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录注册
社区应用 最新帖子 精华区 社区服务 会员列表 统计排行 银行
主题 : 【罗黄罗,漠御】Nemo   164F更新3.7
arrinna 离线
级别: 蘿蔔葉
UID: 192
精华: 0
发帖: 100
天都幣: 9806 枚
蘿蔔: 988 個
兔毛: 904 撮
蘿蔔坑: 904 個
金蘿蔔: 904 個
在线时间: 252(时)
注册时间: 2010-05-18
最后登录: 2013-10-26
140楼  发表于: 2011-08-28  
阿嘞……我到底错过了多少更新……………
兔子粗萝卜………天经地义!!
kingace 离线
级别: 小蘿蔔
UID: 51
精华: 0
发帖: 410
天都幣: 11122 枚
蘿蔔: 1082 個
兔毛: 904 撮
蘿蔔坑: 904 個
金蘿蔔: 904 個
在线时间: 362(时)
注册时间: 2010-04-23
最后登录: 2021-11-05
141楼  发表于: 2011-09-03  
3.3


原来逼命时刻能激发出一介庸人无限的潜力。黄泉愣然地目送那个莫名其妙的老人连哭带嚎地消失在房门口,直到急促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上,才回过神来。


“嘿!站住!”


他正要紧追其后,就发现已经不可能了。老人以惊人的速度消失在二楼的走廊上,而他的房间门外站了六七个人。这些人看样子都是暂住在这里的观光客,他们的为首者是那个踢开房门,穿得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而今,男人正在用审视怪物一样的目光打量着黄泉。


“小伙子,恐怕我们该送你去一趟警察局。”


抱起手臂,男人义正言辞地说道。显然,这伙人不分青红皂白地把黄泉误认为成闯空门的小偷。实际上,从行动方式看,究竟谁是犯罪者简直是一目了然。可大概是由于外观的差异,不请自来的奇怪老人倒是被当成了受害者。


“好吧,优秀市民,挂上你的奖牌把路让开,让我把那个贸然入室的家伙追回来。如果你的梦想不是优秀市民而是超能英雄,那麻烦你替我把他抓回来。说实话,在我跟你争论这个没用的问题时,那家伙已经跑远了。”

“别装蒜,这种伎俩我见得比你的头发还多。”男人斩钉截铁地打断黄泉,“你事先威胁那位可怜的老先生,让他做你的替罪羊。等我们去追他的时候,你就可以在别人的房间里为所欲为了,是不是?”

“严重的被害妄想是更年期的开端。想必你的妻子经常用这一招支开你,然后在家里和邮政公司的邮差偷情吧?”

“你他妈的刚才说什么?”

“我说,‘闭嘴’。”


不等黄泉开口讥讽,截然不同的声线就从其身后未曾开灯的房间里传来。在场的人来不及做出反应,刚刚还在怒吼的男人便突然爆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也猛地朝后仰去。此前,黄泉只感到有东西擦着侧脸飞速闪过,犹如一只拳头带着十足的劲道打进了面对他的男人脸上。

焦臭的气味不知从哪里散发出来,男人的叫声也随着浓烈的焦味变得愈发尖利。他后仰的上半身呈现出拗断腰部的角度,骨骼也在其剧烈扭动的过程中频频发出咯吱声。诡异的是,与躯干不同,他的双脚稳稳地立在地上,腿部没有痉挛或弯曲,两者之间的差异完全不像统一的整体。

包围在房间门口的游客们惊恐地退到略远的四周,黄泉也本能地感到危险,迅速地朝房内后撤。刚走几步,他的背就撞上了一块坚硬的石壁,后脑勺也磕在石壁的凸起上。迅速侧身查看过后,黄泉转回脑袋,横向错开距离。因为有个一声不响的蠢货正站在后面,无论被他撞到的是前胸还是下巴,都是那家伙咎由自取。

罗喉站在房间过道的阴影里,用余光瞥过黄泉后脑,继而把目光投回挣扎不已的男人身上。他伸手拉住黄泉的衣领,把人拖到了自己身后。


“你干什么?”

“看着。”


话音刚落,男人的脑壳在沉闷的爆破音中迸裂了。他的躯干像弹簧玩具一样“啪”地扬起,恢复到直立动作,与他处在同个水平位置上的人们此刻都能看见,金色的火焰正缠绕着一双细小又枯槁的手臂状物体挤破他的眼球,从化为两个黑洞的眼窝里挣出,似乎极力想逃离这颗头颅的内部。

黄泉在惊讶之余皱起眉头,目睹如此离奇的一幕,真容易被当成眼花造成的错觉。那双被烧灼得漆黑,长有尖锐指爪的前肢在男人的眼眶外徒劳地撕扯周边发起水泡的皮肉。眨眼的功夫,长指连带着筋络纠缠的手腕在高热中灰飞烟灭,火焰紧随其后消失,只留下一具半个头部几近溶解的尸体。扩张到眉骨以上的眼窝里徐徐冒出烟雾,两股粘稠浑浊的液体从中流出。

几乎在同一时刻,退避到走廊上的游客中,一个金发女郎突然咆哮起来。她张开嘴,年轻的面容迅速扭曲得不似人形,身体的姿态不自然地僵硬,但移动速度极快地扑进门来。黄泉正待拔出手枪防御,跃至半空,打算扑进门来的女人就被无形的屏障撞出房间,她的头部砸破走廊上的玻璃窗,全身瘫软地歪倒在窗台下,鲜血四溅。


“噢我的天!对淑女要温柔点,粗鲁的野人。”


黄泉重新为手枪上膛之后,咧嘴摆出消沉的鬼脸。他当然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这群挡路的观光客身上没有不同常人的气息,可是在第一二个同伴遭遇不测后,他们非但没有逃走报警,反而露出和金发女郎类似的,凶恶而呆滞的表情,开始步步逼近。情况很明显,有夜行者的同类埋伏在这里,妄图用他们察觉不到的方式置人于死地。


“他们无礼在先。”


冷淡的视线途经逼近的凡人和倒在地上翻滚不已的金发女郎,罗喉不顾现况地拎起黄泉那倒在衣柜前的行李箱,像是一名准备退房的普通客人,面前畅通无阻,没有任何障碍物似地朝二层的楼梯口走去。踏出房门不到一英尺的距离内,有个肥硕的男人挡在走廊的正中央,半张着嘴跌跌撞撞地扑来。还未能真正对猎物展开袭击,对方的手指便已贴在他的颧骨上。那个胖子的脑袋好像被看不见的金属球棍打烂的西瓜,当即出现一块巨大的凹陷,庞大肥硕的身躯轰然飞出,将满脸血污,正缓缓爬起身的金发女郎重重地压倒在地。


“跟上。”


眼看着剩余的观光客蜂拥而上,而罗喉非但没有迅速撤退的意思,反而从容以对,并留出闲暇的时间,回头招呼已然和自己拉开距离的黄泉。然后,他的视线锁定僵尸般的凡人们,单臂举起了手里的行李箱。

熟悉的不安在这个时刻涌上黄泉的心头,凭借相处时期内的观察,他马上就明白了这位夜行者暴君的意图。几乎是用光的速度冲向与观光客们对峙的罗喉,黄泉拼命地扑过去,试图架住这家伙的已然挥起的胳膊。


“嘿,住手!!”


可是,已经太迟了。罗喉动作娴熟又连贯地抡起黄泉的行李箱,用它顺利地在旅馆的二楼荡开一条血迹斑斑的安全通道。受到某种生物操纵的凡人们堪比遭到保龄球撞击的漆木球瓶,一部分撞破窗户被迫坠楼,剩下的一个上半身悬在窗外,腹部被玻璃贯穿,只能在原地挣动四肢。还有几个人叠成一摞,在被行李箱扇飞出去后压倒旅馆房门,正倒在布满裂缝的门板上反射性地抽搐。


“你这破坏狂!我的热水壶和充电电池都在里面!”


黄泉心痛地盯着那品质优良的小牛皮行李箱,那还是他在佛罗伦萨的机场里用第一笔工钱买的,近七年时间都没让它有丝毫破损。而今,他清清楚楚地能看到箱子角上有一处凹陷。


“是你要求我‘温柔地攻击敌人’。”

“温柔?你所谓的‘温柔’和珍珠港事件有区别吗?如果箱子里有一样东西粉身碎骨,我就用紫外线手电把你的发际线变成一望无际的地中海!”

“计较得失不是强者的风范。黄泉。”

“哦是吗?那么等我查看的时候发现箱子里的东西遭到无妄之灾,希望届时你不会吝啬自己的头发。陛下。”

“我不讨厌鲁莽者的讨价还价。不过那是在你的实力得到我的认可之后,才拥有的权力。”

“总之你就是想赖账,没错吧混蛋。”


罗喉沉默下来。他径自走向叠成一摞,企图四肢并用,爬着逃跑的几个观光客,把左脚踏在最上方那人的背心位置。趁火打劫的动作让跟在后面的黄泉联想起早期美国漫画里一脚踩在堆积如山的恶棍尸体上,双手抱臂,耀武扬威的超能英雄。当然,罗喉的动机不会那么蠢,最上方的男人被迫趴在同伴身上挣扎,意识到压力来自后方,他的颈部爆出青筋,头部在颈椎错位的当下猛地一百八十度旋转,几乎蹦出眼眶的,充满血丝的眼睛怒视着罗喉,黑紫色的口中传出野兽遭遇危险时,用于恐吓的“咝咝”声。

不想,他骇人的伎俩对威胁自己的人毫无作用。罗喉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就像傲慢的雄狮鄙夷地俯视脚下不自量力的甲虫。当白色的手抵住那人的额头时,这个龇牙咧嘴的蠢货像是意识到什么,摇头晃脑地用和头颅爆炸的男人一样尖利的嗓音叫了起来。他身下的其他两人受到感染,飞快地扭动肢体想要脱身,无奈罗喉的脚就像是铅坨,无论他们如何挣扎,都只能纹丝不动地倒伏在原地。

一开始,黄泉并不理解罗喉的意图,但当他看到后者的中指和拇指扣在那人的两侧太阳穴上,像打开巧克力的硬纸包装盒似地揭开对方的头盖骨后,真相即刻明了。有个东西正蜷缩在那男人的颅腔内,整体形状仿佛一颗咖啡色的人类大脑。接触到空气和灯光,那东西痛苦地扬起身,发出震耳欲聋的哀嚎。

它的头部和人类相仿,眼部突出,却始终无法睁开,覆盖着鳞片的后脑极大,呈犬牙形。身体相形之下小而瘦弱,骨骼和血管清晰可见。它四肢极长,一路延伸到那凡人腔内的前肢缓慢地伸出,正是第一个死去的男人眼窝里迸出的异物形态。那生物的口中没有嘴唇包覆,清晰可见密布的细碎獠牙和管状的长舌头。

显然,它是阿斯旺(The Aswang)的同类,一种来自菲律宾群岛的吸血生物。只是黄泉未曾想过,阿斯旺居然可以寄居在凡人的身体里,从而消除自身的气味,甚至可以靠这层外衣在阳光下行走。粘稠光泽的皮肤迅速地干涸,裂纹即刻出现其上。


“不要太高估它们的智慧。”罗喉淡淡地说。同时,他一把抓住那只阿斯旺的头部,将它完整地从死者的脑袋里拽出来,“有人控制了它们,令它们单纯的天赋得到了进化,甚至还教给它们模仿凡人的方法。”

“又是被改造的夜行者?”


黄泉不禁想起在护送明珠求瑕期间,在伊姆霍特普的庭院里遭遇的那群仍是半成品的鲍班• 希斯,还有用死亡的自然精灵之声,呼唤他们步入死亡之境的陷阱。种种手段相比同类之争,更像是针对凡人,而且是了解不死者习性的凡人展开的攻击。比如,巫师。


“罗喉。”黄泉望着那只畸形胎儿外貌的阿斯旺。在他的印象里,阿斯旺的长相更像是蜥蜴。若不是相似的口器,任谁都认不出这是什么生物。“我先前以为,那些夜行者在追杀对他们的某些计划有所了解的半精灵。现在看来,他们的目的是我。对不对?”


这一回,罗喉对黄泉的问题视若无睹。他盯着手里挣扎不已的阿斯旺,表情漠然的脸上慢慢地浮现出淡薄的冷笑。


“你的主人在哪里?那个躲藏在暗处的懦夫。”


理所当然,阿斯旺的回应只有连绵不断的嚎叫,叫声比尖利的金属不断刮蹭黑板更刺耳,令听者的身心备受折磨。罗喉对此没有任何不良反应,相反,他脸上的冷笑甚至出现了一丝带有玩味的恶毒,沉淀着阴晦的眼底也升腾起血色的辉芒。这种愈发浓烈的狰狞气息是他与黄泉相处时,从未表现出的。

刹那间,猩红的光芒从罗喉的胸口位置冲出。光芒不断分散,即刻又交织、重叠,以他的身体为圆心,形成一张冲出旅馆,笼罩在蒙特利尔上空的巨大光网,朝四面八方渗透而去。黄泉吃了一惊,倒退着靠在连接窗棂的墙边。即使用肉眼,他也能看到那只阿斯旺的头部有一颗跃动的光斑,光斑与细微的光线衔接,连接汇入罗喉体内。而其他的,成千上万的光线也频频舞动着,好似花笠水母的触手随着起伏的海水,正在优美地摇逸。

只有夜行者们面对这样美丽的景象时,才会感到恐惧。因为只有他们血液里的本能知道,那是给予他们超越了死亡的力量的始祖正在透过天赋的锁链从他们身旁走过,带着足以摧毁他们的力量寻找着自己想要的答案。

黄泉还未来得及认识那光芒是什么,就感到从右手凭空传来一阵刺痛。迅速地抬起胳膊,他发现本已消失的柏木纹重新浮现在手腕上。柏木纹快速旋转,鱼鳞光泽的花纹不断扭曲,形成一列精灵族的文字。黄泉在精灵族的语言方面只是半瓶水的程度,不能肯定其确实意义。他皱着眉,下意识地按那列文字的顺序念了出来。


“‘你的力量与忠诚永属于你所许诺之处。忠诚者为荣誉的友爱之光所祝福, 背叛者为惩戒的黑暗业火所吞噬。’”


磕磕绊绊地读出环绕手腕的文字,黄泉就发现罗喉立在走廊上的身形晃动了一下。光芒形成的巨网也变得最弱,最后消散在空气里。重新回归黯淡的双眼扫视过夜幕笼罩的窗外,袅袅可闻警笛声朝着旅馆的方向快速而来。对面的房屋里灯火不断亮起,那是听到接二连三怪异响声的邻居们在报警后纷纷打开灯,从窗内窥视噪音的源头。不屑地哼了一声,罗喉把手里濒死的阿斯旺朝墙角扔去。砸在地板上的异形神经反射地抽搐了几下,随即和滞留在其他观光客颅腔内的同类一同被金色火焰点燃,烧作无法辨认的渣土。

警察的巡逻车正从街区的路口驶入,黄泉借着位置优势看了一眼窗外不远处红蓝交替的警车灯光,又看了一眼轻而易举收拾掉阿斯旺后,侧身斜瞥着他的罗喉,孰轻孰重他已经无法衡量。刚刚,黄泉无疑是运用那段精灵族的文字干扰了罗喉用天赋查找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虽说这个世界上有“不知者无罪”的道理,但在夜行者的规矩里就不知道是否适用了。眼见罗喉在与他对视许久后,转而拎着他的行李箱步步逼近。黄泉咽了一口,勉强地咳嗽了两声。


“呃,抱歉啊伙计,我会补偿你的,明天我们上街给你买海豹油怎么样?我敢保证那对你的冠状动脉硬化会起很好的……你要干什么?!”


罗喉一声不吭地拉起黄泉的右手来回看了一遍,就在后者已经做好这辈子再也无法用右手写字的准备后,他又顺势揽过黄泉,像老练的农场主搬运半大的绵羊一样把人抱起,跳上窗台,将观光客撞出洞来的玻璃窗连带窗框一起踢碎,然后从旅馆的二楼飞身跳了出去。至于街对面被噪音惊醒的住户,夜幕中,他们只能模糊地望见旅馆楼上有形似人的东西从窗口落下。这些习惯了安逸生活的良民被少见的景象吓得惊慌失措,纷纷在二度报警后守在门口,等待警察的现场询问。

另一边,从半空中跌落的黄泉倒是无比希望自己还在旅馆内等待警察的纠缠。说谎能应付过去的事总比丢了性命要强不知多少倍,他无暇回顾人生的走马灯,尽力抓紧了罗喉抱着他的手臂。就在他们离地面还有十二英尺的高度当下,有个比棕榈床垫更为粗糙厚实的大型移动物体接住了他们,它将两人驮在背上,顺势掠过树梢,跃过对侧的建筑,以极快的速度在屋顶上穿梭,朝北方的街区挺进。

这是黄泉第二次近距离见到臣服于罗喉手下的巨大狼只,在此之前,罗喉未曾召唤过它们,他也便没有刻意询问。而且很凑巧,他们当前承载的正是在冰岛出言不逊的灰色北极狼。在罗喉把黄泉安放在狼背上不久,那只巨兽明显出于不快做出不堪重负的姿态,甚至稍微偏移了路线。只是很快地,它就在主人释放的压力下顺从地朝目标地点移动。


“我们去哪里?”


黄泉问道,同时接过罗喉递给他的行李箱,抱在怀里。他为了调整坐姿,有意无意地用脚踹上坐骑的肋部,以至于对方发出一阵咒骂似的咕哝。


“那个逃走的凡人。”罗喉淡淡地回答,“我的‘计都’在他手上。”

“那个小偷老头死不放手的皮箱?里面是什么,你祖传的萨克斯管?”


调侃过后,黄泉就听见身下的北极狼发出细微的嗤笑声,他下意识地认为,这畜生是在嘲笑自己的无知。再度报复性地踹了它一脚,他听到坐在身后的罗喉提出反问。


“你不知道‘计都’是什么?”

“你没说过我怎么可能知道。”

“半精灵的年轻族长曾将他们祖先对我的记录交给你,我相信你应该看过。”

“啊,那个磁片。”黄泉想起带走明珠求瑕时,千叶传奇交给自己的信物和资料,“别告诉我,那个拿着你的萨克斯的老家伙就是为了那玩意找上门来的?很遗憾,为了应付伟大的陛下您,我可没那个美国时间去看史前生物瞎编滥造的涂鸦。”

“那是半精灵的文书记载。想了解我,你应该去查阅。”

“这么自信地认为我想了解你,你是我的结婚对象吗?何况你本人就在这里,我有什么问题不能直接问你吗?”

‘对我主不敬的小子,注意你的言辞!’


没来得及得到罗喉的回答,北极狼的低吼就闯进黄泉脑中。相信它所表达的意思不禁传达给了它想传达的人,还包括它的主人。只不过这位饱受狼群敬畏的夜行者始祖正沉浸在若有所思的氛围里,而那个被它敌视的凡人巫师则对威胁熟视无睹。


“别乱吠,小狗。我和你的主子正在如火如荼的热恋中,打扰我们的爱语可是会被白马踢死的。”

‘一派狂言!我主如此尊贵,怎么可能和你……!!’

“执行你的任务,冷吹血。”


不容抗拒的命令打断了北极狼的怒喝。被强压住怒火的它伏低身体不断加速,如果有人面对它的正脸,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只野兽居然能摆出满怀愤恨的表情。只有黄泉这样不依不饶的恶作剧爱好者才会在这种时候仍无视猛烈来袭的风速,并且坏笑着俯身,用动物可闻的音量嘲弄对方。


“哦,冷吹血?好戏剧化的名字,是谁给你起的,马戏团团长吗?啊,伟大的冷吹血先生,你一定是钻火圈的明星,就连马戏团的帐篷口上都贴着你的海报呢,是不是?”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巨大的北极狼已经跨过大半个城市,顺利地在一条死巷的尽头找到了落魄的老人。老人仍像先前那般死命把皮箱抱在怀里,他的身上被下水道的污泥溅得肮脏不堪,口中不断呼出白色的烟雾。五个动作呆板,神情木讷的人把他拦截在小巷里,两只身形巨大的狼只则守在巷外,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在黄泉他们被阿斯旺操纵的观光客尸体拦截同时,老人在逃跑的路上遇到了更多同样的家伙。当然,他不会知道这些状似普通人的家伙们是怎么回事的,只是怀疑自己遭到了活尸的追杀。老人不善于攻击敌人,又害怕在城市里生出事端,只得不断逃窜,避免战斗。

一路上,他多次被素不相识的人团团包围,险些一命呜呼。没想到每当此时,巨大的怪兽就会从暗处突然窜出,把那包围者撞翻,与之搏斗。他不敢停步,撒腿继续飞奔,而那些怪兽也没有即刻杀死他,而是在阴影中尾随他,每当他身处绝境,便出手相救。

没有任何标志显示究竟哪方是敌是友,于是,他只能学着被野猫玩弄于鼓掌的可怜老鼠那般,拼命地跑。直到自己被几个陌生的年轻人逼到死巷的墙边,眼见灰色皮毛的巨大野兽从屋檐上跃下,带有锋利勾爪的巨掌一击横扫,把不断逼近他的几人拍成一滩肉泥。而后,他眼看着金发的死神缓缓地从空中飘落到石块铺成的小径上,就像他在黑暗的旅馆房间里看到的一样,优雅地朝他走来。


“我来结束你的使命。凡人。”


应该说,罗喉把普通的凡人巫师的意志力想象得太坚强了。他绝对没有想到,仅仅是一句话,居然让这个饱受精神折磨的老人吓得晕死过去。黄泉在他之后用二阶跳跃下屋檐,走上前查看了老人的情况,宣布此人已经彻底被吓晕了,好在还有呼吸。


“太脆弱了。”

“是你太有魅力了,居然能用荷尔蒙攻击人类。”黄泉用力拍了老人的脸颊两巴掌,见毫无效果才悻悻作罢,“他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像你这么帅的男人。”


罗喉也走上前,扫视一番后,他拿住老人怀里的皮箱一角,本想把其怀中之物取出。不料即便已经晕厥,老人仍将皮箱紧抱,无法将后者抽离。尝试失败过后,罗喉微妙地挑起一侧眉梢,无言地瞧了瞧蹲在他旁边打哈欠的黄泉。


“怎么办,陛下?我们来搔他的痒,让他松手?”

“砍下双臂比较方便。”

“别那么残忍,我还有事想要问他,他死了可就不好办了。”黄泉说,“这家伙看起来不怎么精明,显然有人掌握了我的去向,甚至把我的一点私事都告诉了他。”

“你很清楚是谁。就算如此,你还需要他亲口告诉你吗?”

“当然,我总不能在找人家算账的时候说‘我用透视眼在某人脑袋里看到你把我的底细透露给他,伟大的夜行者始祖可以为我作证’吧?我连这个老家伙叫什么都不知道呢。”

“我可以搜索他的记忆。”罗喉接过话去,他似乎对带走这名老人表示反对,“这名凡人因藏匿了‘计都’而被追杀,没有了‘计都’,追杀就会即刻停止。靠他,你无法引来你想要的。”

“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黄泉问道,“我想要的,可不止是把你扔进海里喂鱼。”

“我知道。你想寻回一个曾经守护在你们身后的勇者,只不过他的强大不足以包容你。”

“你……”


本欲指责的黄泉接下来就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因为罗喉的视线并没有指向他,而是停留在仰面朝天的老人脸上,极小的黑色瞳仁里隐藏着穿透性的力量。


“他的记忆中有那个人。”黄泉立即明白了老人一系列怪异的举动是何缘故,“他见过他了,是这样吧。”

“……”

“我想你肯定见过那个人,在你的脑袋还像橄榄球奖杯那样装在盒子里的时候。告诉我,他还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


没有回答。这对黄泉已经是最明显,而且是最糟的答案。他回头面向罗喉,对方的双眼半阖,目光仍低垂着,与其说这是一种拒绝的姿态,不如说这样的景象是将黄泉心底正在成形的痛苦具象地表达了出来。罗喉在老人的记忆中见到了银血,但那不会是黄泉想寻回的银血了。


“我要带着他,重新找个地方,让他亲口把他知道的说给我听。你没有意见吧,罗喉。”


黄泉直起身后,再度弯下腰,把手插进老人的腋下,打算将人扶起。由于老人紧抱着皮箱,他只好一只手拦在对方身前,另一条胳膊挟制着腰部。刚稳定好姿势,揽在前方的臂弯就突然一空,连带着黄泉抓着老人的左手也被不轻不重地拍过后,下意识地松开了。

罗喉从黄泉左侧擦身而过,一路朝等候在小巷外的狼只们走去。他的右手里抓着老人的大衣的后衣领,那个可怜的人在晕厥后,正被他最怕的不死者当成拉杆行李箱倒拖在地上,磕磕绊绊地滑行。黄泉愣了一会儿才跟上罗喉的脚步。他同情地俯视臀部不断磕碰在石块上的老人,然后听到罗喉用耳语一样低沉的声音不知和谁说了一句。


“随便你。”


遭到阿斯旺偷袭的旅馆在舍布鲁克街东南方,那里是确定无法返回的。不得已,黄泉跟着罗喉骑在一匹足有三辆宝马X5大小的狼背上在老城区的屋脊和新城的高楼间穿梭,沿着蒙特利尔多伦多大道颠簸到多尔瓦勒。靠近圣路易湖沿湖线上,零零星星地播撒着隐藏在针叶木中的红顶别墅小屋。小屋的主要作用是度假,屋主则长期生活在市区中。这对于深夜里携着陌生人,无处投宿的他们来说,如临大赦。

黄泉看中了一间临湖而建的木板房。确定房内至少有半年无人入住后,他用两根曲别针轻而易举地撬开门锁,率先走了进去。仍把老人当做行李箱倒拖而行的罗喉却在门口停住脚步。直到已经走进室内,黄泉才意识到身后的人没跟上来。


“怎么了?”


跑回门口,黄泉小声地问。即使房子里空无一人,他还是不想制造太大的声源。


“说‘进来’。”

“进来。”


点点头,罗喉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地进入房内,把老人扔在了距离客厅沙发不到五步的地上便不再理会。黄泉对此不知该说什么,只希望自己当初身受重创,被罗喉带走的方式能比这种待遇好一点。一面这么期望着,他一面把老人放在长沙发上。保险起见,他打开行李箱找出绳索,将老人的两只脚踝绑在一起,并在脚后跟的位置上打了绳结。这样一来,他就能在此人苏醒前做些别的事情,而不用时时刻刻都监视着那张老脸。

接着,黄泉取出笔记本电脑,确认屏幕没有因为罗喉的暴力行径而出现裂缝后打开手电,找到插座和网线后逐一连接,在网络上查看最新消息。不出差错的话,今晚发生的事就要成为报纸上的大新闻了,《暴徒残杀旅游者》?《多人在旅馆内遇害》?《焚烧活人——蒙特利尔出现杀人魔》?那家旅馆他从未去过,所以留下的是假名。但愿自己没在房间里留下可以证明身份的痕迹。

巫师世界就不一样了,聚集地的咖啡馆老板知道他这次入住的地点,他人的口风松紧是无法保证的,这个老人就很可能是从对方口中得知了自己的位置。更何况地下管道中,对“灾难之星”的猜测正在愈演愈烈。御不凡在当初预言“始祖复活的事端会因巫师们的恐惧中被压下去”,而今正好相反,几乎每个巫师都知道,夜行者圣父会运用与死亡天使相同的隔空火焰杀死同类,所以当米尤乌尼尔的工匠们被逐个断头,焚烧成焦炭后,除了黄泉,大概所有对事件一知半解的巫师们都把凶手的帽子扣在了罗喉头上。

如果不是猎手协会大张旗鼓地放出始祖复活的消息,事情还不至于这么混乱,也就不会有人模仿演唱会的屠杀了。黄泉挠挠头,决定把情况往好处想。至少现在,他的手里有这个对工匠之死和银血的存在有所知的老人,还有处于暴风中央位置的罗喉。

老人自称同伴不断死亡,受主人之命处理某物,却被不死者盯上,一路遭到追杀来此。黄泉借着手电筒的光线检查老人的手,可以在粗糙的手指侧面看到几乎被磨平的茧,手背位置上也有陈旧的水泡和燎伤痕迹。靠他曾说的话和这双手推测,黄泉认为老人是米尤乌尼尔的一员,其主人也应该在组织内享有地位,因为此人的衣装虽污迹斑斑,但都是有不菲价格的名牌。

至于他找寻自己的目的……黄泉拉开行李箱的内层拉锁,从暗袋中取出千叶传奇送予的磁片,这种重要的东西本来应该妥善地放在身上,可黄泉不喜欢把陌生人——尤其是阴谋家给的东西随身携带。而且说实话,他身上的零件确实很多,所以就把据说收录了重要资料的小磁片扔进了行李里。权衡过后,黄泉才把它插入自己的电脑内。

打开新出现在资源管理器内的可移动硬盘,再用鼠标双击硬盘内唯一的文件夹,五百余张图片便跳入了黄泉的眼帘。精灵族的文字高雅且繁复,只适合在漫长的闲暇时光中耗费数日去品读一页。身为凡人,黄泉在看懂前五行密密麻麻的文字居然只是在讲述天象后就宣布投降,关闭照片查看器,在文件夹里寻找有插图的页面,用最原始的看图说话来解决问题。

不断用食指下滑着鼠标滑轮,黄泉对着电脑屏幕凝视许久,终于看到一张配有图片的页面,点击开来,却只是一张线描而成的精致风景画。画面下方是海,中部是布满植物的峭壁,上方是天空、海鸟和云朵,是典型的插图结构。无论如何,“计都”都不该是这样写意的存在。失望之余,他习惯性地放大图片,却在下滑鼠标后发现,那海面上的峭壁竟然是一座建筑物。

应该说,那座建筑是悬崖本身经过开凿建成的,远看只是石块上死板纹理的部分经过放大,可以看出是精心描画出的回廊和石柱,就连露台边缘的花纹都被画得一清二楚,精灵族的造诣确实叹为观止。黄泉眯起眼睛,仔细研究着那座神奇的宫殿。他对这方风景不觉得陌生,应该说,如果这张图画配上色彩,他会感到更加熟悉。没错,不单是见过,他曾经确确实实地走入其中。将鼠标往左侧滑动,在这道宝石垂帘飞舞的白色回廊尽头,有一扇上方刻有八角形浮雕的门扉。是的,你看,它也存在于画面里,房门半掩,似乎在等待有人涉足。那时,他推门而入,就看到……

看到时间的飞逝有多么残酷。

意识到灵魂险些被画面吸入,黄泉陡然一惊,迅速地恢复了页面原本的大小,解读配上图片的文字。扫视之下,他看懂了“守护着大陆”“巫师与精灵之间”、“为迷失者引航”、“星辰”几个短句,再往下,又是零星的单词最先被他译出。

“灾难降临在”、“龙的诅咒”、“英雄永生”、“暴君与堕落者合作”、“最终覆灭”。


“需要的话,我可以为你翻译。”


罗喉不知何时出现在黄泉背后。他的肘部撑在沙发背上,看起来不仅无所事事,而且对关于自己的记载也了无兴趣。黄泉扭过身子去瞧,不禁叹了一大口气。


“瞧你这副模样,我都没兴致看下去了。”

“为什么。”

“如果你慷慨激昂一点,愤愤不平地对我说‘这里写的还比不上老子当年百分之一的潇洒帅气英俊勇猛刚强’或者楚楚可怜地哭诉‘我怎么会被形容得如此阴险暴力恶毒残忍凶恶呢’,我八成还能带着讥笑你的心情去好好阅读一遍。可瞧瞧你,一副树懒吊在枝头看人类的情趣杂志的懒散表情,让我也跟着感到无聊了。”

“你在刚才还很有兴致。”

“那是因为我在梦里见过这个地方。”黄泉用手指着屏幕上的风景画,“那应该是我通过你的记忆看到的,你知道这里吗?”

“知道。”罗喉回答,“那里是我的葬身之地。”

献给大人的抒情诗~
紫微东耀 离线
级别: 蘿蔔坑
UID: 542
精华: 0
发帖: 29
天都幣: 10724 枚
蘿蔔: 984 個
兔毛: 904 撮
蘿蔔坑: 904 個
金蘿蔔: 904 個
在线时间: 45(时)
注册时间: 2010-10-18
最后登录: 2020-04-02
142楼  发表于: 2011-09-04  
沙发
萝卜同志说“说‘进来’”
楼主留言:
TTTvTTT
君姑娘快赐予我力量吧
xuanying 离线
级别: 小蘿蔔
UID: 92
精华: 0
发帖: 498
天都幣: 230 枚
蘿蔔: 1004 個
兔毛: 914 撮
蘿蔔坑: 904 個
金蘿蔔: 909 個
在线时间: 159(时)
注册时间: 2010-04-27
最后登录: 2021-01-01
143楼  发表于: 2011-09-04  
大概是因為兔子先進去的XDDD
兔子腿腳矯健先一步颼地進去了orz
蘿蔔在後面慢悠悠地拖著一個行李XD

怎麼辦這章的蘿蔔各種萌殺我TAT﹗﹗﹗無論是一腳踩上一摞不死者還是“掀開你的頭蓋骨”或者一箱子溫柔掃飛一堆人還是像農場主抱綿羊一樣抱黃泉的各種場景挖哈哈哈﹗﹗﹗﹗

騎著冷吹血並且用腳尖踢他肋骨的黃泉一定感覺很棒XDDDD冷叔好傷心因為陛下居然愛上了別人(什麼)這怎麼可能啊啊啊(抱頭)

蘿蔔﹕再跑快點。
冷﹕T_T

可憐的老人﹐他心臟太強健了TT
楼主留言:
是的,因为先进去的人就是“房间的主人”,后进入的如果是夜行者就需要得到邀请……
藍石 离线
级别: 可以吃的蘿蔔
UID: 72
精华: 0
发帖: 1046
天都幣: 11193 枚
蘿蔔: 1028 個
兔毛: 905 撮
蘿蔔坑: 905 個
金蘿蔔: 910 個
在线时间: 1917(时)
注册时间: 2010-04-25
最后登录: 2020-04-27
144楼  发表于: 2011-09-04  
也被這章的武君萌殺+1~~~
武君的各種小動作、小眼神都很讓人萌啊~~~>//0//<

被退後的黃泉撞到,然侯蘿蔔默默的瞥過黃泉的後腦杓,似乎透露了武君的身高比較高、兔子比較矮?!XD
這一篇中,武君和黃泉的對話攻防戰很多啊!
感覺武君變的幽默了,還會說"溫柔的攻擊敵人"這樣反奚落的話~~
不過看起來他的嘲諷回嘴的功力仍是輸黃泉一段,被堵的有些無語,所以直接行動!XD
武君有進步了,不再竊取黃泉的心聲,而是聽他說話且有問有答,還會主動詢問耶~~
同使似乎也感覺武君有人氣些了,不像剛開始的冰冷僵硬。。。
不過很想知道他對黃泉對冷吹血說的"我和你的主子正在如火如荼的热恋中"這句話是什麼感覺?
是默認?認為黃泉在鬼話,還是根本沒聽懂?XD

不過看到武君必須要黃泉說進來,才進得了屋子這一段,感覺有些難過。。。



楼主留言:
噗!也可以认为是黄泉比武君高~于是“挡住我的视野了,让开”这样XD 武君也在慢慢学习现代人的智慧啊,尤其是嘴毒的部分oez 但他还是无法否认自己变成了其他的生物……
xuanying 离线
级别: 小蘿蔔
UID: 92
精华: 0
发帖: 498
天都幣: 230 枚
蘿蔔: 1004 個
兔毛: 914 撮
蘿蔔坑: 904 個
金蘿蔔: 909 個
在线时间: 159(时)
注册时间: 2010-04-27
最后登录: 2021-01-01
145楼  发表于: 2011-09-04  
引用
引用第144楼藍石于2011-09-04 04:17发表的  :
不過很想知道他對黃泉對冷吹血說的"我和你的主子正在如火如荼的热恋中"這句話是什麼感覺?
是默認?認為黃泉在鬼話,還是根本沒聽懂?XD

.......


不﹐陛下他當真鳥。。。=W=
所以。。。嘿嘿你懂的XD
xuantiansha 离线
级别: 禁止发言
UID: 55
精华: 0
发帖: 24
天都幣: 11454 枚
蘿蔔: 1594 個
兔毛: 904 撮
蘿蔔坑: 904 個
金蘿蔔: 904 個
在线时间: 50(时)
注册时间: 2010-04-24
最后登录: 2019-06-15
146楼  发表于: 2011-09-07  
用户被禁言,该主题自动屏蔽!
kingace 离线
级别: 小蘿蔔
UID: 51
精华: 0
发帖: 410
天都幣: 11122 枚
蘿蔔: 1082 個
兔毛: 904 撮
蘿蔔坑: 904 個
金蘿蔔: 904 個
在线时间: 362(时)
注册时间: 2010-04-23
最后登录: 2021-11-05
147楼  发表于: 2011-10-24  
3.4


在圣劳伦斯河东岸,靠近维多利亚桥南侧的沿线上,有一栋肉类加工厂房。厂房的四壁是坚硬冰冷的水泥墙壁,顶部则是玻璃钢材料组成的拱形天棚。一批又一批经过处理的整扇猪肉由货车拉到这里,在雪白的灯光下被身穿塑胶围裙,戴着口罩和手套的工人们穿刺在锐利的铁钩上,沿着钩子上端的钢管将之推向下一道流水线。淡红色的血水顺着猪的内腔成串溅落在地,汇入下水口,途经黑暗的管道流进污水井中。

厂房的西北角位置堆砌着大量木质外壳的货物,一扇沿墙而建的铁门就淹没在其中,潮气的侵蚀使得那些货物外包裹的木材开始腐坏,从底部浮现出少量的霉斑和淡淡的腐败气味。平时,疲于奔命的工人们都不曾注意到工厂的角落里有些什么,即使有人发现了那扇小门的存在,也会因那里令人不快的味道对其视而不见。毕竟,谁会在整日面对成百上千的肉猪尸体之后,还有闲暇关注别的,或者说比那更糟的东西呢?

所以,除去远在波士顿,签署过一张房屋出租协议的工厂厂长以外,基本上无人知晓在那座规模不大的厂房之下,有一座足够容纳五十余人的地下室。受圣劳伦斯河的影响,地下室内的电灯电线及保险丝均已腐朽,无法使用。阴暗潮湿的环境促使杂物堆积的地面和开裂的墙缝内霉菌猖獗,黑色的菌丝从中蔓延而出,不断朝上攀升。而今,这个遭人遗忘的房间内覆盖了一层厚实的不明物质。那物质生长迅速,堵塞了面朝河流的两扇窗户,同时不断涌入门缝,似乎不满于自己狭小的领土。暗淡的光线下,这层附着物呈现出尸体脏器的紫灰色,形似一串串发酵中的葡萄,黏稠又柔软。徒手摸上去,就像是触碰了腐败的菇类。甜腻的臭气形成沼泽绿的烟雾,缓缓地趴伏在地面上蠕动。有人正沿着通往地下室的铁质楼梯缓步走下,脚步声回荡在阴冷的楼道里,一直穿入无底的黑暗里。

房门被打开的同时,爬满门板的附着物遭受撞击,滑腻的表面喷溅出一股带有排泄物气味的浅褐色汁液。来人造成的动静并不大,但在他走入工厂,甚至刚刚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其不加掩盖的强大意志力就已经通过灵类之间的精神通道令同胞们有所感知。马上,一个隐藏在阴影里的佝偻躯体跌跌撞撞地蹒跚而来,满怀虔诚地拜倒在他脚下。


“阁下。”


跪伏在地的人沙哑地唤道,嗓音好似奄奄一息的牲畜在吃力地咳嗽。被他称为“阁下”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他的肌肉紧实,体态完美,剪裁合体的三件套黑褐色西装服帖地包裹在他身上,雪白的衬衫上没有一丝皱褶,浆过的衣领包覆着他颈部惨白的肌肤。男人颚骨较平,鼻梁高而窄,是常见的大高加索人种特征。一头深棕色的直发经过精心梳理,扎成辫子落在身后。男人的眼窝深邃,略现出不自然光辉的眼睛用领主审视奴隶的高傲态度朝下瞥了一眼,继而把注意力投向污浊不已的房间,尤其是悬在室内天花板上的“那些东西。”

如果说现在的地下室看上去是个凹凸不平的溶洞,“那些东西”就是洞顶的钟乳石。每个钟乳石状的物体都是由一个个倒悬在上,被同类附着物严密包裹的人类。这些赤身裸体的人年龄、性别和面部特征全然不同,唯一的相似之处只有因浸泡在附着物分泌的液体中微微发青的皮肤,还有他们口鼻中时不时冒出的透明气泡。


“情况如何?”


男人用低沉的嗓音发问。他抛下仍不曾起身的人,径直走向那些形似钟乳石的半液态物体,止步在离他最近的那团东西面前。“钟乳石”里的气泡正在缓慢地朝上蠕动着,他凝视了一会儿包裹其中的年轻男子,清楚地看到在对方上翻的眼珠突然不自然地转动了两周。


“吾主的力量无可比拟,经过重生的阿斯旺潜伏在凡人的身体里,这不可思议的方式能够令它们成为我们白日时段的眼睛,就连最高强的巫师和我们的同族都难以辨认它们的行迹。阁下,这片试验田到目前为止十分成功,其效果比我们想象得更完美。”


匍匐在地的人终于起身走到男人的斜后方,恭敬地垂手而立。这是一名驼背严重,皮肤泛出紫色的老人。从轮廓上可以认出,他就是带领五个同族在格陵兰岛杀害工匠的主使者之一。老人的眉骨就像两处巨大的肿块,将眼睛挤压在下,被畸形骨骼扭曲的鼻梁骨和反咬合的嘴巴让他看起来仿佛一只巨大的蜥蜴。现在,老人向自己的主宰者唯唯诺诺地汇报盘踞此地期间获得的成就,心底却紧张得无以复加。他很清楚是正在发生的事端将这名古老而强大的首领之一从遥远的领土吸引至此,而且他很确定,自己的所思所想已毫无保留地落在了对方的脑海里。果不其然,他的漂亮话马上就被打断了。


“省下没有意义的话吧。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禁种虫父。”


男人的目光仍停留在倒悬屋顶的凡人身上,明显夹带着威慑的冷酷声线却让他的手下打起了寒颤。


“清理米尤乌尼尔的工作完成顺利不是你们懈怠的理由,我不相信再夺取一样‘宝物’,顺便捕获两个男孩是多么困难的事。吾主欲得之物绝不普通,就算如此,无论是现在的兵器所有者,还是那些小巫师都只是区区凡人。难道包括你在内的四名同胞竟连乳臭未干的人类之子都无法战胜吗?”


被称为禁种虫父的畸形老人立刻明白,他们高傲的主宰者必然因为此事受到了谴责。主宰者在接受转化前,生活只有神话对其进行过记载的世界。他曾是身份显赫的贵族,也是气势嚣狂的将领。他曾率领手下的骑士在不列颠岛上驰骋,最终陨落在圣剑的光芒下。能令这样一名不可一世的男人在暗夜里重生,并宣誓忠诚的主人,唯有比他更为古老而强大的生命。

在始祖圣父为人所知前,几乎所有的夜行者都认为,自己生命的源头来自黑暗世界的“国王与王后”。无论是谁也无法估摸两名王者存在的年代,就像人们至今无法清楚了解诸神传说的起源一般。他们仿佛来自其它空间,毫无预兆地降临于世。他们自诞生起就不曾分离,既为夫妻也为兄妹。他们法力无边,令无数濒死的凡人重获新生,共同创建起远超于死亡天使和天行者的黑夜帝国。他们的行踪变幻莫测,在赤道边缘的雨林深处,在印度洋上的文明大陆,凡人们点燃香火,虔诚地拜倒在他们两人的雕塑前发出请愿的祈祷。也唯有他们,才能让禁种虫父眼前这名饱经风霜,实力莫测的猛兽垂下头颅,任凭训示。

作为继承同样血脉的后辈,禁种虫父知道现在的主宰者虽然表情冷淡,雄厚的声线与平日差别甚微。但他心灵深处的羞愧与愤怒仍明显地浮现意志海洋的表面。再度跪伏在地,老人感到自己在不久前刚刚领受的恐惧正像枝叶间散发着毒汁的藤蔓,在寂静中缠住了他的脚踝。


“请您再给您愚昧的仆人一个机会,阁下。”禁种虫父鼓起勇气,尽力压低自己原本尖利的嗓音解释道,“吾主所需的两名巫师并没在一起行动。三天前,六轮鬼贼和销骨箕伯前往北方寻找其中之一,相信他的藏身地点不日便会暴露。获取‘宝物’原本轻而易举,同胞们已将携带它逃窜的凡人逼至绝境,谁知他却在这座城市与我们的另一个目标相遇……不过这里是培养阿斯旺的苗圃,他们绝不可能漏网……”

“这个婉转的说法像是告诉我,凭你们的力量既无法获得一样可以轻易得手的物品,也无法追踪两名小巫师的思想,所以只能靠运气在世界各地东跑西撞,浪费时间。如果事实确实如此,我不知该如何信任你的承诺。”


一阵战栗从禁种虫父的体内激荡而出。他明白了。主宰者此行前来并非为了检查阿斯旺的培养情况,也不是由于受责而前来迁怒。他打算制裁以自己为首的几名同胞,然后亲自出马完成任务。这是主宰者一向行事的方式,就像在他还是名普通的人类时,身为一场战争的指挥者却酷爱一马当先,冲在队伍的最前方带头作战。想到自己可能遭受的严酷责罚,禁种虫父少有地畏缩了。


“请息怒,阁下。我能觉察到您的怒火,但在惩戒真正降临之前,我必须向您道出实情。那两名年轻巫师和他们的血亲兄弟一样,能力强大,令人刮目相看。但我仍可以确定,论长期消除气息的本领,他们能做到的十分有限。我们兵分两路依照他们的意念痕迹前去搜索,可不知为何,那两人的踪迹却突然被截断,令我们失去了目标,只得摸索着前进。按道理说,凡人无法做到如此彻底的藏匿,所以我想,答案只有一个……”

“你的意思是,有不死者在帮助他们。”男人把他的话接了下去,“而且是比你们更为年长的不死者把他们藏了起来。”

“正是如此。因此我们不得不改变策略,潜入凡人们的头脑中间接寻找他们的存在。就在几个小时前,我从一个凡人,而且是那个来自米尤乌尼尔,携着‘宝物’的凡人身边找到了吾主需要的那名巫师,但这也让我的存在被对方察觉到了。”

“你是说,一个小小的凡人居然能透过同类的思想把作为不死者的你找到?”


男人略带嘲讽地笑了一声。显然,他对自己手下战战兢兢的态度充满鄙夷。出于礼节的约束,他并没有将这种负面情绪明晰地表达出来。


“我的阁下,我并不清楚那名巫师是否找到了我,但他的身边跟着一个人,那个人把自己隐藏得异常好,甚至在进入这个城市时,无论谁都没发现他的存在。直到我的眼线被他消灭,他才发出了警告。”

“是那个藏匿他们的不死者?对方说了什么?”

“就像往日那些立地为主的古老族人一样,他警告我‘不要靠近,否则将你毁灭’。阁下,我的创造者,我想,那是一个比我们任何一名同胞,甚至与您不相上下的强大存在。我不能肯定他究竟是……”

“迄今为止,活在世上的年长夜行者历历可数,他们大多在近期被毁灭,苟活下来的基本都藏在隐蔽的角落里进入沉睡。遇到这名同胞,你却连他的身份都不敢窥探?”

“在过去,我从未因任何事如此犹豫过。”禁种虫父的声音随着他的动作颤抖起来,“可是今天,似乎是我本能中最贪婪的一面在令我退缩。即使躲在凡人或阿斯旺的背后窥测,我仍然无法看清那个人的面目……那种感觉就像……就像我们的始祖,那名企图彻底毁灭我们的父亲苏醒的时刻……”


听完部下满怀不安的多余赘述,男人没有再给予回应。他对无谓的担忧惧怕依旧充满不屑,不过潜意识里,部下的描绘令他燃起了一丝热切的期盼。这种期待的缘由并不明朗,就像是准备雄狮在弓起背部,露出獠牙,准备朝猎物进攻前的瞬间迸发的快感。这么想着,他闭目凝神,感觉自己的思绪扩张开来,耳畔的声响不断增加,五颜六色的图景穿过他的眼前,汇入一片黑暗。此时,他的一部分意识穿过加工厂的顶棚,置身于漆黑的夜空之中。他重新睁开双眼,目光投向陆地银河一样的蒙特利尔市。

原本,若是寻找那名巫师与其同伴,他完全可以深入部下的思想,与其同步后加以搜索,但他没有这样做。在他的心底,无论是热衷于改造肉体,使外形变得千奇百怪的后辈,还是依照两位主人之命建造的巢穴、制造的不死生物品种都令他不以为然,甚至微微作呕。正因为此,在庞大的夜行者王国里,除去听命于赐予自己再生的创造者,他鲜少与同类交际,完执行任务的时候也往往采取单枪匹马的形式。

扰乱我族行动的同胞,你在哪里?

他的意识灵体融汇在黑暗里,悬浮在浅紫色的雪云下,看似一团雾气凝结而成的球体。朝圣劳伦斯河的两岸发出呼唤后,他默默地等待,出乎意料地没有得到任何回音。年代久远的夜行者共有的相似之处就是傲慢,敏感与独裁。他们与自己的伴侣或族人固守在自己居住的土地上,厌恶与自己相近的强大势力迫近。一旦这种情况出现,此时的主人就会发出警告,示意来访者远离他的领土。若对方执意妄为,等待双方的很可能是一触即发的混战。

而今,将令人侧目的意识能量扩散于空中,并扬声呼唤的男人所做的一切无疑是赤裸裸的挑衅,他相信如果帮助巫师的那名不死者仍在附近,乐于炫耀实力的本能必会迫使对方回应他的声音。只是现在,除去徘徊在市郊,深藏在凡人们体内的阿斯旺嗜血的嚎叫以外,他什么都没有感应到,甚至连那名思想的痕迹,点滴的踪影都无从捕捉。

时间的流逝令人心焦,男人遥望着雾霭中远山的轮廓,静谧的河流从旁穿过,水面上倒影着白色和橘黄色的光影。他并没有因一无所获的现状而质疑部下的忠诚,即便那些兵卒丑陋又狡诈,但在血液的束缚下对他万分恭敬服从。环视四方过后,男人在寂静中警惕起来。他萌生了一种预感,这次的任务不会像之前的任何一次那样简单。猜测没有理由可言,仅仅依靠着他作为古老优秀的长生种族,作为一名战士的直觉。他打定主意,把自身精神敏感程度提高到极致,而后,原型为雾状光球的意识体发散为无数条纤细的触角,游走于蒙特利尔的大街小巷,它们钻进夜间开放的酒馆和大门紧闭的卧室,然后无声无息地滑入睡梦中的凡人脑内,迅速而细致地搜索着一个在现代凡人的语言里少见的名词:米尤乌尼尔。

不一会儿,一个不加防备——或者说思想之盾不堪一击的凡人被轻而易举地找了出来。一个打扮得很正式,却很不入时的老家伙,他躺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里,头脑昏昏沉沉,正被噩梦不断袭击着。在梦魔的侵蚀过程中,人类的精神最为脆弱。男人趁机潜入他的头脑,控制这副躯体的感知,迫使对方掀开眼帘,将周围的事物尽收眼底。

首先,漆黑中摇逸在天花板上的树影映上他的眼帘。凡人的夜视能力并不突出,这令长久以来早已习惯了夜行者体质的男人适应了一阵。很快,这名凡人穿着皮鞋的脚尖就变得清晰可见。这是一间平凡无奇的客厅,淡淡的灰尘气味弥漫在寒冷的空气里,呼吸期间会令人感到些许呛鼻,有细微的讲话声和键盘敲击的动静从离他躺倒的沙发不远的对面传来。缓缓地转动头颅,他总算找到了他想看见的。

黄泉。他知道这个人的名字,那是他在调查记录上看到的。只不过用回形针夹在打印纸上的照片很模糊,那是张偷拍得到的图像,只能看出他要派人追捕的是个外形修长,红棕色头发,眼神锐利的小男孩。现在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这个在无论在凡人世界还是在灵类之间都很少见的尤物——浅米色的毛衫,掩住颈部的领口缝有桃木做的装饰扣子,他正坐在离自己不远的另一组长沙发上,披散在肩的雪白长发看上去如同水禽收拢的翅膀。男孩本打算继续敲击键盘的手指悬在半空,修剪得当的指甲在电脑屏幕的反射下淡淡生辉。在他迫使老人睁开眼睛同时,对方就感应到他的苏醒,并且很可能已经知道有人操纵着这个躯壳来寻找他。

非常好。他想,好极了,作为足以与夜行者们周旋的猎物,如果对方表现得太过柔弱无知,那这场狩猎将变得了无生趣。可就在他打算盯住那双凶狠的浅蓝色眼珠时,对方的戒备、警惕与赤裸裸的敌意突然全部消失了。

男孩中断了自己的思想吗?

来不及让他细想,听上去像上百架教堂的沉钟在耳畔被用力敲响的嘈杂就在他的耳畔响起。钟声夹带着乍起的狂风,将他的灵体冲散。狂风来自男孩身后开启的窗口,无数渡鸦乘风从外灌入,它们扑扇着翅膀,迅速组成一个人类的形体。他不明所以,应该说,眼前的景象究竟是现实中正在发生,还是幻觉的陷阱令他无从猜测。那个人沉浸在光线与噪声形成的迷雾里,外形和面目都无从辨认,独有清晰到可怖的眼瞳发散着幽暗的光辉,在刹那间降临的寂静中仿佛两把利剑刺穿了他的头颅。

远离他。否则我将毁灭你。

警告的嗡鸣扎入他的脑海深处,令其伫立在地下室里的身体猛地战栗起来。播撒着夜光的客厅迅速地被漆黑的藤蔓覆盖,他拼尽力气睁大双眼,只见站在那人影的背部轰然展开一双巨翼,即刻覆盖了男孩的身形。

画面消失了。

没有人能找到“他”的踪影,因为所有的夜行者都是“他”的子民。“他”是他们血统的起源,力量的原点。但在其苏醒的同时,他们都知道,“他”的怒火将把他们带向虚无的彼岸。

父亲手刃自己的孩子。这听起来是件荒谬的事,就连象征了“残酷”一词的死亡天使都不曾对自己的后代痛下杀手,可是事实就是如此。他们不得不隐蔽起来,使尽解数不让自己被那股与父亲相互牵引的无形力量察觉。最终,他们选择注入低等的长生种族的血液,从而用混淆对方感官的可耻方式逃出生天。

是的,对于一名享用永生,战无不胜的勇士。为逃避死亡,苟活于世而吞食弱小的妖仙和不死生物的血液,简直是最可耻的记忆。

他的意识重归躯体后,才感到自己正在不受控制地发抖。禁种虫父正单膝跪在他身侧,内心充满迷茫和恐惧。这孬种根本不知道在他的主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他望着十几分钟前还令他漠然的一切景物,突然感到怒不可遏。就在刚刚,他差点就能窥投那巫师的心灵,甚至可以当场将其捕获。而后他遭遇了从未领受过的震撼与压迫,若不是迅速闭合意志之眼,现在的他必然已变成一滩污渍。挫败感如排山倒海袭来,眼前的一切却毫无变化,这让他愤恨地低吼了出声,挥掌掀起无形的破坏力,把眼前培养着阿斯旺的半固体连同其中的凡人一同击毁。


“阁下?”


禁种虫父畏缩地瞥了一眼化作肉泥的试验品,继而在其主宰者狂妄的笑声中不敢言语。


“啊,我找到他们了。巫师、‘宝物’,还有那位因吾主的愿望而复活的‘父亲’。”


有些时候,黄泉会觉得夜行者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单纯。在成年后,他常会接下消灭人形不死者的任务。起初他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时时紧张,因为人形不死者可以在完美地隐蔽自己的存在同时窥测他人的心声,从而控制对方灵魂中的弱点。可实际上,他曾经的猎物们十分偏执且单纯,内心充满混乱又激烈的感情,令他可以稍作挑唆便掌握优势。

不死者们是极端的,他们的情绪随时会因为自己生前的快乐与痛苦,死后的狂喜与挣扎而大起大落。不仅如此,领土、伴侣、后代、宿敌,各式各样与其相关的事物都会引爆他们内心的狂澜。黄泉从未想过世界上居然有感情如此充沛,且生命如此漫长的生物。这是在很矛盾,不是吗?就像银血曾经说过的,长寿的生物如果拥有过量的激情,只会发狂而死。所以无论是精灵还是妖仙,他们外在的态度无论如何变化,内心世界却长久地保持着密不透风的安详,不死者们则与他们正好相反。

就这样,黄泉用两年的时间迅速地掌握了藏匿心迹,诱导敌人的方法,在狩猎中稳操胜算。即便如此,他却从未对这些长寿又疯狂的生物大意过。他们曾经身为人类,却因不可抗力被辖制在生死世界之间的夹缝里。除去可以对人造成物理伤害的超自然力量,黄泉相信在意识的深层,不死者们一定还隐藏着什么。现在,他听到罗喉用简单到毫无新意言辞概述自己的死亡,心下的疑惑变得更加浓重。

一个人真有可能把感情完全隐藏或完全泯灭吗?他不认为罗喉是个乐于掩饰自己的类型,如果是这样,这家伙就不会像普通人一样和自己对话,更不会在他面前打开电视,定时收看旅游专辑。或者说,无论他有怎样的用途,罗喉压根就不会救自己的性命。两人相处期间,黄泉经常有意无意地与他交流,然后聆听对方可能存在的感情。可就算罗喉正在倍感兴趣地把黄泉的电动刮胡刀细致至极地分解,他的心里仍旧是一片空白。

或许罗喉确实生于被洪水淹没的奇迹时代。依照人类的年龄计算,他的年龄甚至超过了一万岁。漫长的光阴改变什么都不足为奇,所以即使他在人们的认知中是不死者,不死者的概念也不一定适用于他了。黄泉联想到罗喉的复生,他可以瞬间毁灭成百上千夜行者的恐怖力量和安静地坐在轿车副驾驶位置上看书的模样重合在一起,突然为这个男人感到悲哀。


“你还记得这是什么地方吗?”他问罗喉。

“我曾经居住的地方。如果这是你想问的。”

“……不,虽然我很惊讶。你过去真的是个国王?”


一声嗤笑从背后传来。黄泉扭头去看,站在他身后的人仍保持着严肃的面容,就好像他刚才产生了幻听。


“如果你这么认为,就算是吧。”

“我的语气是疑问句,先生。如果我知道答案的话,难道还需要问你吗?”

“这是个已经没有意义的问题。”虽然这么说,罗喉还是回答道,“我曾经的职责和你的职业很类似。因为这份职责,我才会在那里居住,得到一个或许是‘国王’的称号,然后……”


他没有再说下去。黄泉等了一会儿,才明白其中含义。在古意大利和古希腊,王位称号和祭司职务是相混合的存在。宗教任职者兼行政首领在早期人类社会里,是一种普遍存在的现象。神职和王权的结合来自古代人的坚定信仰,依照直白的翻译,他们将这名得到至尊宝座的人称为“祭祀之王”或“主持祀仪之王”。“祭祀之王”的职责包括对他所在的国土进行世俗之权的统治,同时负责主持公共祭典,用自身或从其它超自然生命体内得到的力量令国家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在古代,人们相信国王的身上笼罩着强大的神性,其地位之尊崇并非由于他作为祭司,能够于虚空中的神明进行交流的一面,而是被当做现身于人类世界的神灵而备受爱戴。这种令现代人无法理解的期望在早期人类中是极其自然的思想方式,在他们眼中,自然与超自然的存在是一个整体,它们不会,也不可能脱离彼此。自然世界发生的种种现象来源于超自然世界具备人性的神灵,正因为在古代人的幻想中,神是具备人性的,所以具备人形也并非不可能。当一名具备超自然力量或正巧在言行方面与自然现象出现了符合的凡人出现时,他们便认为对方是神明化身为凡人,此人的存在将让他们不必向不可见之物施以祈求。

“人神”——也就是“祭祀之王”的出现,令恐惧着世界万物的原始人类开始相信,他们与这些不可抗的力量已然缩短了距离,国王的存在令人们找到了近在咫尺的对象。同时,这也让人们开始慢慢相信,作为和国王同样可以生老病死的凡人,他们也拥有促使自己和同类幸福或不幸的力量。

上述现象在以精灵族为尊的时代实为正常。事实上,精灵族的真正的形象并非是长有尖耳朵的俊美男女,而是炫目的巨大能量体。黄泉并未真正见识过现今唯一流连于世的精灵,香独秀的原形。但是根据他的揣测,这些生物的真面目大抵与自然精灵类似,是一颗四周包围着流动能量的明亮核心。如果说,如此与神接近的存在都能幻化人形,那么凡人中出现“人神”在那个时代的人眼里,也绝非不可能。


“你总是把事情想得太过复杂,黄泉。”罗喉说道,“无论在时间和地点如何改变,强者与弱者之间的关系却始终不曾改变。王者与子民,英雄与其簇拥者,神明与信众的关系都是因此而生,并且将永远持续下去。”

“父亲与他的孩子们也是如此?”


黄泉挑衅地问道,他得到的回应是一声冷哼。


“那些与我无关,但因我而出现的生命,我与他们不可能同时存在。如果当时你没有参与到那场愚昧的祭奠中,我就不会找到回归的理由,而他们也将因此继续卑微地在黑暗里活下去。但是现在我醒来了,他们就必须将从我身上夺去的东西交还。何况,他们已经用那样东西肆无忌惮地存在了太久了。”

“你创造了夜行者一族,现在又打算亲手毁了它吗?”

“我从未打算把同样的诅咒转嫁到任何凡人身上。”


听起来真是个不可信的答案。如果不是作为始祖的罗喉,还有谁能制造夜行者族群呢?黄泉用质疑的目光打量着他,顺手用鼠标返回了前一页。


“好吧,就算是这样,你在不久前拼命地追着吸血鬼们满世界跑,把他们烤焦,这样做能得到什么?或者说,你要求他们‘归还’的是什么?”

“生命。”

“生命?我听说,是你的力量让凡人经过转化从而复活。所以只要你还活着,他们就会安然无恙,并且继续增加同类。繁殖,一旦你死去的话……”

“那些被诅咒的人就会在顷刻间灰飞烟灭。无论他们躲在哪里。”

“他们说的是真的啊,看来你的死确实有益无害。”黄泉叹了口气,“不过作为一个身首分家一万年之久的家伙,杀掉你几乎是不可能的吧。”


罗喉给他的回答是意为不置可否的鼻音,正在黄泉把这当做挑衅的前兆时,却发现对方的注意力已经投向了对面。相隔他们只有一张茶桌距离的长沙发上,那个抱着皮箱的老人全身一阵抽搐后,睁开眼睛四下观望。最终,他的双眼锁定到了黄泉身上。

在他苏醒的时候,黄泉并未过度防范。就一个晕厥的人来讲,除非惊吓导致其旧疾发作或干脆昏睡过去,他早就该醒了。可是马上,他看好戏的心情就消失了。老人以一种从容的姿势起身,然后颈部以类似蜥蜴或蛇的运动方式缓缓转动着,双眼快速转动,从而观望自己现处的环境。这不正常,除非他失去理智,否则其的动作与晕倒前相差甚远。当老人的手离开了怀里的皮箱时,黄泉确定自己想的没有错。

有个力量强大的家伙操纵了这具躯体。

正巧,藏在老人脑内的不速之客盯上了他。两人四目以对,顿时陷入了蓄势待发的紧张状态。黄泉不知道对方是谁,不过从那对眨都不眨,满溢着阴森与疯狂的眼珠看来,这混球绝对是个脾气暴躁的灵类。而且就时机看来,还很可能是与之前他们在旅馆内遇袭有关的灵类。为防止敌人的窥视,他尽力停止思考,并封闭意志之门。而另一方面他快速地合计,应该如何把一个藏在暗地的操纵者揪出来。因为此人的存在或许会关系到米尤乌尼尔工匠们的死,甚至银血的事情。

就在此时,一阵狂风突然冲破半掩的窗户,从黄泉背后的窗口灌入。沉积在窗棂上的枯叶和冰碴冲进客厅,纷纷打在人和家具身上,发出破碎的轻响。来势极不正常的风中带着一丝诡异的低吟,魔咒般直逼老人而去。只是眨眼的功夫,停滞在房间里的压抑感消失了。老人的表情由紧绷突然变得呆滞,他打了个激灵,满脸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人,显然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

黄泉张了张嘴,再回头才发现原本站在身后的那个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出了客厅,正在开放式厨房的酒廊前端详倒挂在杯架上的葡萄酒杯。他不得不放下涌进大脑的激动与懊恼,状似轻松地耸耸肩,把脸上的表情调整到最为得体——也就是最为险恶后,才重新面对那个抖如筛糠的可怜人。


“嗨,老兄。欢迎回到地狱。”


待到黄泉走出客厅的时候,户外的天空已经变成了发亮的紫色。河面上雾霭遍布,他们暂留的小屋完全被淹没在白皑皑的雾气里。积雨云彻底遮蔽了日出的光线,淅淅沥沥的小雪正从树枝的间隙飘落下来。


“我还以为会在夜里下雪,没想到现在才下。”


黄泉眺望着窗外越发密集的雪花,厨房的料理台上摆着他的电动热水器,沸腾的水正发出“咕咕”的声音。抛去陌生的环境,室内外惬意的氛围使得昨夜里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梦。等到他端着咖啡走回酒廊,看到罗喉仍待在原来的位置,只不过关注点从葡萄酒杯变成了香槟杯的时候,看待对方的心情逐渐从怪异变成了钦佩。


“你对着高脚杯研究了一夜,我对一个很不合我口味的男人软硬兼施了一夜。来交流一下彼此的收获如何?”

“我只要求他归还计都,。”过了一会儿,罗喉才做出反应,“我尊重你在凡人世界的行事规则,所以在此等待你与他交谈的结果。现在看来,卑微者的尊严只是靠愚昧来保护的不堪之物,我已经不想再为取回本属于自己的一部分耗费时间。”

“原来你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在这里数了一夜杯子,我真是太感动了。不过你能不能为了我再稍微忍耐一下呢?”

“得寸进尺要有相应的觉悟。”

“如果你没有捏碎我的手机,肢解我的刮胡刀和原子笔,将公共电话连根拔起迫使我们不得不连夜潜逃,我绝不会反驳你的话。”黄泉从柜橱里找出一只马克杯,然后拿过料理台上的咖啡壶,将杯子倒满,“无论和平解决还是用粗鲁的办法,你的东西都能回到你手里。毕竟对于那个人,他手上的皮箱只会给他带来麻烦。不过你知道,忠诚心是种值得夸耀的情操。他受命带着那样东西逃过了半个地球,让他的使命善始善终不好吗?”

“这是你的同情心在作祟吗?”

“这是各求所需,宝贝。他来自米尤乌尼尔;他是工匠们的首领,公孙夺锋的老部下;他在南半球经历了不死者的突袭,而且脑子里装着银血——我兄弟的记忆片断。我不能让他逃跑,更不能让他死掉。既然有些事情在我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发生后,没有人来告诉我,我就要亲自把它弄明白。”


罗喉用一种微妙的表情斜视着黄泉。后者正盯着自己手上的杯子,用嘴巴吹起咖啡表面的热气。大概对他来说,这些话和每天早上冲泡的咖啡一样寻常。


“固执的人。”罗喉收回视线,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固执的‘家伙’。”

“什么?”

“我在说你,固执的家伙。”罗喉回答,“你不知道且无人告知你的事情,就是在未来的日子里你不会想知道的事情。有多少你不希望发生的灾难正在此刻,在你触手不及的地点发生呢?你永远不会变得像自己想象得那般强大。”

“笑话,难道对厄运坐视旁观,对痛苦充耳不闻才是生存的真理?那是等我进棺材后才做的事情。现在我还活着,就要做活人能做的事情。”

“即使结果全无回旋的余地?”

“只要时间没有静止,任何情形就都有转机。”

“你一定会后悔。”


黄泉喝了一口咖啡,他知道自己在罗喉,这个思想方式和自己始终在两条线上的人面前终于获得了一次沟通上的胜利。因为在此刻,他听到从深邃的黑暗中传来某种晶体碰撞的声音,幻象随即冲进他的视野。

黑暗中,潮水前赴后继地拍打在礁岸上,海风来回吹拂着峭壁上的蔓生植物,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随之震荡。黄泉看到罗喉身披一件黑色斗篷,正沿着螺旋形的阶梯步步迈进。幽暗的光线从石墙的裂缝里丝丝缕缕地渗透而入,沉重的脚步在中空的建筑内造成令人心悸的回响。他想起来了,这个建筑的内部曾经出现在银血的记忆里。那里是他的父亲,乃至他的祖先藏匿罗喉首级的地方。除去工艺上的差距,两者的基本构造几乎是一样的。

罗喉和他们初次见面时的穿戴很类似,他穿着与斗篷同色的长袍,亡者面具遮盖了他惨白的面容,厚重的金发一直拖到地面,被顶层俯冲而下的气流吹得轻轻飘动。黄泉跟随他走在看似全无尽头的阶梯上,时不时能听到每层的通道外传来清脆的鸣动。那一定是悬挂在长廊边缘的贝壳和水晶,它们日夜不停滴奏响美妙的仙乐,远远地传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海底。

塔形建筑的至高点上狂风呼啸,几乎无法让人站稳脚跟。穿过高塔下的森林,在原野的另一畔便是城市。黄泉看不清那里是怎样的胜景,因为城市里最后一盏灯火已经熄灭。浩瀚的星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头顶旋转,偌大的满月倒映在银光闪烁的海平面上,依稀可辨数只体积庞大的奇妙生物正在洒满月辉的深海处嬉戏。顶楼的中心位置沉默地耸立着八面百经风霜深色金属屏障。罗喉的掌心里凭空点燃一缕金色的火焰,他从屏障镂空的花纹部分轻巧地跳入,然后动作流畅地将手里飘荡的火苗甩在地上。很快地,火焰按照地面篆刻的凹陷纹路燃烧起来,从空中俯视,火焰在高塔之顶形成一道笔画繁复的展翼巨鸟,而它造成的光线经由屏障放射而出,在夜空下形成了巨大的八角星形咒印,使得无论行驶在海路还是飞翔在空中的来访者都能从中得知,这个国家的主人仍一如既往地守护着他的土地。

高塔上绚丽的光辉不止用于吸引迷途于汪洋上的旅人。当袅袅的狼嚎从礁岸的彼端传来时,黄泉意识到,这是罗喉手下的狼群在发出警示,有入侵者在光线的引导下开始登陆。他站在雕花围栏内侧转身看去,只见被火焰包围在中心的人影猛地膨胀起来,其身上的斗篷像是遭遇了狂冲而上的气流般霍然扩散,涌入空余繁星的天幕,然后化作千万哀鸣的渡鸦,朝着狼嚎响起的方向快速飞去。


“你不会想看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就像你不会想获得令你动摇的答案。”一个低哑的声音在黄泉耳畔飘荡,“这个世界的‘绝对’是很渺茫的存在,包括爱与恨,生与死。”

“那是你的想法,不是我的。”黄泉合起眼帘,驱使幻象消散,“我已经从米尤乌尼尔的人脑中得到了一个答案,现在我要求你确认它。”


狂风在他语毕后突兀地消失了,包括海盐的咸味,稀薄空气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男人们惊慌的尖叫,愤怒的嘶吼。木制品正在破裂焚烧,野兽的咆哮此起彼伏,有人在用黄泉听不懂的语言疯狂地喊着什么,但他的喊声随着一阵模糊的咕哝消失了,铁锈味迅速地蔓延在他身处的空间里。

这必然是关于一场屠杀的记忆,黄泉想,但为什么有种声音正在覆盖这一切?那是仿若滚雷不断从空中降下所造成的巨响,不过比雷声更为刺激人心底的欲念。雷声离他越来越近,就像妖娆的身影逼上前来频频发出诱惑的信号。他情不自禁地睁开眼,目睹的景象却纷乱模糊。

熊熊烈火在一艘搁浅的大船上肆虐,绝望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地从焦黑的船舱内发出,很快被潮汐的涌动覆盖。大量的人体倒在被赤色浸染的沙滩上,粗糙的异族衣物包裹着他们黝黑或棕色的身体,少许血液从他们横跨躯体的巨大创口中渗出,这些倒霉的家伙已经没救了。几只体型巨大的狼只正在分食遍地的尸身,獠牙截断人骨的动静清脆得令黄泉发毛。

一声凄厉的惨呼在失火的船甲板上响起,狼群循声仰首,碧绿的瞳孔里跳跃着鬼魅的光辉。它们的眼中倒映着一个在船头的上空无力挣扎的男人,男人瞪目欲裂,绝望的痛苦溢于言表。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像他不明白自己和自己的同伴是如何被击败,此刻又是如何死去一样。男人的身体在空中爆炸,变成一团粘稠的碎片,他全身的血液则在飞溅当下忽地受到某种力量的召集,有自己的生命般朝站在船舷上的黑色人影汇去,迅速地被吸纳到那人的掌中。


“就像这样的生物。”


黄泉仰望着逐渐沦为焦木的船体,还有那背对着火海的男人。他看得到他的眼睛,就像两点被冰封的篝火。陈述的话语再度响起,失火的船只,抢食尸体的狼群,站在船舷上屠杀凡人的罗喉都逐渐融入烟雾。黄泉安静地等待着,直到他想要的答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你追寻的亲人已经不复存在,现在的他成为了这样的生物——在死亡的边缘行走,失去记忆,失去灵魂的怪物。”


白翎的雄鹰展翅翱翔,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铅灰色的海岸。梦境的预言永远精准到残酷的地步。黄泉再次阖上了眼。

轻微的恍然过后,四周的景物变回了光线暗淡的厨房。窗外寒风凛冽,雪花正层层叠叠地堆积在窗台上。黄泉长吁了一口气,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上空荡荡的,而罗喉正站在他身边,拿着他的马克杯喝咖啡。


“……不死者也需要咖啡因提神吗?”

“现在是清晨。”


罗喉说完,又缓慢地喝起来。他对这杯东西的态度出乎意料地犹豫,大抵也对热饮的温度有所忌惮,但却没有把杯子还给主人的意思。


“清晨又怎么样。”

“你在狩猎不死者的时候,会选择白天击杀他们,还是夜里?”

“最好是夜间追查他们的藏身之处,然后在白天进行……”黄泉说到一半,顿了顿,“哦……我好像从没见过你睡觉的样子。”

“如果我睡着,或许会被你击毙在浴缸里。”

“这个笑话不好笑,我不该放任你看脱口秀节目的。”


黄泉绕过酒廊,端着另一杯咖啡走进了客厅。罗喉等了两分钟,轻轻地拽了拽衣领,正打算再度举杯的时候,黄泉又从客厅的门口探出头来。


“那杯咖啡给你了,算是谢谢你告诉我银血的现状,还有你自己的秘密日记。”

“两者都不是值得庆祝的事。”

“当然。不过确定了现况,才有可能解决问题。不是吗亲爱的?”


说完这些,黄泉走回客厅,将另一杯咖啡递给了坐在沙发上的老人。后者仍显得惴惴不安,不过经历了一系列生死关卡,他早就没力气再做出多余的应激反应。


“谢谢,先生。”


老人接过咖啡,一口气喝掉半杯后才深深地叹了口气。现在,他总算能和眼前的巫师正正经经地进行谈话了。


“我确认过了,你说的话没有作假。”黄泉最先打开话头,他的表情如常,看不出丝毫遭遇打击的模样,“这样看来,我的兄弟确实已经接受‘赠礼’,成为了夜行者的一员……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叫我穆容吧,先生。公孙先生和同僚都这么称呼我。”老人点点头,“这种事发生在任何人身上都难以置信,何况公孙先生与守护人家族有所往来,很清楚继承人们的威力。这简直是巫师世界的巨大损失。”

“话不能说得绝对。我的兄弟从失踪到现在,时间还没有超过一个月。不死者的转化彻底完成所需的时间大概要途经两次月圆,所以机会仍然存在。”


面对黄泉的分析,穆容虚弱地摇了摇头。任何人在亲友被黑暗力量擒住时,都不愿放弃希望。可现实是,这个年轻人的家人已经杀害了凡人同胞。这样一来,即使其本人有回归人类世界的可能,巫师们也不会放过他。大概是读取了自己的思想,坐在他对面的年轻人露出了微笑。


“迄今为止,我还没听说过具体的,关于工匠杀手的指认。所以我希望直到事件彻底落幕,也不会听到你对这些天的经历所作出的任何评论。好吗?”


他的笑容充满引人靠近的感染力,眼底却沉淀着凛冽的杀机。穆容下意识地用手摸过自己颈部的刀痕,那是几个小时前差点让他丧命的伤口。虽然比不上满街游走的怪人和巨大的怪兽那样震撼,却比前数这些都来得致命。唯唯诺诺地点着头,穆容才想起日盲族的年轻领袖说过的话,这个年轻人是恶魔的宠儿。而今看来,这个评论确实与黄泉的态度十分相符。


“很好。”黄泉见对方的态度十分软弱,不由得感到事情好办多了,“接下来,是你手上的皮箱子。不想跟我说说吗?里面那个叫‘计都’的美人。”


听到这话,穆容顿时紧张起来。


“真的很抱歉,但只有这样物品我不能肆意……”

“别这样,朋友。你也不是不知道,它真正的主人就在对面的房间等着。那位大人可不像我这么友善,而且话说回来,‘计都’本来就不属于你,也不属于米尤乌尼尔吧?”

“正是因此——”意识到罗喉就在酒廊,穆容语到中途急忙压低声线,即使对不死者来讲,他的举动是徒劳的,“正是因此,这把武器才不能回到始祖手上。”

“他从苏醒起就在杀自己的子孙,从未伤害过一个凡人。”

“但他是吸血鬼,先生。您千万不能忘记,他们的食物只有鲜血……哦天啊!!”


话还没说完,穆容就突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黄泉被他吓得一愣,随即顺着他惊惧的目光朝窗外看去。只见窗外大雪纷飞,枯败的灌木林前方,有名白色长发的男人正站在离他们的小屋不远的花坛里。当黄泉注意到他的时候,男人的胳膊机械性地举高,手中拎着一颗仍在不断滴血的人类头颅。

[ 此帖被kingace在2011-10-24 19:44重新编辑 ]
献给大人的抒情诗~
xuanying 离线
级别: 小蘿蔔
UID: 92
精华: 0
发帖: 498
天都幣: 230 枚
蘿蔔: 1004 個
兔毛: 914 撮
蘿蔔坑: 904 個
金蘿蔔: 909 個
在线时间: 159(时)
注册时间: 2010-04-27
最后登录: 2021-01-01
148楼  发表于: 2011-10-25  
內牛滿面武君論壇怎麼如此冷清~~~爬上沙發抱貍﹗﹗﹗更文辛苦嗷嗷嗷這章又超字數了啊哈哈哈XDDD
邪靈肉聯場果然如妖世浮屠那支大腸一樣惡心。。。問大鳥辛苦你了連偷看兔紙都被抽回來XDDDD
苦逼的武君他。。。只想到了責任和付出是咩。。。孤獨的強者。。。為了自己拯救和保護的人民被幹掉了TAT
幸好有兔紙。。。武君你實在不行就抱著兔紙睡吧餓了就啃啃兔紙吧(喂)
最後。。。老頭快交出蘿蔔刀><
最最後﹐冒充大兔是要被蘿蔔和二兔一起劈死的﹗﹗﹗﹗
xuantiansha 离线
级别: 禁止发言
UID: 55
精华: 0
发帖: 24
天都幣: 11454 枚
蘿蔔: 1594 個
兔毛: 904 撮
蘿蔔坑: 904 個
金蘿蔔: 904 個
在线时间: 50(时)
注册时间: 2010-04-24
最后登录: 2019-06-15
149楼  发表于: 2011-10-25  
用户被禁言,该主题自动屏蔽!
描述
快速回复

如果您提交过一次失败了,可以用”恢复数据”来恢复帖子内容
认证码:

验证问题:
羅喉復活之前首級存放在什麽地方?(兩個繁體字) 正确答案:月族
按"Ctrl+Enter"直接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