幾年裡也聽聞過﹐月王與合作者共滅羅喉之後﹐斬其首置於七棱鋼盒﹐封印在千滄冷雪。銀血在彼處守護﹐直到年前月王病勢垂危﹐他才被調回月華古都﹐漸漸挑起月族大事﹐成為一國棟樑。
“關我屁事。”夜麟冷笑撇嘴。“你們也可以仿傚死老頭﹐再去中原找那三個人﹐再把他殺一次不就得了。”
銀血躊躇了片刻﹐被對方看出了眼神中的異樣。“傳聞這三個人都已經死了。”
都死了﹖夜麟頓了一下﹐“那什麼刀和戰袍呢﹖”他依稀記得﹐在當年的圍剿現場﹐他們曾經點明過這兩樣東西的重要。
“影神刀前些日子被中原的勢力借走了﹐刀龍戰袍不知去向。”
“哦﹐這麼說那支刀在大戰之後就由月族收回了﹖”
“嗯。”
死老頭不會是大戰之後與同盟翻臉﹐把他們都做掉了吧。夜麟想了一會兒﹐月族有這麼強的戰力麼﹖通過這些日子的偷襲與暗殺﹐這些貴族以及戰將並沒有傳說中的那麼厲害呀。又或者﹐死老頭本身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及時制止了自己聯翩的浮想﹐他看著銀血。
“你想要怎樣。”
“羅喉復生﹐首要的攻擊目標就是月族。夜麟﹐月族子民需要你的援手。”
按捺住差點冒出來的怒火﹐夜麟咧嘴。“沒問題﹐只要你把那個窩囊的小月王的腦袋拿過來﹐大爺我立刻援手。”
“夜麟﹗”銀血皺眉。“他是……你的弟弟。”
“狗屁弟弟。”夜麟不屑。
“我不會讓你傷害他。”銀血眼神堅決﹐“他不是你想像中的軟弱之人。”

這個時候﹐暗處突然閃過一條影子。夜麟反應奇快﹐三支雙壁鋒脫手而出﹐銀血剛要出聲喝止﹐已經來不及。
“嗚﹗”來人正是月族新王﹐幽溟。他努力閃躲只躲過兩支暗器﹐被剩下那支打中了小腿﹐立刻倒在地上。
銀血氣急﹐連忙上前去查看。夜麟站在旁邊哈哈大笑﹐“這是什麼月王﹐廢物一個嘛﹗”
忍著痛把暗器拔出來﹐幽溟甩開銀血的攙扶﹐一瘸一拐走向夜麟。“月族需要你的幫助﹐火狐夜麟。”
“滾你的。我才不會幫助月族。被滅了更好……省得大爺動手。”
“看在我們有共同的血緣﹐請你慎重考慮。”幽溟沒看到一旁銀血拼命阻攔的眼光﹐徑直說著。
出乎意料地﹐夜麟按下了爆發的怒火﹐咧著嘴笑了。“你這是在求本大爺麼﹖”
“本王代表月族千萬子民﹐懇求你。”
“行啊﹐你給大爺跪下磕三個響頭﹐大爺就幫你們。”
“夠了﹗”銀血上前一步﹐擋在幽溟面前。“你有多少怨氣﹐盡可以衝我來﹗當初拋棄你的是我﹐不是他﹗”
“大將軍﹐”幽溟溫柔而堅定地扣住銀血握緊的拳頭﹐“請你在外面等候﹐可以麼﹖”
銀血剛要移步﹐就聽見夜麟冷笑道﹕“你不准走﹐我就是要他當著你的面下跪﹗”

話語剛落﹐幽溟已經跪了下去﹐低下了他的頭。“火狐夜麟﹐君子一諾﹐望你守信。”
夜麟驚懼地看著銀血投來的憤怒與不滿的眼神﹐心中突然涌起一陣害怕。他原本應該好好享受這忍耐了二十年的報復快感﹐卻在此刻完全沒了心思。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就這樣無視趴在地上的幽溟﹐衝到一旁去抱住銀血﹐抬起頭來想要去碰觸他的唇﹐卻被銀血一把推開。
“你幹什麼﹗”銀血低斥﹐又回頭擔懮地對幽溟道﹕“你快點起來﹐我們回去﹗”
夜麟臉頰漲得通紅﹐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腳步好像釘在地上一般﹐動彈不得。他的心中充滿了各種複雜的滋味﹐只能目送著兩人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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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當天晚上﹐夜麟趕到月族邊境的月明湖。這裡是與苦境中原連通的唯一道路﹐外界之人少有知者。只要破壞這條通道﹐任何強敵都不可能踏上月族一步。
可是當他到達之時﹐卻發現有人早他一步﹐已經在那裡站著。
“銀血﹐我……”
蒼月銀血看見他﹐愣了一下。“你怎麼來了﹖”
“切﹐你們的月王誠心求我﹐我當然被感動了。”夜麟故作輕鬆地撇撇嘴﹐“你需要保留體力﹐這攤讓我來吧。”
看著他內心沉重卻極力掩飾的模樣﹐銀血長嘆了一口氣。“夜麟﹐白天我不是……”
“不是什麼﹖”
“……算了。但是夜麟你記住﹐幽溟與先月王所做的一切都無關﹐他那時只是個孩子……”
夜麟在心底很大聲的哼了一下﹐但還是乖乖地沒出聲﹐等著對方講下去。
“如今月族即將遭遇強敵﹐幽溟也已經做了他能做的一切。月族現在兵力明顯不足以抵抗羅喉﹐再去聯係中原其他勢力也已經來不及﹐我曾經勸他帶著老弱婦孺去偏遠地方躲避﹐他卻反而叫我去躲避。夜麟﹐他不是你想像中的廢物。”
“哼嗯。”夜麟點頭﹐“事到如今﹐躲藏是沒有用的。你的口才與其對我施展﹐不如留著跟羅喉講。他也應該很明白﹐那個死老頭對他所做的一切﹐與這個傻乎乎的新王沒有半點關係。”
銀血語塞。夜麟見狀心情好了很多﹐衝他揮了揮手。“去去﹐這種截斷通道的小術法﹐讓我來就夠了。”
截斷通道所要耗費的功力非同小可﹐銀血身為護國支柱﹐不能為此冒險。夜麟心裡思忖﹐倘若自己失去戰力﹐尚可以逃走。看見銀血緊握絕鍠銀戟為他護陣的模樣﹐威風凜凜﹐他心中泛起一陣難言的波動。但隨即強迫自己靜下心來﹐開始施法。
燐火飄飛﹐集結擴大成巨大光束﹐直衝月明湖。瞬間﹐湖水激起萬丈波瀾﹐月光被巨力切開﹐分散成無數極細光道﹐通道至此已斷。
他不放心﹐再加固一重。騰地之術﹐將高山從湖底強行昇出﹐徹底截斷了境域通路。
“完成了。”
銀血略微鬆了口氣﹐走上前來。“辛苦你了。”
“如果能擋住羅喉﹐值得的。”夜麟突感內元不繼﹐腳步顛了一下﹐隨即立刻被對方攙住。
強大而溫暖的懷抱﹐穩穩地支撐著他﹐就像小時候一樣。
☆            ☆            ☆            ☆            ☆            ☆
耗損幻族第一高手七成功力的法陣﹐終於沒能擋住毀滅之神的腳步。當羅喉踏上月國土地的時候﹐銀血和幽溟也已全力以赴﹑整裝備戰。夜麟因為功體未完全恢復﹐暫時在調息休養中。等他看見天邊陰沉的濃雲與鋪天蓋地的殺氣時﹐才意識到戰火已起了。
他顧不得保留體力﹐耗費所剩無幾的功力全速飛奔支援﹐直入戰陣﹐與銀血合招﹐絞散迎面而至的強大殺氣。
“你來了。”銀血的語調有些急促﹐那是抵擋強大內元所致﹐“幽溟即將行招﹐拖住他﹗”
夜麟也被方才的對招衝得頭昏眼花﹐氣血翻騰﹐此刻才抬眼看向敵人。
依舊是當年一面之見的那身行頭﹐整個人裹在黑乎乎的袍子裡﹐漆黑面具上只露出一雙血紅雙眼。但是這些顯然不是重點﹐重點是——居然來人只有他一個﹗夜麟被震驚得不能言語﹐首次 親眼見到羅喉的威勢﹐竟是如此驚人﹗
身側的銀血已經揮戟衝上前﹐他頓了一下﹐隨即跟上。可是羅喉連手都沒從袖袍裡伸出來﹐只是幾個輕鬆旋身﹐週身帶動的氣流就掃開了兩人前後的攻擊。
夜麟低咒﹐在銀血被彈開的同時再度撲上﹐正面進攻羅喉的頸部。他打算在對方還擊之時順勢滑向側邊﹐繞到後面去﹐這樣可以與銀血前後夾攻。
但是他沒想到﹐羅喉的身手匪夷所思地快。他還沒接近對方﹐就被一股大力擊中腹部﹐整個人向後崩飛出去。
幸好﹐銀血早一步接住了他﹐避免他狼狽落地的慘狀。與此同時﹐幽溟首次行使皇族的秘招﹐狠狠擊中羅喉。
塵煙散去﹐濃霧之中﹐是一條金光閃閃的人影。
夜麟目瞪口呆地看著﹐沒想到那只黑漆漆的不死怪物居然會升級變成如此俊俏的﹐金燦燦的﹐威武的﹐看起來也好像是——人。
羅喉手持計都刀﹐讚賞地看著月族這一代極為優秀的年輕戰將們。有一瞬間﹐他想﹐如能延攬他們歸降﹐或許也是一樁好事。
然而這一代的月王與他的父王並無不同。月族對天都的仇恨﹐不是簡單招降就可以化解。幽溟斷然的拒絕﹐燃起了再一輪的戰火。
隨著漸漸拖長的時間﹐內力方面的修為終見高下。幽溟已經把前襟都吐成鮮紅色﹐只能勉強依靠在夜麟的肩膀上。銀血看了一眼夜麟﹐他雖然掛著面具看不見臉﹐但面具下不住滲出的鮮血﹐也讓他平生首次感到絕望。
“帶他走。”銀血拋下這句﹐再次提起銀戟﹐向前衝去。

夜麟支撐住自己不斷顫抖的雙腿﹐把已經陷入半昏迷的幽溟扛上肩膀﹐勉力朝戰場之外飛奔而去。但是﹐他聽見了幽溟聲音極小的一句呢喃。
“大哥……”
夜麟將他再往肩頭托了一把﹐也低聲安撫道﹕“我在這裡。”
“大哥……別﹐丟下我們……”
這下子﹐夜麟徹底矇了。他不是在叫自己。他在叫誰﹖
“幽溟﹗”他迅速將小弟放了下來﹐將他安置在旁邊的一處隱密山洞裡。“誰是大哥﹖”
“大哥……”幽溟緊緊抓著夜麟的手﹐“別管我……大哥不能死……”
夜麟彷彿突然被潑了一盆冰水。他來不及細想﹐立刻向來時的方向奔了回去。
☆            ☆            ☆            ☆            ☆            ☆
羅喉一次又一次擋下來自蒼月銀血的攻擊﹐雖然感受到對方因為內力的流逝﹐攻擊的力道也越來越弱﹐但是出於對英勇戰士的尊敬﹐他並未減弱還擊的力度。
“吾想知曉你的名字﹐月族的勇士。”
“銀血﹗”
低沉的音調迴蕩在除了對戰的兩人﹐已成一片地獄場的月華古都之上。火狐夜麟就在此時拖著疲憊的傷體衝了進來﹐再度向高舉計都刀的強大敵人發起攻擊。
“夜麟你退開﹗”
“你休想再指使我了你個蠢大哥﹗”
銀血怔住﹐本來直往前刺去的銀戟刀尖往下滑去。羅喉本來將手中的刀橫過來準備施以致命一擊﹐卻不防與側面衝上來的夜麟撞上。
夜麟。
是那個孩子。
他還活著﹗
瞬間﹐一切聲響都消失了。雪地上變得一片寂靜。夜麟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額頭好痛﹐眼睛裡熱乎乎的睜不開﹐他呻吟著捂住前額﹐勉強睜開一只眼睛﹐卻發現掉在雪地裡的已經裂成兩半的面具。
羅喉看著這個撞到刀柄的孩子﹐他長大了﹐他不再是任人擺布的弱者﹐而是成長為足以支撐一個國家的棟樑。
而且﹐還有了這樣生死相依的兄弟。
他看向夜麟的眼神很奇怪﹐倒在一旁的銀血見狀支起一邊的胳膊﹐試圖靠近來保護夜麟。這個可怕的羅喉﹐他想要對夜麟怎樣﹖
夜麟抹了一把額頭﹐發現只是血流進眼睛裡而已。但是頭好痛﹐身體也好冷。他想對敵人發出怒吼﹐卻只聽見自己細弱得可憐的嗓音。
“不准……傷害我大哥……”

羅喉看著倒在地上的銀血終於竭力將夜麟抱在懷裡﹐收起戰刀﹐語氣平淡地開口。
“你們是兄弟﹖”
銀血擦了一下嘴角﹐疑惑地看向似無戰意的敵人。“我是他大哥。”
“當年遣送質子之時﹐你在哪裡﹖”
沉默了一下﹐銀血低下頭去。“沒保護好他﹐我的責任。”
羅喉向前踏了一步﹐伸出手來。
“將他交給吾。吾便不再踏上月族領地。”
銀血聞言緊緊抱住夜麟﹐怒火中燒。“這一次﹐我不會讓任何人奪走他﹗”
“如你所言﹐你保護不了他。”羅喉並未將手收回去﹐而是執著地伸著。“他是大有可為前途無量的武者﹐跟隨吾﹐他將成為你們望塵莫及的強者。”
躺在大哥懷中的夜麟眨了眨眼﹐微微拉扯了一下大哥的衣袖。“聽他的。”
銀血大驚失色。“你……”
“羅喉。”夜麟推開他橫在自己胸前的手臂﹐勉強站了起來。“三天以後﹐我去找你。不過……敢來招惹我﹐你很快就會後悔的﹗”
羅喉看了他一眼﹐轉過身去。
“吾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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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三天時間﹐根本來不及料理幻陸上的這一團亂。幽溟的傷勢最輕﹐銀血回到月族後方臨時搭建的軍營裡就陷入了昏迷﹐一直沒有醒來。幽溟開始學習操控全盤局勢﹐忙得焦頭爛額。
而夜麟﹐自從把銀血送回﹐便失去了蹤影。在各項龐雜的事務中﹐也沒有人能夠注意到他的來去﹐就這樣﹐三天很快過去了。
一直沒有合眼的幽溟終於熬到了體能的極限﹐在妻子愛染嫇孃的極力勸說下回帳篷去睡覺了。
火狐夜麟站在幽溟的床鋪前﹐靜靜地看著他。
“小笨蛋﹐我走了。好好活著啊﹐給大哥省點事﹗”其實這幾天幽溟的辛勞他都看在眼裡﹐想到還來不及體驗一家人的溫暖就要分離﹐他的內心糾結了一下。
沉睡中的幽溟咕噥了一句﹐夜麟湊近去聽﹐才聽見他還是在叫“大哥” 。
“小笨蛋。”
幽溟驚醒﹐卻找不到丟下這句咒罵的人﹐只看見鏡子裡自己被捏出兩個紅手指印的臉頰﹐大惑不解。
☆            ☆            ☆            ☆            ☆            ☆
曾經因為武君的隕落而被同時封印的天都城池﹐也由于羅喉的復生再度現世。僅憑一己之威便已橫掃月族的武君傳說再度震驚了整個苦境大陸﹐各方派門無不警惕起來。座落在日羅山中的日盲族之首千葉傳奇﹐便是決意積極對抗天都的主要人物之一。
原因無他﹐昔日圍剿羅喉的人不是死了就是下落不明﹐刀龍戰袍不知所蹤﹐而影神刀﹐正落在日盲族之內。
“小小的見不得陽光的蟲豸﹐竟敢妄圖對抗武君﹗”天都左護令冷吹血憤憤不平﹐向武君請戰。“請武君撥給屬下一支軍隊﹐屬下立刻去剿滅日盲族﹐奪取影神刀﹗”
羅喉坐在王座之上﹐深邃的眼神似在凝望虛空中不存在的那一點。半晌才道﹕“日盲族千葉傳奇﹐新崛起的力量。他的智慧與手段﹐你了解多少﹖”
“在天都威勢之下﹐誰人敢不臣服﹗”冷吹血信心滿滿。
“既然你急於證明自己的價值﹐那就去吧。”羅喉記得今日早已過了約定的第三天﹐也不知月族打算背約還是怎樣﹐於是隨口打發了冷吹血。“記住﹐戰場的競爭不止是拼武功﹐更是搏心機。”
“屬下謹記武君教誨﹗”冷吹血接了令﹐興沖沖下去準備了。這是天都對外的第一戰﹐務必要震懾整個苦境﹐讓他人不敢正視天都﹗

日羅山距離天都的城池不算近﹐幾百里山脈蜿蜒曲折﹐但如此廣闊的地域之中﹐日盲族人卻因為近年來不斷縮減的族民而儘量聚居一處。守望互助﹐也便於在第一時間迅速集結起來﹐抵禦外來的攻擊。
“哦﹐這個天都的先鋒﹐也還是長了腦子的麼。”千葉傳奇坐在書桌後面﹐抖了抖手裡的幾張紙﹐“雖然他的腦漿顯然有些稀薄。”
四週聚攏的族民一個個恭肅以待﹐沒有一個笑出聲。
“難為他一上來就想搗毀我們的地氣之源阿虛夜殿﹐但是……”他環視了一下眾人﹐“我們豈能讓他輕易如願﹖”
日盲族雖然經歷變故﹐所餘族人不多﹐但作為苦境出名的夜行戰族﹐個個驍勇善戰。千葉滿意地看著鬥志昂揚的眾人﹐將手裡的紙張拍在桌上。
“此乃中原對抗魔頭羅喉的首戰﹐亦是壯大吾族聲威的大好機會。對方既然派了個草包前來送死﹐我們就借此戰昭示天下﹕膽敢妄想侵犯日盲族者﹐雖遠必誅﹗”
☆            ☆            ☆            ☆            ☆            ☆
黃泉坐在日羅山中的一座山峰上﹐瞇著眼睛往下看去。有些失望地冷哼﹐看來這場戰鬥﹐中原並沒什麼人在意嘛。難道說﹐武君不出場﹐此戰就不值得關注﹖
天都雖然聲勢浩大如日中天﹐除了羅喉﹐都是一群廢物。黃泉撇嘴看著領頭的冷吹血像一頭蠻牛似的帶領著一群蠻牛衝進日盲族佈置好的圈套裡﹐乖的好比千葉傳奇的孫子一樣。
對了﹐千葉傳奇才出世幾個月吧﹖不但見風長個﹐而且還是個很有看頭的角色。黃泉默默盤算著剛弄來的資料﹐心裡不住胡思亂想著。中原苦境真是個好地方﹐只要有銀子﹐迅速準確的情報唾手可得。靠著自己的能力和智慧﹐必定能夠早一日送那個羅喉下黃泉﹐然後自己就可以回到兄弟們的身邊了。
黃泉。真是個詭異的好名字。改名黃泉的火狐夜麟自得其樂地低笑兩聲﹐手指習慣地摸著下唇卻觸到了柔軟﹐他才記起來﹐自己已經摘掉了那個詭異的面具。
拿掉保護自己的屏障﹐未嘗不是一種挑戰。更何況﹐對手是他——不可戰勝的羅喉神話。
自己耗費了七成功力加固月明湖的通道﹐竟然抵擋不住他毫不費力的腳步。黃泉惱火地抓過擱在一旁的銀槍﹐泄恨般俯衝而下﹐直直闖入戰陣之中。

阿虛夜殿之前﹐天都人馬身陷術法陣局﹐已經亂成一團。冷吹血看著身邊的將士越來越少﹐自己的腳步也滯澀難行起來﹐不禁又怒又怕。
就在此時﹐一道銀光從天而降﹐化為一柄銀槍牢牢地插在他的身側。與四週陡降飛雪的怪異天侯不同的是﹐銀槍撲面而來的熾熱殺氣﹐幾乎令人窒息。
“誰﹗”
“哼。”黃泉身形瞬動﹐閃至他的身邊﹐手一揚﹐銀槍再度回到他手中。“陣法已破。”
冷吹血目瞪口呆地看著驟然消失的刀刃劍鋒﹐驚雷烈火﹐不敢置信地望向身邊的幾個幸存的手下。
“左護令﹗不如先回天都﹐待武君前來裁決﹗”
來不及多加思考﹐冷吹血揮手﹐全員撤退。

黃泉走出日盲山的轄域﹐慢慢地走著。剛才那一下雖然精準地打破陣眼解了危局﹐但隨後而來的陣式反噬也衝擊得他一陣胸口悶痛。在他沒注意到的側後方﹐突然踏出一名不速之客。
“一擊打破日盲族精心排設的陣局﹐身手不錯。”
陌生的語調﹐邪氣四溢。黃泉沒有立刻回頭﹐而是在最短時間內過濾與自己有所牽扯之人的名單﹐然後才慢慢答話。
“邪靈之人﹐你打算怎樣。”
被一語道破來歷身份﹐問天敵收起週身散發的殺氣﹐快走了兩步﹐繞到黃泉的身前。“你是何人﹖”
“陌生人。”黃泉看了他一眼﹐前進的路被堵住﹐但他絲毫不見慌亂。
“呵。”問天敵並不死心﹐再度追問。“不屬任何勢力的術法高手﹐倘若你能助吾解開鹿苑陣局「百燈連戒」﹐問天敵必有厚報。”
“你從何得知﹐我不屬於任何勢力﹖”黃泉冷笑﹐長槍橫在身前。“這是你請人幫忙的一貫態度麼﹖”
問天敵皺眉﹐再度從頭到腳地打量了一下身前這個年輕人。“你這般高手﹐必定是任何組織裡的高層要員。吾確信不曾見過你。”
“也許我也可以像千葉傳奇一樣﹐一晚上從一朵花變為一個成人。”黃泉語調中隱約不耐煩﹐天快黑了﹐他想趕緊找個地方調息養傷﹐而不是在這裡陪人胡扯。
“你沒有去處﹐何不加入邪靈﹖”
就在問天敵仍舊不肯死心之時﹐漸被暮色籠罩的荒僻小徑上﹐出現了第三個人的聲音。

“這個人﹐屬於天都。”
直覺感受到背後一股巨大的壓力﹐問天敵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誰到了。
“武君羅喉。”他緊緊盯著黃泉﹐發現他也在看向自己的後方。“雙座與武君﹐可是合作關係啊。何況女座曾經幫助武君重返江湖……”
他沒有忽視黃泉瞬間射出殺氣的眼神。這個人﹐與天都有仇﹗
“哦﹐我是天都的什麼人呢﹖羅喉﹖”黃泉不屑地看向羅喉﹐“現在都流行半路認同夥嗎﹖”
“你曾給吾的承諾。”羅喉接到手下戰敗之報﹐立刻親自出發﹐沒想到在半路上遇到了此戰最大的收穫﹐心情十分愉悅。
“武君且慢。”問天敵轉過身來﹐生怕羅喉就此帶走黃泉。“這個人是我先認識的﹐何不聽聽他的意願﹖”
“你先認識的﹖”黃泉嗤笑。“這是在玩「兩雙箸﹐一塊肉」的游戲麼﹖”
他抬頭﹐看著不發一語的羅喉。那雙赤紅的眼睛只是深深注視著他﹐裡面充滿了耐心﹐彷彿可以一直等下去。
看著這種眼神﹐一瞬間﹐他竟然忍不住往前挪了一步。
“他說得沒錯。我是羅喉找來的……幫手。”
問天敵失望垂眼﹐往旁邊避了一步。在黃泉經過他的同時﹐不死心地對他丟下一句話。
“無論何時﹐倘不如意﹐吾等你前來。”這個人既然與羅喉有仇﹐反叛是遲早之事。屆時再來收攬此人罷了。

不知站了多久﹐天色已經完全漆黑﹐黃泉沒有再抬頭。他全身殭硬著﹐最後一絲力氣也已耗盡﹐卻本能抵抗著再一步靠近羅喉。
對方終於伸出手來﹐輕輕搭在他的肩頭。“夜麟﹐跟吾走吧。”
“我不是火狐夜麟。”
安撫著他的手頓了一下﹐然後拍了拍他的後背。“那麼﹐你是何人﹖”
“來自無間之身﹐唯以黃泉為名。”黃泉瞪著晶亮的眼珠﹐狠狠看著這個幾乎毀滅了整個月族的人。“月族的庶皇子﹐已經死在月華古都的那一戰。”
羅喉將手收了回來。“既然如此﹐他的承諾也就失效了﹐對麼﹖”
對方沒有吱聲。
“但是﹐黃泉來到此地的目的﹐必與天都相關。”羅喉十分耐心地等他解釋。
“我的目的﹐就是超越你﹐成為不再受制於人的強者﹗”黃泉咬牙﹐毅然抬起頭來﹐直視對方﹐語調中充滿孤註一擲的倔強。“有朝一日﹐沒有人再能威脅我﹐包括你﹐也包括方才那個人﹗”
“既然如此﹐為何沒有立刻前來﹖”
“與你無關。”總不能說是因為傷勢未癒﹐不能貿然前往吧。
“既如此﹐跟吾走吧。”羅喉看著僵硬邁步的對方﹐輕輕嘆了一口氣。“吾從未想要威脅你……黃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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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看見跟著武君返回的人﹐冷吹血差點將眼睛瞪出來。“是你﹐你……”不愧是武君﹐竟然這麼快就找到了那個破陣之人﹗
“冷吹血﹐你認得他﹖”羅喉看著他一臉震驚的樣子﹐止住了腳步﹐站在他的面前等他解釋。
“啟稟武君﹐他就是……那個打破日盲族陣局之人。”雖然不情願﹐面對武君﹐他沒膽量隱瞞絲毫。
自從戰敗而歸﹐他只簡單地報告說有人插手﹐導致他們能夠脫陣回來。至於後續﹐他完全沒料到會立刻與那個救了自己一行人的不速之客再見面。
“哦。”難怪問天敵不依不饒要拉攏黃泉去鹿苑去支援。
黃泉微微抬眼﹐這個“哦”又是什麼意思﹖只聽冷吹血繼續道﹕“但是他來路不明﹐武君輕易讓他入天都﹐恐怕……”
“恐怕對你的地位造成不小的威脅。”黃泉搶過話來﹐嘴角勾起不屑的笑意。“首戰失利還能在此逞口舌之利﹐羅喉的寬容超出我的預計啊。”
“武君尚未收納你入天都﹐臭小子囂張什麼﹗”
“你想要怎樣的位置﹐黃泉﹖”羅喉抬手制止了冷吹血的咆哮。
黃泉冷笑一聲﹐指向紫色帳幔之後高高在上的王座。“總有一天﹐我會取代你﹐成為天都之主﹐羅喉。”
“小子你囂張太甚﹗武君﹐請允許屬下教訓這個口出狂言的傢伙﹗”冷吹血右手已經按住劍柄﹐向前一步。
羅喉淡淡地看了一眼呼吸急促﹑面色蒼白的黃泉。“今天天色已晚。明日清晨﹐讓吾見證實力強弱的競爭。”
☆            ☆            ☆            ☆            ☆            ☆
黃泉疑惑地跟著羅喉穿過前廳﹐走進天都城池的深處。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許久都不曾交談。
“喂﹐羅喉﹐你要帶我去哪﹖”
走到長廊盡頭的房門口﹐羅喉止住了腳步。“哦﹐方才大言放話之人﹐膽怯了麼﹖”
“憑你﹐哼。”黃泉看著他推門﹐裡面是一間臥室。臥室陳設簡單﹐只有一床一幾﹐一桌以及四張圓凳。
他猜想著﹐這是給自己準備的房間麼﹖
“今晚你睡在此。浴室在後面。”羅喉指了指房間側面的一扇門。
黃泉“哦”了一聲﹐放下銀槍﹐走了進去。下一瞬間﹐他又退了出來。
“裡面有人﹗”
兩個侍者震驚地看著黃泉。他是誰﹖怎麼會走到武君的房間來﹖
羅喉擺手﹐示意他們退出去。“你身為月族皇子﹐不曾習慣被人服侍麼﹖”
“沒你那麼多習慣﹗”黃泉等裡面的人走出﹐然後咬牙切齒地再次衝了進去﹐“砰”的一聲把門關上。
等他打理清爽了走出來﹐驚訝地發現羅喉居然還在他房間裡。“你……怎麼還在這﹖”
“這裡是吾之居處。”羅喉開房門叫人進來換熱水﹐然後衝著他指指桌上的食物。“餓就吃些。”
這是什麼意思﹖黃泉裹在布巾裡等頭髮滴水﹐呆呆地站在桌旁。一路上他設想了無數種進入天都可能遇到的狀況﹐從不曾有這般匪夷所思。
這是羅喉的房間﹐難道他只是讓自己來洗澡的﹖不妙……換下來的衣物還丟在裡面﹐只能等他出來再拿﹐然後找個安靜地方好好調息養傷一夜﹐明天還有跟那個冷吹血的戰約……雖然那個草包很好對付﹐但自己的傷勢再不打理﹐後果也不容樂觀。他懊惱地靠在桌旁﹐對滿桌美食毫無食慾。
羅喉在浴室裡面待了很久﹐終於走出來的時候﹐就看見黃泉一手按著前額﹑一手揪著攏到身前的布巾站在桌邊焦躁不已的模樣。“黃泉﹖”
被喊到名字的黃泉側了一下頭﹐看見面前的情景﹐下巴雖然沒掉但是手裡一鬆﹐裹在身上的布巾整個掉在地上。
羅喉只穿著棉布的中衣﹐手裡端了一隻空木盆赤腳走了出來。“你的衣物洗好了﹐晾在裡面﹐明天應該可以乾。”
從未見過﹐甚至從未想過會見到這種模樣的羅喉﹐黃泉整個看傻了似的站在地上﹐完全不覺得一絲不掛的自己其實比對方的模樣更加不妥。
羅喉嘴角動了一下﹐隨即垂下眼皮。“你需要療傷﹐今晚在此就寢吧。”
渾渾噩噩地爬上床鋪﹐黃泉這才驚覺自己的處境﹐倒抽著冷氣抓過疊成一疊的被子捂在身上﹐驚疑不定地看著羅喉拉開房門﹐對外面的人低聲講了句什麼。
“明日約戰吾之左護令﹐黃泉﹐你有把握麼。”鎮定淡然的模樣﹐彷彿是在大殿上與人談論正事一般。“對了﹐吾已命人去準備靈藥。”
一邊往床裡縮﹐一邊將被子裹得死緊的黃泉直直瞪著他。這個人﹐和傳說中相差太多了﹗
不一會兒﹐侍從將藥碗送了進來﹐又目不斜視地出去了。黃泉接過碗﹐往裡看了一眼﹐差點激動得把碗扣了。
“你……怎麼會有這個﹖”月族的頂級療傷的聖藥“月華玉露”﹐成藥是朱紅色的小果子﹐顏色越深﹐藥效越好。他記得自己有一次受了極重的傷﹐是銀血拿出了這樣一顆粉紅色的果子泡水給他吃了﹐次日他便又恢復得活蹦亂跳。後來他才知道﹐銀血的身上也只有這一顆而已﹐而且是珍藏多年的保命之物。
如今羅喉給他端過來的一碗水裡﹐泡了四顆鮮紅色的。
“你……”浪費啊﹗
“勿激動﹐先服藥吧。”羅喉想了片刻﹐知曉了他為何這樣反應。“這是昔日月族的貢品﹐拿來醫治你應該有效。”
正在仰著脖子吞藥的黃泉差點嗆得一塌糊塗﹐咳嗽不止。想到不知是否已經痊癒的銀血﹐他又陰鬱起來。
羅喉拿走他扣在被子上的空碗﹐然後也坐到床上來。“坐好﹐吾為你療傷。”
“不用﹗”黃泉一把擋住他伸過來的手。“羅喉﹐你到底想幹什麼﹖”
不動聲色地掙脫了對方的手﹐羅喉溫柔地看著他﹐壓低了聲音。“吾打傷了你﹐理應為你療傷。黃泉﹐轉過去坐好。”
“不必了。”黃泉推開他﹐“我不會給你試探我底細的機會。身為武者﹐你我都明白﹐讓人近身是件危險的事。”
下一刻﹐羅喉緊緊攥住他的手腕﹐將他壓倒在床鋪上。“你所隱藏的東西﹐逃不過吾之雙眼。”
雖然隔了一層棉被﹐黃泉依舊感受到對方身上源源不斷傳來的溫熱氣息。他急促喘息著﹐瞇著眼緊張地盯著對方。而羅喉的表情開始很困惑﹐後來慢慢柔和下來﹐最終放開了對他的壓制﹐後退一步﹐坐在床邊上。
“你的內力耗損嚴重﹐不似那一戰所致。”
“嗯﹐我和人打過一場﹐然後你又來了。”黃泉轉開視線﹐隨口敷衍。
“但你身上沒有更多傷痕。”
黃泉突然耳朵一熱﹐有種再次赤裸在羅喉面前的感覺﹐立刻抓著被子坐了起來﹐怒瞪對方。“管你鳥事啊﹗”
“月陸邊境的術法屏障﹐是你所為吧。”
被揭穿了曾經的所作所為﹐黃泉眼神略黯﹐“你是想炫耀你的能耐麼﹖”
“吾曾入月族﹐故而邊境的法陣於吾無效。”
原來如此……黃泉痛心疾首﹐忍住撞床柱的衝動。
“你的術法修為﹐令人矚目。”從方才一路走進天都﹐他就發現黃泉已經看破了防護天都的那層屏障。再加上冷吹血指名他就是在瞬間打破日盲族守護阿虛夜殿法陣之人﹐讓他更加讚賞黃泉。“有此資本﹐難怪邪靈也想延攬你。”
“哼。”聽著他讚揚自己﹐黃泉突然感到一陣不悅。“羅喉﹐這就是你評判別人價值的方式﹖”
“所以吾允你留在天都﹐讓你有更多機會體現自己的價值。”
“你這種做法與那些邪靈有何不同﹗”黃泉竭力壓低嗓音﹐夜深人靜﹐他可不想讓更多的人知曉他現在身無寸縷地縮在羅喉的床上﹐跟羅喉吵架。
羅喉深深地看著他。“黃泉﹐他們只想利用你的能為﹐為他們所用。而吾﹐會讓你最大限度表現你身為天都戰將的價值。”
“嗯﹖”黃泉琢磨著這句話﹐眉頭微皺。
“當然﹐明日一戰﹐將在眾人面前正式為你定位。”羅喉的語調依舊淡然﹐但語意中隱約威嚴。“天都尊崇強者﹐好好展現你的能為。”
一剎那﹐黃泉的心中昇起無可抑止的激動火焰。他可以不必再蹲伏在黑暗世界﹐他的名字也不儘限於耳語傳說。就算只是虛假的戲碼﹐他也終於可以沉醉其中﹐走過這短短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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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次日清晨的比試沒花多久便結束了﹐短暫的一招交會之後﹐此戰即劃上終點。獲勝的黃泉面無喜色地走到羅喉身側﹐從這一刻起正式接任武君左護令之職。面對眾人或敬仰或畏懼或不滿的眼神﹐黃泉只是垂下眼睫﹐默默靜立﹐一言不發。
職位昇降在弱肉強食的世界裡﹐原本就是稀松平常之事﹐這對戰時的天都而言更是如此。沒耽誤多少時間的比試之後﹐傳令官來報﹐中原正道匯合了夜盲族以及一些武道零散勢力﹐合圍天都﹐挑戰武君權威。
黃泉冷眼看著一群鬥志昂揚的部將們磨拳擦掌準備立刻迎戰﹐心裡還是哼了許多聲。日盲族不甘被動挨打﹐於是糾集了琉璃仙境以及其他“正道”人馬群擁而來﹐就算沒有具體細密的籌劃﹐也肯定有些不大不小的布署圈套。天都一面靠山三面環水另有結界護持﹐這些人必定先破除結界﹐才能開始進攻。
苦境的術法高人層出不窮﹐但在激戰當前﹐他們未必有那個閒餘時間慢慢研究琢磨破陣方式。一旦太過接近警戒線﹐恐怕還沒研究出個大概﹐就已經被天都守衛砍死了。所以﹐對方採取的﹐必定是利用某些異界力量﹐強行突破。
“我出去看看前陣是什麼人。”黃泉丟下這句﹐舉步向外走去。剛被替換下來站在大殿側邊的冷吹血攔住了他﹐“武君尚未下令﹐你怎可擅自離開﹖天都防線固若金湯﹐暫時無虞。”
“你怎知防護結界固若金湯﹖”黃泉不耐煩與他糾纏﹐下巴一抬看向羅喉。“羅喉﹐你怎樣說﹖”
“去看看。盡速趕回。”羅喉見他方才若有所思的樣子﹐點頭允諾。

黃泉奔出結界的同時﹐正逢一群人站在一個黑白皮衣的男子身後﹐那男子雙手分別握著一支巨大鐮刀﹐絲絲陰氣外溢﹐在人類不可見的空間裡繪成兩枚怪異圖騰。
果然是異界的招式。過去只聞其名﹐不曾親見﹐沒想到這麼快就見識到了﹗黃泉興奮之餘有些感慨﹐人一出名﹐各地“久仰”的人﹑事﹑物﹐都會向你聚集而來﹐你甚至都不用動地方。
這是天狼星第一次使用完整的“死神過境”﹐加上“孤星”與“閻王”的全部威力﹐將招式發揮得淋漓盡致。然而就在招式脫出的瞬間﹐整座深潭的水波突然激起﹐週圍氣溫驟降﹐將直立於前的水幕凝凍成一排冰屏。刺目的陽光投射其上﹐光影閃爍﹐登時令人眼花繚亂。
守在天狼星身側的白衣人臉色一沉﹐縱身上前﹐手中拂塵掃向黃泉以術法藏身的狹小空間。黃泉右手指按法訣﹐左手化出銀槍向來人刺出﹐瞬間被無數柔韌的拂塵絲纏住。
“好能耐﹗”來人週身散發一股清淡的蓮花香味﹐卻讓黃泉皺眉屏氣。“卿本英雄﹐奈何助紂為虐﹗”
看著對方左掌再向自己拍來﹐黃泉猛一抖槍﹐抽身後退。巨大的冰雪障壁在瞬間融化成水擊落湖中﹐激起一波更高的浪花。
“死神過境”的威力名不虛傳﹐雖然因為黃泉所施的術法而有所偏差﹐但還是穩穩地打在了結界的中心點上﹐開出一條深長的裂縫。
黃泉緩緩走回天都大殿﹐背在身後的銀槍刃上還掛著幾縷拂塵的絲。
“你與人交手了﹖是素還真﹖”羅喉看著一言不發的他﹐從王座上緩步走了下來。
“打算修補結界麼﹖”黃泉並沒回答這個答案明顯的問話﹐直接反問。
“喂﹗武君問話﹐你竟敢不答﹗”冷吹血多次看他對武君無禮﹐心中這口氣實在難消。“你既然看見有人妄圖攻擊天都﹐為何不攔阻﹗”
“冷吹血﹐注意你的階級。”黃泉口氣冰冷地側過身來﹐“還有﹐你的廢話太多。”
“不必急於防守。”羅喉走到黃泉面前﹐“兵貴神速﹐趁此機會﹐全軍出動﹐正面襲擊來犯者。”

黃泉只能感嘆羅喉與他的一干手下皆非常人。難道面對數個勢力的圍攻﹐連基本戰備布署﹑兵員調動都沒有就一窩蜂似的衝出去嗎﹖這是什麼情形﹖
但是當他跟隨羅喉出了城﹐才明白是自己少見多怪了。
跟在羅喉身後的自己與眾人﹐根本連衝上來的敵人的衣角都碰不到﹐就眼睜睜地看著那些靠近前的人們發出慘叫﹑週身血肉橫飛﹐隨即煙消雲散。很快﹐寬闊的戰場上被清出一大塊空地﹐來犯者悉數退到邊緣聚攏起來﹐現場一片寂靜﹐鴉雀無聲。
看著眼前的情景﹐黃泉突然想起了發生在月族土地上的那一戰﹐也終於明白了為何羅喉一個人便成重創月族﹐使之幾至亡國。不由自主地﹐他的眼中流露出一點殺機。眼前這個神一般的人﹐真是無法可取的麼﹖
正當他忘我地思考之時﹐突然感受到來自身旁的一股明顯敵意。他側過臉去﹐是那個從來不說話的羅喉的另外一名隨身護令﹐狂屠。這個大個子緊握手中的砍刀﹐狠狠瞪著他﹐鼻孔裡似乎還發出“哼”的聲音。黃泉白了他一眼﹐轉開視線﹐繼續注視著前方的動靜。
這種戰況下﹐敵人的應對不可能有第二種方式。站在人群最前方的素還真和千葉傳奇對視一眼便開始提運內元﹐他們帶來的各方高手也同時一涌而上﹐與天都眾軍混戰成一團。
看了看立於戰場中心的羅喉﹐黃泉決定還是再做忍耐。現場人數太多﹐變數也太多﹐剛才不經意流露出來的殺意大概已經被狂屠看見了﹐雖然此人不會講話﹐但自己還是要謹慎為妙。
環視了一下場中敵對一方的人馬﹐前一刻使用異界絕招的男子已經消失現場﹐接下來……
銀槍飛射而出﹐插在一名向天都方向跑去之人的眼前。那個人愣了一下﹐後退了兩步﹐看著仍在晃動的槍柄。
“難道沒人教過你﹐要偷襲敵營﹐就要有一去不回的覺悟麼﹖”
那人頓了一下﹐懊惱般地用扇子戳著自己的額角。“唉﹐像我這麼文雅的人﹐怎能用‘偷襲’這麼不文雅的詞彙描述呢﹖”
黃泉冷冷地瞅著他﹐一身文士裝扮﹐笑起來有些顯得懮傷的雙眼﹐左眼下有顆淚痣﹐怎麼看也不像是武者。倘若他也是這次圍攻的成員之一﹐為什麼不跟其他人一起行動﹖
“不是偷襲﹐那就是去偷東西了。”黃泉繼續盯著對方﹐而後指了指戰場中央那個金光閃閃的存在﹐“天都裡有什麼值得偷的東西﹖最有錢的不是在那裡麼﹖”
被這種殺人視線盯了很久一點都不緊張的御不凡笑了笑。“武君羅喉﹐果然名不虛傳。”

素還真與千葉傳奇同時昇至半空﹐對合在一起的雙掌散發出宏大力道﹐隱約將半空扭曲成五光十色的圖案﹐所有光與影的色彩都變得虛幻不實﹐距離幾十里以外的人都能感受到那股壓力。這是雙蓮最新創造的合招﹐強行借取外空間的混沌之力納為己用﹐再在現場一次爆發出來。
兩人對掌的剎那﹐黃泉挑了一下眉毛。千葉傳奇表情有異。下一刻﹐對局勢極為敏感的他拋下與他對峙的御不凡﹐欲飛速返回戰場中心。
“結果尚未出爐﹐你要去哪呢﹖”突然﹐御不凡的手上出現了一支刀﹐以極快的速度削向黃泉的下盤。黃泉轉了下身避開刀鋒﹐隨即又是數道綿密刀氣撲面而來。
“哼﹗”黃泉旋轉銀槍﹐然後突然一擊﹐將阻擋他的人掃了出去。
就在此刻﹐原本被雙蓮操控在掌心之中的混沌力量陡然失衡﹐素還真嘴角滴下的血珠在半空亂濺﹐把握不住這股霸道力量的他失手將其推向另外一方。千葉傳奇縱然反應極快﹐也只能勉強避過﹐依舊被打落地面﹐胸口傳來陣陣悶痛。
“你們真讓吾失望﹗”羅喉此刻才高舉計都﹐決意給這兩名失敗者最後一擊。
生死關頭﹐葉小釵衝進來救走了素還真﹐萬古長空背起了千葉傳奇。黃泉注視著戰局的陡變﹐穩穩地守在通往日羅山的狹窄小道上﹐準備徹底掃掉這個強悍的民族。
然而﹐他不得不再次感慨局勢的變化太頻繁。正當他要與同樣重傷的萬古長空交鋒之際﹐天際突然傳來一陣狂風﹐帶來無數沙石﹐鋪天蓋地向他卷來。來不及昇起護罩防身﹐黃泉只好舉著袖子遮掩了一下臉。依稀中﹐他看見一痕紫色的光影划過眼角﹐那其中還有點點光亮。
如果有機會﹐還真是個好對手啊。只是有這等高手﹐方才在戰場上怎麼沒看見﹖
堵截失敗﹐黃泉撢了撢袍子﹐腦子裡亂七八糟地想著﹐舉步返回天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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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行至中途﹐感覺後面有人跟蹤的黃泉“嗯”了一聲﹐停住了腳步。是方才那個距離天都很近的年輕人﹐見自己行蹤暴露﹐於是一步三搖地晃了出來。
“這位英雄﹐”御不凡拱手為禮﹐“在你返回天都之前﹐有個人希望見見你。”
“誰。”黃泉警戒了一下四週﹐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感。
“楓岫主人。”
“不認識。”黃泉轉過身﹐繼續往前走去。
“我們非是素還真的助力。”御不凡笑眼彎彎﹐快走兩步再次攔在他面前。“難道你不好奇漠刀為何出現在那裡﹖”
話語剛落﹐叢林裡卷起一陣風﹐夾著本不該出現在此的沙石。黃泉瞇起眼睛﹐心中殺意陡昇。
是那個高手﹗
楓岫主人是什麼人﹖雙方對戰﹐第三勢力最難把握。他們身居不為人知的暗處﹐立場不明﹐動向不明。黃泉新至天都﹐還沒來得及與掌管處理情報消息的人員拉上關係﹐對這個人完全一無所知。
在這個敏感時刻貿然相邀﹐太刺激了﹗
“半途攔路﹐九成是壞事。”黃泉冷眼看向出現在面前的漠刀﹐“我倒要看看你們能將我怎樣。”
“哎呀別誤會。”御不凡上前一步﹐把渾身散發著殺氣的同伴一把撥開﹐“絕塵﹐不要嚇跑我們的客人。”
出乎意料之外地﹐那個冷漠肅殺的漠刀絕塵鬆開了握住刀柄的手﹐平靜下來﹐退到了一邊。
“你難道不好奇﹐羅喉是何來歷麼﹖有關他的過往——”
短短兩句﹐的確有效地勾起了黃泉的好奇心。看看天色還早﹐黃泉點點頭﹐表示願意走這一趟。

神秘的楓樹林﹐神秘的楓岫主人。黃泉跟隨這兩人穿過一大片飄舞著楓葉的樹林之後﹐詫異地發現眼前開得茂盛的一樹櫻花。有那麼一瞬間﹐他質疑當前的季節究竟是秋天還是春天。
拋開這個無關緊要的問題﹐黃泉看到楓林深處一間涼亭﹐上書“寒光一舍”﹐後面大概十餘間房﹐都精緻秀雅﹐顯示出此地主人脫俗不凡的身份。
“貴客來到﹐曼睩﹐奉茶呀。”
涼亭四面懸掛深紫色帳幔﹐內中隱約人影。黃泉嗤笑一聲﹐高聲回話。
“我沒閒工夫故弄風雅﹐你欲從我這裡得到什麼﹐盡可以直說。”
“哎呀你也太急躁了。”御不凡語帶不滿﹐“能喝到君姑娘泡的茶﹐那是你有口福﹗”
“這份口福不如留給你。”黃泉瞥了一眼亭中的神秘人物﹐轉身欲走。
“最早有關羅喉的記載﹐是在西武林邪天御武猖獗之時。”亭中人羽扇輕揮﹐卷起紗幔。“羅喉為了拯救西武林乃至苦境大地的人們﹐組織了一批人馬﹐對抗邪天御武。”
黃泉停步﹐等他繼續說。
“後來﹐他們戰勝了邪天御武﹐建立了天都。在此後的二十年間﹐羅喉作為統治者﹐橫征暴斂﹐天都人民民不聊生﹐於是掀起了針對暴君的一系列起義。起義悉數被鎮壓﹐其影響波及整個中原地區。”
那個時候﹐他還在黑暗的世界裡打滾﹐直到有一天被那個死老頭逮回月族。
“智勇兼備的先代月王﹐設計羅喉進入圈套﹐取下了他的首級﹐封印在月族的土地下。”
“吾之大哥﹐曾參與那場戰鬥。”
出聲的是一直沉默的絕塵。黃泉驚奇地看了他一眼﹐腦海裡涌現出多年前模糊的記憶。
狹小的空間﹐動彈不得的窘境﹐數人對話的聲音﹐熾熱的壓迫﹐兵器出鞘的刺耳﹐衣袍獵獵作響……以及那三個名字。
天尊﹐刀無後﹐滄海平。
誰是眼前這個人的大哥﹖
“不對﹐不對。”楓岫以扇緣抵住半邊臉頰﹐“參與那場戰鬥之人﹐最後只剩下先代月王。而他﹐不久之前也已去世。據他所言——”
從不曾有月族之外的人﹐踏上月族幻陸的土地。侵犯我境者﹐雖遠必誅。

黃泉的眼皮跳了一下。這個楓岫﹐與月族和那個死老頭是什麼關係﹖當年戰鬥的真相﹐他又知道多少﹖而其後的發展﹐究竟是如何﹖
“大哥參與了誅殺羅喉的戰鬥。”漠刀絕塵執意將自己的想法說出﹐儘管楓岫一再搖頭。
御不凡見狀﹐連忙笑著圓場。“我想﹐絕塵的意思是﹐醉飲黃龍是在那場戰鬥之後消失蹤影的﹐由天都下手﹐尋獲他的機率較大。”
原來是他。黃泉迅速思考了一番﹐“天尊”這個稱號聽起來是尊稱﹐他的本名可能就是醉飲黃龍了。可是﹐他又是因為什麼而在戰後突然消聲匿跡﹖
“遠來的客人﹐你又是懷著何種目的進入天都的呢﹖”楓岫主人突然改變話題﹐鋒銳直指黃泉。
“有膽量調查我﹐就應該知道我不喜歡被人探查。”黃泉狠狠瞪了一眼亭子裡悠然自得的人﹐轉身告辭。
就在此時﹐他的眼角飄過一抹粉紅色的倩影。“主人﹐茶沏好了。哎﹐這位客人怎麼要走﹖”
楓岫主人惋惜地目送黃泉離去的背影。“那是因為妳動作太慢﹐怠慢了貴客。”
那名叫君曼睩的女子巧笑掩唇。“泡茶的火候不夠﹐才是怠慢貴客呢。恐怕是話不投機﹐將客人氣走了﹖”
“罷﹐罷。吾就知道﹐吾這裡的人﹐一個一個都伶牙俐齒﹐真讓楓岫痛心不已啊﹗”
御不凡笑了。“豈不聞‘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還是絕塵比較討喜﹐這半天了只說了兩句話﹐而且還是一樣的內容。”
聽聞這有些調侃意味的話語﹐漠刀絕塵並不反駁﹐只是“哼”了一聲﹐也隨即離開了寒光一舍。

他追上了黃泉﹐簡單敘述了自己意欲找尋大哥行蹤的急切。
“吾要尋回大哥。”看著面前之人危險的目光﹐他加上一句。“若你有任何要求﹐可以到西北荒漠找吾。”
“你以為我會幫一個剛剛搶走我的戰果的人﹖”黃泉冷笑﹐“再說﹐我要的代價﹐你也未必付得起。”
“無論付出何種代價﹐吾一定要找到大哥﹗”
看著他好一會兒﹐黃泉嗤了一聲。“我盡力而為。”
“多謝﹗”
看著對方眼中閃爍著切實的喜悅與誠摯的感激﹐黃泉突然心裡一陣不舒服。“下次見面﹐就是你我之間的對決﹗”
☆            ☆            ☆            ☆            ☆            ☆
擊退了正道方面的圍攻﹐眾人回轉天都﹐清點人馬。
“黃泉呢﹖”羅喉從方才就失去了他的氣息﹐直到全部軍隊均已回城﹐也沒見到他的影子。
眾人面面相覷﹐冷吹血不屑道﹕“方才群戰之時他就不在﹐誰知道他是不是膽小怕事﹐躲到哪個山洞旮旯裡去了﹗”
此時﹐有個將領出列稟報。“武君擊退素還真﹑千葉傳奇之後﹐屬下曾見左護令追截企圖救人逃走的萬古長空。屬下等本想趕上支援﹐但前方突起一陣風沙﹐再後來便失去了所有人的行蹤。”
是日盲族兩大高手。那陣風沙明顯是外來的介入者﹐阻攔黃泉行事的意圖明顯。羅喉思考片刻﹐隨即從王座上站起。
“齊集全軍前往日羅山﹐一鼓作氣剿滅日盲族﹗”
冷吹血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憑什麼武君對那個新來的小子如此照顧﹖依照平時﹐應該就是一句“通過不了這種考驗﹐便不配成為天都將領”麼﹗
真是太不甘心了……

千葉傳奇與日盲族的所剩族民一回到領地﹐便立刻修固防護﹐加強戒備。因為千葉本人傷得太重﹐他不但承受了失衡的混沌之力的衝擊﹐還硬接了羅喉的一招﹐一直陷在昏迷之中﹐七竅也不停地在流血。正當此時﹐天都大軍以迅雷之勢包圍日羅山﹐眾人雖群龍無首卻絲毫不畏戰﹐紛紛重整兵甲﹐衝出列陣。
當他們看見威勢震天的天都大軍之時﹐心中不是不恐懼的。但保衛家園護持太陽之子的意志超越了膽怯﹐敵人當前﹐不得退縮。
意外的是﹐羅喉出口之言﹐非是直接的宣戰﹐而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詢問。
“黃泉可曾在日羅山﹖”
此話一出﹐日盲族眾人面面相覷﹐都很想問“黃泉是誰”。
久久得不到回答﹐羅喉又問了一句。“交還此人﹐吾便允准你們投降。”
半晌﹐不知是誰在隊伍裡高喊了一句“日盲族人誓死不降﹗”
“既如此﹐戰﹗”羅喉舉起的手還未放下﹐便聽見一聲不甚響亮卻頗有威儀的年輕嗓音。
“住手。”

從悲壯惶然的隊伍中緩緩走出的﹐正是千葉傳奇。他一身白衣﹐披髮跣足﹐行至羅喉身前五步﹐單膝跪落。
“日盲族﹐願降天都。”
身後的族民們一陣譁然﹐有人甚至當場哭了出來。阿虛夜殿的幾個資歷較深的元老甚至怒斥了出來。“吾等寧死不降﹗”
羅喉淡淡地看著千葉壓制悲憤的手下﹐卻沒有再聽任何人提起黃泉的名字。
他究竟去了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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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黃泉不在﹐冷吹血恢復了之前的積極態度﹐湊近前來向羅喉獻策。
“武君﹐日盲族既然已降﹐叫他們交出影神刀來﹐否則就殺光他們﹗”
聽見此話的千葉傳奇在手下的攙扶下虛弱回道﹕“影神刀原本是向月族借取的﹐何況現在已經被他人拿走了。”
“什麼﹖”冷吹血大驚﹐“是誰拿走了﹖”
千葉垂首賠罪﹕“來人只說是受素還真所託﹐並應許我們在攻城之戰的時候出力協助。我們並不知其來歷﹐大概素還真知道的更多些。抱歉。”
這是明顯的推脫之辭﹐目的不言而喻。羅喉瞥了他一眼﹐手中一顆晶亮鋒銳之物已沒入他的心臟。
“盡速尋回影神刀。倘有貳心﹐這顆‘扣心血’將取你性命。”

速戰速決。天都大軍凱旋而歸﹐中途﹐眾人看見了守在半途的黃泉。
“左護令﹐你去哪裡了﹖方才進攻日盲族都看不見你的蹤跡﹗”冷吹血憤憤不平地意欲上前責問﹐卻被羅喉擋下。“武君……”
“回來就好。”羅喉看他似乎無甚大礙的樣子﹐心裡平靜了不少。“歸隊吧。”
天都雄威重振江湖﹐四方勢力畏懼於羅喉的勢力﹐紛紛歸降納貢﹐形勢一如許多年前。許多天過去了﹐整個天都依舊沉浸在慶祝勝利的狂歡之中﹐宴席不斷﹐繁華似錦。但是黃泉發現﹐無論何處﹐都找不到羅喉的蹤跡。
奇怪﹐下令全軍休假開宴歡慶的武君哪裡去了﹖
他放下手中的酒杯﹐從開設讌會的大廳側門離開。看起來近期天都不會再有所行動﹐他也可以趁眾人鬆懈的當下找尋一下當年事情的真相。
參與圍剿羅喉的另外三人究竟是因為什麼失蹤的﹖還是如他們所言﹐都已經死了﹖誅殺暴君是多麼了不起的功勣﹐為何他們的名字和事跡﹐只有寥寥數人提起﹖
對了﹐蒼月銀血說過﹐當年的那場戰鬥﹐他曾經去過——
低頭一邊走一邊沉思的他﹐不經意之間幾乎撞上一個人。那個人看見是他﹐先是倒抽一口氣後退了兩步﹐隨即又冷笑起來。
“原來是‘功勛卓著’的左護令﹐在戰場上退縮﹐慶功會倒是不曾缺席嘛。”
黃泉一看又是冷吹血﹐懶得理他﹐直接往長廊另一頭的大門走過去﹐視若無睹。
“喂﹗你中途脫隊﹐究竟去哪了﹗”
“我有必要向你彙報麼﹖”黃泉的語調沉下來﹐“注意你的階級﹐冷吹血。”
“誰知道你是不是半途去通敵﹐來路不明的傢伙﹗”
黃泉嗤笑。“先不問你毫無證據誹謗上級之罪。我問你﹐哪有戰局已定﹐臨場通敵的﹖你的腦子都是漿糊灌的麼﹖”
“你﹐你你……”竟敢罵他沒腦子……
“有這個閒工夫尋我的不是﹐不如勤練武藝﹐奪回屬於你的位置。不過我看你這輩子是沒希望啦。”
冷吹血滿臉通紅﹐右手已經緊緊按住了劍柄。
“黃泉。”羅喉適時地出現在長廊盡頭。“隨吾來。”
“今天先放你一馬﹗”冷吹血惡狠狠地低語﹐看著黃泉向前方的武君走去﹐而後轉身返回大廳。

走過通道和前廊﹐是一條通向天臺的狹窄陡峭的台階。黃泉跟著羅喉拾級而上﹐一前一後來到這天都的最高處。
他曾潛伏於視野廣闊的山峰頂端﹐等待狩獵的瞬間﹐也曾隱藏於低窪的草窠﹐隨時出擊。但是站在這樣空曠的高處俯視眾生卻無任何目標的經歷﹐幾乎沒有。黃泉聽見自己自胸腔內發出一聲嘆息﹐隨即便被呼嘯的寒風遮掩過去。
他看著站在前面﹐背對自己的主君。羅喉已經卸下闇法之袍﹐壓在頭盔之下的金色的長髮隨風飄起﹐那些鮮紅色的髮絲格外奪目。黃泉剛想嗤笑他“吃飽了就來此喝風麼”﹐就聽見他略帶沉重的話語響起在風中。
“站在此地﹐你看見什麼。”
黃泉看了眼夕陽沉落的西邊天空﹐暗紅的霞彩﹐漸漸亮起的天星﹐飛快地揣摩著對方的心思。
勢壓群雄﹐一路凱旋﹐天下無有敢背逆者。這樣的人﹐因何如此失落﹐如此……寂寞﹖
“寂寞。”他忍不住脫口而出﹐心裡驚了一下﹐隨即又補上一句。“卑微的﹐渺小的人類。”
“吾方才聽見你與冷吹血之對話。”羅喉問道﹕“你似乎不願令人知曉你過往的身份。”
“這個世上﹐唯有強者方能生存﹗過去的我﹐只是個受人擺布的﹑可笑的弱者。”
“你之能力﹐足以與你大哥並駕齊驅。黃泉﹐你非是弱者。”
深吸了兩口氣﹐風中的寒冷雖不及月族幻陸的冰雪﹐也足以讓他平靜心緒。“所以我要在挑戰中不斷進步﹐不斷變強。”
“擁有極強的鬥爭意識﹐才能站在最高處﹐俯視卑微眾生麼﹖”羅喉沒有忽視他眼中的閃爍。“黃泉﹐當年你父王為何臨時更改質子人選﹐你知道麼﹖”
“那是因為……”黃泉語氣漸冷﹐但驚人的鎮定。“小弟年幼﹐經不起奔波。無論如何﹐天都只接納強者﹐不是麼﹖”
羅喉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深深凝望著他眼中硬撐出來的堅強。
“那一場戰鬥﹐我雖然看不見﹐但我聽見了。”黃泉低語﹐“他們……暗算了你。”
羅喉笑了出來﹐低緩的笑聲令人的心中昇起一絲難過。“剿除暴君﹐是他們的任務。”
“你不問我戰事中途去哪裡了麼﹖”黃泉感覺自己的心開始亂了﹐他不想再談論這件事﹐於是隨便轉了個話題﹐卻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他會激怒羅喉麼﹖
“想說之時﹐你自然會告訴吾。”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有人問我﹐當年參與那場暗算的人﹐是不是有一個叫‘醉飲黃龍’。”他看了一眼對方﹐繼續道﹐“我什麼都沒說﹐就回來啦。”
“對方是怎樣的人﹖”
“是一個叫‘楓岫主人’的人﹐住在寒光一舍。你若有空﹐我可以帶你前往。”黃泉隱瞞了漠刀而用了楓岫的名字﹐反正他覺得楓岫主人看起來很奸詐﹐早些把他的底細掀了較好﹐省得以後被他設計。
羅喉唸著這個名字﹐估計那是個化名﹐但一定是知道些過往之事的人。

就在此時﹐遠方一股熟悉的力量飛馳而來。羅喉看了一眼警惕起來的黃泉道﹕“是吾之合作者﹐你若不肯見他﹐可以迴避。”
“笑話﹗我哪時怕見過人﹗”
話語剛落﹐問天敵已經穿過結界的巨大裂縫﹐站到了雙塔之一另外一端的天臺上。“問天敵見過武君﹗”
羅喉微微移身﹐走到黃泉身前﹐似乎在遮擋對方的視線。“鹿苑之主的手段令你捉襟見肘了。”
“真是湊巧﹐我們又見面了。”問天敵這話顯然不是對羅喉講的﹐“如果你那時肯與我前往一試﹐說不定今日我也不必走這一趟。”
而後﹐他換了口氣﹐再向羅喉請求。“看在武君與雙座的合作關係上﹐請天都務必幫我們這個忙。”
抬手制止了即將爆發的黃泉﹐羅喉點頭。“吾的確可以助你與佛業雙身的靈識交流﹐看他們接下來有何打算。”
“那……就勞煩武君了﹗”想不到羅喉居然如此重視這個黃泉﹗
下一刻﹐整個天都連帶週圍幾百里方圓地域都開始劇烈震動。羅喉延伸自己的靈識﹐與遠在千里之外的鹿苑強行連接﹐探尋被封的佛業雙身。
大約過了半刻時間﹐羅喉睜開眼睛﹐望向對面天臺之人。“天蚩說﹐讓你去找尋九界佛皇所留之‘如來四像’。”
“那是何物﹖”問天敵多問了一句。“現在何處﹖”
“那就要你自己去找尋答案了。”
黃泉白了一眼一直盯著自己的問天敵﹐逐客之意這麼明顯了﹐他居然還在拖拖拉拉﹐究竟是為什麼﹖
感受到那個一直被羅喉擋在身後之人的目光﹐問天敵居然感到心情大好。“多謝武君﹗問天敵欠你一次﹗”黃泉﹐你遲早都是邪靈的掌中之物﹗

看著不速之客從結界裂縫中再度化光離去﹐羅喉回過身來﹐嚴肅地看著黃泉。
“黃泉﹐你有辦法把那個裂縫修補上嗎﹖”

聞言﹐黃泉終於忍不住﹐無聲地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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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楼  发表于: 2011-04-27  
第十章

接下來的日子裡﹐黃泉每天都花一些時間在天都的書庫翻找資料。他原本是想幫助漠刀絕塵儘快查到有關醉飲黃龍的線索﹐但是卻在書頁之中﹐看見了許多他從未知曉的有關羅喉與天都的過去。
而且﹐這些記錄﹐不止一﹑兩個版本。
聽見外面的腳步聲﹐黃泉將書冊歸位﹐轉身面對門口。來人是一名羅喉的近侍﹐向他行禮之後﹐告訴他武君有任務交代給他。

“把我閑置了這麼久﹐終於有事情可做了麼﹖”黃泉抱著槍歪在書桌前﹐“再這樣下去﹐我就不能保證天都的安寧了。”
羅喉看著他。“聽說過‘刀龍之眼’麼﹖”
“嗯﹖”黃泉頓了一下。那似乎是一種特殊的眼睛﹐功體提昇到極致時﹐瞳孔中會發出光亮。藏書閣中有相關的記載…… “好像醉飲黃龍有這種眼睛。”
難道他這麼快就有醉飲黃龍的消息了﹖黃泉驚訝地望著羅喉﹐卻見對方緩緩搖了搖頭。
“那是上天界刀龍一脈之特徵﹐擁有這種眼睛之人﹐通常都是難得的高手。今天你將對上的人﹐名叫‘嘯日猋’。”
黃泉心念一動。漠刀絕塵是醉飲黃龍的弟弟﹐他是否也擁有這種力量﹖無可否認﹐他絕對是高手一名﹗
“如何﹖”羅喉看他有些走神﹐追問了一句。
“切﹐這麼好的機會﹐我當然樂意﹗”說不定還可以借此機會﹐查問一下醉飲黃龍相關之事。
正當他提著槍準備離開﹐羅喉又叫住他。“黃泉。”
“還有何事﹖”
“一切小心。”

來到指示的地點附近﹐黃泉沿著山路轉了一圈才發現了他的目標。他皺了下眉﹐因為眼前的這個人跟他想像中的差很多。
“是楓葉吧。”
“不是。是櫻花。”
“你白痴啊﹐分明是梅花。”
三句話﹐三種不同的語氣﹐出自一個人的口中。這個人衣著花花綠綠﹐配飾雜七雜八﹐蹲在一堆亂草之中不停咕噥。黃泉右腳重踏在地上﹐一道火焰沿著前行的路燒到了那人腳下。
“誰﹗”
“又有人來打我了﹗”
“這次該你表現。”
黃泉銀槍頓地﹐謹慎確認。“嘯日猋﹖”
“是啦~”對方應聲的話語未盡﹐刀已出鞘﹐身形瞬動而至。黃泉將槍尖一挑﹐格開迎面劈來的刀勢﹐隨即一抖準備接後面半招﹐卻忽見對方眼神瞬變﹐冷鋒已從另一面轉回。
有意思。黃泉加快了速度﹐晃一下槍尖直取對方面門﹐一舉將之逼退十幾步。嘯日猋沉喝一聲﹐刀交左手﹐使出與之前完全不同的一路打法。黃泉將內力灌注在槍上﹐凝神以對﹐覷準空隙刺出去。對方卻再次變招﹐不退不擋﹐纏著向自己直扎過來的力勁反削回去﹐逼得黃泉拉開距離。
交手幾十回合﹐對方的氣息有些不穩﹐眼神漸漸趨於瘋狂。黃泉再次提元進攻﹐攻勢所到﹐火龍騰舞﹐幾乎將對手緊緊圍死。嘯日猋用刀柄強勢擋格卻被槍桿上的力道彈回﹐嘴角頓時見紅。就在此時﹐天色突然一片昏暗﹐已成一片焦土的荒郊突然飄來梅花香氣。在萬千眩目紛飛的梅花飄舞之間﹐黃泉失去了對手的身影﹐只看見兩點異常閃亮的白色光芒。
風煙過後﹐四週依舊荒野焦土﹐連一片花瓣都沒有。黃泉冷笑一聲﹐最近幾場打鬥都被人插手﹐自己的運氣真是無與倫比的糟啊﹗
不過幸好這次不是空手而回。他低頭﹐看著遺落在草灰泥土之中的兩片明綠色的東西。這是什麼﹖

當他回到天都之時﹐他發現許多人都站在離他很遠的地方竊竊私語。黃泉的功力比他們高﹐聽得自然而然﹐而後表情奇妙地扯了一下嘴角。
嗯﹐嘯日猋的確是高手沒錯。但是這和他經常去羅喉的房間有什麼關係﹖白天和晚上又有何差別麼﹖
轉念一想﹐他們不會是以為……黃泉頓時不鎮定了﹐隨手抓過一個人﹕“喂﹐什麼叫我經常去羅喉的房間﹖你們以為他中意男人吧﹗”
那個被抓住的人﹐恰巧是冷吹血﹐而那些流言﹐也恰好是他不經意間牢騷出去的……
“你……你幹什麼﹗”對方是跟那個瘋刀打完居然什麼事都沒有的厲害人﹐冷吹血的語氣都在顫抖﹐“這個你得去問武君……為什麼人家進貢的美女﹐他一個都不留……”
“進貢個屁啊﹗你當他昏君麼﹗”吼完冷吹血﹐黃泉才醒悟過來﹐似乎天都是有這種進貢活人的傳統。他鬆開了對方的前襟﹐低聲咬牙道﹕“是不是以前強迫人家進貢人質的傳統﹖”
“哦那個啊﹗”冷吹血自豪地大笑﹐“那是本將軍的意見﹐因為這樣可以借此控制那些外表投降﹐內心不服的部族。”
黃泉的臉色沉了下來﹐一拳打向對方的面門﹐然後看都不看倒在地上捂臉哀嚎的他﹐徑直走掉了。

滿腔怒氣地推開羅喉的房門﹐黃泉將槍柄狠狠往門口地下一戳﹐直扎進地板裡。“羅喉﹗”
感到整個房間都震了一下的羅喉照舊淡定﹐正在倒茶的手持續平緩地將茶倒在杯子裡﹐然後遞給黃泉。“如何。”
驚覺自己的失常﹐黃泉暗咳了一下﹐“讓他逃走了。”
“喔﹖能從你手下逃走﹐看來不負盛名。”
看著堅持遞到面前的茶杯﹐黃泉只好接過來﹐一飲而盡。“好淡的茶。”
“你喜歡哪種茶葉﹖”
“不必了。我只喝酒﹗”黃泉扭過頭去﹐暗自平息著內心的怒火。“需要我繼續追殺麼﹖”
“暫時不用。”
“他的體內有至少三種人格輪番替換﹐所以所使之招完全混亂。打他一個﹐比打三個聯手之人還費勁。”完全無法預估接下來的路數﹐只能靠本能應變﹐稍慢下來便會落於下風。
“辛苦你了。”羅喉接過他手裡的杯子﹐又倒了一杯茶給他。
“不過﹐此戰有些收穫。”黃泉從懷裡掏出用術法護罩包著的那兩片綠色的東西。“你看看這個。”
這東西不知是何物﹐散發著一股說不上的陰邪之力。為防有人欲借此物跟蹤他﹐他便弄了個罩子隔斷它與外界的接觸。
羅喉伸出手刺破那層透明罩子﹐將那東西拿了出來。黃泉稀奇地發現他那萬年鎮定不變好像彫像般的表情﹐居然有了一絲波動。
“刀龍戰袍的甲片。”
黃泉瞬間憶起花瓣紛飛的時候﹐他最後看到的一雙白亮眼眸。“嘯日猋就是刀龍一脈﹗”
不過﹐這樣能證明刀龍戰袍在他手裡麼﹖如果是﹐他為什麼要除下來兩片﹖有了缺陷的戰袍﹐對敵時豈不危險﹖
“吾認為戰袍並不在嘯日猋手裡。”羅喉說出了與黃泉同樣的推測﹐“牽連甲片的斷裂處參差不齊﹐說明是強行扯斷。誰會自毀如此重要之物而不思修復呢﹖”
黃泉看著他﹐“我聽說﹐那一戰之中﹐穿此袍的人是醉飲黃龍。”
“你似乎很在意刀龍一脈。”羅喉放下手中的甲片﹐“如果你想問有關醉飲黃龍的過往﹐吾也可以告知你些許﹐就當是對你此戰的褒獎。”
“我才不想知道他的事。”黃泉心裡有些緊張﹐但仍舊故作鎮定地勾著嘴角﹐湊近前去。“羅喉﹐不如給我講講你的事吧。”

隨便拉了個凳子﹐黃泉坐在桌前﹐與羅喉對面相視。“羅喉﹐他們說你不喜歡女人﹐所以才會留下我。”
羅喉被突兀地問到這種問題﹐沉默的時間比平常更久。“你希望聽到怎樣的答案呢﹐黃泉﹖”
有一瞬間黃泉很想扯著他的領子逼問他﹕我想知道﹐那些描寫你的各種亂七八糟書冊裡面﹐究竟哪個才是真正的你﹗
什麼殺戮無辜魚肉百姓橫征暴斂這些事﹐黃泉自認沒眼福﹐沒看到。天都威臨天下各方臣服以來﹐羅喉從未向他們要求過什麼﹐只要他們承認投降﹐天都甚至不向他們徵調任何兵將糧草資源。
看著面色很難看的黃泉﹐羅喉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黃泉﹖”
“以前那個進貢各族質子的命令﹐真的不是你下的﹖”黃泉將聲音含混地咬在嘴裡﹐右手不停轉著手裡已經空了的茶杯。
頓了一下﹐羅喉嘆了口氣。“吾當年也不甚讚同。但……命令的確是由吾下達。”
黃泉閉了一下眼﹐深深吸氣﹐平復內心深處的翻江倒海。幸好﹐一切都過去了。
撫著他肩頭的手停住了動作﹐而後輕緩地取下嵌在肩甲上的一片花瓣。“這個時節﹐有梅花﹖”
“咚”的一聲﹐黃泉手裡的茶杯掉在桌上﹐轉了一圈。對﹐當時的插手者雖然及時散去施於四週空間的術法﹐卻無法接觸到黃泉本身。
“似乎一直有人在幫助這些刀龍一脈。”羅喉看了一眼他﹐“既然都是同行﹐黃泉﹐你就負責找出這個弄玄虛之人吧。”

黃泉憤怒了。“你以為我跟他們有牽連﹖”
“吾沒這樣講。”羅喉按住快被黃泉掀翻的小桌﹐“先是楓葉﹐而後是梅花。他們為何偏偏找上你﹖”
“本大爺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不行麼﹗”黃泉氣得發抖﹐踢了一腳圓凳﹐拽過插在門口的銀槍快步離去。羅喉本來是擔心有旁人再打他的主意﹐結果引來他的誤會﹐不禁有些無奈。
罷了﹐讓他冷靜一下﹐再談後續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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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喉出場日?(8個阿拉伯數字) 正确答案:2009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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