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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桃源[黄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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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楼  发表于: 2010-04-25  
肆野


  连续被持续降雨和异化术法折腾了半个月,罗喉最近的生活终于又回到正常的打拳种地搬库存砍柴赶集囤萝卜上,只是黄泉非要捆在他脑袋上的那条打孔缎带实在有些烦,本来说收下那个一看就是宣示所有权用的红珊环发箍就已经足够了,谁知道他还能想出新的招来。
  你要施通行的术法,何必非要找个新东西。罗喉躺在前些日子做的竹躺椅上,眼前是灿烂春光和绿油油的菜地,萝卜青菜莴苣小葱蒜苗韭菜茼蒿什么的应有尽有,当然还是萝卜最多,麻元躺在他的腿上伸懒腰打呵欠起身踩踩腿又转了个方向躺下晒太阳,菜田边上的桃树和梨树都开了花,樱桃树上花串早在移栽过来的时候就抹掉了,这让罗喉多少有些不甘心,只是君曼睩说今年虽然不能吃自己种的樱桃但桃子和苹果应该还有点收成,他想了想,觉得也是,自己种水果的乐趣并不只在于吃,还在于种的过程,今年移来的樱桃树没有果子,明年就可以吃,也还是不错的。
  我手上只有那个。黄泉坐在廊下台阶上,边上放着他买来的酒和烤鸡,君曼睩早些时候带着虚蟜回去给公孙夺锋上坟去了,要清明过后才能回来,正是春光大好的时节,疼爱的小孙女不在身边,罗喉着实有些不太情愿。
  你不是回来拿了曼睩的簪子。罗喉撕下一块烤鸡肉,扯成小块摊在手心里伸到麻元的面前颠了颠,麻元抖着耳朵睁开眼睛,小鼻子尖碰了碰罗喉的手指,又顺着闻到那些鸡肉块上,它换着方向闻了个彻底,才伸出小舌头舔舔,叼起一块嚼了,又叼起一块。
  我在那东西上下好了术法才想起可以回来再施。黄泉伸出手指弹了一下麻元的耳朵尖儿,麻元冲着他委屈地喵了一声,又转头专心吃罗喉手心里的鸡肉。
  是吗?罗喉瞄了他一眼,黄泉在这座小屋子和外面的地窖菜田包括后面的竹林前面的山路周围大概方圆两里地的范围设了个庞大的空间法阵,无论是人还是物山洪爆发还是泥石流统统穿不过那个空间屏障威胁到他和君曼睩与虚蟜的生活,只是相应的,进出这个守护用的空间法阵必须得有黄泉施下的通行术法,这个术法凭依在进出的人随身携带的物品上,比如他硬塞给罗喉用来捆头发的打孔缎带,又比如虚蟜揣在身上的第一次从天都里出来带着的小东西,还比如君曼睩那枝碧霞希的簪子。黄泉在那枝碧霞希的簪子上施法罗喉倒是很喜欢,这样君曼睩出门就得插着它,姑娘家打扮得漂漂亮亮总是最好的,有色彩鲜亮款式复杂材料珍贵的首饰不用才是浪费了。
  当然是。黄泉喝了杯酒,又啃了支鸡翅膀,麻元吃完了罗喉撕给它的鸡肉,又跳下来抢黄泉盘子里的,黄泉敲了它的脑袋把它赶跑了。
  罗喉拍了拍被麻元睡得皱皱巴巴的裤子,到柴房里去拎了把小锄头出来,黄泉见他出了院子以为是要到菜田里翻地,谁知道罗喉背了背篓往山上走了,黄泉放了酒和烤鸡,抓起边上的柴刀别在腰上跟了上去。
  去哪儿?黄泉问,最近山上野花盛开树木发芽,颜色倒是青嫩可爱,只是小雨不断泥土湿润若总是昂头观赏准得摔个大马趴,说不定还能从山顶滚到山腰上去。
  移点东西回来。罗喉拉着路边树枝往上爬,沿着半个月前巡山的路线走,一路上又新开了不少的花,都是草花,紫堇报春马兰堇菜,开不了几天就败了,也不知道明年还能不能活着继续开,罗喉一路走一路看了,黄泉跟在他后面,也心不在焉地一路看了。
  家里东西不少了,还要移?黄泉问,罗喉钻在林子里,逐渐走出了他设下的术法范围,黄泉忽然窜出去,在树林间蹦达了一阵,回来的时候提了两只野兔子,抽了根树藤拴了,捆在腰上。
  曼睩喜欢,家里也还有地方,多移点又有什么关系。罗喉站在棵细枝无叶顶上有嫩芽的树边上看了看,绕着走了一圈,树下有几株小的,嫩芽绿里泛着红,他揪下一片叶子揉碎闻了,手往上一指。黄泉,去把那些芽摘下来。
  你不是说出来移东西吗,怎么变成摘树芽了。黄泉蹦达着把高树上的芽掰了下来,扯了根草叶捆了系在腰上,那些嫩芽带着点特殊的香味,黄泉闻了闻手指,想不起自己在什么地方闻过。
  这是香椿树,今天晚上炒椿芽鸡蛋吃。罗喉把大树边上的小树挖起来,捏了个泥球包住根,放到背篓里。其实炒鹅蛋是最好,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到隔壁村子里去买两个鹅蛋回来。
  我很忙。黄泉等在边上,看罗喉熟练地挖树断根团泥球用柔韧的草叶捆起来,罗喉的动作很利落,像是干过很多次类似的事,他想起刚刚买下山腰上的地开始建房子开垦菜田的时候罗喉说过他被那个外星来的神棍拉去组队练级刷BOSS之前是山里的农民,那么想来种地移树栽植水果什么的才是他最擅长的。这个人还擅长做英雄打天下,只是要他当帝王实在是太为难他了。
  罗喉找了几张菝葜的叶子来擦了手上的泥,又找到个水坑把手上盏着的泥浆洗了,在黄泉的衣摆上擦了水,再往山上走,不断地有开花漂亮的小树和容易栽植的药草,罗喉围着一株映山红看了一刻钟,觉得执着于自己作过记号的那些似乎也没有必要,于是蹲下来刨了树,用泥巴把根包起来,又装到背篓里。
  哈,你现在跟个上山采药的药农似的。黄泉饶有兴趣地看罗喉呆着张脸把树挖出来,罗喉的嘴唇有节奏地颤动着,发出一些模糊不清的、像是很多年前的歌曲似的声音,有节奏有曲调,听起来很普通,像任何一个农夫或者樵夫都会唱的那种歌,罗喉旁若无人地哼了一阵,瞄见黄泉一脸笑意地在听,闭口不哼了。
  药物和花草是一种东西。罗喉提起背篓,挎在一边肩上,周围的树木又密又杂,他把黄泉腰上的柴刀抽出来,砍掉拦在面前的小树枝开了条路,黄泉把那个装了不少花木的背篓拽过来背在背上,拈了个印想用术法来开路,罗喉拍拍他的手表示林深树多谁知道术法的运行轨道上是不是站着个人,还是用农户自己的方法来开路安全而且其实挥舞柴刀并不浪费什么力气。
  罗喉一路走,一路找了花木药草准备移回院子里去,黄泉跟着,左顾右盼,月族的领土是一个很冷的地方,树木多是针叶的松杉,即使野花盛开那也只有短短的几天,低矮弱小,今天看了明天就没了;而他做了杀手到处跑的时候倒是一路路过了不少风景如画的地方,只是行色匆匆来不及看上一眼,如今放慢脚步看了,才觉出美好来,就像那些他最终错过的东西,匆匆一瞥平凡无奇,细细想来才感到非比寻常。罗喉开了条到山顶的路,一路上又见了不少花树药草,罗喉忽然跟他说了些很久以前的事,比如当年在山上寻找药草补贴家用的时候捡到了当山贼的二弟,又比如背井离乡躲避灾荒的时候拖着村口教书先生家的四弟混在人群里走,还比如当年围炉邪天御武初期其实老三才是他们四个人里最出名的一个为什么会在风头正劲的时候认了他当大哥他至今也没想明白。
  有什么需要想的,你就当他一时脑抽。黄泉哼了一声,罗喉爬到山顶上,靠着棵树歇了会儿,黄泉把背篓放在他脚边,回头钻进林子里折腾了一阵,回来的时候扛了头山猪。今天晚上烤山猪还是烤兔子?等会儿我去村里买两个鹅蛋回来,你说炒椿芽鹅蛋的,别想赖掉。
  哈,只要你肯买,今天晚上就炒给你吃。罗喉偏了一下头,他忽然看见一片轻而薄的云从天上垂下来,漫在茫茫山林上,瀑布似的顺着山坡往下滚,黄泉放下山猪,陪着罗喉看了会儿云,罗喉又絮絮叨叨说了些以前的事,说血云天柱炼成的时候,云也是这么从天上垂下来,只是是黑红色的,又冷又重,不光是邪天御武,连他也被压得全身发冷喘不上气,黄泉哼了一声,施了个术法把云打散了。
  别想那些东西了,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换了别人早不记得了。黄泉把背篓甩到肩上,罗喉看了眼他肩膀上扛着山猪背上背着背篓腰上还挂着兔子和椿芽的模样,噗地笑了一声。笑什么笑,回家!黄泉拽了一下罗喉的手,罗喉把脸偏到一边去笑了一阵,把黄泉背上的背篓取下来背上,摸麻元似的摸了摸黄泉的卷发。
  好,回家。
前局尽翻。旧人皆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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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有雨


  罗喉睡到中途,忽然被一阵不算大的声音惊醒了,他看了看天,阴的,绵密雨气纷飞,黄泉团在被子里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兔子似的,他钻出来披上衣服给黄泉把被子掖好,拖着鞋在门外廊下看了看,天不是很暗,但也不够亮,雨气淡淡的,举着伞也挡不住地随着风扑在身上,他算了算时间,正是清明。
  清明。
  也不知道老二和老三的坟现在什么样了,当年埋下去的时候就做了个精致点的碑,这么久过去了,搞不好已经平得跟菜地差不多了。而老四的坟,连君曼睩都不知道在哪里,他就更是不知道了。罗喉转头看了看团在被子里跟条蚕似的黄泉,黄泉睡得很沉,罗喉就好奇一个杀(老子就打这个词了你能把我怎样啊!!)手怎么能睡得这么沉,不过他也不想问,黄泉会怎么回答,他大概也知道。只是既然他会想到那三个兄弟,或许黄泉也在想着银血,他有多爱他的兄弟,黄泉就有多爱银血,这一点,罗喉从来没有怀疑过。
  罗喉坐在门口想了想,黄泉从来没有提过月族过不过清明的事,不过既然现在是清明,或许也该跟黄泉说一声。他回去拍了拍被子,黄泉伸出一只手来拉着他的腕子一拽,他甩了甩手,把冷冰冰的手指贴到到黄泉的脖子上。
  别闹……黄泉模模糊糊地把罗喉的手拉下来,拢在手里握着,罗喉两只手都被黄泉抓住,干脆一用力把赖床的迷糊兔子从被窝里拖了出来。干啥?黄泉皱着眉问,他这么一皱眼睛又显得更细了。
  清明了。罗喉拉了拉手腕,黄泉放开手,又拉住他的手肘拖进被子里裹上。
  浊明了也先把觉睡醒。黄泉把被子撩起来蒙住脑袋,罗喉在被子里捏着黄泉的耳朵揪了揪,黄泉没理他,他又用力一拧,黄泉嗷了一声,把被子翻开。
  清明了,回去看看你家银血。罗喉坐起来,把被子翻到边上叠了叠,转过头看着莫名其妙的黄泉。月族有没有祭祀故亲的节日?
  有。黄泉满头雾水地回答,罗喉会提到银血让他感到非常意外,平时提到有关月族的话题他们都默契地很快忽悠过去,只是罗喉竟然在这个时候明确地提到了银血,黄泉不能明白他到底是什么用意。
  那在这里,今天就是个祭祀故亲的日子。罗喉叠好被子,理好自己的衣服,从柜子里翻出来一套扔给他。虽然月族不过清明,不过你最好还是回去看看银血。
  黄泉撑在床板上看了看搭在肚子上的衣服,那是他当时跑去天都当无间穿的,布料都有些旧,只是洗得很干净。后来跑去天都演戏给江湖群众们看的那身衣服也收在那箱子里,也是洗得很干净,只是被压在不少衣服下面,看起来罗喉似乎也不太喜欢他再穿。
  黄泉噢了一声,不太情愿地把衣服穿起来。银血和月族始终都是他和罗喉之间一条埂,平常不去说,并不等于不存在,事实上,黄泉非常在意这件事,罗喉也是。
  趁清明回去看看你的兄弟。罗喉说,背着脸没让黄泉看见表情,他束好头发,扎上绑腿,到厨房里去把麻元放出来,按照君曼睩的嘱托给它弄了点小鱼拌饭,麻元不甚开心地吃了饭,跑去鸡舍里搅得一笼子的鸡又飞又跳,罗喉把它捉出来扔在堂屋里,披上蓑衣戴上斗笠揣了张包袱皮包好鞋就往外面走,黄泉从后面抓住他的领子往后面一拽拖回来。怎么?罗喉问,一脸的邪魅俊俏天然呆,黄泉手指缩了缩,想不出要跟罗喉说什么。
  月族不过清明,所以今天我也无须去祭拜银血……黄泉扶了一下额头,他的红珊环本来该戴在罗喉的头上用来压头发,只是罗喉戴着斗笠,也不知道他今天戴没戴那个发箍。他上下看了罗喉的装扮,罗喉穿得这个模样挺少见,他一次也没见过。你是又要去巡山?跟你说了没那必要了。
  清明了,去看看现在怎么过清明。罗喉把包鞋用的草捆好,柴刀插在腰带里,带了点钱拉着草和灌木小心地下了山,走到祭扫人群习惯走的那几条路上,那些路边上就有些不大的坟地,散落在田地里,有的坟头上挂着青,有的没有,没有挂青的大多已经是无后人了,罗喉想自己那三个兄弟的坟大概也是这样,头二十年,自己每年去二弟三弟的坟上去祭拜,有的时候君凤卿已经去过,有的时候自己先到,后来自己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没有人来挂青也没有人来祭拜了。
  罗喉一路走进镇里,固定的几条街上有人在卖香烛钱纸,他问了此地风俗,买了香烛钱纸用包袱皮裹上揣在蓑衣里,绕着镇里那些贵人踏青园子边的白墙走,墙里有女人高兴呼喊欢笑的声音,红杏紫荆白梨花纷纷从墙里伸出来,零星地有些炮仗声,罗喉扶了扶额头,这天气就让人心情好不起来,又一想到三个兄弟的坟都不知道还找不找得到,他的心情就更糟糕起来。但好在时节还算不错,山清水秀草木葱茏,罗喉在镇里绕了一圈,想起自己死着的这些年间苦境无数的高手把地形改了一遍又一遍,要他按着记忆去找老二老三的坟的确是太困难了,于是绕了一圈又绕到了回家的路上。
  黄泉一脸不爽地等在围廊下面,麻元像只兔子似的被他拎着晃来晃去,四只爪子乱蹬乱踹,罗喉把蓑衣斗笠放好,包鞋子的草解下来挂在篱笆上,才把麻元揪过来揣在领子里,拉了个碳盆出来,切了半个萝卜点上香烛烧了点纸,黄泉蹭过来蹲着看他烧,火光红红的,烤得罗喉的脸稍微有了些血色,黄泉伸了只手过来挂在罗喉的肩膀上,几只手指一下一下地按,罗喉烧完了一叠纸,把剩下的那叠塞到黄泉手里。
  就算月族不过清明,你还是给他们烧点。罗喉小声说,看黄泉接了纸,解了捆纸的棉线一张一张地烧了,烧完了又等着香烛燃完,罗喉忽然想起忘记了问烧完的纸灰要怎么办,于是将插香烛用的萝卜一起丢在碳盆里,拂到边上放着准备等君曼睩回来再问问她该怎么弄。
  黄泉蹲在围廊里无所事事地看着罗喉似乎同样无所事事地逗猫,心想虽然一直都没提,但罗喉果然和他一样在意银血的事情。这几乎是理所当然的,罗喉也有兄弟,失去兄弟有多疼,黄泉知道罗喉相当清楚,而且那种想要为兄弟报仇的心情,罗喉也应该相当明白。
  黄泉抱了一下脑袋。银血的事,不提起并不等于就忘记了,事实上,要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忘记这事都是不可能的,银血让他们用一种奇怪的方式接触并且联系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但他同样让他们无法稳定。黄泉曾经以为他和罗喉可以一直就这样在一起,但想起银血的时候他总会怀疑他到底是为什么要腻在罗喉身边,罗喉又是以一种什么想法在允许他接近自己。而自己对于罗喉的感觉,到底是爱,还是恨,还是爱恨交错,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比如习惯比如欣赏比如纯粹是没有找到其他的更合适的人的一种暂时的状态,黄泉忽然想不明白了。
  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对不起罗喉的。黄泉想。反倒是罗喉对不起月族对不起火狐夜麟。可要纠缠不休,最后又得追溯到罗喉与月族先祖的恩怨,黄泉不是没有想过罗喉与月族结怨的过程到底与他所说的究竟有没有出入,又或者有什么别的隐情,可纠缠这些也完全没有意义,月族先祖死了不少时间了,罗喉也死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只有他复活后对月族造成的伤害才是真正刺痛他的事。
  那么自己到底是用一种什么心情在这里跟罗喉一起养孙女玩过家家的?黄泉想不明白,他看着罗喉若无其事地逗猫,心想自己其实应该恨他的,而且他杀了银血,为什么他还能在自己面前这么逗猫?
  喂。黄泉伸手拍了拍罗喉的肩膀。我回去看看银血。
  好。罗喉点了一下头,黄泉迅速地化光走了,罗喉拎着麻元的一只爪子回头看了看,转回来抓着麻元的两只前爪上下上下地摇晃。哈,我可能把黄泉撵走了。他笑了笑,因为自己伤心就去戳了别人的痛处,如果黄泉从此再也不回来,那也怨不得人。
  罗喉玩了一会儿猫,忽然抓着它塞到衣领里,点了些钱带在身上,举着伞下了山,又按着几乎要忘光了的那点记忆雇了艘船顺江而下,沿途山水与他记忆中的已经完全不同了,这苦境大地果然被正道反派各路英雄豪杰刷了一遍又一遍刷得他见面不相识,麻元被他揣在领子里又抓又闹折腾了几天终于团着只顾睡觉再也不理他了,他找了几天,无论是当年的狼嚎谷还是西海都没了踪影,最后他不得不承认,在这个苦境,想要找到那些过去的遗物,已经是一种奢望,然后他想起自己还有天都,只是现在天都他也回不去了。
  那么至少他还有君曼睩。
  罗喉换了条路,慢慢地走了几天,一路上小雨不绝春风拂面,就好象那几年他还年少,还不知道世间凶险,也不知道那些纠结难解的感情,只是这许多年过去,再窘迫的事况再微妙的感情都只能让他感到疲惫,见过太多就会多所有的一切产生厌倦,罗喉想如果黄泉真的让自己给撵走了,那也不过只是让他只剩下君曼睩。
  那也没什么不好,反正自己早该一无所有。
  罗喉揣着麻元走了几天回到山下镇里,买了点酒和烤鱼红豆酥桂花糕,田里的油菜花快谢了,梗子抽得老高,罗喉从高过他头顶的菜花丛里钻过去,沾了一身的花粉,早春阳光似的颜色,并不冷,却不够暖,黄泉等在河边桥头上,扛着几根削尖的竹,腰里挂着斑鸠野鸡和两只狐狸,见他提着东西过来,手一伸把酒夺了,又紧紧捏住他的腕子。
  不过买点酒,你怎么这么慢。黄泉问,拖着他往山上窜,捏得手指关节发白,罗喉活动了几下手指,觉得手腕被捏得断了一样疼。
  等红豆酥出炉,耽搁了。罗喉抓着黄泉的袖子,山上湿气重,路上泥土润润的正是最滑的时候,黄泉哼了一声,放慢脚步让他能跟得上。
  以后天晚了就别在外面待太久,路不好走,滚进河看谁来捞你出来。黄泉忿忿地扯着罗喉穿过林子爬到山腰,虚蟜等在路上,见他们上来便过来接了酒、点心和削尖的竹子,罗喉拽着黄泉的袖子埋头走路没说话,黄泉也拽着罗喉的手腕埋头走路没说话,君曼睩端了碗汤从厨房里出来,见着他们走进院子,于是微微一笑。
  哎呀,你们回来得真晚,菜都快凉了,赶紧把东西放好来吃饭吧!
  东西放好,吃饭。罗喉踩了踩黄泉的脚后跟,黄泉哼了一声,把猎物塞给虚蟜,打了桶水来两个人洗了手。
  明天赶集,曼睩就不去了,你跟我去把她的绣活交了萝卜和兽皮卖了就回来。
  罗喉应了一声,在黄泉的领子上擦了手,黄泉喂地喊了一声,罗喉望着他,微微地勾了一下嘴唇。黄泉忽然在他嘴唇上戳了一口。
  曼睩在叫我们吃饭。罗喉踩了他一脚。
  我听到了。黄泉嘴唇贴在他的嘴唇上,含含糊糊地说,把麻元从罗喉的领子里拽出来扔在地上,拉着罗喉回到堂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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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归


  黄泉葬银血的时候雪卷了一天一地,而如今黄泉来看银血,也是一天一地的雪,就好象那场雪从来没有停止过,还是他摘掉面具决定去天都寻个机会杀掉罗喉那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什么都没有改变过,他没有遇见那个会照顾小孙女的罗喉,也没有遇见过那个那个真正的不同于传言的罗喉。
  如果能一直停留在那个时候,或者他选择的复仇方式不是潜入天都,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早知道最后会捅不下手,他才不要潜入天都,也不要那么接近罗喉,只要等到回龙三巅那场杀入阵中一枪捅爆他心脏,就可以回来给幽溟带孩子了,何必这么麻烦地非要把罗喉先救出来再找个时机捅。
  黄泉觉得自己的脑仁儿有点疼,面对银血的时候,对罗喉的恨意会突然上涌,但那种感觉很快就会平静下来,潜伏在他的灵魂中,被那种奇怪的,对罗喉的一种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感觉掩盖住,他不确定那是爱,也不确定那是什么其他的感情,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容易冲动的年轻人,虽然不容易感情用事很好,但少了那么一股冲劲便时时让他前后不定左右为难,想到银血的时候对罗喉产生犹豫,想到罗喉的时候又纠结银血的死亡。
  黄泉在银血的坟前站到肩头上落满了雪,以往当他举棋不定的时候,银血偶尔能够开导他,但现在银血也没有了,罗喉也不会就这件事跟他说什么,认真想起来,罗喉或许真的没有对PIA月族有过什么其他的想法,但他不同,他的兄弟死了,他的族民也死了,如果他动作不够快,自己的兄弟和自己也会死在罗喉手上,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后来这一切都不会放生。
  这一切太巧合了,巧合到除了孽缘或者天命或者造化这种神棍到没人愿意信的理由,黄泉找不到其他合理的结论来解释他现在跟罗喉到底该是怎样一种状况。没有爱也可以拥抱亲吻,没有爱的拥抱亲吻甚至不会比满含爱意的拥抱亲吻凉上那么一点,只是为什么他和罗喉的关系不能停留在没有爱只有亲吻拥抱的阶段?黄泉觉得跟罗喉搅在一起的自己真是蠢透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令他沉醉,他本来不该有这种感觉的,他只需要恨罗喉,只需要想办法杀死他,像他给幽溟的信里写的那样,全力担下月族所有的仇恨杀了罗喉,只是后来为什么会发生那么多的事,为什么会让他无法再动手,黄泉越想越不明白。
  要杀罗喉很简单的,以前是只要他想捅罗喉就绝对会给他这个机会,现在则是随便他什么时候动手罗喉都不会有反抗的余地,黄泉看着自己的手,这只手上沾过罗喉的血,有的时候他觉得那已经够了,有的时候又觉得不够,罗喉的确是已经死过一次了,但他竟然又活了,为什么他没有就那么死了,这样他对银血对月族也有一个交代,他没有死,让他爱不得恨不得,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站在这里他还能感到灵魂的深处那股冰冷的杀意蠢蠢欲动,而只要离开这个地方,与罗喉在一起,那种冰冷的感觉就会完全被压制住,只剩下一种让他不自觉想要依赖的温暖感。
  罗喉这个人,实在是整得他不知所谓穷极无聊还乐此不疲地奉陪到底。黄泉微微有些自暴自弃地想,把提来的酒倒在银血的坟头上,酒化开了一些雪,露出下面的泥土,黑的,月族的领土冷到一年里大半的时间都长不出什么象样的草来,黄泉倒了酒,把酒坛子随手一丢,离开了月族的空间。
  罗喉等在月族的空间外面,正是春光灿烂到极点将要转入浓绿夏季的时候,江水清澈奔流,还没有涨潮时那种浑浊的黄,罗喉蹲在江边石头上举着根钓杆,黄泉走上去扯着钓线拉上来,钩上什么都没有。
  哪有你这么钓鱼的,饵都被吃光了还不拉杆。黄泉在钩上穿上饵,又丢进江里去,罗喉微微撇过头扫了眼他的脚,又转回头去专心发呆了,黄泉偷偷地戳了一下罗喉的脸,只换来他回手一拍。你哪里是来钓鱼的,明明就是来发呆的。黄泉在罗喉边上蹲下来,扯了根草嚼着,盯着江面看,罗喉的钓线被江水冲得一下一下地颤动,忽然浮标往下拽了拽,黄泉眼疾手快地拈住钓线往上一拽,拉出来一条水淋淋甩着尾巴跳来跳去的鲫鱼,黄泉取了鱼丢进篓子里,又穿了条做饵用的蚯蚓在钩上,投进江里。
  连着这么拉上来六七条鱼,黄泉终于开始不耐烦了,罗喉发起呆来总是这么如入无人之境,他领教过不少次了,也没想过要去打搅他发呆,只是现在他非常希望能和什么亲近的人说说话,幽溟是不可能了,剩下的就只有罗喉。
  黄泉把一只手绕到罗喉的肩膀上,再伸过去一些,往前,扳着罗喉的肩,一下一下地捏。到底要不要跟罗喉讨论银血的事,黄泉也非常犹豫,在这件事上,罗喉是最没有发言资格的人。
  罗喉转过头看了一眼黄泉,他松开一只手,活动了一下手指,摸到黄泉的指尖,轻轻地拢起来,又顺着指节往上摸,一点一点按着皮肤和关节,掌心贴着黄泉的指甲,黄泉反手抓着他的手指握了握,罗喉把手指抽出来,接着他的食指和中指,拇指在黄泉的手掌上磨蹭,黄泉觉得罗喉这么蹭自己,就像是在蹭麻元的耳朵,只是罗喉的手指温温的,让他并不是那么想拽出来。
  月族的人真笨,也不知道给银血坟前种点花草什么的。黄泉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月族正是重建时期,等稳定下来会恢复旧时的风俗的。罗喉回答,他们住的那地方并没有在坟边种植花草的习惯,只是听黄泉这么说,那么大概月族是有这习惯的。
  恢复了也没用,月族地处偏远天寒地冻,种了也不活。黄泉把手指缠在鱼线上,一下一下地拉动,浮标在水面上浮浮沉沉,罗喉把线拉起来,重新丢下去。
  你这么拉没有鱼会上钩的。
  你也不像在钓鱼。黄泉把那只被握着的手往罗喉的手里送了送,罗喉按在他手掌上的力道不轻不重,指腹虽然粗糙但温暖柔软,就像被一只没伸爪子的小猫正用肉垫子蹬着。如果我不拉线……他眯着细细的眼睛,眼珠瞥着罗喉的脸。休想钓得上来一条鱼。
  如果鱼不咬钩,你再怎么拉线也没用。罗喉把钓竿举起来,拖上一条活跳跳的鱼,黄泉接住鱼,取下来丢进篓子里。
  不过到最后还是大鱼到手。黄泉在钩子上穿了饵,又投到江里去。
  是大鱼到手还是钓鱼的跌了一身水?罗喉活动了一下手指,继续按着黄泉的手掌,黄泉的手掌上因为常年握枪而起着一层茧,按上去像按着麻元的爪垫,只是更温更有趣,用点力也不会喵的一声跳起来对他伸爪子。
  都有,别分这么清。黄泉把手抽出来,拍了拍罗喉的脸。不过最后是钓鱼的吃到了鱼,跌一身水又有什么关系。
  哈。
  黄泉捏了一下罗喉的脸,又戳在他的婴儿肥脸蛋上按来按去,罗喉拍了几下没拍掉,干脆一脚把他踹到了江里。
  喂你干啥?黄泉抹了抹脸上的水,罗喉把鱼杆插到江边淤泥里,点了点篓里的鱼,扣掉晚饭和麻元要吃的还剩下两条,他把那两条鱼拣出来,捏着尾巴向黄泉晃了晃。
  要不要烤给银血?罗喉问,黄泉坐在江中浅水里,抓住罗喉的脚踝把他拽下来,罗喉一头栽在黄泉身上,溅了一身的水。
  只我一人湿透怎么行,无论如何我也是要拉你下水的。黄泉咬牙切齿地一笑。我们一起下黄泉,这句话可不是说来听的,我没了银血,你得赔我一个,赔我一个陪我下黄泉的。
  你要找陪你下黄泉的就自己找银血去,我不奉陪。罗喉挣起来,刮掉鞋底上的淤泥,捏在手里的鱼在被黄泉拉下水的时候就游走了,他也不在意,拧了衣服上的水,扛着钓竿提着鱼篓就往岸上竹林里走,走出两步又回头半蹲下,对着黄泉伸出手去。我不陪你下黄泉,我只陪你活下去。
  黄泉望了望罗喉伸在面前的那只手,伸手抓住拉了拉,罗喉往前跨了一步,一脚踩进水里。噢,银血,这个人说他要陪我活下去。黄泉想。不是死去,而是活下去。他借了点力,从江边淤泥里站起来,他全身湿透,只是心情还算不错,罗喉转身就往坡上走,黄泉握着他的手,紧紧捏着,和他一起互相拉扯着,踩在青苔或者泥土上,不必担心滑倒,也不必担心有一刻会抓不住什么。
  火狐夜麟愿意陪苍月银血死去,只是这样握着罗喉的手时候,黄泉也想与他一起活下去。
前局尽翻。旧人皆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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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楼  发表于: 2010-04-25  
写梦


  君曼睩抱着胭脂水粉起来洗漱的时候罗喉正在与黄泉拆招,一人握着一枝柴枝在院子里戳来砍去,君曼睩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邪天御武之所以这么恨罗喉那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苦境有规矩说打人不打脸,罗喉却棍棍照着黄泉的面门敲,敲得黄泉额头中央一堂柴棍的表皮印子,看来当年邪天御武也享受过此等待遇,不过换成计都刀,那半兽人没被砍得个头破血流鳞开肉绽面目全非破相严重那简直是不可能,俗话说头可断血可流颜面不能丢,那邪天御武让罗喉在众多追随者面前被砍得头破血流鳞开肉绽面目全非破相严重,自然是心中愤恨非常怨气冲天而起,不留下什么纠缠不休的诅咒才不正常。
  君曼睩洗漱完毕让虚蟜生了火,烙了点夹肉馅的饼,又把昨天晚上就熬好的粥热好,从泡菜坛子里抓了点泡萝卜皮炒了炒,蒸了两个蛋一起端到桌子上,麻元蹦上桌伸出爪子去镐镐挠挠,君曼睩把它抓过的那块泡萝卜皮拈起来,在它的鼻子上抹了抹,麻元舔舔鼻子,喵地一声蹦下桌窜远了,君曼睩笑了笑,把那块泡萝卜皮扔出窗外去,招呼罗喉和黄泉赶紧来吃了早饭,带上烙饼去镇上赶集。
  罗喉应了声,黄泉手里的柴戳在他肩膀上,他抓住柴枝顶端往前一拉,又一棍子敲在黄泉的额头中间。
  你保留太多了。罗喉说,把两枝柴扔到角落里那堆还没劈好的柴段上。
  我没想到你蛮力这么大。黄泉捂了一下额头,罗喉抬起手来揉了揉那一堂凹得挺厉害的印子,罗喉的手凉凉的,黄泉舒服地眯起那双眯不眯根本就没什么区别的眼睛就差咕噜两声侵犯麻元的知识产权,君曼睩用力地咳嗽了两声,罗喉若无其事地揉了黄泉的额头,去把要卖掉的萝卜整理好装进背篓里,冲了身上的汗换了身衣服,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早饭,罗喉背着萝卜揣着君曼睩的绣活黄泉提着狐狸皮带着烙饼下了山,到集市上去卖了买点小东西回来。
  君曼睩站在院门口看着他们走远了,一转身叫虚蟜把家里的铺盖床单换了泡了一盆洗了晾起来,又把家里的家具都擦了一遍,君曼睩看着换干净的床单被套擦干净的家具窗台门框心里暗自高兴,一转眼麻元又在桌子上踩了不少的梅花印,君曼睩揪着它的颈皮子拎起来,烧了点水泡上皂荚给它洗了个澡,擦干了关在笼子里烘在灶台上。
  做好了这些君曼睩看了看天色,还没有到吃午饭的时候,于是她又从地窖里拣上来几根萝卜,洗干净把皮削下来泡进泡菜坛里,萝卜切块红烧,取下挂在屋檐下面的风萝卜干跟昨天黄泉猎来的野兔子一起炖了一锅,又把剩下的半个萝卜泡到水里,一边盘算着是要切丝炒蛋还是要煮点白水萝卜来平衡口味一边下了锅面条,用泡菜的水拌了拌,加了点调料炒了两个鸡蛋,和虚蟜一起坐在饭桌上吃。
  我想和伯公和黄泉住在一起,即使嫁出去,也不要远嫁,可以随时回来看伯公就可以了。吃第一口面条的时候君曼睩对心中的神明说,远方或者不远的地方以后将有幸娶到她的某个少年打了阵哆嗦。
  我想黄泉别离开伯公,如果他离开,请让我用计都刀像拍苍蝇那样拍一拍他。吃第二口面条的时候君曼睩对心中的神明说,黄泉一口咬在罗喉买来的麻元上烫了一嘴的泡。
  我想虚蟜一直和我们住在一起,照顾伯公,他真可爱。吃第三口面条的时候君曼睩对心中的神明说,坐在旁边的猪面随从忽然凳子一歪摔到了地上。
  君、姑娘??虚蟜睁着一双黄光水润的大眼睛问,君曼睩邪魅一笑,秀气地吃掉了碗里的面条,把碗丢给虚蟜洗了,自己钻进厨房里继续琢磨还要做点什么菜。

  罗喉跟黄泉在集市上卖了萝卜和兽皮,又去交了君曼睩的绣活,街道上很热闹,说是当地一个什么神升天的日子,来了不少的人摆着摊叫卖各种小东西,也有一些游乐活动,甚至有远方的商人带来了清明到谷雨这段期间开得最艳丽的牡丹,罗喉在各色大花里流连了一阵,趁着商人招呼当地名士的时候伸出手指戳了戳开放到一半的花苞。
  居然是真的……罗喉把手指在深色的花瓣上贴了一小会儿,花瓣像丝绸一样又滑又凉,轻轻薄薄地伸展着,他有些迷恋地绕着那株牡丹转了一小圈,又伸手去摸了摸它的叶子。
  当然是真的,再往北一点儿的地方这种花不少。黄泉抱着手站在罗喉的边上,看着他对着一株花迷惑思考,切。
  我那时候这种花很少有这么深的颜色。罗喉微微弯下腰,脸降到花的高度。而且起楼子的很少,都是单瓣的……
  都多少年了,你那时候没有的东西现在到处都是。黄泉哼了一声,他大声喊了几遍,把正跟人聊得高兴的老板叫来问了价,那老板一口报了个听起来挺吓人的价,黄泉哼了一声摸出点碎金子点了点递上去,那老板收了钱,嘀咕了声乡野村夫来凑什么热闹,黄泉一边搬花一边喊了声大爷我高兴,把花装进罗喉的背篓里甩在背上背走了。
  罗喉和背花的黄泉在街上转了转,罗喉买了点清凉的药膏来,在黄泉被烫着泡的嘴唇上抹了一圈,药膏沾在嘴唇上总让黄泉别扭,于是就老伸舌头去舔,罗喉瞄见那层薄薄的药膏快让黄泉给舔没了,于是又给他抹了点,黄泉忽然在他手指上一咬。
  是甜的。黄泉说。
  那我买点辣椒来给你抹抹,你就不舔了。罗喉在黄泉的泡上按了一下,黄泉嘶了一声。我们到那边去看看。罗喉抹了药,往人多的地方挤了几步,有人围着个套圈的摊子在起哄,罗喉挤在人堆里,忽然跟老板买了五个竹圈,拿在手里掂了掂。
  你看上什么了?黄泉问。
  给曼睩套只镯子回去。罗喉向着只白色的镯子偏了偏脑袋。
  你说那个?黄泉手一指。谁知道是真的假的。
  假的扔了就是,反正不过五个竹圈的钱。罗喉不甚在意地说,把每个圈抛起来又接住。
  这种就算是真的,圈上也做了手脚,让人套不中。
  哈。罗喉笑了一声,等着前面的人套完了,向着那镯子丢了两个圈,一远一近,老板拍着扇子调侃这位小哥实在没什么运气,他随手扔了剩下三个,两个压在先前丢下去的那几个圈上弹回来,圈住那个镯子。
  黄泉张了张嘴,罗喉翻过绳子围的栅栏,把那只白色的镯子捡起来擦了擦揣进袖袋里。是真的。罗喉小声说,黄泉哦了一声,背着花又在街上逛了一圈,小地方没有多少游乐,即使是当地神仙升天的日子也光是热闹,走上几步就看完了,罗喉逛得有些腻,看一看黄泉也是一幅快睡着的模样,黄泉摸着嘴唇低头扫一眼罗喉,知道他不怎么想再逛,于是按着君曼睩写的单子买了米面调料彩线纸墨胭脂香粉,罗喉又买了点红豆酥,口袋包了包一起塞在背篓里。
  这地方真无聊。黄泉打了个呵欠。
  是比不上大地方。罗喉撇了撇嘴,也打了个呵欠。
  搬走吧。
  没必要。
  切。

  黄泉和罗喉出了镇子,过桥上山,这几天正冻着桐子花,水冷得扎骨头,油菜花已经谢了,结着菜子的梗子伏在田里,正在被收割,黄泉和罗喉有的没的聊了点比如想立刻去把天都沉下去回家来过但仓库里还有许多值得搬的东西现在就沉未免太可惜了不如再过段时间多搬点回来再沉的话题,天色渐晚的时候终于回到家里,把米面调料塞进厨房,纸墨胭脂和套来的玉镯子放进君曼睩的房里,红豆酥搁在桌子上,花拿到院子里,找个合适的地方培了点好土来种着。
  君曼睩在厨房里一边切着萝卜丁一边问镇子上有没有什么新鲜的事或者好玩的事,虚蟜拈着红豆酥先喂了君曼睩,又喂了罗喉,黄泉不声不响地把点心都拢过来揣着让老实的随从到处找,君曼睩在厨房里扬着菜刀支使虚蟜去地里掐了点鲜嫩的萝卜缨。
  君曼睩把萝卜丁调进蛋里炒了个蛋饼,又把萝卜缨和木耳、兔肉丁一起炒了,连同上午就准备好晚上又热了热的红烧萝卜和风萝卜野兔汤端上桌摆了一桌,罗喉望着眼前这一桌丰盛的菜色有些咋舌,君曼睩还跟平常一样添饭布菜盛汤,罗喉一边吃一边觉得不太对,望了望黄泉,桌子对面的那人也似乎觉得不太对劲,只有蹲在门口捡了不少兔架子吃的麻元表示这样的生活才是一只猫的终生理想。
  曼睩。罗喉捧着碗,用脚敲了敲桌子腿。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准备这么多?
  伯公想知道?君曼睩望着他,眼睛闪闪发亮。
  嗯。
  我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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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楼  发表于: 2010-04-25  
风情拍碎故人肩


  罗喉从田地里回来,锄头放在边上,打水洗了手和脚,拣了双草鞋穿上,从柴房里拿出柴刀来别在腰带上,黄泉是一大早就拎着东西上山打山猪打狐狸打兔子去了,君曼睩前些日子去邻村买东西的时候帮人写了封信露了手好字,让瓷场老板请去画瓷去了,家里只留下虚蟜在忙前忙后。
  说起君曼睩去画瓷,罗喉当然十分的不乐意,可惜姑娘出去工作的意愿十分强烈,罗喉拗不过她,再加上黄泉也在一边帮腔,只得应了,偷偷让虚蟜跟去看了看,乡村邻里十分热情淳朴老实,瓷女们相处融洽老板也还算好人,于是罗喉才放下心来让她去画瓷,转个步又让黄泉在她的首饰上施了点恶毒又不至于出人命的小术法,以备不时之需。
  罗喉带了柴刀、柴架和绳子,把平时装水的竹筒挂在腰上,跟虚蟜交代了两句,沿着平时走的路爬上山去,山上枯木不多,他砍了点,捆了背起来,又翻下山沟里,在溪边接了点水,逆流往上,到远一些、平时很少到的地方去找柴草,一边想着其实出来的时候该把君曼睩早晨烙的饼带上中午吃的,不过一中午而已,早点回家早点吃晚饭也不用担心,不过下次就要先想想要去什么地方好带口粮了。
  罗喉逆着溪流走上去,爬上几个石头坡,又绕进个山坳里,坳里有不少的高大树木开着些粉红洁白的花,原先是叫狗木的,也不知道现在叫什么,罗喉走在那些花树中间,想自己和凤卿还小的时候也是这么在狗木林里窜来窜去,支点小陷阱打兔子山鸡小野猪什么的,这么久过去了,花还是一样的花,人却不在了,想着想着他又想或许该带曼睩过来看看,曼睩从小长在天下封刀,这种偏僻山野想来是没见过,城里的风景再是别致精巧,到底比不过这循着季节自然盛开的花朵。
  罗喉在山坳里收集到点枯树枝,又砍了点湿柴,山坳里长着不少的松树,一些倒木上长了木耳和蘑菇,罗喉掰下来几朵蘑菇仔细看了看,没认出来这是不是能吃,于是将它们放下,找个小水坑洗了手,把木耳摘下来洗洗用布包好捆在柴架上。他坐在倒木上,喝了点水,想着休息一下就回去,一边拔了点野花用草叶捆起来夹在柴枝中间,他坐了一会儿,发着呆随手把草叶撕成两段,又撕成四段,撕完了草叶他把柴捆背起来,穿过狗木林找到那条小溪顺流往下,走到一半脚下的大地却猛烈震动起来,他抬头一看天色黑得像要下大雨似的,却没怎么见到云。
  该不是哪个英雄又在PK邪天御武级的怪了吧。罗喉想,丢下柴捆抓起野花和木耳包往高处跑,跌跌撞撞地跑了一阵,他的眼前渐渐黑了下来,一不小心撞上了棵粗壮的松树,他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摸索着靠着树根坐下,等着这场天地异变过去。
  罗喉把木耳包和野花揣进袖袋里,把柴刀抽出来握在手上,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他想自己算是终于了解没有功体的苦境群众的苦难了,看不见,躲不住,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天塌下来只能自己顶着,即使如此苦境大地还能如此生机勃勃熙熙攘攘,苦境人民果然是进化的最终形态全天下最强悍的存在。
  罗喉靠着树坐了一阵,大地的震动终于停止了,幸好没发生山崩什么的,罗喉想,站起来拍了拍后面的衣服,但天还很黑,看不见路,下山不现实,于是他又靠着树,左右看了看,灌木里似乎藏着些什么绿眼睛的东西,小灯笼似的一串接着一串,罗喉想了想,把柴刀插在腰带里,转身窜上树找了根不矮的树枝坐下,解下腰带把自己捆在树干上,一手抓着柴刀一手握住竹筒,灌木里的绿眼睛潜伏在黑暗里盯着他,他也瞪着那些绿莹莹的小灯笼,盯着盯着他忽然折下一段小枝扔过去,那些绿眼睛闪了闪,换了个位置继续盯他。
  这倒是个有趣的经历。罗喉想,也不知道那些眼睛到底是属于山猫还是属于野猪,或者狼啊熊啊什么的也有可能,山猫和熊会爬树,野猪会拱树根,熊也会推树干,到时候该怎么办?罗喉蹲在树上思考,一边想一边发现其实自己真的并不怎么怕,那几年带队刷邪天御武把胆儿练得挺肥,现在武力值自然不能跟那时候比,所以这胆儿没瘦下来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罗喉等了一会儿,天色渐渐不那么暗了,只是突然又下起雪来,他抬头看着飘飘扬扬的雪花,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于是又发了一会儿呆,黄泉找来的时候他正蹲在树枝上拍肩膀上的雪花,拍着拍着听见黄泉在下面喊,下来,他哦了一声,把自己从树上解下来,捆好腰带插好竹筒和柴刀,从树上溜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罗喉问,又似乎不像在问,活过太久见过太多事,连惊讶听起来都很平静。
  谁知道,先回家,我去把曼睩接回来再出去打听一下。黄泉拉着罗喉的手,引着他先摸到小溪边把丢在河滩上的柴捆背了,先送他回了家里,又去邻村接了君曼睩回来,君曼睩到了家,先支使虚蟜去地窖里挑了点萝卜出来,又赶紧弄了点好带的干粮让黄泉带上,罗喉被她晾在一边想帮忙又插不上手,只得坐在桌边上一遍又一遍地摸麻元的毛。
  黄泉换了衣服带着干粮提着枪跑远了,君曼睩又叫上虚蟜去把房前屋后的门窗都关上,她端了个木盆打了点水,先找了个楠竹筒把罗喉摘回来的野花插了,又把摘回来的木耳倒在盆子里洗,大的放一拨儿小的放一拨儿,一边洗一边问,伯公我们把小的凉拌大的炒狐狸肉怎么样?
  罗喉托着麻元点头说哦你怎么弄都好,她微微一笑,决定炒木耳狐狸肉的时候多放点辣椒。

  黄泉回来的时候君曼睩刚刚把上桌的菜都热过第二遍,他把揣在怀里的烙饼往桌子上一丢,银枪随手靠在门后面,回罗喉的屋里去换了衣服过来,君曼睩正在厨房里炒切成片的烙饼,他大大咧咧地往桌子边上一坐,拎起罗喉手里的麻元的后颈子皮丢到后面。
  妖世浮屠把苦境的天捅漏了。黄泉说,捉起筷子要去夹盘子里的菜,罗喉也捉起筷子,把黄泉拦了下来。
  早晚有这么一天。罗喉收缴了黄泉的筷子,放在自己这边。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淡定,后续影响还不清楚,苦境和上面那地方都不会好过,就是不知道还会出什么状况。黄泉失了筷子,便用手指去拈了块木耳塞进嘴里。
  惊慌失措没有用,家里也没外人,不必作出来给自己人看。罗喉捉起筷子冲着黄泉的手戳了一下,黄泉眯着眼睛望着罗喉吮了吮手指,又舔了舔指腹,罗喉没作出什么反映,君曼睩端着炒好的烙饼片进来,一脚踩在黄泉的凳子横杆上往后面一撬,黄泉连忙趴在桌子上稳住身体。
  既然黄泉回来了,那我们就吃饭吧。她微笑着把菜放在桌子上,给每个人都盛了饭,罗喉夹了一筷子炒木耳的狐狸肉,一口咬下去便捂着嘴巴往后退了半步,君曼睩捧着碗天真无邪地望着他,黄泉疑惑地也夹了块狐狸肉咬了一口。
  这肉味道没问题。黄泉下了个结论。
  是啊,我吃着还好啊。君曼睩也这么回答,虚蟜夹了块肉一口咬下去,黄色的眼睛眨了眨,痛苦地捂住脸转到一边去。
  罗喉给自己灌了两三杯茶,好歹把舌头上的辣味冲掉了。我没吃过这么辣的东西。罗喉说,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伯公那时候,没有辣椒吗?君曼睩问,罗喉点了点头。
  那时候辣味的调料只有姜和木姜子一类的,味道没这么大。
  真有趣。君曼睩回答,把狐狸肉和凉拌木耳调了个方向。那我下次少放点辣椒,伯公还有什么忌讳,早点跟我说吧。
  好……罗喉摸了摸还烫着的嘴唇,把杯子里的茶喝了,坐回桌子上继续吃饭,吃到一半黄泉突然看了看罗喉,又看了看君曼睩,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又给君曼睩倒了杯茶。
  醉饮黄龙死了。黄泉说,勾起手指敲了一下桌子。
  怎么死的?罗喉有点吃惊,当年跟醉饮黄龙PK,除了被阴掉了脑袋之外,其他的都挺过瘾,能跟自己打得这么激烈的人不多,能杀他的就更少了。
  让妖世浮屠给吞了。黄泉回答,君曼睩用茶杯挡着嘴嘀咕了一句哎呀那个大松货,罗喉头一偏,一口茶水噗一声喷在地上。
  曼睩!罗喉拍桌,桌上碗碟跳了一下。
  伯公?君曼睩天真无辜地望着他,他磨了磨牙齿,不知道该说什么。
  咳……姑娘家家,下次注意言行。罗喉哼了一声,黄泉也对着他哼了一声。
  具体情况不知,只知道是窜进妖世浮屠,然后被吞了。
  哈。罗喉笑了一声,抓了一下筷子,又放开,最后夹了块炒烙饼,配着米饭吃下去,又夹了块狐狸肉。
  最后连他也死了,伯公算是……没有同时代的人了?君曼睩问,黄泉看了她一眼。
  没了好,这样就没人知道你家伯公其实因为婴儿肥脸而困扰过,还被天都的大娘私下议论好想当儿子养以及被手下将士借着酒劲捏脸的事了。黄泉装作无意地说,罗喉巴着桌子一脚踹在他凳子上踹得他往后面翻。
  君曼睩一手按住快让黄泉带倒的桌子,虚蟜赶紧把黄泉稳住。我们先吃饭好吗,快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她看了看黄泉,又看了看罗喉,夹了块狐狸肉给罗喉,又夹了块炒烙饼给黄泉。
  黄泉翻起来,一家人围着桌子安静地吃完了饭,君曼睩抱着碗去洗了,罗喉站在院子里,看了会儿雪花,突然想起该把牡丹盖盖,于是抱了点谷草来扎了牡丹梗,又盖上牡丹花叶,黄泉看着他熟练地把花盖了,又把鸡舍盖了,肩膀上堆了一肩的雪,于是把他拉到屋檐下面,给他拍掉。
  罗喉歪着脑袋看了看黄泉那张尖尖的瓜子脸,忽然伸出双手去捏住脸颊,往两边拉了拉,又扭了扭。
  喂你轻点,不要以为没功体了就可以随便捏,你手劲太大了。黄泉捏着罗喉的手腕拉拉扯扯,罗喉捏够了也扭够了,就放了手,拇指在黄泉的颊肉上揉了揉。
  明天陪我去找老二和老三的坟。罗喉说,把脸扭到一边去。
  好,不过你要陪我去看银血。黄泉双手捂住脸揉了揉,疼得嘶了一声。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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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ngace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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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楼  发表于: 2010-04-25  
拥有古人味觉的武君太可爱了~~捏脸超萌!!>w<
献给大人的抒情诗~
孤寒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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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楼  发表于: 2010-04-25  
雨过天青,或者说偶尔飘点小雨,于他们的日子其实是不错的调味料吧。
啊,我想说的是,他们这一家子生活的真是有滋有味啦,妖世浮屠什么的距离苦境平民化的这家子来说远着呢,一如新闻里整天播的世博啥的对老百姓的生活一样。
突然发现有黄泉在的好处了,他是这家子的安全指数整体上升的基石啊,捂脸。
論交者,貴乎一心。
藍石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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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楼  发表于: 2010-04-25  
哈,羅喉是想把黃泉的瓜子臉捏成大餅臉嗎?
可惜天生麗質的人,很難如願吧~~
還是想報復一下黃泉嘲笑他嬰兒肥臉的事??
失去功體會鬧脾氣的羅喉太可愛了,
連怕辣這一點都好可愛呀~~

只是有點不懂,
曼琭說了一句什麼"大松貨",而讓羅喉拍桌,
那是什麼意思??
sai2726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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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楼  发表于: 2010-0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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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楼  发表于: 2010-05-11  
画龙


  罗喉摘了一篮子木姜子,提着回到院里挑挑洗洗地晾干,细细地揉碎了,用小陶坛子装起来摆在厨房柜子里,黄泉猎了一大串兔子,按在院中磨刀石上刮了皮洗干净挂起来吹着,罗喉挑了两只兔,丢给黄泉要他开膛破肚洗洗干净,拧下四条兔腿,把兔头兔架子煮了,拌上调料。兔杂洗洗炒了炒,又煮了锅白水萝卜片儿,叫来坚持要代替罗喉耕作的虚蟜,三个人简单地吃了顿。罗喉和黄泉的手艺实在比不得君曼睩,不过好在白煮也不怎么烤手艺,调调料也较为简单,罗喉炒的兔杂除了老了点需要费力去嚼也没什么大的毛病,中午这顿凑合过去,等君曼睩回来,就可以吃晚饭了。
  那八条兔子腿到哪儿去了?黄泉捏着竹签子,一边剔牙一边问,虚蟜自觉自愿地收拾了桌子,正在井边洗碗,罗喉蹲在牡丹花边上摸麻元,听见他这么一说,才想起来自己拧了八条兔子腿放在盘子里。
  烤烤给曼睩送去吧。罗喉说,虚蟜洗了碗,抱了捆柴火就在院子里架起来烤了四条兔腿。黄泉看着罗喉把那坛子宝贝的木姜子抱出来,和其他调料一起熟练地往兔腿上刷,空气里烤肉的香味和天然香料的味道混在一起,于是凑近去瞄了瞄,罗喉把兔腿烤得焦黄酥嫩香气飘了不知道多少里,黄泉眼睛绿莹莹地蹲在边上,罗喉扫了他两眼,把烤好的兔腿切片,贴着兔爪子那四根带点肉的骨头段抽出来,剥下肉,塞到黄泉嘴里。
  味道怎么样?罗喉问,把四段骨头丢给麻元。
  还不错,不过会不会太嫩了?黄泉昂着脑袋嚼了半天。
  不会,姑娘家不要吃太硬的,对牙齿不好。罗喉拿出柜子里的竹编食盒,把烤兔腿片码进去,又刷了层木姜子油,用草绳拴了提着,走到井边时打水起来洗了手,又把麻元捞起来塞到领子里,只是这小猫不安分地挣扎了一会儿,钻出来跑掉了。
  你去哪儿?黄泉问,罗喉向着他挥了挥手。
  去看曼睩。
  你别太宠着她了她可不是瓷娃娃喂我说话你听见了吗吗吗吗吗??黄泉在后面蹦达着喊,罗喉头也不回地翻下山去,路一转就不见了。黄泉自己切了一声,把削来当枪用的竹子拿出来,用热油擦了擦,竹子焦黄油亮硬得像石头,他扛了三、四根,提了卷麻绳又上山去了。

  罗喉下了山,过了两座桥,又走过几湾大田绕过村外的风水塘子,走进村子,瓷窑在村子的另一边,烧点上釉的瓷,大多数时候是烧无釉的陶,不过最近窑主得了君曼睩,似乎有意把重心放到彩瓷上。
  罗喉提着盒子走到瓷场里,问了瓷女们在什么地方,绕过种着些月季的院子到后面去,有几个担瓷的后生拎着箩筐等着担瓷,却踮着脚眼巴巴地往后面瓷女们画瓷的院子里望,罗喉绕到后面,看见君曼睩正甩着水袖在教瓷女画桃花,他站在门口,看自家可爱的小孙女裙椐飞舞簪环飘摇说不出是怎样的天仙风采国色姿容,罗喉微微有些沾沾自喜,院里这一众瓷女都比不上自己的小孙女,这简直是理所当然的,君曼睩是谁,能让别人比下去?
  君曼睩先讲了画桃花,又拿个盘子画了,画完抬头一看见着罗喉站在门口,连忙迎出来,拉着他进了院子,找条凳子让他坐下,装模作样地寒暄了几句,一院的瓷女都围上来,看稀奇似的围着罗喉,问君曼睩怎么这么厉害什么都会他们是不是外面的大户人家逃难到这里来的,罗喉被问得不知道先回答谁也想不起要怎么回答,君曼睩袖子一挥把她们都挥散了,坐在条凳上跟罗喉说了会儿话。
  黄泉烤了个兔子,给你带点来。罗喉把盒子打开,推到君曼睩那边,君曼睩看了看颜色,拈起来吃了一片,轻轻笑了起来。
  是大哥烤的吧,黄泉才不会用木姜子。罗喉别扭地把脸转开了,她吃了几片肉,把盒子递给就近的瓷女,让她们传着吃了。大哥我有个事要跟你说一说。她站起来,拉了拉罗喉,罗喉顺着她的意站起来,跟着她走到烧瓷的那地方。瓷窑里热得君曼睩直用手扇风,一个烧瓷的小子立刻递上扇子给她。我打算跟老板说一说,借这窑口熔点材料,把计都补起来。
  罗喉盯着那些窑门,若有所思地转了半圈,烧瓷的火跟打铁的火不一样,他见过打铁,却没见过这么烧瓷,上古时期是没有瓷的,只有陶,捏好了埋在柴草堆里用泥巴糊上点一把火一烧,等个两三天再来看火灭了没有,灭了就把外面糊的泥巴都砸开,从草木灰里掏没坏的陶碗陶杯陶罐子,如果没灭那这一堆就毁了只能另外做出来。这温度够吗?罗喉问,君曼睩用扇子把嘴一挡,呵呵地笑了起来。
  够了,几千度呢,我跟老板说说,借这窑口,把材料熔了,给我个小地方把计都接起来,冷了就拿走,回去再慢慢磨花错金擦蚀线。君曼睩说,给自己扇几下,又给罗喉扇几下。不过材料得让黄泉去找找,计都不是什么普通兵器,不能用普通的铁来补。
  也不一定,计都本来的材料就只有铁。罗喉把扇子拿过来,对着君曼睩扇。那时候没这么多奇怪的材料,有铁不错了。
  那也不能就用普通的铁,计都跟着您这么久了,受您功体影响,谁知道变成了什么稀有的东西。君曼睩笑了笑,撩了一下汗湿的头发。还是让黄泉去找点合适的东西吧,他熟悉您的功体,也熟悉计都,让他去找挺合适。
  嗯。罗喉想了想。让他去天都仓库里找找,说不定能找到什么合适的。他抹了一把脸,把汗水甩掉。君曼睩跟罗喉说完了事,又拉着他回到瓷女们的小院子里,让他在边上坐着,又指导起她们画瓷盘瓷碗,罗喉接了传回来的空食盒,随便放在边上,看君曼睩走走停停偶尔捉起一个姑娘的手把着画几笔,下工的时候君曼睩走来,提了盒子跟他一起慢慢地走回家里去,一边走一边说了些寻找老二老三老四坟地的话,对于这事君曼睩倒是不反对,只是陪黄泉回月族去看银血这事让她有些担心,罗喉顺了顺她的头发表示安抚。
  没什么好担心的,做过的事也不能不承认,而且有黄泉在,你大可以放心。
  唉,只希望你和黄泉的兄弟不要再起什么冲突。君曼睩点了点头,一边慢慢地走,一边和上来打招呼的村人介绍说这个娃娃脸的人是自己的大哥,罗喉倒是知道自己这模样如果君曼睩直接跟人说这是她伯公或者大伯,怕是没有几个人会信,不如在外人面前就以兄妹相称,倒是村人热情地扑上来喊君家大哥让他颇为不适应,只是后面跟着的往往是对君曼睩的夸赞,他也就欣然接受了。
  罗喉和君曼睩一路慢腾腾地走回家里,黄泉正在院子里摆弄火堆,边上一盘切成块的肉,也不知道他烤了什么,黄泉见着他和君曼睩回来,便让虚蟜摆了桌子,准备吃饭。
  不需要我弄点什么吗?君曼睩问,把盒子递给虚蟜洗了,到屋里看了看,桌子上除了抹满了辣椒的烤肉还有些白水煮的萝卜片,她意义不明地捂着嘴笑了笑,摆好碗筷盛好饭,倒了碗茶来,吃饭的时候给罗喉洗掉烤肉上的辣椒,罗喉嚼着黄泉烤的肉一言不发,最后放弃了挑战这几个晚辈们习惯的饮食。
  吃完了晚饭罗喉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喝茶发呆摸麻元看星星,黄泉大咧咧提着酒坛子过来往他边上一坐,一碟没放辣椒的烤兔肉推到罗喉手边上,麻元闻到香味躁动不安起来,几次挣脱罗喉的手跳向那个盘子中途被黄泉截下,最后黄泉拎着那小猫的后颈子皮塞进厨房里,锁了起来。
  罗喉随手拈了烤肉片,黄泉泼了他杯子里的茶给他倒了些酒,两个人无语问苍天地对饮了一会儿,罗喉才把君曼睩要修计都的事跟黄泉说了说。
  我大概知道要找什么样的材料。黄泉说,提着坛子就灌。今天晚上我回天都去找找。他喝了几口酒,见罗喉放了杯子要坐起来连忙拉住他。你就别去了,你搬东西的品位我早见识了,今天我去给你搬回来,你在家里玩玩鹅逗逗猫就够了,我一个人去,速度快点。
  罗喉哦了一声,交代他一定把前几天拢在那里的那堆宝石小坠子带回来,黄泉敷衍了几句,把罗喉的包袱皮揣在袖袋里,化光跑走了,罗喉把麻元拎出来放在左腿上,装兔肉的盘子放在右腿上,一只手摊了点肉堵在麻元小脑瓜前一只手给自己倒酒拈烤肉吃,吃完了他把鸡和鹅放出来,洗了盘子又赶着它们运动了几圈,君曼睩窗户上的灯熄了,他才烧了水来洗了,钻进被子里捂好。

  第二天早晨罗喉醒来时黄泉已经背着东西回来了,宝石小坠子什么的随意丢在堂屋饭桌上,门口摆着些形状奇怪的东西,看起来像是某些矿石,罗喉扎了马步,又跟黄泉过了几招,罗喉跟人掐架不讲什么江湖礼仪,他那时候根本就没有所谓打人不打脸这一类的东西,一场下来掐得彼此都有点毛毛的,各自端了盆子冲了汗水,君曼睩才起来做好早饭,吃完了找了块包袱皮把矿石卷了卷,罗喉才想要喊虚蟜帮君曼睩把东西背到瓷窑去,君曼睩扯着包袱皮甩起来,甩到背上轻松背好,跟他们道了别,提着装饭食的盒子轻巧地飘出门去,姿态婀娜地下了山。
  罗喉看着君曼睩纤细窈窕的背影有些愣神儿,黄泉安慰似的戳了戳他的腰说都告诉你你家小孙女是混黑道的背点矿石算什么,背地里自己也毛毛地似乎是有那么一点惊吓。
  等君曼睩提起可以开始补计都的时候已经过了四五天,说是这天下午开窑,刚好把熔好的矿水拿出来,把计都接上,然后她又用包袱皮把计都一卷背去了瓷场,罗喉给菜地除了草,又上山去打了柴,下午黄泉从山上扛回来一头山猪,当下就剥了皮挂起来吹了。
  罗喉看了看天色,还在,手上又没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便把柴刀插在背后出了门,黄泉一脸了然地跟在他后面进了村,村人见着罗喉便叫着君家大哥上来打招呼,罗喉一边应黄泉在后面一边笑,罗喉应完了,指着黄泉跟村人介绍说这是我们家老二,村人笑眯眯地冲着黄泉喊了几声君家二哥下午好啊村里田埂窄走路的时候看着点路别摔着啊,黄泉眼角抽筋地应了,罗喉勾着一边嘴角拍了拍他的肩膀。
  瓷场里君曼睩把计都摆上砧子,两头放好,拉开那么一点距离,开窑的时候她把熔化的矿水端出来,翘着兰花指试着倒了倒矿杯,控制好了矿水的量,才沿着计都断口淋下去,又拎着从公孙夺锋家废墟里翻出来的锤子敲了敲,压实矿料把两边接起来,她等在边上,把计都过了两遍水,又按着公孙夺锋说过的方法加固了连接的部分,放在边上等着最后的余温冷却,黄泉和罗喉过来时她正举着计都挥舞试力,一刀砍在铁砧上,再检查时并没有发现任何震伤,于是她把计都包起来,又捡了地上冷却的矿块,收进袖袋里。
  罗喉站在窑口外面,跟一众窑工摆着同一张表情看着君曼睩跳舞似的旁若无人地挥舞计都刀——黄泉看起来稍微没那么震惊,不过那似乎是因为眼睛太细的缘故——,君曼睩裙裾飘摇水袖翩飞跟一只蝴蝶似的漂亮,罗喉对此感到非常满意,如果她没有举着计都,他觉得自己应该还会更满意一些。
  君曼睩收好计都和矿块,出来的时候迎面的窑工们有几个年轻的别扭了半天说了句君小姐好,君曼睩自若地应了,背着东西过去拉罗喉的手。
  今天晚上要弄点兔子炖萝卜来吃吗?君曼睩问,眼睛闪闪发亮无害得像一头幼小的鹿,黄泉在一边抹了抹脸,罗喉想了想,说黄泉猎了头山猪回来,今天先烧点山猪肉吧。
前局尽翻。旧人皆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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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喉復活之前首級存放在什麽地方?(兩個繁體字) 正确答案:月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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