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黄泉领着罗睺穿过高耸林立的石柱,回廊里走过看不见江南风景的碧园小草,也瞩目不到北方恢宏巍峨的林木奇石,唯有空空旷旷的土地,一眼过去,便是远处石墙,满目都是灰色,黑色等阴暗色泽。
黄泉:“很惊讶吗?”
罗睺:“你说什么?”
黄泉手里的银枪就地一拄,凉凉说道:“天都在你们眼里似乎是很了不得的皇城,但结果看来却只有一堆石头瓦块给你们发掘,奇珍异宝没有,琳琅回廊没有,能够使你们大吃一惊的事物纷纷没有,难道不感到失望吗?”
罗睺心想了一下,觉得自己还真没觉得有何可失望的,“似乎在你的眼中我们需要的都是有价值的东西,但在我眼里,天都却从未使我失望。”
黄泉挑眉,以无言回应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罗睺见状手扶着石柱,望向没有秀美风貌的天都,大片的土坡和石台唯一能说的,也就是巍峨大气,说不上多精致,只有历史留下的气势来显露自身的不凡,但手掌下的磨砂触感,脚下传出的凉意,无一不使他感觉到亲近,隐隐的,好似看到无数人在呐喊,充满狂热。这个地方,想必也拥有千万战士,和渴战的人。
“如你所说,天都最多的就是石头,珍贵的历史文物似乎也只有这些石头,但我们擅长的就是从蛛丝马迹中寻找故去的人所留下的痕迹,也许我并未看到天都的辉煌,反而注视的是它的落寞,但也正是如此,我能选择在它的身躯内踏步,了解他的全部,而不是在他过往昌盛之时,只可以在门外仰望它的伟大。”
“……”黄泉想起某人在天都的时候最常去的就是天台,君曼睩来了之后又加上她的房间,现在信誓旦旦的说可以观察天都的全部不觉得太虚假了吗?能好好看的时候不看,人都没了才来,真是、真是……
黄泉难得哑然,也不知是怨气太多无处倾吐,还是对如今正直严谨的某人不满。
“你说的好听,”黄泉愤愤转身,身后披风随着力道在空中划过苍劲的弧度,银白背影不爽的大步向前,留给背后人莫名的举动。
罗睺奇怪,这人又在发什么火?啊,应该是这鬼。
摇摇头,罗睺好脾气的加快步伐,跟上银将的背后,也许该改一下称谓,这是后继的城主,也是一方豪杰。
不过这喜怒无常的样子,真看不出是多出众的人,最起码从容自若就半点没瞧见,一直在闹别扭似的。
罗睺胡思乱想的时候没注意腹诽的人已经停了,直直撞上去后,先是闻到一股清冷的甜味,随后又有冰雪的气息缠绕上来,抬头看去,银将停下脚步,站在一座不小的书房前面,缓缓推开尘封的大门,奇异的,走进屋内却没感觉到任何尘土的味道,腐朽的气息倒是并未减少,却远比想象的干净。
黄泉站在一座书架前,拿出一本本因为古老而脆弱的无法再看的书卷,但在他功体的保护下,却仍能正常阅读。
“这里的东西你带不出去,只能在这里看,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会来这里看你,至于食物?不用担心,饿不死你。”
说完,黄泉像是无法再忍耐这间屋子内的空气般大步走了出去,随着他离开房间的脚步声,房门突兀的闭合上,砰的一声,没有吓到罗睺,却让他想起失踪三天会不会引起麻烦。
转过头凝视不少的古卷,罗睺不得不说,他兴奋起来了,研究历史的人对于放到眼前的真实过去是无法抵抗的诱惑,他不由自主的拿下书籍,汲汲研究起来。
第一天,黄泉站在那座天台上吹着冷风,额前红箍拿下,黄金的犄角戴了上去,万年后重新扮此打扮,也不知是在禁锢什么。
第二天,黄泉来到大厅那里,手掌抚摸着寒凉王座,坐了这么长时间,真没感觉到有那里舒服。
第三天,他起步走到那间房前,挥手振开大门,里面的那个男人如愿的唤出他的真名。
“黄泉。”
“是火狐夜麟。”
“哦,夜燐。”
“……算了,还是叫黄泉吧。”
银将或者说是黄泉卷卷额前垂发,城主的华美服饰堆砌在他身上好似把冰雕的精致人偶裹上属于人的伪装,属于水与雪的柔散去,锋利的危险越发浓厚。
黄泉略觉无奈,这里是君曼睩重新整理的天都历史,但此人看完之后却还是那副淡定的模样,为何呢?不做出惊慌的模样,这样我才能把你和罗睺彻底分开,也能死心认定暴君罗睺已死的事实。
“看的如何?”
“心有感慨,”罗睺拿着手里那本记录天都秘史的书卷,眸神复杂,“不知为何,总有种感觉,我闻到战争尘嚣的气息,这文字里的尔虞我诈,背叛与信任,每一幕都好似真实发生在眼前,与过往历史不同的刻骨铭心,”他的手指划过娟秀文字的记录,神色变化不大,却也因为他平日里沉静自若才使得明显非常。
“那是天都之君的真正历史,也怪不得你看的触目惊心,”黄泉压着额上冒出的青筋,都这么清楚了竟然还是想不起来,“他是暴君,是愚者,是善人,是强大的令人追随的背影,所以谁也弄不明白他的想法。”
罗睺看着黄泉脸上的表情变化,从回忆到愤慨,从不屑到茫然,最后听着他发出从喉咙里挤出的低笑声,充满不甘的说道:“正因为如此,他死了。”
罗睺突然恍然大悟,看到他这番模样再呆的人也明白了,他按照往日稳准狠的风格,一针见血的说道:“你喜欢他?”
“我喜欢罗睺。”
黄泉并未反驳,甚至与他争锋相对,像是在与某种已经不存在的精神抗衡。
罗睺沉默,缓步走到他身前拍拍他肩膀,淡淡且坚定的鼓励道:“移情作用虽然不好,但是我承认你是一名出色的人物。”根据揣测,这天都城最低有万年历史,喜欢一个人到万年还未曾放弃,实在值得赞叹。
黄泉呵呵,很想笑出来却发现根本笑不出来,尤其某人说完这番话后转身就走,凌乱的步伐也不知是被惊吓到了,还是被惊吓到了,或者是被惊吓到了。他阴霾的眼神扫了一圈屋内,愤愤扭身跟了上去,凌乱的狂风刮上房门,却好似有无形笑声传出很远。
罗睺自离开那间书房后就四处寻找厕所,他脚步急切,眼神四处看去,虽说现在是大半夜的,但是随地……咳咳,真心做不到,最后终于在某处寻到间公共厕所,放心的松了口气,从简陋的房间里走出来,某个臭着脸的银将已经站在门口死死的盯着他了。
黄泉:“跑的这么快,害怕吗?”
罗睺想想,照实回道:“罗睺从不惧怕。”
“哈,”黄泉得到个不是答案的答案,与天台上某只一身漆黑的人没有任何区别的不在状态,根据如今网络上的话,那就是直线曲线都没用,只能自己生闷气。
这一生气,就气了一个月,原谅他已经习惯了时间的流逝,毫不觉得把一个月的时间放在生闷气上有何不对。
黄泉消失,罗睺的生活又变的正常,天都遗迹也接近尾声,从每一天都积极跑过去,到三四天去一次就可以了,之后的研究身处专门的房间里进行也无甚大碍。
显而易见的,罗睺恢复平静的办公室交往关系,一如既往的跑到窗台浇花,分散性接受着耳边一群人八卦不断的笑声,都是考古的,聊天的方式也自然与众不同。
弃天帝用那张不知年纪的俊脸呵呵怪笑着,“最近龙家的小儿子被个古物缠上,我就说,不懂行的人还去乱玩,就是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死法?”
戢武王给了几人一个淡淡的眼神,男装丽人巾帼不让须眉的一口闷了从隔壁枫岫手里A来的白酒,不以为意,“喜欢古董的多了,怎么就白帝惹上麻烦?”其实她更想说,为什么音乐学教授魔王子凝渊也玩怎么没被缠上。
无衣师尹摇摇羽扇,一股谋士的狡猾劲就漫了上来,“说不定是白帝有何特别之处。”是啊,怎么就没被缠上呢?
紫眸与蓝眸相碰,都察觉到彼此内心深处的遗憾。
慕少艾瞧着一群人跑题跑的不着边际,顿时摇摇头,指着一群令人发指的人唠叨:“瞧瞧,刚刚不还在说古董吗?怎么就偏离到人身上了?莫不是对那个小少年感兴趣?药师我是绝对赞成老牛啃嫩草的。”
戢武王给他一个白眼,大度的没把手里酒杯扔过去给某个白眉真人盖个戳,弃天帝哈哈大笑,说,人间的小药师你狠狠娱乐了我,无衣师尹倒是没有反应,自顾自闻他那炉子。
罗睺浇完花走过来,见办公室四大巨头聊的风生水起,其他一干小众只能以仰望的视线围观他们,不禁觉得能够自然走到他们之间的自己实在是算不上多正常。
其实在其他老师的眼里,罗睺是少有的好人+善人,也就是办公室五大巨头之一。当然他是不会知道的,在一群没良心,女汉子,阴谋家,神经病,深蕴隔岸观火等围观绝技的巨头中,有罗睺这么一颗良心,怎么不需要好好保护?
只是四人的桌子,在罗睺走过来之前就有人麻利的倒茶加椅,等他正好来到旁边的时候,啥都准备好了,他一道谢就自然坐下了,端的霸气十足。
“哈,罗睺,你也感兴趣?”弃天帝甩着一头黑长直,异色眸子邪气初露,据说那双猫眼正是在某次倒腾古物的时候碰到奇怪的东西后异变的,当然真正情况是他从小到大一直是双色眼瞳。
罗睺本身不感兴趣,但想起家里那个……还是决定问问,前题是有人对他的存在表达出看法。
“白帝被什么缠上了?”
戢武王瞥了一眼,还是无衣师尹接道:“据说是弄到了一把碧绿色的长刀,结果精神分裂成三个,每天都在自言自语,出现了不同的幻觉。”师尹说话不紧不慢,颇为好听,但内容却不是多好的事情。
罗睺抿抿唇,心里有了主意,改天带黄泉去看看吧,毕竟都是鬼,怎么也能有点办法,白帝那孩子他看过,挺老实的一人,虽然少白了,但也没走不良少年的路,依旧五讲四美,对其余几个哥哥很尊敬,之前还听说谈恋爱了,怎么就碰到这种事,果然古董这行也不安全啊。
琢磨了一通,再度感叹现在干什么都不好干后,下班的时间到了,其他人利索的收拾东西,拿着装带不多东西的公文包四散而去,唯一还坐着的弃天帝呵呵笑着,像是发现他身上的不同之处,意有所指的说道:“罗睺,最近你家里真是热闹啊,哈!”
罗睺正走到门口,听到他的话转身问了句,“从何说法?”
“咦?你还没注意到吗?”像是好笑,弃天帝难道好心情的提醒道:“这可是讨债的,小心被套牢了就再也出不来了。”异色的眸子看不出半分好意。
直到回家罗睺还在想讨债是讨什么债?在看到屋子里大马金刀坐着的黄泉时才察觉,莫不是这就是讨债的?
接着无论是吃饭还是看休闲节目,黄泉都感觉到身旁异样视线,不耐烦的转头看去,那双银红交织的眸子本是令人恐惧的怪诞色彩,但因为这人的纯良反而只觉美丽,无声叹了口气。
栽在这人身上这么多年,他是不是也傻了。
因为突然发现自己的行为究竟有多么蠢之后,黄泉整个人都在肆无忌惮的散发冷意,惹得罗睺频频看他。临睡之前,习惯性坐在他床头的人在他似睡非睡的时候伸手捂住他的眼睛,淡淡的自嘲就这么响在他耳边。
“喜欢了一辈子,也没得到一日交心,真够蠢的。”
知道是赔本买卖,却忍不住一个劲儿往里砸,血本无归也无所谓。
那天晚上,罗睺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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