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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罗黄罗,漠御】Nemo   164F更新3.7
arrinna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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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楼  发表于: 2011-04-10  
抱着作者大人用力蹭啊蹭……真是感动的泪牛满面啊……   大人~无比之期待天都啊天都~期待武君和兔子的各种对手戏啊啊啊
兔子粗萝卜………天经地义!!
xuanying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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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楼  发表于: 2011-04-24  
2.8 (上)


冰岛位于欧洲最西侧,北部紧贴北极圈,陆地的八分之一为冰川所覆盖。岛屿整体呈碗状高地,中央分布大面积的台地,四周环绕着嶙峋的海岸山脉。远离冰川流经的海岸线多峡湾和小海湾,走势极不规律。由于长年银装素裹的国土上分布有一百余座火山,二百五十余眼温泉,冰岛也被称为“冰与火之国”。

黄泉和明珠求瑕从首都雷克雅未克港口下船,在租车行领到一辆常见的丰田花冠后驾着它直接开往哈夫纳夫约杜尔。受到极夜影响,本来就很像偏远小镇的首都此时更加空旷,走上街道半个小时也见不到一名路人。两人好不容易摸进一间仍在营业的小餐厅,餐厅以实木装潢,暖气陈设在店面四角。只有零星的男女坐在角落默默喝酒,在他们开门进入时也懒得抬头看一眼。

睡眼朦胧的服务生将鱼肉浓汤、大麦面包和甘蓝沙拉极不客气地砸在他们的餐桌上后,黄泉掰开面包涂抹着橄榄油,看到明珠求瑕面对香气浓郁的汤盘,露出了和自己晕船相差无几的表情。他无奈极了,只好把自己的蔬菜沙拉和对方的鱼汤调换了位置,才避免自己在进餐过程中直面一张倒尽胃口的苦脸。

本地的汽油价格偏贵,每公升合计约两美元左右。黄泉咬牙切齿地填满油箱,开着那辆租来的轿车冲上当地唯一一条可以环绕全岛的高速公路。寒冬降临,少有旅行者的路面铺满稀泥和碎石。他警惕着两侧幽暗的荒原和寂静的山岭,同时要尽量躲避结满薄冰的泥潭。明珠求瑕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调整着导航系统,事实上他完全不需要这么做,他们前往的地点在哈夫纳夫约杜尔周边。哈夫纳夫约杜尔位于雷克雅未克西南侧,距离不算遥远,只要沿着公路就可以到达市内。两人的目的地是那里享尽盛名的“精灵之家”,当然,这也是他们面临的最大难题。

哈夫纳夫约杜尔城建立在熔岩冷却而成的火成岩之上,城市周边巨石林立,是著名的精灵居住地。在诺斯人的认知里,精怪之间没有明显的划分。于是精灵族、妖仙,以及各种具有显著区别的灵类生物被归类在了一起。岩浆形成的地下隧道密布在暗绿色的苔原上,不知通往何处的洞穴充满了神秘气息。岛屿的后裔们认为“精灵之家”就在其中某处,那里坚不可摧,凡人不可能将其毁灭。

本地人对那里的构想基本是正确的。不过他们还忘记了一点,那就是“精灵之家”的位置变幻莫测,不易寻找。从黄泉在其母亲的带领下前往那里至今,每次寻觅到的目的地都不在上一次的方位。“精灵之家”就像随风飘移的云中之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养育它的神奇世界则和守护它的两位主人一样,即便斗转星移也不会被时光的流逝所磨灭。

只可惜现在不是缅怀美好时光的时候,油箱里的汽油有限,道路上不要说加油站,连人类的痕迹都无从寻找。一般探访“精灵之家”最好的方法就是将汽车驶入它可能出现的区域,然后徒步在错落复杂的岩洞隧道里寻找蛛丝马迹,同时召集自然精灵和妖仙们替自己探测目的地,向此地的主人传达友善的讯息。

“精灵之家”的通道入口都生长着反季节的奇花异草,真正看到时很好辨认。只是当前,黄泉担心一旦下车行进,隐藏在暗处的不死者就会群起围攻。此时的斯堪的纳维亚正处于漫长而黑暗的冬季,是鬼魂和僵尸四处游荡,杀害凡人的大好时机。他和明珠求瑕身处危险区域,驱逐大批不死者的有力道具唯有轿车上的远光灯。所以如果下车行进途中,交通工具再遭到破坏,无疑是雪上加霜。

如果能飞行抵达目的地,或者有隔空点火,彻底焚烧敌人的能力就万无一失了。这么漫无边际地幻想着,黄泉不出意外的记起了那个令他的物质生活骤然结局的男人。遭到追杀的日子忙乱仓促,以至于他在紧张之际险些忘记了对方的存在。

意念的沟通已经完全消失,现在他再也不能去窥测罗喉的状况了。与身藏谜团的生物擦肩而过并非第一次,黄泉深吸了口气,除去对银血的忧虑在逐日增加以外,不知道想起不久前种种的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只有罗喉戒玺仍安然无恙地被他挂在脖子上,并妥善地装进衬衣内侧。黄泉一直觉得身上挂着如此硌皮肤的东西纯粹是自找罪受,可他也不得不承认,经过这段时间的洗礼,自己已经习惯了有个环状的石头贴在在胸口,随着汽车的颠簸微微摇晃。

行程随自然精灵们的指示逐渐深入腹地,拐出主路直上淹没在枯草中的羊肠小径。开阔的视野一下子变得很差,道路状况也愈发不乐观。大量的苔藓和水洼使他们的丰田不断打滑,险象环生。左右两旁只有赭石色的草原和沼泽,再远处是被冰雪覆盖的山峰。干枯的牧草上挂满冰吊,天空始终是谈不上黯淡或明亮的蓝色,有云雾包围的时候就像一只被泪水笼罩的眼睛,滴落的眼泪就是置旅行者于死地的雨雪冰晶。

正在依靠空气中的同伴找寻“精灵之家”的明珠求瑕突然“啊”了一声,引得专心驾驶的黄泉偏头去看。


“怎么?”


还没说完,黄泉的视线也凝固在对侧车窗外的风景上。虽是匆匆一瞥,可不断掠过他眼前的,覆盖着野草地衣的土丘就像海面上的无数波浪起伏,针芒般刺得他心中一颤。土丘前后有木屋坍塌的痕迹,显示此处曾有人类居住。杂乱的剑形石柱倒落在冻结的沼泽里,那是八世纪的维京战士引以为傲的身份标志。紧踩油门,黄泉驾驶着丰田花冠在烂泥地里狂飙起来。如果所料不错,他们已经不慎误入了维京人的墓地。

斯堪的那维亚的传统安葬方式里,除去极北地的石葬和火葬,最为常见的就是墓葬——在生者住宅附近搭建顶棚为木板的石室安置死者,并在其上铺起土丘。早期的维京人认为,战死沙场的战士只是进行一场深入其他世界的旅行,其灵魂将进入瓦尔哈拉大殿,在其中尽享欢愉。而死于疾病、衰老或谋杀的人则会保持着既非死亡也非生存,行尸走肉的麻烦状态,没有任何地方能收容这样的魂魄。所以他们有时会趁着夜幕降临走出坟墓,穿过幽深的树林潜入活人的家里惊吓,甚至杀害他们。


“精灵们让我们加速前进。”明珠求瑕对黄泉说道。他始终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哪怕车速已经快到看不清途经的景物,“他们说这里很危险,但我们要找的地方就在这附近。”

“再加速就要冲出道路,栽进烂泥坑了。”黄泉低声骂了一句,“长眼睛的人都知道这里危险,到底是哪个瞎了眼的把‘精灵之家’转移到这里来了?”

“不知道。也许守护那里的是精灵族的战士?曾有人对我说,象征光明的精灵乐于挑战无边的黑暗。”


多么冠冕堂皇的解释啊。黄泉笑了起来。


“说出这种话,你应该从没见过‘精灵之家’中,暖水湖泊的主人吧。”

“没有。”半精灵猎手诚实地回答,“我只知道他是这个世界上仅存的纯血统精灵族,在我们的精灵祖先们扬帆远航,前往新世界的时候,只有他选择留在这里。”


不止他,留在此地的或许还包含堕落的死亡天使一族。黄泉在心里想道,不过他没有对明珠求暇说出来。


“难道你不知道巫师间最著名的传说,‘最后的精灵族是因为享受沐浴,从而忘记了同胞启航的时间,才被丢弃在即将毁灭的世界上’这件事吗?”

“常有人这么说,就连自然精灵和小妖精们都为这件事编了奇怪的歌曲……莫非我该相信这是真的?”

“总之,如果是他的话,这么令人难以置信的理由确实是有可能的。眼见为实,你就尽力活着赶到他面前,见识一下传说的可信度吧。”

通过车前镜,黄泉似乎从明珠求瑕的脸上看出一丝幻想崩裂的味道。毕竟,作为半精灵们仍然在世的祖先,没有人不希望这样的存在能起到良好的教育意义。很可惜的是,栖息在这里的家伙是让每个人都超越失望的,奇迹般的生物。

两人各有所思地坐着飞驰在软泥小道上的轿车里,极快的速度让他们看不到从西天低飞而至的渡鸦正扑棱着翅膀,悄然落在隐藏在衰败的杂草中的土丘上。银灰色的丰田扭身急转弯朝草甸深处冲去不久,淹没在苔藓下的坟墓里发出刮蹭的刺耳声音,覆盖在墓室外的石块和坚冰不自然地从其顶部滚落下来。

包裹其外层的密实泥土开始下陷,露出一眼漆黑的洞口。凛冽的北风灌进狭窄的墓穴,令风压仿佛女人凄冷的恸哭。突然,一只肮脏的手从孔洞中挣扎着钻了出来。那只手的腕部绑缚着遭到磨损的兽皮,粗糙的筋络衬托着遍布紫灰色斑点的皮肤。指尖末端的指甲呈象牙黄色,皮肉的缝隙已经腐烂发黑,沉淀着顽固的脏污。渡鸦立在这孕育出不死恶魔的摇篮顶端,灵巧地转动头颈,血红的左眼反射着这幕恐怖的景象。

徘徊不已的狂风骤停,在黄泉两人途径的小径两侧,越来越多的墓室内响起了指甲抓挠石壁的尖利噪音。很快地,黄褐色的土石开始从每个坟丘顶部滚落,牧草频频颤抖,冰雪迸裂夹杂着来自地底沙哑的咕哝,在寂静的荒原里显得无限阴森可怖。漆黑的渡鸦前后踱了两步,随后在它站立的墓室被埋葬其中的活死人捣个粉碎前,迅速张开羽翼,朝它前来的方向折返而去。


就在这段时间里,在爱尔兰,靠近多尼戈尔的山谷内。一名年迈的农夫在从山里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两名结伴经过的旅人,他将这少见的稀客带回家,用自己酿造的啤酒煮了苹果招待他们。三人在温暖的壁炉旁围圈而坐,聊起了不着边际的生活琐事和莫名其妙的乡间故事。最后,年轻人中的一个拉着依依不舍的另一个匆忙告别了他。

农夫很高兴,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外地人了,在他年轻的时代,常会有孤身的旅者敲开他们的房门,和本地人围坐在一起喝酒或热茶,讲述旅行中有趣的见闻。将酒具洗净后不久,违逆常理的大风便经过了农夫的院子。风声中,他明明白白地听到有人隔着低矮的房顶,在上空讲话。


“托你的福,我们彻底迟到了。如果他们出了事,责任都在你。”


这是他刚刚招待过的旅人其中之一的声音,老人认为自己绝不会听错,因为那个年轻人打扮光鲜,嗓音十分悦耳,听起来就像是精致的乐器在演奏。


“唉,这怎么能怪罪在我身上。”另一个旅人的声音轻描淡写地说道,“是命运指引我们途经故乡,乡愁的心绪和故土热情的人们总会令浪子在这片如诗的风景中流连忘返。”

“再多说一句,回去后我就把湖里的水蒸干。”

“嗳呀嗳呀,英雄饶命。”


恍然中,老农夫听到那两人同时向他的招待表示感谢。他急忙推开房门朝上空查看,可无论如何眺望,紫罗兰色的天空中仍是空无一物。等他回到房中,准备入睡时,发现桌子上多出了盛放在两片聚合草叶片上的碎金和打磨光滑的宝石。

老人没有将这些宝物变卖,而是将它们和那两片草叶一起妥善地保存在橡木盒子里,等待着远在伦敦的儿子们回来探望时再送给他们,让他们用这些宝物迎娶自己最爱的姑娘。可直到老人蒙主召唤,儿子们仍旧没有回到他身边。只有他讲述的故事被本地人保留下来,被本地的居民口耳相传。那是农人们喝着自家酿造的啤酒,围聚在壁炉旁时,听他本人讲起的。


“我曾见过精灵!啊,他们没有消失,只是躲起来生活罢了。那一年冬天,天气很寒冷,我从山上捡柴回来,在茂密的森林里看到两个漂亮的年轻人正手拉着手,在结冰的湖面上唱歌跳舞。他们穿着颜色亮丽的衣服,头发像阳光下的金子和午夜的溪流。他们看上去非常快乐,还热情地邀请我加入他们。对,就是像所有仙人那样,永不枯竭的欢乐与美好……”


青白色的沼雾正在弥漫,崎岖的小路两侧是比成年人还高的荒草,草叶的层次间影影绰绰,沙沙乱响,似乎有大量生物埋伏在其中移动。一辆横冲直撞,肮脏不堪的轿车正在快速穿行。轿车整体呈银灰色,车窗玻璃和轿车外壳上纵横着粘稠的泥浆。那些痕迹千奇百怪,与其是车轮溅起的脏污,不如说是无数双沾满泥巴的手搭在上面涂抹出的印子。

轿车刚刚甩尾右转,一抹臃肿的模糊人影就从岩石堆间步出。人影步履蹒跚,看样子是名肥胖的老者,不紧不慢地挡住了轿车的行驶路线。

车内,黄泉冷哼一声,上脚就将油门踩到底。突然加速的车子以炮弹出击之势朝目标冲去,一下子把那挡在路中央的人撞飞,滚过车顶,沿着车体被高速甩在了泥地里。银灰色的丰田花冠毫不留情地飞驰而去,坐在副驾驶上的明珠求瑕不甚愉快地皱起眉头,在他们急速接近那名路人模样的家伙时,车辆制造的狂风剥开迷雾,现出对方本来的模样。虽然不到一秒钟,对方就被黄泉撞飞出去,但明珠求瑕还是看清了“他”的衣着和大概面目。

开始腐烂的皮毛斗篷,褴褛的衣装外扣着粗糙质地的皮带,布满尸斑的蓝紫色皮肤和笼罩着白膜的眼睛。毫无疑问,是北欧地区最常出现的活死人:德拉古尔(The Draugr)。明珠求瑕直视着车窗玻璃上褐色的泥印和血迹,那是十分钟前攻击他们的德拉古尔以及刚才被撞飞的家伙砸上去时留下的。黄泉忙乱中还用雨刷擦了擦前窗,可惜效果相当不好。


“别嫌我太粗暴,人鱼先生。”黄泉对眉头紧皱的明珠求瑕说,“下车作战是最后手段,我们总不能把时间消耗在下车跟这种东西单挑上。”

“我并没有对你的手段表示不满。”

“那你在生什么气?”

“这块肮脏的玻璃。”明珠求瑕压抑着愤怒低斥道,“令人无法忍受,这群阿泊特冈(Aptrggungr,意为“死后行走之人”。)居然在我眼前留下如此龌龊的痕迹!既然死后还记得攻击人类从而进食,为什么不记得把自己脏得不可救药的身体清洗一下?!”

“放宽心一点,野蛮人的不拘小节可不是文明人能理解的。真的受不了就帮我看看后面追来了多少,前面如果再出现我要撞飞的家伙,会提前通知你的。”


明珠求瑕向后车窗望去,不出意外看到数十名体态臃肿,衣衫破烂的人形生物正在枯草的掩护下紧跟着他们。雾气中,一张张形容呆滞的脸庞和空洞的眼睛若隐若现。照理说,如此庞大的体型行动,应该比较迟缓。可德拉古尔不同,他们恰恰是用猎物的血肉作为动力,将自身膨胀二到三倍,像弹跳的皮球般运动,追赶受害者,用身体将其砸死后舔食其血肉。没有被完全吃光的死者会被其唾液感染,极有可能变成同类。

除非附近有城市或村庄,否则在冬季的北欧荒地里,德拉古尔是无法找到大量食物,让自己的体型发生这么显著的变化的。明珠求瑕眼看着追逐者的数量不断增加,愈发觉得疑惑。这些东西究竟是从那里得到了如此之多的血肉?

他回头看看黄泉,后者应该是从后视镜看到了这批翻滚而来的不死生物,并心怀同样的疑问。一个速度极快的德拉古尔藏匿在草丛里,保龄球似的身体以四肢作为动力辅助冲到轿车旁侧,接着他冲出屏障,撞向车子。车体在疾驰中本来就不太稳当,遭受撞击后曲线打滑起来。

黄泉连忙控制住车子的平衡,他从腰间拔出手枪上膛,然后打开车窗,面朝正前方,目不转睛地向撞击他们的家伙开出一枪。子弹飞出枪口,正中目标的眉心。那个德拉古尔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重的咕哝,瞬间偏移了路线,滚入深沟里。


“好枪法。”


明珠求瑕不禁赞叹道,却听对方“啧”了一声。


“除非正中脑袋,否则就算是纯银弹头也没法干掉他们。真麻烦。”黄泉用唇形无声地骂了一句,“换位,帮忙把方向盘控制好。”


说罢他解下安全带,和明珠求瑕交接过位置后,蛇一样扭身从两张车前座中间的空隙钻到后座的落脚处。年代久远的德拉古尔在生前的身份大多是维京战士阶级,在转化了生命状态后,他们的体能和攻击力加倍增长,智力却向下直线滑坡。对于遭到其群体攻击的凡人来讲,这是唯一可喜的消息。被黄泉射杀的德拉古尔飞快地沉入泥沼,其他几只同样肥硕的家伙敏锐地嗅到喷溅而出的血液及脑浆的气味,立刻偏移目标涌向沟潭,将同类的尸首拖入草丛大快朵颐起来。

黄泉见状,环顾周边的同时打开车门,一脚撑在车门内侧把持安全宽度,持枪的右手伸出门外朝距离轿车最近的德拉古尔射击。每击中一个目标他便迅速关门,转移到另一边开枪。那东西以近似弹跳的方式前进,非常容易集体借力压扁车厢。最好的办法是分散他们的队伍,逐个击破。虽然有雾气和枯草阻隔,德拉古尔的移动方式也不好瞄准,但黄泉的枪法毫不含糊,几乎保持着举臂即中的成绩。

头部中弹的臃肿人形因惯性向前滚动着,同时脑壳因银制品的嵌入炸开,血浆四射。跟随其后的德拉古尔受到诱导,团团扑向重伤的领头者。他们抢份掠食期间,挤压在一起的身体堵塞了尾随的路径,从而给了黄泉等人逃生的时机。

轿车闯入巨石林立的平原,停在一块形状如爪的石灰岩下。覆盖着绿苔的霜冻土地在蓝灰色的雾霭中好似铁绿色的海浪,冻结其上的冰雪则是波涛末端的浪花。黄泉深吸了口气,摒除脑海里对同样的景致,神秘的建筑以及那个悬浮在海上的男人的记忆。现在不是深究缅怀的时候。他指挥明珠求瑕把他们唯一的交通工具开进浓密的草丛。两人下车,用猎刀和短剑砍倒苦败的野草,把丰田花冠掩埋得严严实实。

德拉古尔可以在黑夜里察觉猎物的存在,依靠的不是视力或听觉,而是嗅觉和对热度的敏感。黄泉和明珠求瑕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之所以招惹来如此数量的异形,正是由于轿车在寒冬侵袭的永夜之国里散发出足以令怪物侧目的热度。如今,弃车寻找“精灵之家”势在必行,他们别无选择,只能祈求这辆从租车行借来的铁家伙快点把热量消散,以免受到灭顶之灾。

没有敌人的接近,自然精灵们又携着空气的流动跑了回来。它们的移动卷起微风,解开苔原上的水汽屏障,将其的全貌展示在来人眼前。藏青色的浓云尽头连接着绵延不绝的雪山,荒地上衰草交织,掀起阵阵涛声。植被的掩护下,熔岩形成的地穴好像云彩掠过丘陵时投下的阴影,冲路过它们的人故作神秘地眨眼睛。养育了草本植物的不单是肥厚的土地,还有危险的沼泽。孤身的旅者脚步踏错,无知的外地人驾车驶入,等待他们的就会是万劫不复的结局。

跟从精灵们的引导,黄泉和明珠求瑕一前一后地在看不到头的野地上寻觅起来。自然精灵身形稀薄,极难观测,大多数情况下只闻其声不见其物。由于不死者的威胁仍在附近,这些胆小如鼠又爱夸大其词的灵体对两人的指挥断断续续,且经常出现误差。黄泉烦不胜烦,但如今只得依靠它们的力量。明珠求瑕跟在他身后,对鞋底的淤泥以及沼泽里的臭气表现出少见的恐惧。他小心翼翼地提着雪白的裤脚,简直不能相信最后的精灵族居然居住在如此蛮荒又肮脏的地方。


“你们确定他们就在这里?”明珠求瑕向伴随他的自然精灵求证,显然,得到肯定回答的他仍深感不满,“我本来以为,精灵族应该生活在更为纯净的地方。”

“其实这里可以满足你的要求。”黄泉用脚尖探过路面后,一脚深一脚浅地朝前蹚去,“冰雪可以起到水晶一样的净化作用。何况冰岛凡人稀少,隐居起来也比较安全。”

“如果真的想远离人世,我们的祖先明明可以定居北极。”

“那不行,北极圈内太过寒冷。进入极夜的情况下,翅膀会被冻僵的。”


黄泉泰然自若的口气勾起明珠求瑕的疑惑,他向上梳理着自己的刘海,思索着自己的同族中是否有身怀双翼的类型。


“我知道上古的精灵族和神圣生物有所关联,但你说的……”

“嗯?啊等等,等一下再说那个。”


打断明珠求瑕的询问,黄泉向斜前方眺望。大团的自然精灵正聚集在一个偌大的洞口,徘徊不去地朝他们打招呼。在那洞口附近,还分布了大小不一的数个地窟,远看好像巨型昆虫的无数复眼。莫非这里就是“精灵之家”的入口?黄泉向明珠求瑕指了一下,希望他能给自己点合理的意见。后者却沉浸在干燥的草,动物尸体陈腐的气味里。没有感觉到任何特别的,神秘或神圣的气氛。

半精灵从反面意义上,和自然精灵一样没用。黄泉在心里嘀咕,口头上让明珠求瑕准备好自保,自己一个人拔出枪支,拧牢枪管下的细长匕首,跨入精灵聚集的洞穴。通往地下的地衣上,有一道道不自然的凹陷。草叶和藤蔓被压扁在淤泥里,乍眼类似车辙痕迹。走进洞内,黄泉才感到有什么不对。

自然精灵的真实姿态在巫师的眼中,是类似被放大的植物细胞一样,透明的卵形外壳里包裹着一颗小而亮的核心的柔软生物。因为移动速度和透明度,肉眼极不容易捕捉。可在这里,黄泉却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成团的自然精灵停滞在这个地洞的通道里。“精灵之家”的入口确实会吸引大量自然精灵,可往往,那些精灵们都在七嘴八舌地讲话,或交流讯息,或在一起唱着无聊的歌曲,没有一刻消停的时候。

和黄泉往常所见不同,这里如此寂静。那些本来软绵绵,好像会飞的果冻似的小玩意现在变得像是被冷库冻结的青蛙卵——他们已经死了,只有尚未消散的能量在被图谋不轨者封锁,并加以利用!黄泉凝视着那堆悬浮在洞顶,紧贴着洞壁,散发着磷火光辉的小小尸体。岩洞深处涌出一股阴冷的寒风,吹过他们的形体时,这些不到手掌大的小玩意便集体发出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吟唱声。

巫师们,到这里来。

巫师们,到这里来。

那是指引明珠求瑕和黄泉前往此处的,来自自然精灵的呼唤。他们上当了。

不等他有所动作,潮湿的地面忽然向上凸起,一只肮脏的手臂破土而出,僵硬的指关节牢牢抓住了黄泉的脚踝。黄泉下意识地后撤,对方却要借他的力气拔地而起。借由死去精灵的光芒,那手臂上的尸斑格外明显,动物筋肉制成的绳索捆在前臂上。黄泉盯着它,盯着企图封锁自己行动的死人肢体,脚跟朝那只手的腕部用力磕碰,一节柳叶形的双刃刀片应声而出,直直捅穿手腕的筋络和骨骼,再通过主人身体的回旋,将整只手齐腕而断。

刚跃到洞壁一侧,黄泉就听到岩洞里的呻吟声此起彼伏,濒死老人含糊不清的呢喃伴随着泥浆翻滚掉落的声音。他用暗器砍断的那只断手在地面上痉挛着,埋在地下的粗大胳膊汩汩地冒出黑血。几秒钟之内,更多的紫色手臂从泥浆里冒了出来。受自然精灵们的干扰,黄泉几乎忘记,熔岩地洞内本不应有如此数量的淤泥。

趁这些活死人还没完全苏醒,必须尽快离开洞穴。黄泉瞄准了此处通往洞口的距离,猫起身准备踩上洞壁,斜跨而出。不料他的脚刚曲起踩上布满精灵尸体的洞壁,就深陷了下去。一只德拉古尔正紧贴着石壁,把自己隐蔽在成团的精灵中!就像感应到猎物啃食诱饵的捕鼠夹,那东西迅猛地张臂缠住了黄泉。后者只感到背后一凉,被上万蜗牛爬上后背的作呕感迎面扑来。

这个擒住黄泉的家伙近有两米高,饱餐的程度远不如在驾车路上追逐他们的同类。可只要他揽着猎物向前扑倒,其压力极有可能挤破后者的内脏。用手枪上的匕首刺穿他的腿然后缩骨,从其胯下将膝盖后方斩开?还是应该翻身而上,拧断他的脖子?德拉古尔就像捕蝇草,每一次挣扎都会让他的禁锢加剧。

黄泉的机会只有一次,他索性没有反射挣扎,而是冷静快速地权衡。被斩断手掌的德拉古尔正趴伏在他的正前方,流血的腥臭吸引着同类的跟进。很快,黄泉的体温就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如果他在此时令背后的东西喷出血来,自己无疑将再度成为不死者眼前抹上烤肉酱的肥羊。

辖制他的德拉古尔反应迟钝,但逐渐增加的压力让黄泉知道,他的对手如他所料,正要膨胀身体,将自己压倒在地。冰冷的尸液正渗透羽绒服,带着类似甜腻的臭气弥漫在洞窟里。黄泉反抬双手,摸索那东西的胯部以上。烂树叶触感的袍服外,果然捆扎着一条粗而结实的皮带,这是维京男子典型的打扮。咬紧牙关,黄泉将背部肌肉绷紧,猛地上提德拉古尔的皮带,把那家伙整个扛起,接着把他狠狠地朝抡过肩头,砸在匍匐爬行的同类身上。

“噗嚓”一声,爬在地表,失去手掌的德拉古尔被横空倒落的另一只砸成一滩令人作呕的肉泥。被黄泉过肩摔出的那只则仰面朝天,笨拙地蠕动着四肢,无论如何也不会翻身起立。他的身下沾满腐败的肉片和肠子,引得更多本朝着黄泉逼来的惨白的面孔中,一部分偏移视线,或走或爬地涌向有食物的地方。黄泉粗喘着,拔枪正要迎击朝自己扑来的大块头,就见岩壁上俯冲而来的白影划过他的脸。紧接着,沦为活尸的维京人嘴巴张合了两下,鼻梁以上的脑壳就落在了地上。


“快走。”


明珠求瑕以可怕的平衡能力压低身子,落在岩壁的突起上。他唯一的右手中紧握着一柄冰凌形成的笔直剑锋,在环视死去的自然精灵们同时,深海色泽的眼睛里流露出无法避讳的哀婉。不过马上,他再度展臂横扫,切碎几只领头家伙的脑袋,和黄泉同时冲出了漆黑的岩洞。


“事先声明,朋友。”离开洞窟的瞬间,黄泉听到明珠求瑕有气无力地对他说,“这次恕我无法再出手……再砍一剑我会死的。”


迎着比洞内明亮的光线,黄泉微张着唇,才明白他的保护对象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们途经的几乎每个熔岩洞窟里,源源不断的德拉古尔正蚂蚁一样从中爬出。死去的精灵们好似繁殖中的孢子漫天飞舞,呆板地唱着千篇一律的歌词。空洞的鸣响吸引越来越多的德拉古尔苏醒聚集,与他们为敌。

巫师们,到这里来。

巫师们,到这里来。

究竟是怎样的敌人?他们知晓巫师和精灵间互相依附的关系,设下了如此狠毒的圈套。自然精灵并非不能伤害,但很少听说有人将之杀害后加以能量转换。在这个世界上,没人拥有如此的技术,也没人愿意失去自然的信任。没有时间反思,危机已在眼前。前后皆有不死者张牙舞爪地蹒跚而来,黄泉推了一把明珠求瑕,让他往上坡处跑,自己则集中意志,拉开保险朝离他最近的德拉古尔开枪。子弹打中对手的头颅,在其爆炸同时窜出,接二连三地朝跟在其后的同类脑袋飞去。

几乎是同时,从身后出现的活死人朝不断运动的黄泉跑来。黄泉一脚踹上他的胯部,同时枪转至左手,右手把即将飞出的敌人腕部抓紧,反方向拗断后顺势朝前摔向斜前方的攻击者。“被对手以武力打倒的德拉古尔会失去攻击性,甚至死亡。”这是德拉古尔又一条奇怪的特质。在以少制多的情况下,显然并不适用。可黄泉斗争心起,全然不顾客观条件优劣,与大批活死人缠斗得不可开交。

灰白发青的肉体大批出现在他周围,更有开始蚕食同伴,以达到膨胀身体的家伙企图将他压死。黄泉险险躲过推土机车轮大小的肉块碾压,揪住肉块上仍能看出关节的小腿。跳上松软的皮囊,在找到对手顶着稀疏毛发的头颅后一枪击出将之结果,趁着血肉横飞的爆炸,借力蹿上另一团肥肉头顶,用匕首割断其颈动脉。

差不多是时候了。当第四只德拉古尔浑圆发紫的皮囊上血管暴突,肌理崩解的时候,黄泉踢开他,狠狠撞击腕关节,令卡死在腕侧的一双弧形薄刃弹出。这是他首次与奥俄斯并肩作战,目睹绝尘的装备后仿制的东西。使用如此装备,需要精准度和一定的臂力。黄泉有节奏地振臂跃进,削开敌人的喉管,脚踩着他们挣扎不已的躯体冲上距离自己最近的爪状岩石。

岩石上错落着灰黑色的花纹和深入石缝的青苔。稳当地立在最平坦的位置,黄泉看到明珠求瑕也坐在离自己不远的石块上,不时有德拉古尔用肥胖的身躯撞击他所在的庇护所,企图令其坠落。黄泉深深吸气,雪影般的眼紧盯着脚下围攻而来的不死生物。随即,正用冰剑的气浪击落敌人的明珠求瑕看到,从黄泉的身上衍生出一道又一道光芒闪烁的天蓝色长链。链状的光线延伸到一定长度后,彼此连接,围绕着白发巫师组成一朵悬空开放的巨型冰花。

是的,就像从天而降,完美的冰花一样。那半透明的艺术品反射着积雪的光芒,绚烂得甚至刺目。令人不敢逼视的是组成其轮廓的冷冽线条,每个棱角的尖端,一枚蓝水晶吊摆都在悬空高速旋转。一千零一枚水晶石同时发出的振鸣在灵类耳中异常尖利,它们代表的是纯净之物的祭奠和对污秽之物的警告。德拉古尔们的听觉不甚灵光,且对危险的感知力很迟钝,死神立于顷刻仍不自知地在本能驱使下朝散发热度的猎物奔去。

黄泉的眼睛同时瞄准近在咫尺,以及在远处徘徊的行尸走肉。同时操纵如此数量的武器是他的极限,不过在绝境之下,就是锻炼极限并超越它的最好训练场。他感到脑中剧烈地抽痛,耀眼的光练正从其身后向前推进,随着他的低喝,组接成冰凌的水晶吊摆仿若爆炸开来的烟花,一齐朝敌人血脉集中的要害飞旋而去。

锋利的菱形尖端旋转着穿入德拉古尔们的脑髓,碰触到内里,遭到挤压的纯银倒勾反弹迸出,一下子把他们从脑内烧焦。炙热的痛苦令受创的异形尖声嚎叫,扑倒在地上撞击地面,疯狂地打滚。黄泉站在巨石上俯视他们的惨状,还有更多的家伙未被伤害,正在吞噬着尸首以变得更为强大。他感到有点体力不支,视线也不时有点模糊,但还是尽力操纵那些水晶石冲出第一个目标的肉体,击中其他敌人。明珠求瑕看出他的打算,正在令一边不赞同地摇手,朝他喊话。


“黄泉,别恋战!往回……”


突然刹住口,明珠求瑕的脸上带着些许诧异朝西北方望去。那里是一片沉溺在白雾中的针叶林,黑黝黝的枝叶密不见日。就是从那里,一种他闻若未闻的诡异生息正快速地朝这边挺进。


“黄泉,嗨!”倾听片刻,明珠求瑕转身看到黄泉危险地蹒跚了一下,又很快站稳脚跟,他希望对方尽量听清,所以大声喊起来,“你有过毛茸茸的朋友吗?”

“啊?!只有现金和电热宝是我的朋友!!”


事实上,黄泉几乎听不清他的话,不过很快,他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了。一只匍匐攀上岩石的德拉古尔发出长串毫无意义的咕哝,黄泉紧张之余瞥过去,正要端枪将之击毙的时候,空气撕裂的尖叫响起。转眼间,一个足比牦牛体型的活物从旁侧冲过,将那只不知死活的德拉古尔撞下岩石。黄泉不由得——那见鬼的什么?

他赶忙凑到石块边缘,只看见大块颜色暗淡的灰色皮毛,稍远处德拉古尔被撕得四分五裂的躯壳。那东西注意到黄泉的视线,抬起头回瞪同时,露出一张吻略尖长的脸和青色的,食肉动物的眼睛。它半张着嘴低吼着朝黄泉发出威吓信号,口中獠牙参差,粘稠的血丝正顺着下巴留下来。毫无疑问,杀死刚才那名不死者的是一匹狼,一匹足有成年牦牛大小的北极狼。它在包围而至的德拉古尔面前抖落粘在刚毛上的冰雪和针叶,接着仰首发出尖利的嚎叫。

紧随其后,荒原的各处响起了相似的狼嚎。黄泉和明珠求瑕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西北方的针叶林。由远至近地,枯萎的植物,冻结的坚冰正在被沉重的脚步踏碎,德拉古尔的队伍开始出现裂痕,身怀温度的生物正在大量从四面八方聚集,令他们搞不清状况。不等德拉古尔们反应,草丛里又冲出一匹黑灰相间的,大小伯仲的巨型恶狼,它毫不犹豫地扑倒面前的行尸,咬碎他的头颅吐到一旁,然后又冲向其他的家伙。

紧接着又是几匹形容相似的巨兽狂奔而至。狼群愈发壮大,每匹狼只的出现就意味着德拉古尔的大批死亡。它们快如闪电地残杀恶臭扑鼻的活死人,对其血肉不屑一顾,似乎是十台输入程序的杀戮机器,毫无进食或交涉的意思。它们撕裂敌人不断挣扎的肢体,扯断它,远远地抛到一边。德拉古尔试图反击,用肥胖的身躯压垮它们,用牙齿和指甲肮脏的双手揪住它们的皮毛。可这些怪物太强壮了,它们厚实的身躯和德拉古尔一样巨大且坚硬,扑压而上的家伙只是活活把自己的脑袋送到它们面前。

莫名地观望眼前的一幕,黄泉抬眼和明珠求瑕对视,看到的是彼此类似的茫然。它们是什么?从哪里来?为何而来?引领狼群前来的北极狼正残忍地用牙齿拔出一只德拉古尔的脊椎,时不时地,它会抬起沾满血肉碎末的脸,朝黄泉做出狰狞的表情,看似充满胁迫,又像是在监视这个凡人的一举一动。黄泉不由得对这只本可以慈眉以待的畜生产生了不快之心,他冷冷地与之对视,甚至打开心灵的眼睛与耳朵,想知道它们来此是何意义。

别给我们的陛下惹来麻烦,乳臭未干的凡人崽子。

不曾想,黄泉居然听懂了一只动物恼恨的低吼。倾听动物言语的能力只有少量的半精灵拥有,比如幽暝,那个成天跟金丝雀谈情说爱,跟蟋蟀说悄悄话的傻蛋。黄泉挑起眉毛,不屑地回瞪着这匹口出狂言的恶狼,突然理解了幽暝年少时的兴趣。

那就让你们的爹地少多管闲事,毛没张全的小狗崽子。

御不凡说得一点也没错,黄泉就是这样的人。一个只要给他时间,就可以惹恼任何存在的人。就算畜生也不例外。明珠求瑕自然听到了黄泉如此突兀的心声,不禁露出绝望的哑然神色。那只遭到辱骂的北极狼发出恐怖的怒吼,猛地弓起背脊,企图攻击黄泉的时候,却好像感应到什么,悻悻地转移目标,朝扑上它尾部的德拉古尔露出獠牙。

黄泉正在疑惑这只大狗为什么没朝他攻击,就听到高昂的颂歌穿过死气沉沉的荒野,歌声犹如上万乐器在高空奏响,形成一股烈风朝这片战场袭来。凝滞在雾霭里的精灵尸体瞬间被狂风刮得一干二净,德拉古尔被凭空袭来的风压卷得东倒西歪。就连重创他们的狼群都为保持平衡,俯下了身子。黄泉和明珠求瑕几乎倒在岩石的顶端,他们讶异地仰望着从远方赶来的自然精灵们竟围在一处频频舞动,迎合洪亮的歌声高唱着同样古老的词句,聚集成同心发散的太阳符号。


“啊……X的!”明珠求瑕在接连不断的狂风中首次见到黄泉指着天空,破口大骂,“我说怎么一过来就这么倒霉——畜生!我千里迢迢带着一只海马逃命的时候你们居然在别的地方游山玩水!!给我个满意的答案啊!慕容情,香独秀!!”


歌曲未停,再度滑过耳畔的风送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集结为太阳图腾的精灵们集体旋转,向云彩之上的生物传达着友善的讯息。很快,掩住所有人的巨大阴影笼罩了整片平原,一只单翼展开约二十公尺的风鸟科生物徐徐降下云层,朝他们俯冲而来。

那生物通体由宝蓝色、蜜金色和祖母绿组成,每片羽毛都剔透得闪闪发亮,仿佛一颗童话书里的天体朝现实世界逼近。明珠求瑕还未来得及问,这位是否就是他们的祖先,就眼看着那巨鸟以谁也无法闪避的姿态悬在距离地面不到十公尺的位置上,朝两人伸出足以媲美大型起重装置的脚爪,轻而易举地以弧线滑翔式把两名身经百战的凡人猎手抓小鸡一样捞起,然后奋力鼓动双翼,朝高空冲去。

一下子直上云霄,黄泉当真体会了命悬一刻的窒息之苦。他呛咳着,报复地在紧抓着自己身子的鸟爪上捶了两拳。明珠求瑕的样子也没好到哪儿去,同样地,他被这个大家伙抓得像只四仰八叉的豚鼠,正在想办法让自己的姿势好看一点。正在两人同病相怜时,这只姗姗来迟的大鸟发出了与它的体型截然相反的,极其轻柔的声音。


“非常抱歉,我们来迟了。”


它的嗓音异常优美,好像某种乐器弹奏发出的动静与刚刚自云端传来的歌声如出一辙。在劲风中,它的词句都带着神奇的颤音。


“好说,我们本来就对你们乖乖在‘精灵之家’等人抱有希望。”黄泉无望地挥手,表示他们其实并不在意,“只是你们居然记得回来帮忙,我实在要感谢上帝。”

“我亲爱的孩子们,是命运指引了我们的相遇。无论是上帝,还是神佛,人造的信念在自然的力量下,显得是多么微不足道啊。”


另一个人的声音接下了黄泉的话题。那嗓音温柔缥缈,好像是贴着听者耳朵说出的私语。可是或许是由于其不慌不忙的语速,黄泉太阳穴附近的青筋跳了起来。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让我想把枪管插进他鼻孔里的家伙,那个人就是你!居然让自己的地盘上活尸横行,是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啊?!”

“我的寿命在凡人看来,确实漫长了一点。不过这不影响我对人生和蔼的态度,毕竟无论是蜉蝣还是海龟,在终点到来的刹那,万物都将归于绝美的一瞬啊。”


紧贴着云雾飞行的风鸟冷淡地打断了那个声音的滔滔不绝。


“别在我的耳旁贫嘴,否则咽了你们。”

“啊,亲爱的,别这样嘛。”


明珠求瑕被迫半仰身体,以躺靠的姿势僵硬地待在鸟爪中。不过他的情况比黄泉好了太多,后者大头朝下,几乎趴在指骨间,要不是鸟儿一根指头勒着他的腹部,他就要掉下去了。竭力仰起头平视前方,明珠求瑕在云气缭绕中隐约看到一截天蓝色的丝织品垂下风鸟的颈子,下一秒,有个风筝一样的东西已经近在他的面前。

一个年轻的男人轻巧地坐在鸟爪的关节上。他面容清秀,无法推断具体年龄。皮肤光泽细嫩,全无凡人应有的痕迹,却充满了真实感和生命力。男人的眉间具有和他相同的透明晶体,琥珀色的眼睛里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金光,正兴致勃勃地观察着他。此时明珠求瑕才明白,为什么黄泉那么轻易就接受了自己作为半精灵的身份。他和眼前的男人太相似了,即便他对这个人丝毫不了解,但莫名的亲切感正从对方毫无保留的目光,坐落的体态,身上散的发香气里流露出来。

这个陌生人和自己是一样的人。明珠求瑕想道。甚至可以说,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理解了“同胞”的含义。

男人应该是听到了明珠求瑕的心声,所以露出微笑,点了点头。他的发色很浅,是日光穿透初生的嫩叶时独特的颜色,逆风中天蓝色的风衣和长及腿部的直发潮水般朝前方飘扬。在久远的时代,金色的眼睛或头发都是被光神钟爱的恩赐。如果半精灵们的传说没有出错,眼前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凡人的第四时代中,作为“光与水”的至高象征而存在的纯血统精灵。也就是说,对方的寿命已经超过了一万年之久。


“我介绍一下。”黄泉有气无力地扯着巨鸟的脚爪,指了指冲他们笑嘻嘻的陌生人,“把你我当成咸鱼干抓在天上的飞机先生是慕容情,别问我他是鸟还是人,我还不想变成高空汉堡排。然后,受千叶传奇委托,接收你的是坐在你眼前,冲你傻笑的这个举世闻名的蠢货:香独秀。”


同伴受到无情的贬低,化身巨鸟的慕容情却发出一声清亮的嗤笑。


“在相应的时代表现出相应的态度,才是对在这个时代生活的人们最大的尊重啊。”香独秀对黄泉的恶劣态度熟视无睹,依旧笑盈盈地托腮,高兴地打量着他俩,“我们似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了?有多久了?小绵羊。”

“可能的话我希望已经有一百年……别用那恶心的称呼叫我!”

“美好的回忆是快乐的良药,我正在用最委婉的方式安抚你们遭受伤害的心灵,不是吗?”

“要是你没有到处乱跑,我们的心灵根本不会受创!”

“唉,事实确实如此。可是,我的朋友们,对于当时的我,金盏草的盛放与她们的到来是何等的至关重要。当枯败荒芜的山地开满象征爱之纯洁的花朵时,难道你们不觉得——动人的春天就要到来了吗?”

“他是什么意思?”


即便有某些地方如此相似,明珠求瑕还是无法从对方诗歌一样的辞藻里看出一星半点逻辑的痕迹。他压低声音问黄泉,后者只给了他一记无奈的白眼。


“他的意思就是他字面的意思。他把我们丢下去死,带着他的老相好采花去了。”


地面上移动着色彩斑驳的块状物。那是陆续破土,朝他们飞行的方向加速移动的德拉古尔们。风鸟拍打着祖母绿色的羽翼,马上就把他们甩在脑后。顾及黄泉等人的身体情况,鸟儿没有再度躲到云层中,而是选择在较低的位置飞行。黄泉俯瞰着崎岖的黄褐色山地,狼群紧跟着他们,咬碎追赶者的头颅,阻碍活死人们的脚步,看似正在帮助两人躲避危难。就算它们真的如此打算,其身上散发出的,和不死者相差甚微的邪恶气息又从何解释?


“香独秀,这些是你的同伴?”

“哎呦,我怎么可能有这么可怕的同伴。”唯一的纯血精灵露出紧张的表情,夸张地挥动双手。除去部分外形上的差异,此时的他和凡人没什么区别,“凡人的执念真是可怕,因为毫无根据的执着令自己无法死去,再因其毫无根据而丧失思想。甚至连必须的清洁事项都会忘记,多么可悲。”

“随时随地的浪漫主义。你和这条人鱼果然是同类。”黄泉叹息道,“谁说是德拉古尔了,我说的是正在攻击他们的狼群。”

“嗯?那些不是你的朋友吗?”香独秀反问,“或者说,你的朋友的朋友?”

“我从没结交过四肢着地行走的朋友。”


黄泉抽出双手堵住耳朵,高空的气压和飞行颠簸令他耳鸣阵阵,别扭的姿势也令他苦不堪言。要不是有人在场跟他不断说话,他说不定会因为晕机而呕吐。


“嗯,我确定是你朋友的朋友。”


一边呢喃着,香独秀扭过身子,明亮的琥珀色眼睛直盯着不远处盘旋而至的黑云。


“话说回来,黄泉,你的新朋友好像来了。”
xuanying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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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楼  发表于: 2011-04-24  
貍又超字數了所以這是(上)。。。
貍寫得虛弱無力所以餃來貼文。。。請改一下題目更新一下樓層吧多謝。。。
貍真是太偉大了在每天工作而且學習而且三個坑的情況下寫文。。。
=3=
arrinna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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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楼  发表于: 2011-04-25  
嘤嘤嘤是武君来了么…话说狼先生们是因为武君才帮助兔泉和咩……还有香独宿…囧字当头照…明珠的那句他是什么意思真是让我笑翻过去……
兔子粗萝卜………天经地义!!
藍石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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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楼  发表于: 2011-04-25  
kingace大真的很辛苦呀~~又工作又學習還要抽空寫文~~千萬要保重身體呀~~><

武君的狼(還是應該說是部下XD)該不會其實一直都在跟蹤黃泉吧?!
所以黃泉被攻擊了,他們就能趕快來幫忙?!
黃泉惹惱人的本領還是很強呀!一句話就足以讓人(狼)要跟他決鬥了~~XD
黃泉他們被慕容情像拎鹹魚乾一樣的帶走,讓那些狼以為又被抓走了才會緊追不捨吧!
因為追不上且實力差距大,所以武君要親自來救人嗎?!
好期待武君出現、黃泉討債呀~~~XDD

kingace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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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楼  发表于: 2011-05-07  
前段时间太忙,还生了场病,更新有点混乱,对不起兄弟们TAT
已经累趴了,大家的回复我都有看的!等,等我发完文慢慢回……orz
如果这个文还有兄弟在看,真的很谢谢你们!T333T
——————

那个瞬间,黄泉的直觉告诉他,不远处移动的是承载他们的巨大风鸟在云雾间投射而出的影子。可很快他就发现,那不是光线折射而成的假象,而是上万只漆黑的渡鸦集结在一起,组成横跨夜空的十字形正朝他们急速飞来。渡鸦们发出沙哑的啼鸣,羽翼错落拍击,在高空震撼着凡人的耳畔。每一只渡鸦的眼睛都泛着赤红的血光,泯灭魂魄的火焰正在它们的头脑里熊熊燃烧,正像在长心的演唱会上一样。

接近高地的雪原里,狼群突然停止了对德拉古尔们的追猎。和茫然地在雪地上徘徊,寻找食饵的德拉古尔不同,它们竖起耳朵,在目睹来自西方的渡鸦时,敏锐地感应到无与伦比的强悍力量从天空落下。领头的北极狼从喉咙里咕哝着,率先扬起头颈,朝压境而来的漆黑阴影发出苍凉的嚎叫。随之,所有的狼只都跟随它,面向同一方向呼号起来。

一股突兀而熟悉的压迫感迎面扑来,使得黄泉汗毛直立。他探起身,想对香独秀发出警告,却见对方笑嘻嘻地望着直逼眼前的无底黑暗,并颇具亲切地挥起了手。


“‘他’是在请我们直接通过吗?”香独秀朝直视前方的鸟儿招呼道,“慷慨的光辉仍在‘他’身上闪烁,这可真是叫人欣慰。”

“‘他’在说,无论多少星霜都无法改变你那无可救药的人格。”


慕容情嘀咕了一句。他不顾被自己抓在脚上的三人有何想法,看都不看眼前状况似地,一头撞进成群冲来的渡鸦群中。

黄泉只听到明珠求瑕一声惊呼,就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的眼前光影凌乱,渡鸦的翅膀和身体撞击着他,黑色的羽毛不时划过他的脸颊和眼皮。他几乎是闭上眼睛,以免遭到鸟喙和鸟爪的伤害。出乎意料地,没有任何坚硬的东西刮蹭他赤裸在外的皮肤,鸟类的羽毛光滑冰冷,使他在幽暗的视线中模糊地忆起自己曾体会过类似的碰触。

比如一双冰冷有柔软,却坚不可摧的,属于不死者的手。

骤然打开眼帘,清晰的雪白掠影正巧经过黄泉的脸侧。他倒抽了一口冷气,知道那是一只人类的手,正凭空出现在黑压压的鸟群里。几乎是立刻,那只手被接踵而来的大量飞羽遮蔽。渡鸦们高声嘶鸣,受到牵引般朝地面俯冲而去。它们的身体互相连接,彼此融合,卷压成有形的龙卷风,并不断压缩着,正在转化为异形的姿态。

与永夜同色的斗篷赫然在阴云下飘扬,羽毛墨染的色泽仿佛灰烬被强风吹落,露出飘扬的金红色发丝和一副苍白的面容。罗喉,被在世者译为忌讳的灾难之星背负双手,正向由不死生物占据的疮痍冻土缓缓降去。和在黄泉的意念中所见分毫不差,他剪短了头发,身穿着现代人最简便的装束,与那件包围他的身体,在寒风中飘扬的豪华斗篷简直不相称到了极点。


“罗喉!!”


要不是被慕容情紧紧抓住,黄泉说不定会在不可自已的情况下跳上去。他吼了一声,却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为何如此流利地脱口而出。此时,无论是无所事事的香独秀还是专心引航的慕容情,心中都划过一丝讶异。只有黄泉,他体会不到这一刻在他的同伴们眼里是多么的诡异莫测。他只看到自己被巨大的鸟类快速地带离那片覆盖着行尸走肉的雪白荒原,而那个男人,他们之间唯有一面之缘的家伙听到了他的呼唤。

罗喉僵硬地转过头来,望着正朝夜幕穿行而去的,呼唤了自己真名的年轻巫师。彩色玻璃般的眼珠空洞地与他对视着,又在将目光重归大地,重归仰面朝天,冲他发出尖叫和哭号的德拉古尔的同时,升起了无情的血光。

黄泉没有感应到罗喉的回答,或许是慕容情的飞行速度太快,抑或是对方什么都没有说。他们扎入紫罗兰色的云层,微弱的金光逐渐在周围飘扬。那是人世与“精灵之家”交界的地方,小妖仙们升起的点点灯火,用光线和芬芳的香气诱惑着偶然闯入的人们,让他们迷失在错综复杂的通道里,最终成为灵类中的一员。在高空的疾风开始变得微弱时,黄泉仍能看到来自他的正下方,来自凡人世界的冰岛荒原上正发生着什么。

金色的火焰再度被点燃,伴随着罗喉轻盈的着陆。他优雅的移动,火苗从他的脚底凭空炸开,蹿上靠近他,企图触碰他的不死生物,将他们眨眼间焚烧殆尽。狼群围绕在离他稍远的地方移动,咬断敌人们的喉咙。它们正面对着自己永远的主人,他高贵的身份和深不可测的威能令它们的心底充满敬畏和恐惧。

罗喉赤裸在外的手拂过不断滋生着不死生物的草荡,飞驰而过的金芒掠过他的手掌,令沼泽沦为焦土。那是唯有古老的灵物才具备的,超自然的火焰。灿烂的光芒不断绽放在颓败的地表,远远观望会被误解为成一场盛大的祭典。德拉古尔是如此无知无觉,他们被囚禁的,已然腐败不堪的灵魂正在肉身中哭叫着,渴望生还的慈悲,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朝着罗喉脚下攀升的光焰匍匐而去。

给予我们慈悲。给予我们生命吧。

别让我们就此死去!

成群的德拉古尔——那些被迫生活在黑暗里的凡人灵魂们朝虚空呐喊着。他们得到的,唯有亘古不变的死寂和绚烂的花火。


“去看看他。”慕容情头也不回地对香独秀说道,“在他之前消灭不该存在的人,最好能宽慰他的愤怒。再这样下去,草原会变成一片火海。”

“为什么不呢?唯有轮回的火焰才能迎来崭新的时刻,阻止更新的降临只是徒劳啊。”


香独秀依然用不紧不慢的口气讲着话,他天蓝色的风衣却随着空间的移动正在微微发亮,缓慢地发生着改变。就连他的容貌和体态都在以微妙的方式转化。明珠求瑕用目光追随着他开始拔高的身体和闪烁着水光的发丝,这才意识到刚刚的模样不过是灵类混迹凡人中的障眼法。

对方的上耳廓正在拉长,蓝色萤石和黄金绞丝而成的耳饰盘绕其上。盛放的鲜花和飞鸟鱼贯而出,蔓延在雪白的衣装纹理。香独秀的颈间和肘部浮现出象征永生不灭的常青藤银饰,恬静的光辉正从他的皮肤上散发出来。尽管现在,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再被人当做这个世界的生物看待,其本人却毫不在意自身的变化,仍在用不着边际的方式向同伴耍赖。


“就像毁灭巨人的火焰必将终结已经到达极限的世界,从而迎来仙人的时代一样。你不认为我们应该把阻止换成喝彩吗?”

“下去。否则我用火山灰掩埋你的暖水湖。”

“唉。好吧好吧我的爱,我何曾拒绝过你的要求呀。”这个根本忘记向同族解释自己原型的精灵族突然更换了口气,唯唯诺诺地回答,“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请他回家吃小甜饼吗?”

“‘精灵之家’永远欢迎朋友的到来。”


在香独秀一跃而下之前,慕容情低声叹息道。他的精灵伴侣展开宽大的长袖,凭空而至的水流聚集在他的双手,形成华丽的冰盖,于低垂的夜色中犹如一只明蓝色的凤蝶,转瞬间冻结了赤红浸染的土地。沉入地下的雪水因他的驾临冲破土壤,形成广布的冰箭再度坠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贯穿不死者们的头颅和心脏。

无声地用脚尖点在积雪上,香独秀笑了笑。他正站在火烧荒原的罪魁祸首眼前,德拉古尔的焦尸四处散落,正在迅速化为黑炭。不灭的烈焰和呛鼻的浓烟将那男人的身躯剪成黑影,只有一双糅合着银灰色的红眸危险地发亮。如果这个夜行者再走近一步,很可能就会将他吞噬。

话虽如此,香独秀却没有竖起警戒,他无视包抄自己的狼群,以及身后犹如维拉德三世一手创造的地狱风景,向对面的男人伸出了右手。


“久违了,我的老朋友。”


掩盖视线的迷雾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五彩缤纷的云朵。这些水汽形成的东西近在咫尺,看上去柔软又蓬松,总让人觉得只要躺上去就可以像弹簧床一样舒适。事实上,在灵类的空间里,只要你确定自己的认知,所见的东西就会变成你希望的模样。也就是说,如果黄泉真的确定这一团团云彩是棉花做的,他就可以踏实地在上面睡觉而不会掉下来。至少这一点在他年幼的时候,确实实践过。

“精灵之家”是一座悬浮在暖水湖面上的奇妙建筑,围绕湖岸的是边际沉入云纱的森林,沉入迷雾的森林边缘则包围着一圈排列在空中的太阳金箭。长箭由太阳的光辉凝聚而成,灿烂的尾羽指向湖面的城堡,为迷途的友人导航,锋利的箭首则一致指向外围,阻止不请自来的邪恶生物从空间的夹缝里入侵。

少数来回其中的凡人将这片湖泊命名为“水晶仙湖”,那是由于湖底沉积着数不清的宝石,每每天体发光的时候,整个湖面就会五彩缤纷,夺目非常。暖水湖的水温常年保持着恒定的舒适温度,周边被叫不上名字的美丽植物包围着,是被获准进入此地的客人休养生息的好去处。

每一次来到“精灵之家”,黄泉都要从熔岩洞穴里来回,经过漫长的徒步跋涉后所看到的,一概是满地乱跑的小妖精,高耸入云的古树和碧波荡漾的湖畔。所以这也是他首次从天空中的“通道”进入香独秀和慕容情的居住地。七种颜色的半透明天体点亮了触手可及的天穹,草木的枝叶中流动着淡金色的琼浆玉液。在异世界里,光线并非来自自然,而是由空间主人的能源制造的。从其基本色泽就可以看出,主人具备怎样的品格。

非常可惜的是,迄今为止,包括黄泉和初来乍到的明珠求瑕在内,没有人能解读出这个斑斓世界的主人——最后的精灵香独秀的品格究竟是什么样的。和记载中举止高雅,不可一世的精灵族不同,香独秀肆意妄为,举止懒散,对毫无意义的行为充满了非同寻常的热情。在“精灵之家”的地界里充斥着不同的气候和不同的生物,那皆是这个男人带着他的鸟类同伴前往世界各地,将当地的风景原封不动地用失传的“切割”术法转移到他的家里。据说这样,他就可以不用四处旅行,可以在家门口享受异地的风景。

当慕容情的化身飞过连绵的森林时,林中响起了美妙的仙乐声。矮小的妖精们从花朵中探出头,独角兽和成群结队地鸟雀追随着他们。雪白的树干和树叶在风中合唱着,欢迎友善的朋友光临此地。在这个时代里,基本上已经见不到会使用共通语言的树木和动物,所以无论听到多少次那些飘渺的古语,黄泉还是深感新鲜。


“你认识那个人?”


一直沉默着的明珠求瑕突然开口道。黄泉刚想回问他指的是谁,但看到对方严肃的面色时就知道,他指的是罗喉。在数日前的捷克,灾难之星苏醒的演唱会上,这个半精灵猎手衷心爱慕的人类女孩,长心被罗喉毁灭。曾经带给她美貌、名誉、财富和死亡的罗喉戒玺(RAHU GEMMA)现在就被黄泉佩戴在胸前。


“在不久前的一面之缘,他救了我的命,抢了我的钱,仅此而已。”黄泉诚实地回答道,“你正憎恨着他,并希望手刃他而后快?”

“不。”


出乎意料地,明珠求瑕道出了否定的答案。他嗓音低沉,仰面朝天,清澈的眼睛里倒映着慕容情湖蓝色的尾翎以及糖果色的云朵,似乎在此刻,除了美丽的异界和温暖的风,他再也不需要别的东西了。


“凡人能感知到的太过狭小。偌大的世界,不可知的人与物只会让他们在明白自身的卑微后心怀怨恨。利益熏心的凡人和获得黑暗赠礼的凡人同样悲哀,因为不论外在如何变更,心仍被禁锢在同处。她就是其中之一,欺瞒自己的理智,无视灵魂的倾诉,被不死者操纵的傀儡。那个人毁灭了她,将她的灵魂解放,回归初始之地,或许我该对他表示感谢。就像他现在仍在做的一样,未尝不是无人拍手称赞的善举。”

“生物都希望活下去,这是无可厚非的本能。”

“那么假设本能正在蚕食理智呢?我们都知道,大多数不死者成型后,首先攻击的就是自己的亲人和朋友。在不死生物的规则里,只要打破了凡人感情的束缚,他们就能肆意去杀死任何生物了。”


黄泉撑起头来,又在颈椎开始酸痛后垂了下去。那么“他”呢?“他”是否已经失去理智,如果没有,“他”在为什么进行杀戮?

飞行速度逐渐减缓,风鸟压低身形,贴近湖面,从五枚按环形旋转天体中心进入了悬在湖水正中央的奇妙建筑。作为住所,那座结晶形成的城堡造型别致,堪称梦幻,却非常不实用。它整体光芒璀璨,与湖底的宝石相映同辉,加上与建筑连为一体的装饰,整体的形状好像一枚落在湖面的水滴迸裂的瞬间。

城堡内的楼层和房间数目随季节、天气等各种各样的的原因不断变化着,每次变化都伴随着一片淡金色的光芒闪烁。黄泉拧着浸在头发上的水,垂下鸟爪的衣摆蹭过飘在他们四周的阶梯。阶梯的质地很像玻璃,它们纵横交错,没有固定位置连接装置,于是在被劲风轰扫时被刮得互相撞击,发出水晶风铃的叮咚声。

风鸟将黄泉和明珠求瑕轻轻地放在地上,他的羽毛随之脱落,仿佛秋风吹落树木的叶子般。羽毛在落地时迅速变得薄而透明,粉碎成一股彩色的烟雾消失了。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原本应是风鸟即将着陆的位置上,朝外来者做出了五指相并,双手相扣的奇异手势。


“由我代替‘精灵之家’的主人,欢迎年轻的朋友光临寒舍。”


男人说起话来和风鸟一样,是某种美妙乐器奏鸣的声音。无声地叹息后,他礼节性地向两人表达了接纳的善意。在接近明珠求瑕时,男人的步伐像是踩在云上的幽灵,翡翠绿的衣摆和长袖裙裾般被他拖在身后,镶嵌着珍珠的罩衫流淌着蜂蜜的光泽。他的脑后扣有金丝编制的双羽发饰,披肩的长发是比御不凡更明显的墨蓝色,走起路来隐隐透出几丝明亮的新绿。

与香独秀不同的是,这个人同样光洁的脸上隐隐浮现着忧郁和坚毅交织的矛盾之美——那是凡人们才拥有的东西。在用人类的礼节与他们握手时,他蛋白石色的眼睛在长而密的睫毛下闪烁,一股浓郁的芳香从他身上散发开来。


“香独秀需要帮助吗?”黄泉问道,“他面对的毕竟是始祖级的灵类,难免有性命之忧。”

“你可以放心,我的朋友。要杀死他比使昆虫灭绝还要困难。”男人幽幽地摇头,“何况他和所有类似的生物都很有良缘。比如皇帝蟹、三叶虫、雷龙、他的同类,还有仙人、天使、神,当然包括不死者。”


黄泉对这样的答复自然无话可说。


“我们应许了半精灵族群的求助,同意在危险中保护同伴的安全。”与明珠求瑕握手后,男人继续说道,“小妖精传递的讯息和‘Μαύρο Λωτός’的书信已经告知了我们大致应知道的。欢迎您,年轻的精灵。我想我们是初次见面,我是慕容情。”


他在淡漠地介绍自己途中突兀地顿了顿。似乎这时间,他不知该如何继续描述自己是谁,或是什么了。最终,他用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结束了他们的对话。


“是‘Sauipriprijam’的长途旅伴。”


一个矮小的人从城堡的门厅对侧推开双扇的门扉,打断了三人尴尬的沉默。那是一个上唇留着漂亮胡须的小褐妖,外形是名眼珠黑亮的矮胖老人。通红的大鼻头、标志性的尖耳朵和粗壮的手脚足以能显示他的身份。老人穿着精致的手工正装和缝制着珠宝的小帽子,朝他们彬彬有礼地鞠躬后才急匆匆地跑过来,鹅黄色的短靴在石料地板上留下一串轻快的节奏。


“主人啊,您总算回来了!”小褐妖用他们特有的,一字一跳的口音对慕容情哭诉,“您们这次究竟去了哪里啊?我们完全联络不上您们,派出的小精灵(在这里指自然精灵)就像泥牛入海,一只都没有回来过。这一个月里突然出现了大量的活死人,‘精灵之家’走到哪里它们就跟到哪里,而且不断想冲破通道的屏障,简直和凡人的战乱年代毫无区别,真是太恐怖了!”

“非常遗憾,据我所知,柔弱的自然精灵们再也不会回来了……想进入精灵的净土?好智慧的不死者。”


慕容情不显好恶的脸上突然闪过了带有厌弃的不屑。他看了看黄泉深虑的脸色和明珠求瑕略显沉重的眉宇,犀利的目光又缓缓恢复了原先的朦胧。


“算了,‘Sauipriprijam’就在外面解决它们。他自己惹来的麻烦,让他自己想办法。你的职责是什么,现在行使起来。”


矮胖的老人经过主人的提醒,这才想起自己的本来目的。他急忙扶正头上的帽子,恭敬地带领新来的客人们前往预先准备好的留宿房间。黄泉跟在他身后踏上流光溢彩的台阶,转身却见明珠求瑕没有跟上。那个半精灵猎手凝视着慕容情波澜不兴的面容,像是将双方深藏心底的某些秘密进行了无声的交流。


“我以为可以在凡人群体里生存的妖仙已经所剩无几。”明珠求瑕轻声对他说道,“无论你如何压抑自己的表情,你的心都太近似于凡人,这样的状态只会消减你的寿命。”

“我很清楚这一点,不需要任何人的提醒。”慕容情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笑,“奇怪的是,我仍然活着,并且比大多数凌驾于我之上活得还要久。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任性,如此无理,令生者不断在希望与绝望之间摇摆,死者不断在信仰和悲愿的夹缝里徘徊。年轻的精灵,你是否认同我的思想?”

“我持保留意见,并尊重它。”

“真不愧是他的同胞之后,微妙的相似感令我感到无奈的亲切。”


再次的叹息后,慕容情用祖母绿的纱织长袖掩住了下半张脸,可小幅度的笑意还是蔓延到了他的眼角上。


“包括不忍脏污的癖好,我相信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明珠求瑕的眉角抽动了一下。在与德拉古尔战斗的过程中,他洁净的衣衫或多或少地溅上了泥浆,就算他的身法多么快捷,灾难仍然在所难免。明珠求瑕低下头去,果不其然看到自己雪白的衣摆和裤脚上星星点点的黑色污渍,平静的俊美面容瞬间扭曲了。要不是看在慕容情是陌生人的份上,此刻的他绝对会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喊声。


“我的朋友,右边第一个门外,经过扶桑花小径就是浴池,我想你需要的应该就是那个。”


大概是了解他所想,慕容情细长的食指探向明珠求瑕右侧的一扇刻有香花木花枝的大门,除此之外,大厅内还按墙壁的位置排列着八扇类似的门扉。后者带着一道明亮的闪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在大厅里。望着飞快开启又关闭的门板,黄泉哑口无言地抓了抓头。


“唉,那扇门外的水塘是饲养野鸭和鹭鸶用的啊……主人爱戏弄人的坏毛病又犯了。”


善良老实的小褐妖结结巴巴地嘀咕着,替黄泉道出了心里话。慕容情或许听到了手下的抱怨,迷离地抬头瞪了他们一眼,而后迅速地转身,雾精般消失在室内。

从外侧鸟瞰,暖水湖上的水晶城堡如同一道冰锥,没有空隙,也不见门窗。可是在内中沿着错落的阶梯爬升,拱形、椭圆形的长窗却不断出现在结晶化的墙壁上。每一扇长窗的大小足以容纳一个人走过,窗外的景致各不相同。无边的原野,茂密的丛林,香豌豆摇逸的花田,浩瀚的云海,波涛之上的灿烂晚霞。每前进一层,眼前繁乱的美景便令人目不暇接。

鸟雀在右手边晨雾弥漫的田间歌唱,左手边却是夜虫美妙的鸣声。甘甜的香气不知从哪里溢出,那是花蜜和清甜的水果混合的气味。黄泉在这几天里几乎没睡过安稳觉,经过激烈战斗后,不止四肢,全身都灌了铅一样沉重,所有感官接触到的恬静气息都在让他松懈警惕,他的理智很清楚地知道这是精灵和妖仙们特地为了诱导来人所营造的氛围,却抵不过本能的懈怠。等到小褐妖将他领进一间装潢别致,整体流泻着珠母光泽的房间后,黄泉待他恭敬地关上房门,踏着小碎步忙着去为他张罗餐点和茶水后,一头倒进柔软蓬松的大床上,许久不愿意动弹。

就这样趴在丝绸床垫上赖了好一会儿,黄泉假寐着,朦胧间听到隔着层层叠叠的窗纱,指尖大小的妖仙们正在七嘴八舌地讨论新来的客人是谁,通道外的可怕家伙长得什么模样等等无关痛痒的话题。


“你看到他了吗?他长的什么样子?”


小妖精们用孩童似的细嫩嗓音小声嘀咕着。他们正透过雪白的蕾丝窗纱偷窥着倒在床上的黄泉。黄泉清清楚楚地听到他们的对话,却佯装不知地闭目养神。


“他的头发像白银的河水一样在发光。”

“他的皮肤和新鲜的牛奶一样漂亮。”

“他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我们是不是应该把花香送给他?”

“他的睫毛是血的颜色,真是太吓人了!”

“哦,你们这些胆小鬼,血的颜色没什么可怕。他长得真美,如果和我们的主人一样会唱歌或弹琴该多好。”


如果不出所料,这些对黄泉议论纷纷的小妖精应该是见过他的。每一次看到他出现,小妖精们对他的描述都是老一套。这是因为妖精都是不长记性的家伙,他们过目即忘,只会把美好的感情珍藏起来回味。


“主人们回来了吗?我听到水声了,有人在池塘里沐浴。”

“不不,那是深蓝眼睛的客人。他和湖水的主人一样,身上有潮汐的香气。”

“鸟儿们的圣主回来了,正在庭院里看着天空发呆呢。”


说这句话的小妖精吃吃地笑了起来。


“湖水的主人在哪里?他们总是在一起的,不是吗?”

“湖水的主人在外面,在和可怕的东西战斗呢!”


窗外响起了一片惊慌的唏嘘声。


“可怕的东西!”

“噢!好吓人!”

“外面有好多可怕的东西,天气越冷,它们就越多!”

“没错,好多好多!”

“好多好多!”

“我知道为什么可怕的东西越来越多。”一只小妖精尖声说道,他们所谓“可怕的东西”大概指的是不死者,“那是因为凡人很可怕。凡人里藏着非常可怕的家伙,他长着人的面孔,却做着魔鬼也不敢做的事情。他会把所有人都变的和他一样坏。”

“啊!那真是太可怕了!”

“魔鬼也不敢做的事情是什么?”


那个嗓音尖利的小东西煞有其事地压低音量,对他的伙伴们说道。


“魔鬼会养大他的孩子,和他们一起去做坏事。可怕的凡人模样的东西,他会和凡人女人生孩子,养大他们————然后吃下肚去!”

“噢!”

“噢!!”


小妖精们被吓得轰然散开,到处乱撞。黄泉有一搭没一搭地倾听着这些闲言碎语,曾经用感应力从罗喉的举动中窥测到的记忆突然划过他的脑海。

那个被罗喉赐予死亡的凡人女人。那个失去了爱子,终生沉浸在痛苦中的疯女人。那个曾经目睹暴行的可怜人——她的丈夫将自己的孩子………………


“好可怕!”

“好可怕!!”

“主人回来了,带来了恐怖的东西!”

“啊啊!可怕!可怕!”


窗外的叫声愈发刺耳,那些小家伙们飞快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啊!危险,危险!可怕的人进入了我们的家!”

“可怕!可怕!!”

“吵死了!说一次就罢了重复那么多遍干嘛!!”


本来想串连起纷乱思绪的黄泉终于受不住小妖精们的叽叽喳喳,他怒吼一声冲向窗台,将惊慌失措的小型飞行物们统统轰走。窗口的小妖精都是背负蜉蝣翅膀的小人儿,他们穿着树叶或花做成的轻薄衣物,四肢闪烁着碎光,被黄泉正眼对上后,这些小巧玲珑的生物惊叫着冲进离自己最近的花丛里,转眼就看不见了。

恼火地哼了一声,黄泉拉上窗纱,泄愤般狠狠挠着一头散乱的白发走进了洗漱间。洗漱间宽敞干净,必要的设备一应俱全。浴盆和洗手池是清一色的紫罗兰色鹳草花造型,琉璃的半透明质地将其美丽与华而不实推向顶峰。四壁是树叶的鹅黄色,靠近墙壁就能看到其上叶脉纹路的花色。

在他年幼的时代,“精灵之家”的客房并没有功能完善洗漱间,给来往的凡人过客造成的很大的困扰。直到黄泉成年离家,再度来到此地向香独秀反映这个问题时,那个毫无人类常识的精灵族才迟迟地发觉自己的大意,开始在观察凡人住家的同时大张旗鼓地改造自己的住宅。

虽说如今看来,“精灵之家”的现代化设备仍存有疑点——例如房间的墙壁内没有管道系统,水龙头里能流出充足的水——这样的问题。不过在香独秀的家里,这些都是不足为奇的小事。黄泉拧开洗手池黄金龙头,想要在考虑下一步行程前好好把自己打理打理。刚注满水杯准备刷牙,起居室外就响起了中规中矩的敲门声。


“进来。”


黄泉嘴巴里含着牙刷,含糊不清地喊。多半是那位负责照顾客人的小褐妖,在为他准备了茶点后又急匆匆地为他送来。小褐妖是勤劳善良的生物,大多数都会为自己选定的主人忠实服务一生,美中不足的就是他们的逻辑性不是很好,每天做起事来忙忙叨叨,似乎从来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加上这只小褐妖的主人们是那样不着边际的个性,他能幸存至今简直是奇迹一桩。

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黄泉低头吐掉牙膏沫,漱口后又认真地用香皂洗了脸和脖子。他的手触到颈部几乎平复的伤痕,不堪言喻的感觉在那时刻又回来了。这不是该安心在此享受生活的时候,他略带惊诧地想,这是什么时候,是什么情况?他为何会如此安心地留在精灵的保护网里歇息呢?他本应迅速启程,前往明珠求瑕给予线索的地方展开调查,迅速寻得银血的生死。

时间正在快速地流逝,每一天过去,银血的生还几率就少上一分。黄泉的脸上淌着温暖的水,手臂上却起了寒栗。为得到明珠求瑕口中少得可怜的线索,他浪费了太多时间。为什么不能在得到对方的情报后,迅速放弃那个精灵,摒弃自己并不看重的职业信誉,用一个陌生人死去的时间去争取他的家人的生命呢?黄泉弯着腰,陷入了混乱的思绪。

是的,那是他的家人。澳洲风情的庭院,热带植物工整又蔫巴巴地生长在三角形的庭院里。他们几乎见不到父亲的影子,家族直系的孩子身边总是有成群结队的家庭教师和仆人们左右陪伴。银血就是作为他们的其中一员陪伴在幽溟身边的。在盛夏明亮得叫人心慌的日光中,女佣们打起阳伞,供仪态端庄的妇人,身份高贵的少年少女们在草坪上游戏。树枝上的蝉鸣震耳欲聋。他躺靠在最粗的枝条上——像野猴子一样趴在上面。多数认识他的佣人们私下里这样比方——冷眼盯着那些水母般衣衫飘舞的小鬼们又笑又叫。

就是在那样一个日子里,晴朗的天空,香槟色的云彩,碧绿的草地。黄泉第一次确定自己是憎恨这个家,并在不敢想象地爱着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同时,深入骨髓地憎恨他们的。

为了什么?只因为那纯银的眼眸下,不知悲苦的笑脸?还是因为那作为长兄,慈祥而宽容的目光?他记得那是幽溟第一次显现出作为巫师的占卜能力,他正在向银血讲述自己的梦境,并将其用彩色铅笔描画在打印纸上。当时黄泉正躺在阳台房顶的阴影里乘凉,他侧着脸,脸上贴着一道忘记撕下去的创口贴,刺痒的感觉令他难受万分。男孩带着笑对银血讲起了不切实际的梦想,清澈的嗓音在一时间刺穿了他心底不知名的部分。

那幅画上描绘的是什么来着?

顺着伤疤的轨迹摸到系有罗喉戒玺的挂链时,黄泉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一系列图像从他脑中走马灯般划过,迅速的程度几乎令他的太阳穴刺痛起来。

幽溟的铅笔画上是一片模糊的痕迹;慕少艾拉下幕布,向天空挣扎的枯木和从太阳中心翱翔而来的鸟儿;冰冷的石座上,被荆棘缠绕的骨骸;年轻人微笑起来,温婉的面容随风化为灰烬;战场上堆积的尸首中长出鲜红的玫瑰;金色的鹬眨着智慧的眼睛卧在他的床头;昼夜迅速交替在那座白色的悬崖神殿之外,有个金发的男人正漫步在雪白的长廊之上,清晨的海风将他的脸颊吹得通红……

那个仰望骤雨的人。罗喉。

一个肯定的拟声词在黄泉的头脑里响起,似乎有人在对他表示肯定,更可能只是有感而发的鬼迷心窍。他乍然挺起身子,直面他的脸的,是洗手池上方的圆形梳妆镜。平滑的镜面上映出的他湿淋淋的脸,以及洗漱间狭窄的一角之外,还有个默默立在他背后的男人,正通过镜子反射成像与他四目相交。

男人的到来悄无声息,漆黑的斗篷乖顺地垂落到地面。他毫不避讳地回望着黄泉刹那间空白的眼神,不见血色的瓷白面孔上,赤红的眸子被衬托得无比骇人。黄泉不曾设想到这样惊悚的一幕,当场被吓得跳了起来。
献给大人的抒情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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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楼  发表于: 2011-05-07  
Re:【罗黄罗,漠御】Nemo   111F更新2.8(上)
一边看一边想象黄泉和面对的是什么样的画面 突然觉得很理解明珠 的确是让人很想去洗澡的景象 泥沼尸体残肢死细胞一样的自然精灵尸体 大半夜看的果然很挑战,感觉毛毛的

香香公子不开口的时候还是很像精灵的XD  因为沐浴错过起航的时间的确是很符合香公子的风范~

黄泉完全把武君选择性屏蔽了么,狼群应该是武君派来的吧……呼唤萝卜,再不出现,兔仔就把你忘了=w=
xuanying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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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楼  发表于: 2011-05-07  
精靈之家真美好。。。除了各種嘰嘰喳喳||||美麗的兔子遭到各種騷擾。。。飛奔去洗澡的明珠好可愛XD
吃小孩的刀渣真惡心|||
蘿蔔快點來跟新朋友打招呼吧~咕咕~
arrinna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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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楼  发表于: 2011-05-08  
偶偶偶偶偶~~更新~~是说香仔跟武君居然是老相识么-0-
于是香仔就把武君放进来了咩= =
话说把黄泉吓了一跳呢。。。。。
兔子粗萝卜………天经地义!!
xuanying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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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楼  发表于: 2011-05-08  
引用
引用第118楼arrinna于2011-05-08 01:58发表的  :
偶偶偶偶偶~~更新~~是说香仔跟武君居然是老相识么-0-
于是香仔就把武君放进来了咩= =
话说把黄泉吓了一跳呢。。。。。


是的武君還是娃的時候﹐就跟香香是好朋友了(武君﹕@_@﹖)
嚴肅說﹐是黃泉邀請武君“請進”的哇。。。||||於是看見蘿蔔的時候﹐兔子被驚嚇了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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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喉復活之前首級存放在什麽地方?(兩個繁體字) 正确答案:月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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