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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罗黄罗,漠御】Nemo   164F更新3.7
fpe666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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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楼  发表于: 2011-03-06  
Re:【羅黃羅,漠御】Nemo   97F更新2.5
Q_Q感動
黃泉和武君終於又相見了
雖然是幻影,話說這種幻影相見的方式
喚起我心痛的心靈創傷Orz
藍石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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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楼  发表于: 2011-03-06  
大人的文筆真是好,看著大人細膩的文字敘述,就好像看電影一樣,畫面清晰的在腦海中出現,有臨場感呀~~

香獨秀和那隻鳥(是慕蓉情嗎?)的立場,是偏向同情羅喉的吧?!很希望他們是呀!
好像大多數出現的人,包括現在的黃泉,對不死者聖父都是抱持著恐懼、敵意的心態,連慕少艾他們似乎也是,總覺得對到目前為止沒有為惡,只是清除不該流傳的邪惡血脈的羅喉很不公平,雖然這是幾百年來根深柢固的觀念無法改,但還是覺得羅喉很可憐呀~~QQ

黃泉看見的幻境是羅喉的記憶嗎?還是是羅喉在懷念以前的故人而產生的畫面?
羅喉似乎對黃泉很好奇呀!好期待他們正式碰面時的情形呀~~~~
xuanying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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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楼  发表于: 2011-03-07  
嗯嗯﹐黃泉應該是以蘿蔔的立場。。。看到夢中的那段歷史﹐以及鳳卿。。。傷感啊TT
是的開頭那對是囧香和館主XDDD他們記得蘿蔔曾經的功勛﹐以及被抹掉的歷史TT傷感。。。TT
兔子快點到冰島吧。。。算了去那麼快也沒用﹐反正囧香一定會遲到的TAT
靈山冰映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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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楼  发表于: 2011-03-12  
2.5的藥師一家子讓我開小花了>___<


佩服作者大竟然能把朱慕之間關於性別錯認的拌嘴直接現代化,


連醫學知識也都現代化了XDD


另外, 我好像看到了藥師家四口除了小貓妖之外的配對順序:朱慕羽


請讓他們繼續幸福地躲在瑞士森林裡種花養魚放風箏吧!


雖然藥師在黃泉他娘還活著的時候就已經捲進未來的危機了orz


是說本篇黃泉除了傲嬌性格之外還加上了連黑心千葉都覺得警惕的心機真不錯>____<


這樣, 蘿蔔泡芙在呆然之中淪為兔子的食物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大笑)


──先說我不黃羅!純粹只是想看兔子在床上以外的地方占盡那個武力強大夢境穿越時速超越波音飛機的蘿蔔便宜罷了= =+


還有羅黃啥時候能見面>_<


只能看摸不到的夢境意識相會好痛苦啊啊~~~~(趴住作者衣角拉扯...)
從十七世紀凌晨三點就開始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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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楼  发表于: 2011-03-13  
药师~慕姑娘~~我好想你~  一家四口的小日子过得真滋润,好好在家逗鸟养猫吧,别再出去蹦跶了T-T

囧香好彪悍,就算是现代他的行为模式也是异常的彪悍……

期待黄泉结束单身生活,远古萝卜可喜欢你呢XD
kingace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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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楼  发表于: 2011-04-05  
to arrinna:阿香是吉祥物体质来着,他加上吉祥鸟就是“福气啊!”的标志!!(真的假的!!)少艾一家的刻画真是累死我。。。不会让他们遭灾的,放心吧!
to xuanying:你不知道我现在多想写萝卜兔子的对手戏。。。想得我都要把所有人灭掉单写他们了。。。。啊啊啊啊啊!!!!
to fpe666:幻影什么的……摸摸,这个不是惨烈的故事,可以放心食用的TvT
to 蓝石:阿香和慕容的立场确实是比较偏重于罗总的,剧透一下,因为他们过去彼此认识TvT。因为罗总暂时立场莫名,所以所有的人对他的态度都不会是张开双臂欢迎的,需要时间的磨练啊。。。orz黄泉看到的是罗总的脑内,罗总的态度完全是自己在读日记时一回头,“哎?身边怎么多了个人?”的情况,噗!
to 灵山冰映:哇咧!!你两段黑体字都犀利了!!QDQ 药师一家……我完全忘了CP问题,彻底做成“大家族”模式了原谅我。。。他们一家不会出事的,因为四个人里三个都是不好惹的纯爷们来着!黄泉在千叶他们的眼里就像一个只知道自己怀里有炸药不知道背上还背着原子弹的人一样,谁看见都O口O!!的表情,因为他尚且还不知道那位原子弹先生正坐在后面盯着他呢orz 对手戏。。。我也好想写啊啊啊啊谁来救我!!
to 草莓馅包子:慕姑娘没法到处乱跑了,因为一跑走就会被自家的文鸟和樵夫拖回家去!阿香在任何空间里都如鱼得水,可怜的是带着他到处飞的吉祥鸟先生……我是真的希望远古萝卜快出来。。。真的。。。
——————
神啊……如果还有在看这个文的兄弟……真的好爱你们TvT
———————

2.6


之后的一整天,黄泉都显得闷闷不乐。阴沉的模样看起来无论谁接近他都会被按在地上打掉门牙。慕少艾表示有可能是由于阿九的跌倒崴伤了黄泉的脚,谨慎猎手的自尊令他变成了一只蕴藏着愤怒情绪的刺猬。

剩余的两位家族成员对这个心胸狭小的理由不置可否,区别在于羽人认为情绪的起落堪称正常,朱痕则觉得黄泉那张饱受挫折的脸还不及家中鸟人寒暑不变的表情千分之一。阿九以为是自己打扰了黄泉休息,多少有些害怕。不过在黄泉抱着他绕着庭院玩“宇宙飞船”的时候,儿童单纯的畏惧也随之烟消云散。

明珠求瑕在接受治疗后,恢复的速度堪比断肢的蝾螈。当然,被截断的手臂是无法再长出来,但他的气色在第二天就好了许多。面对事实上左脚毫发无伤却愁眉苦脸的黄泉,他反而露出一脸了然的表情。


“我的朋友。你需要接受的,只是命运。”

“你指什么?”


面对黄泉的疑问,倚靠在靠背椅上的明珠求瑕用剩下的手指了指他的胸口附近,垂放着罗喉戒玺的位置。然后学他过去的模样耸了耸的肩膀。


“有时候,学着接受和享受你必须经历的,比烦恼挣扎在无法逆转的情况里会好很多。”

“逆来顺受地活下去就是对的吗?别告诉我,你是在预言我的人生。”

“其实你可以这么认为。”


黄泉盯着明珠求瑕比海蓝宝石还要深邃的宝蓝色眼珠,每个强大的灵物在这方面都很类似,眼底的美丽色彩中有液态的东西在闪闪烁烁地流动。


“如果真是这样,就跟我好好说说看?”

“详尽说出来的事,就不可能再次发生了。”

“哦老天啊,为什么每个占卜师都这么说。”黄泉懊恼地叹息,“既然不能说,何必让人知道那毫无意义的大概呢?挑动他人的好奇和危机意识后,又让人杞人忧天地团团转到底有什么意思。”

“因为在我们看到他人即将遭遇的灾难,并用最清晰的文字告知对方后,灾难依旧会以不同的形式和同样的结果发生。很多人的力量因此遭到质疑,并被故乡的城邦驱逐。其遗族,也就是我们的祖先从此选择缄口不言作为保命手段,不过每当身边的人在未来将得到的结果出现,我们仍改不掉多嘴多舌的本性,试图让行驶在命运轨道上的人们好过一点。或许这也是血液里半数的凡人基因正在作祟吧?可毕竟,无论如何扭转,旅途的终点都是同一个地方。”

“看来《死神来了》确实不是胡编乱造的产物。你自己呢?我记得你曾对我说,受控于那个可悲的女孩并不是因为你收到罗喉戒玺的操纵,而是出自你的本心。”

“确实如此。”明珠求瑕淡然地笑起来,纯粹的表情令他英俊的容颜显得更为光彩夺目,“我爱着她,所以愿意帮助她实现她所渴望的。我对被我伤害的任何人都没有仇恨,但为了她,我可以将利剑指向任何人。”

“你没有想过,即使你耗尽心血也可能会得不到她的爱情吗?在这个充满不定数的惨痛基础上,如果被你伤害的人,他们本人或他们的同伴将你围剿,岂不是得不偿失?”

“爱和死亡都是我认为自己应该经历,且必将经历的。只有在寒风中拥抱荆棘才有可能使其盛开玫瑰,这是和祖先的智慧,血液中的记忆,以及你一样的凡人们教会我的。”

“别把我归类为和卡萨诺瓦同类的情圣。纯血统也好,混血儿也罢,精灵族究竟是怎样的生物?为什么全都是可怕的浪漫主义诗人?!”黄泉苦恼地扶住额头,十万分不快地面对明珠求瑕的笑脸,“太诡异了,你有如此令人侧目的资质和天赋,却差点断送在一件蠢到极点的事情上。你知道这有多么不值得吗?”


明珠求瑕摇了摇头,微风中的精灵正在替他盘起那夜幕中的潮水一般的头发。几个花精趁他们不备偷偷溜上小圆桌,偷走了搁在碟子里的黄油果酱曲奇。黄泉托着下巴,侧目瞥着那些指尖大小,全身粉红色的小东西正眨巴着黑溜溜的眼睛,用头顶着曲奇饼干在桌子的边缘徘徊。


“你会明白的,我的朋友。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像我一样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值得不值得,只有愿意不愿意。”


在欧洲冬季中,难得的晴朗日子里。黄泉再度深刻地认识到,凡人和灵类之间,果然具有不可逾越的差异。

在慕少艾家度过的两天时间里,黄泉的日子相当惬意。明珠求瑕的治疗没有他插手的必要,只要不步出忍冬迷宫,乖乖呆在庭院范围内就会很安全。朱痕每天都定时在同样的位置劈柴,他拒绝黄泉的帮助不是出于客套,而是因为劈柴过程中研究柴火的纹路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乐趣。羽人常会离开他们的居住地前往附近的城市进行采买,并负责在周边地区巡逻,用敏锐的感官侦查隐藏在森林中的异状。

慕少艾则在以最短的时间修复明珠求瑕的伤口,配置药物和针对异种生物的灵气治疗都由他亲自执行。每当医患互动开始的时候,一楼木柜及壁橱的玻璃门就会毫无前兆地自动开阖,大大小小的药瓶犹如获得了生命般随着独特的节奏在楼梯的扶手上跑来跑去。干燥的花束也像长出了翅膀,在楼上响起弹指声时从天花板上飘落,扑扇着桔黄色的缎带朝需要它们的地方飞去。在此期间,伊姆霍特普的要求的只有一点,那就是作为诊疗室的二楼严禁骚扰。

最闲适的人应该就是黄泉和阿九了。就连庭院里的妖仙和精灵们都团团忙碌着准备过冬,他们两个则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百无聊赖地给成群结队搬运植物球根的地精捣乱。黄泉把头重脚轻的地精用树枝绊倒后令它肚皮朝上,幸灾乐祸地俯视着那些可怜的东西腹部朝天,尖叫着挥舞短小的四肢竭力想要翻身。一旁的阿九被他恶毒的笑声吓得耳朵和尾巴都竖了起来,畏畏缩缩地躲到能找到的监护人身边去了。独留下黄泉一个人锲而不舍地在台阶上欺凌弱小。

事实上,黄泉对自己当前的状态没有一点不满。再没有比和避世的同业们住在一起更好的了,他们不会对自己的身份问东问西,不会制造可怕的噪音折磨他过度敏锐的神经,也不会在见到他自言自语时露出可怖的表情。总的来说,伊姆霍特普的家人都有种打内在而出的悠闲特质。除去自己当前必须要负责的家务、每日定时的集体游戏时间和医治黄泉带来的伤患,他们在无事可做的情况下就把时间耗费在熬制药油,晾晒干燥花,修整庭院,还有精心设计的美味食物上。

作为稀有的客人,黄泉在餐桌上大饱口福。肉汁丰富的切片烤牛肩和撒有香芹酱的乳酪马铃薯在他的碟子里堆成小山,等他好不容易解决自己的那份酸奶油煎鱼,还有一整个馅料饱满的樱桃派等在窗台上。以至于黄泉决定,短期内不会去任何有体重秤的地方,也绝不会往体重秤上跨出一步。

话虽如此,大量的食物和足够的睡眠确实起到了好的影响。无论从精神状态还是身体调整,黄泉在长心演唱会的重创正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步恢复。相比根据千叶传奇所说,是半精灵血统让他大难不死,他相信慕少艾一家往他嘴里塞的蘑菇乳酪汉堡更加实际有用。从这里到冰岛的旅程不可能会一马平川,所以黄泉的首要任务就是在明珠求瑕的治疗结束之前,尽可能地令自己复原。

黄泉最终还是没有让慕少艾检查自己手臂和肩颈上的伤口。那些可怕的伤痕愈合的速度出乎意料地迅速,当他在卫生间里撕去敷料照镜子时,身上只有正在平复的褐色痕迹,就连罗喉在他颈部留下的咬痕也已经模糊得无法分辨。

按照常理,惨遭不死者袭击的凡人,无论侥幸生存还是沦为不死同类,其身上的痕迹是极难修复的。绝尘告诉他,之所以自己保住一条小命,是由于灾难之星在吸取他的血液同时,带走了伤害他的老吸血鬼,沧海平留在他体内的毒素。为什么没有趁机转化他,而是救了他?绝尘的反问令黄泉沉默。


“你也看到了,他对自己的同类做了什么。他从未希望自己拥有黑暗子民,难道有可能会把不死的诅咒再传递给活着的人吗?”


黑暗赠礼是不死者增加仆人、部下或家族成员的本能行为,其地位将与血主对他们的改造程度和热衷程度息息相关。被不死者用牙齿袭击的凡人只有两种可能,死去或转化。在这一点上,黄泉破纪录了。他甚至想自己是否可以去申报“世界上第一名遭不死者咬中后,奇迹生还者”的吉尼斯纪录,把自己亏损的巨款弥补回来。

除去来到这个家的第一天所看到的幻象,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困扰他。与灾难之星的精神感应正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化,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黄泉只能把这推断为“咬后效果的消失”。就像打过一针吗啡后,无论效果多么舒爽,过段时间药效也会退去。现在,只有在竭力回忆着那个不死者与自己的接触,他的脸和声音时,支离破碎的声画才会断断续续地传入脑海。

朦胧中,他看到粗糙残破的石柱群屹立在身体两侧,并不断被甩在身后。漆黑的墙壁寒光闪烁,成片的冰花冻结其上,在阴沉的走廊里形成一片妖娆的风景。突然袭来的烟雾干扰了他的视野,遥远的地方传来苍凉的狼嚎。

寒冷的风从走廊的尽头灌进来,那个一道通往外界的出口,由于某种原因,黑色石料砌成的空间在前方遭到了破坏。黄泉,不,现在应该说,不知现在正身在何处罗喉正站在地板断层的边缘。从外界落入走廊的雪花冻结其上,他的脚下是沉浸在阴森的天幕中,呈现出铁绿色的汪洋大海。

稀疏的小雪无声无息地从空中飘落,融化在起伏的海浪里。视线随着罗喉的动作不断摇晃,他巡视着倒吊着冰柱的天花板,破损的墙壁和其上粗略的雕花。这里似乎是某幢建筑物的一部分,很显然,年久失修的它已经遭到了遗弃。黄泉正想着,突然感到头晕目眩。原来是对方凌空跃起,直直地朝海面跳下。

就在罗喉的脚面快要扎进水中的时候,无形的力量停止了不可抗力的下坠,令他稳稳地悬浮在半空。接着,伴随北极圈海域割人皮肤的强风,罗喉的身体漂浮了起来。浓重的雪云在缓慢地涌动,星月的光芒被遮蔽在云层背面。他停留在原地没有动作,金棕色的刘海和黑色貂皮斗篷上马上附着了一层薄而透明的冰晶。

终于,他回首瞥了一眼自己走过的昏暗长廊——黄泉这才看清,那是一栋粗犷又丑陋的巨石碉堡。他从没在任何地方见过或听说过这样的庞然大物。它依傍海崖而建,勉强可以辨别出堡垒呈“U”形的主体以及被包裹其中的钟塔。

长年的风吹霜冻和海水的侵蚀已经抹去了所有人为雕琢的痕迹,完全无法找出修建这东西的地区或年代。收回淡漠的目光,罗喉微微俯下身,再度运用不可见的威力飞离海面,紧贴着空气稀薄的云雾,在狂风中消失西北方的雪雾里。

你打算去哪里?

黄泉在心中询问。自然,他认定自己的心声不会传到对方耳朵里,也没期盼有谁能给他答案。他坐在床上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直到模糊不清的声画消失,也没有听到那个人开口的声音。

叹了口气,黄泉利索地起身更衣梳洗。今天他醒来的时间太早了,窗外的女贞树枝上,有一只山雀不知为何叫个不停,生生打断了人家的睡眠。把长发在脑后扎成辫子,黄泉披上外套,打算到院子里走一走,顺便用弹弓把那只该死的禽类射下来。不过当他被从厨房探出头的慕少艾叫住的时候,马上打消了这个无聊的念头。


“要不要喝杯早茶?”慕少艾笑眯眯地邀请他,“蔷薇果茶可以消除疲劳,让你提起精神来。”


厨房的空间不大,从地板延伸到天花板的橱柜里摆满了精致的碗碟和放置腌制品及调味料的瓶瓶罐罐。烤箱的东侧摆放着一张小方桌和四把圆凳,数十只孔雀鱼大小的金雀花妖仙正用企鹅似的上肢推动茶壶,想方设法将茶水倒入杯子里。黄泉在端着果茶坐下时免不了联想起他在梦中所见的神秘房间。

在那个房间里,也有一张靠窗的小桌。四把靠背椅环绕着周围,桌面上铺着柔软的桌布,上面摆放着水果和冒着热气的茶壶。黄泉默默回忆着幻梦中的细节,在直视他的慕少艾面前毫不掩饰自己正在走神。


“再次见到你的时候,总觉得你还和过去一样,只有这么高。”



用手比划完黄泉当年的身高,伊姆霍特普顺势从壁橱上取下一罐蜂蜜,舀出一汤匙后放在茶壶里搅拌着。


“当时你的母亲把你挡得严严实实,我跟她说了很久的话才感觉到有一股小视线在盯着我看。哎呀呀,当时可真是吓死我了。”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你看着我,对她说的话。”黄泉回答,“听上去就像要去慷慨就义一样。我能问你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慕少艾吸了口摆在桌子边缘的水烟管,把烟雾呼到窗外。他的眼神慢慢飘散着,随性思索的表面下似乎蕴藏着深重的考量。


“你和你的母亲真是相似,无论是眉目间的神情还是一针见血的个性。当我还是个四处游猎的在职巫师时,世道混乱让人不敢想象。不死者增加的速度像盛夏水沟中的孑孓,他们时常成群结队地攻击闭塞的村庄。我和她在当时临时组建的狩猎团队里相识,不过直到狩猎结束才说上话。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你知道吗?”

“不,她从未提起过。”

“‘你的本职是个伊姆霍特普吧,其实今天是我的预产期。快来帮我接生,他快把我踹死了。’……我的神啊,要知道就在刚刚,我们和不死者的数量是多么悬殊,情况是多么危险。她穿着军大衣,外面还套着宽松的斗篷。谁能晓得身边的战友居然是个孕妇?彼时彼刻的我居然没被她吓死,说起来可真是奇迹。”

“看起来我应该感谢你没让我憋死在她的肚子里。”黄泉心不在焉地笑了笑,“难怪她常对我说‘你在还未出生时的经历就已经注定你是个野蛮的战士’。”

“真是句隐晦的玩笑话。话说回来,你的吊摆已经准备好了。”


趁着讲话的空档,慕少艾离开方桌,从橱柜的最后一层抽出一只扁平的木盒。木盒外侧平凡无奇,和放置餐具的容器没有区别。打开盒盖后,其中内镶有黑色的天鹅绒软格,每个格子里都装有一枚精光闪烁,尖端锋利的蓝水晶吊摆。黄泉取出其中一枚在灰蓝色的天光下端详,随后碰触了其尖端。看到在手指与之交接时,赫然从吊摆的中间部分弹出的纯银倒勾,黄泉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这一盒都是同期制作的?”

“没错,质量无可挑剔。”

“我都要了。”黄泉少见地顿了顿,“要是现金,能少算一点吗?不然下次再另补给你。”

“真难得看到你经济滑坡啊,少年。”慕少艾单手转动着水烟筒,笑了起来,“老人家我的慈祥有目共睹,算你八折,另补免谈。”

“说得也是。要是我哪天死在荒山野岭,你们也无处寻回欠款了。”


听到黄泉没心没肺的调侃,慕少艾的笑容里多出一些温和的感伤来。他回头瞧了瞧黄泉仍旧年轻俊美的脸,透过他明晰地看到了已逝故友的容颜。叹了口气,他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黄泉,你现在能同时控制多少枚吊摆了?我说最多。”

“最多?一千零一。”

“真让我惊讶……你这么年轻,拥有的力量却不逊于任何一名资深的巫师。”

“还远不如她。”


黄泉说道。他对母亲的称呼永远是“她”,而非“母亲”或对方的名字。其实无论如何提起“她”的事情,对他来说都不是不可跨越的禁区。只是有些时候,对母亲的回忆就像对一本实用教材的复读,黄泉甚至无法向人说明,他是否对那个生养自己的女子具备一名子女理所应当的亲爱之情。


“她能同时操纵八千枚水晶石,并准确地用它们射入吸血鬼的心脏。”

“我确信你能做到的那一天并不遥远。事实上,如果不是你来到这里,带来了夜行者始祖复苏的消息,我时常会觉得自己往昔的记忆是不可信的幻觉。”


慕少艾起身,示意黄泉跟上他。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楼梯下,打开储物间木质的门板,走了进去。储物间里实际上是一个小型的兵器库,不同型号的猎枪和来自西班牙的银箭劲弩排列整齐地挂在墙壁上,他们正面的位置悬挂着从短刀、长刀、双手剑顺序排列的冷兵器架。

点亮顶灯,慕少艾弯腰在架子的底部拔起四只隐藏在地毯下的木楔子,再把左右两侧的蜡烛台用力下拉。只听“咔嚓”一声,隐藏在四壁后的滑轮快速转动起来,伊姆霍特普神态自然地将冷兵器架向后推开,露出墙板后的密闭空间,冲黄泉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呼呼,欢迎来到我家的秘密基地。”


这是黄泉第二次惊叹看似平凡的小屋里隐藏着不平凡的地下世界了。他跟随打着手电筒走在台阶上的慕少艾,突然很想告诉他日盲族居住地与他家类似的秘密,不过最终他还是忍住没说出口。向下延伸的通道比日盲族浅了很多,但螺旋形的通道设计让黄泉很是不安。密闭通道里转死角的过程总是让人担忧转角的对面是否有什么致命的东西,好在并没有暗器的突然袭击或横飞而出的刺客。很快,他们平安地到达了地下密室。

乍眼看上去,刨除那道让人头晕的回旋楼梯,这里仅仅是居民别墅里普通的地下酒窖。已然空无一物的啤酒桶和葡萄酒架是这个房间的主要内容物,剩下的就是堆放的旧家具和鲜少使用的器皿。三枚连着电线的灯泡被圆柱体的芒果色布艺灯笼包裹在内,正咝咝作响。一排又一排帖附着厚重灰尘的葡萄酒瓶陈放在黑漆铁架上,黄泉左右观察,只看到普通的瓶瓶罐罐。


“这里像个酒窖。”

“这里就是酒窖。”


面对慕少艾轻佻的答案,黄泉挑眉等待他的下文。果不其然,对方招呼他走到靠墙的一排酒架附近,两人合力搬开成箱的过时工艺品,露出了被众多杂物掩埋的内容物。


“我几乎都忘了它。”慕少艾小声地说,话语像是用轻浅的呼吸吹出来的,“真是不堪回首的美丽作品。”


说着,他一把拽下蒙盖在砖墙上的白布,大量的灰尘随之飞扬起来。黄泉一手遮住口鼻,一手挥去眼前飘浮的尘土,在昏黄的灯光下看到了一副挂在墙壁上的巨型图画。画面宽两米,高约三米,整体呈椭圆形。其边框虽然遭到一定程度的破坏,却仍能看出是由黄金打造,其上镂空雕刻着美丽的花朵和灌木,以及无数栩栩如生的动物。

在与其中一只轮廓模糊的狐狸对视同时,动物眼窝内的宝石精光像是戳中了黄泉心里的某个部分。这种躁动的不安促使他抬起头,第一眼就看见在黄金边框的顶端,黯淡的八角星形装饰正像相熟的人的面庞被他尽收眼底。黄泉深深叹了口气,他打心底的茫然被慕少艾定义为他对这张图画发出的感慨。


“它让人过目难忘,是不是?”


听到这句话,黄泉才再度将注意力转向八角星下的彩色图画。赫然瞥去,几乎所有人都会以为框架中央的是一幅由油彩创造的艺术品。事实上,这幅图是由数亿长宽不到一厘米的彩色石料拼接完成。黄泉走上前去仔细观察,才看出每块石子之间细微的缝隙。


“每个正常人都会被这堪比圣伯多禄大殿内的伟大作品吸引,但它想表达的是什么?天国之门在荒芜之地的开启吗?”


事实上,这也是慕少艾想知道的。画面上的景象是沉浸在黑暗中的地平线,一棵枝干枯萎,形如人类手臂的漆黑树木正挣扎着朝天空延伸。时间或许是薄暮或黎明时分,晴空之上布满玫瑰色的彩霞,紫罗兰色的夜幕稀疏地分布在画面边缘。

飘飞的云朵勾勒着金边,雪白的辉光透过天穹无形的缝隙从画面正中落下,照耀在那棵濒死的枯木顶端。耀眼的白光中,黄泉隐约看到树枝的正上方有一抹金色的羽状物。好像是拥有巨大羽翼的鸟类,正从远方高飞而来。


“如果能那么简单就知道这张图画的意义,我想夜行者们就不会在当时对它大费心思了。”良久,慕少艾慢慢地说,“‘porta urbis caeli’,按照东亚国家的翻译就是‘天都之门’。这是不死者们给予它的称呼,而我的猎物,夜行者的第三代子民讲它收藏在自己的手中,整日研究画中的玄机。”

“你是说,这是一张通往‘天都’的地图?”黄泉上下查看,却不得不承认那道黑色的地平线和枯树无法指明一个具体的方位,“‘天都’,天空的都市。听起来是城邦或国家的名字。这对于不死者,有什么意义吗?”

“确切地说,是针对夜行者有意义。我的猎物曾透露过如下讯息,即‘开启门扉者将得到夜行者的始祖最珍贵的宝藏。’”

听到这段说辞,黄泉不免愣了一下。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幅饱含绝望与希翼的神秘图案,思索着其中的寓意与罗喉的联系。


“到今天为止,少数的巫师们已经对不死者的身份有了基本的揣测。现在看来你也一样,对给予他们的分类表示赞同。”


慕少艾大概没想到黄泉会首先提出这方面的问题,他抱着手臂,回头冲黄泉露出无奈的鬼脸。


“事实胜于雄辩。假如有朝一日你有幸直面死亡天使的族人,就会明白他们和夜行者,和其他野兽形态的吸血生物有多么巨大的差异。‘逆天的武神’,‘自甘堕落的黑精灵’,任何形容他们的词语都很贴切,但不足以形容他们压倒性的强悍。”


十六世纪中旬,宗教改革给黑暗世界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剧变,新教犹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世界各地。大批信仰超自然力量的能力者依附于新教的庇佑下等待重生的时机。在此期间,也有部分巫师仰仗萌芽状态的科学集团,进一步研究和调查人类形态的不死者之间细微的区别差异。最终,他们以‘死亡天使’、‘天行者’和‘夜行者’对具备不死之身的人型生物进行了划分。

来自“光与水”的奇迹时代的死亡天使族群,曾经是位于生物金字塔顶端的精灵族。从《梵蒂冈城国手抄本》部分的记载可以看到,由于灾变的到来,精灵族全部驾船起航,离开了这个世界。选择留下,违逆其命运的精灵们则失去神力的庇佑,正如《以赛亚书》中掀起反旗的堕天使,从此化身为不具备灵魂的嗜血魔鬼。

这个外形绝美的族群可以在天空中无论昼夜皆能够在高空自由飞翔,居于其领导者的魔皇弃天帝作为历史上最古老的不死者,厌弃着取代精灵族在这个世界上繁衍的人类。漫长的岁月使他身怀令人畏惧的恐怖力量,可以眨眼间将城市和森林化为寸草不生的焦土。

天行者的身份众说纷纭,甚至连其是否存在都有待考证。有人认为他们和夜行者一样,是来自坟墓的死者。有人认为他们不具备肉体,是旧时代的亡灵。还有人认为他们是妖仙的同类,没有灵魂,只有在“上帝吹灭世界的蜡烛”时才能彻底死亡。

对这个行踪诡秘的族群,流传最广泛的记录就是他们和类似菲尔.戈地(The Fir Gorta)一样,是半鬼半仙的生物,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走进村庄敲开居民的房门。与凡人不同的是,天行者的眼睛在某些特定的时刻,闪烁着宝石般的滟光。

夜行者则是人形不死者中出现最普遍,分布最广泛的一种。在夜行者始祖,罗喉的存在没有为世界所知前,凡人们只知晓自己的同胞在遭到丧失灵魂的活尸攻击后,某些濒死者将得到黑暗赠礼,也就是喝下攻击者或其同类的鲜血,从而成为夜行者的族人。虽然具备长生不死的能力,且能力会随他们存活的时间增长。但他们惧怕光与热,惧怕银制品造成的伤害,也惧怕每夜苏醒时渴望鲜血的疯狂。

或许是先人没有详细记载,但在黄泉看来,相比死亡天使和天行者,夜行者可真算得上是缺陷奇多的残次产品。对于消灭天行者的方法,文献记载得异常难解。“折断一片羽翼,另一片亦甘愿随其坠落”,诗歌般唯美的词句显得没头没脑。而消灭死亡天使的手段,伟大的先人们提都没有提过。

就是因为消灭手段的记载十分隐晦,区分族群的方法又非常模糊,以至于此类极具参考价值的文献没有得到任何方面的赏识,其原案也早已不知所踪,只有支离破碎的手抄本在少数巫师手中流传。作为曾经对战死亡天使族群的幸存者,慕少艾无法将他们的准确特征告诉黄泉,身体变形的能力可以让这些堕落的精灵族同时拥有无数个名字和无数张面孔。他只是说,当黄泉感到他的敌人不再是一个灵魂遭到囚禁扭曲的人类,而是套着人类皮囊的其它生物的时候,那就是他见到死亡天使一族,并必须撒腿逃命的时候。

当黄泉正式提出希望,请他告诉自己毁灭年长夜行者的方法并如何实施时,慕少艾早有预料地冲他摆了摆手,脸上的微笑一如既往。


“那是个弊大于利的糟糕方法。或者应该说,高危动作,请勿模仿。”

“高危动作是为高危情况准备的。”黄泉松开交叉的双臂,左手手插在髋骨部分,“我只想知道,当蹦极时拴住双脚的绳子断裂瞬间,倒悬在半空中千钧一发的家伙该如何是好。”

“哎呀呀,强词夺理的本领也越来越像你母亲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水烟,慕少艾低垂的目光被遮蔽在喷吐出的烟雾里,漂浮不定的视线像是被挂在墙上的图画捕获了,“老人家我到底前生造了什么孽,遇到了你们这对霸道的母子呀……”

“热爱观赏美丽事物的伊姆霍特普,不论是她还是我,我们对自己的外形还是颇有自信的。”黄泉狡黠地笑了一下,“遇到我们,可是你前生修来的福气。”

“唉……好吧,我的大美人。衷心希望你不要迎来蹦极绳断裂的那天。”


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灯笼微微颤动,灯光随着电压不稳的噼啪声忽闪了一下,大概是老旧的灯丝快被烧断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慕少艾将水烟筒抱在怀中,空出的左手缓缓举起,食指抚上眼下狰狞的刺青花纹。橄榄色的眼底笑意依旧。


“我曾得到猎物——那个我不愿提起姓名的第三代子民,他的孩子堪比剧毒的血。在定期注射后,我得到隐匿心迹的力量,作为其同类加入他们。继与包括你母亲在内的同伴们分别后,我在夜行者的族群里潜伏了三年之久。直到时机成熟,我才得以把那家伙一刀两断,接着将与他共舞的小魔鬼们全部用银桩刺死在棺材里,最后在他们身上泼了汽油,烧得一干二净。”


黄泉回望着他食指指腹下,纹有花色的皮肤。只见青黑的色彩正随着他手指的动作逐渐褪去,象征剧毒之物的碧绿图腾正像一条吐露信子的毒蛇般,盘踞在人类最不易受创的眼部位置。看懂其中玄机,黄泉心中突然升起一丝寒意。这个他曾认为聪慧温和的男人竟拥有如此不择手段的一面。

他尚且不了解慕少艾如此决绝的目的是什么,深刻的问题即使被问出口,得到答案的可能性也不大。但那刺青所蕴含的意义是见者周知的:有人,抑或是慕少艾本人,用古老纹印的力量对自身立下了毒咒。


“你把自己变成了夜行者。”

“不。至少现在还不是。”白发长眉的伊姆霍特普保持着微笑,语气就像在谈论由谁负责采买当天的晚餐材料,“我每天都在与它对抗,但总有一天将屈服于它。”

“你大可以更乐观些,”黄泉若有所思地摸索着自己的下巴,“虽然我看不出你是否对血液有所渴望,但迄今为止,你不惧怕日光和银制品。这是恢复原状的好兆头。”

“呼呼,居然被可爱的小辈关怀,老人家我真是心花怒放。不过很遗憾,这种迹象只能证明,可怕的变化将从我咽气的一刻开始。身为维德高亚族,我早已对自己的命运做出抉择。”

“‘头覆红色羊膜于星期五降生,有生之年身怀猎杀吸血鬼的力量。手刃恶魔使者的族民,其在死亡后必将化为魔鬼的同伴。’”


黄泉喃喃地念出世面上对维德高亚族做出的诠释。包括维德高亚族在内,凡人中还有库鲁斯尼克族天生具备猎杀灵物特质的超自然能力者。过人的天赋令他们在与不死者对峙时很少占据劣势,但遗憾的是,他们的灵魂将在死后永远不得安宁。无法想象温馨和睦的瑞士小屋里正隐藏着一颗找不到保险丝的炸弹,黄泉明显地皱起眉头。


“羽人……你的家人们知道这件事吗?”

“除去阿九,我家的樵夫和文鸟都知道。”慕少艾笑道,“哎呀呀,别露出这种表情嘛。解决问题的方法其实很简单,我早就和他们商讨好,死后迅速火葬的协议了。刺青也是为此的不时之需。一旦他们来不及动作这个身体就过早发生转化,它便可以限制我的行动。就算具备再强大的黑暗力量,被烧成一团灰烬也只能望天长兴叹了。呼呼,多么明智的选项啊,不是吗?”

“朱痕先生居然没有用柴刀砍死你。”

“哎呦,老人家我引以为傲的眉毛可是被他削掉过一截呢。‘滚到阿拉斯加去和驯鹿讨论人生真谛吧’,他当时这样叫嚷着。现在想来,真是个容易高血压的可悲男人哟。”


肆无忌惮地调侃着自己的同伴,慕少艾握住回到手中的水烟筒身,抬臂指向墙上的图画。


“在不死者的魔窟之中,我无数次计划要将这张旷世之作彻底毁灭。即使无人能看出其中玄机,那其中的魔性也绝不亚于魔鬼散播的蛊惑。若不是受故乡那只狡诈的九尾狐狸之托,我绝不会把它保存到今天。”


他停顿了一阵子,似乎在努力去重新消化对那个托付他的人燃起的恼怒。


“如今,夜行者的始祖已经从死亡沉睡中苏醒,这件事足以证实我当初的忧虑。这是个不祥之物,总有一天会为我们或其他人带来灾难。”

“九尾狐狸……?不,虽然只是揣测,但关于夜行者的始祖……”


来不及黄泉再说点什么,慕少艾突然抬手阻止了他未讲完的话,手指放在唇边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望着仍旧微微摇晃的灯笼,其中连绵不绝的微弱噪音在封闭的地下空间里无端触动人们不安的情绪。慕少艾凝视着随时都有可能寿终正寝的顶灯,像是透过头顶的天花板看到了地面上的什么情况,不声不响地皱起眉头。


“说曹操,曹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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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朱痕站在凉亭外,刚刚将柴刀与一块柴火表面的纹理对准同时,冬季的冷风穿过迷宫里无形的屏障滑过他的脸颊。停下手上的工作,朱痕起身仰望着被厚重的雪云遮蔽的天空,不由地叹了口气。


“骚扰平民也要有个限度。”


他掸着裤腿沿着篱笆墙走了半圈,只见绿浪起伏的忍冬迷宫中,密密麻麻的枝叶就像成千上万条纤细无骨的手臂正在朝他挥动。阴暗的天色搭配起这寻常的一幕,却显出几分可怖。朱痕手握柴刀走到庭院门口,敏锐的感知力已经让他觉察到空气里散布的危险。他尽可能缓慢地关闭半掩的栅栏门,并少有地在其上落了锁。


“我就知道是这种结果。瞧你这白痴惹出来的好事。”


朱痕走到缠满藤萝的花架下,单手旋转了一个刀花。他叉起腰,面对站在花坛边沿的慕少艾。后者正全无紧张感地掐下马鞭草的嫩叶,随后细心地放进搭在臂弯中的小篮子里。


“一个避世生存的半精灵突然浮出水面请求帮助,就说明其中存在的危险绝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居然同意这种亏本的协助,我终于可以确定你百分之百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白痴了。”

“哎呀呀,开口闭口都是‘白痴’。朱痕你这个坏朋友。”慕少艾哼唱般呢喃道,“别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我出手相帮,只因为那个半精灵猎手的保护者是黄泉。就算自身有再多难题,我也不能将战友的遗孤置之不理,这可是凡人最基本的道义。还是说,为了一时安逸的私欲,我要在死前就将作为人类的底线抛弃吗?”

“我可没这么说,只是想适时地提醒你切勿将自己的生死置之事外。真不知道短短的时间内从哪里冒出如此数量的异种生物,多亏你的迷宫,他们只是潜伏在周边的阴影中。可我担心一旦天色更加阴暗,他们就会发起攻击。”


又一阵强风从马祖尔湖畔刮过,它所带起的不单是纷纷扬扬的落叶,还有大块大块山丘形状的浓云,水的香气迎面扑来。慕少艾调整身体的角度,令自己的白发在脑后飘荡。庭院外甚至森林里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被他听得一清二楚,那些不敢露脸的东西正趁着不见天日之时伺机将此地包围。

这个时候,遮蔽在两人头顶的杏树枝大幅度地摇摆了一下,橘棕色的树叶立刻蝴蝶般落上草地。他们没有抬头去看,因为能在小屋屏障内外来无影去无踪的只有一个人。


“外面怎么样?文鸟先生。”朱痕问道,“可别说出‘水泄不通’这类话来,我会迎风流泪的。”

“水泄不通。”


茂密的枝叶间传来简短的答复。羽人从其中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在其余两人身侧。他穿了容易行动的短夹克和黑色皮裤,正羽造型的猎刀暴露在腰侧。外界的情况明显不容乐观,这让他的眉间更为紧蹙。


“哈,真不愧是我家的羽仔,跟老人家我心有灵犀。”三人之中只有慕少艾把弄着手里的嫩枝,悠然自得地笑着,“朱痕迎风流泪的样子我还没从见过,想必定是令人难忘的绝景。”

“你的废话少说两句没人会把你当洋葱鳞茎埋在地里,少年白的呆头鹅。现在该想的不是没用的俏皮话,而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忽略朱痕与慕少艾的斗嘴,羽人背靠着树干交叉手臂抱于胸前,开口便直奔主题。


“为数众多的森林女妖正朝这里包围过来,除此之外我还没有看到其他种类。前两日有其他兽类不死者途经此地,驱逐了不在少数的鲍班.希斯,但现在她们的同胞又卷土重来。”

“森林女妖?据说是古代女巫变化而成的灵类。虽然她们是群体行动的种群,但从没听说过有大批集结主动攻击的案例。”朱痕露出忧虑的表情,“前几天出现的鲍班.希斯本来也只是三五成群地于夜间诱惑落单男子的不死生物。情况很不寻常,某非有人可以在背后操纵她们?”

“至今没有发现类似的人存在。尚且不清楚对方的目标是哪边,是否要将他们护送出去?”


羽人把头部偏向小屋的方向,他所指的“他们”自然是被关在房中的黄泉和明珠求瑕。那两个年轻人在得知现况后,为了不给伊姆霍特普一家带来风险,急切希望迅速冲出屏障,将敌人引开。他们的建议遭到了慕少艾的否决,现在两人和阿九一同被安置在二楼的起居室里。就算黄泉和明珠求瑕能力过人,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擅自妄动也是不明智的。


“当然,让那两个孩子平安离开是首要的。如果这些怪物的目标是我们的半精灵小朋友,那么送他前往冰与火之地就迫在眉睫。毕竟对于数量急减的半精灵和妖仙们,那里是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归宿……不过如果……但愿我的担忧是多余的。”


慕少艾沉吟着。此起彼伏的低吟声从迷宫外传来,那是森林女妖在效仿低哑的风鸣。自然精灵们频频警告着与他们亲近的巫师,危险的敌人与他们近在咫尺。他把篮子塞到羽人怀里,走到篱笆旁,眺望着雾霭中的呈现出藕荷色的山坡。浓云的阴影下,肉眼可见星星点点的黑色物体正在不断地蠕动。

随即,一连串神秘的手势从慕少艾双掌间翻出,他的动作变化飞快,糅合着类似太极柔韧的劲道。环绕着小屋的无形之物们受到感召,纷纷化为有形的光印,彼此相连,以他作为施法的起始点,从地下升起一片烟雾状的拱形屏障,顷刻间将潜入迷宫的细长黑影弹出树丛之外。


“不要命的东西,竟敢找上门来。”


听到一向自满于和蔼可亲的朋友突然压低嗓音,迸出恶毒的言语。朱痕不由得吹出个口哨,踱到慕少艾身边看了看,故意露出了惊恐的神采。


“啧,真可怕,慕姑娘。可别把你现在恶鬼似的脸转过来让文鸟先生看见,点亮永夜的爱慕之火也会被你一个眼神冻结的。”

“又不是摆给你看的脸色,有什么可心虚的。”

“如果哪天,你有幸在这种时候照照镜子就明白了。”朱痕一面调侃着,一面冲羽人使了个眼色,“感谢你加固了路障的力量,现在你可以暂时离职,和两个小子外加你的猫一起去喝茶吃点心了。”

“临阵耍嘴皮是你的专长吗?作为你的朋友,我不得不说……”


还没等慕少艾说出“不得不说”的话,身后的羽人就已经走上前,出其不意地将双臂穿过他的腋下,反扣住他的肩肋两侧。无视对方惊讶的眼神,羽人就像运作程序的机器人一样,毫不犹豫地开始将人倒拖进小屋里。


“喂喂喂,突然袭击真的很过分啊。我说羽仔,你和朱痕居然联合起来欺负人,老人家我伤心欲绝啊。”

“跟你说,你会听吗。”


篱笆旁的朱痕用热情的掌声赞美了慕少艾哑口无言的尴尬模样。


“呼呼,落井下石。朱痕,留心你的酒瓶里被灌沙拉油……”


羽人把慕少艾拖进小屋内,无言地用脚带上房门。朱痕冲他们招招手,末了恢复了严肃的表情,继续监视着尚未现身的敌人在迷宫外的一举一动。


小屋二楼的起居室内,黄泉和明珠求瑕已经打好行装,随时准备冲出重围。明珠求瑕经过数日休养,脸上早已恢复了健康的血色,如果不去注视他空荡荡的左袖管,不会有人看出这是个不久前险些丧命的人。在等待慕少艾等人带回消息的时间里,黄泉终于忍不住询问他为何在被断肢后仍能表现得心安理得,对方的回答却是这样的。


“就像拥有四翅的蝴蝶,断去一扇后翅的情况下仍能挣扎着飞翔。”

“原来是在挣扎啊。难为你还能装出泰然自若的样子。”


显然,黄泉的感想十分犀利甚至恶毒,不过明珠求瑕并不恼火。或者说,他似乎已经明白黄泉的嘲讽并不针对个人,所以没有理由乱发脾气。阿九还不清楚他们为何要挤在同一个房间里,只是在听说两位客人即将离开,显得依依不舍。他长年被限制在空间有限的庭院内,身边的围绕无非是几位家人。难得有了黄泉作为玩伴,虽说欺凌弱小的妖仙不是他钟爱的游戏,但聊胜于无的心情也是有的。

三个人在起居室里待了许久,就见慕少艾被羽人架着拖了进来。后者只留下一句“暂等消息”后又关上了门,留下他们与面带无奈的伊姆霍特普面面相觑。


“哎呀呀,真悲惨。老人家我终于也被归类在老幼病残组里了吗?”

“这就是倚老卖老的下场,”黄泉冷笑道,“而且什么叫‘老幼病残组’,你把我定位在哪里了?”

“呼呼,当然是幼儿啊。想当初我们初次相见,你还只有木瓜那么大,哭声就像羊羔一样。”


精辟的陈述噎得黄泉表情一僵,“啧”了声后狠狠地坐回到沙发上。明珠求瑕强忍住出现在嘴角的笑意,一本正经地向慕少艾询问外界的状况。慕少艾指使凑在他身边的阿九去选择他中意的唱片,放在唱片机中播放。待兴高采烈的小孩子跑到房间的另一边后才低声将不甚乐观的情形告诉了两人。


“很抱歉给你们带来了危险。”


明珠求瑕直接的道歉被慕少艾随意的挥手打断。


“和这个没有关系。我们和不死者周旋了一辈子,他们今天的目的也不一定是你。现在的天色太糟糕,日光微弱的阴雨天气正是他们肆虐的大好时机。等到太阳出来,就让羽仔带你们去最近的镇上。那里有我们的一个仓库和车子,随便你们使用。”

“不用那么麻烦。”黄泉接口,“太依赖你们的帮助会把你们的存在完全暴露,只要能到达城镇,我们会搭便车到丹麦或挪威,然后乘船去目的地。本来计划的是坐飞机从斯瓦尔巴群岛折去冰岛,但现在看来风险太大。”

“看好情况再做出选择,黄泉。北欧的极夜现象对不死者相当有利,水路很容易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如果他们和我们一同踏上飞机,在空中爆炸的话结果还是一样的。”


三人讨论之间,轻快的童声合唱从唱片机里飘了出来。黄泉回首看见阿九正趴在那架老式机器前反翘着双腿阅读唱片盒上的歌词和注明,在他的手肘边,散落着从木架上被胡乱拽下的大堆唱片。那歌声天真无邪,黄泉却有点记不起歌曲的名字,只觉得应该是自己过去曾看过的一部老电影中,年幼的小演员们唱的插曲。


“我的阿九小朋友,拿出来的唱片等会儿要自己归类回去啊。”


慕少艾也转移了视线,朝悠哉的孩子唤道。


“我收好它们,能让我也听听你们在说什么吗?”

“哎呀。还是等一下我来收吧。”


妖仙男孩发出一个失望的拟声词,然后又俯下身阅读歌词去了。慕少艾苦笑着摇摇头,让其余两人知道自己有多难做人。


“你会把他惯坏的。”黄泉撇了撇嘴,“他毕竟是妖仙,寿命与凡人相差甚远。说不定等到羽人变成垂暮老人,他也仍旧是这个大小。”

“我只希望他拥有无忧无虑的童年,或者说,让他的一生都像童年般无忧无虑。自由和欢乐才是他该拥有的东西,谁也没有资格剥夺这个权力。”

“这算是溺爱吗?”

“呼呼,不只是阿九,我对每个年轻的孩子都有这样的期盼。”慕少艾点起水烟筒,啪嗒啪嗒地吸了起来,“这是一个如此辉煌的时代,凡人制度中的保护无微不至,为什么仍要让年幼的孩子拿起利剑?为什么恶魔仍在不断地繁殖,持续侵蚀着无辜的人?我们穷尽毕生希望将噩梦结束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却只能眼看着他们继续在未来一代的世界里肆虐。这可真是讽刺极了。”

“没有人为此抱有怨言,老兄。你只要把这个职业当成事业的传承,就没什么大不了的。有子承父业的公司,有继承制的国家。家族制的巫师和猎手也没什么稀奇的。”

“巫师是正在被时代抛弃的职责,而猎手却是不得已而出现的战士。有战士存在的地方就有战争,有战争存在的地方就有死亡,有死亡存在的地方就是阴谋的摇篮。虽然我所想的不一定正确,但黄泉,我认为你要开始警惕起来。”

“在这方面,不需要你担心。”


慕少艾摇头,再度将烟筒的顶端凑近唇边,他犹豫了一下,接着又移开了它。


“我指的不单是与凡人作对的怪物。不知你是否知道,猎手的大型团队对你们的存在表现出了兴趣。”


这件事还是黄泉首次听说,他脸上不解的神情被人尽收眼底。


“有时会有猎手团队希望我加入他们,明珠求瑕也应是如此。不过……”

“不是这种事。”慕少艾打断他,“在你们到达马祖尔湖同一天,有其他的凡人猎手率先和羽仔取得联系,他自称为日盲族的盟友,前来传达日盲族修正过的委托内容。”

“这是什么意思。我是接受委托者,内容的变更理应首先通知我。”

“如果你知道修正后的委托内容,大概就明白这是为什么了。他们希望羽仔能接替你的工作,将明珠求瑕先生转道带往拉克沙群岛,并在那里接受其应有的惩罚。”


黄泉抿起了嘴唇,他用余光扫视坐在身边的明珠求瑕,发现对方也在看他。两人不无诧异地对视了一会儿,目光同时回到了慕少艾脸上。


“首先,我从自然精灵传递的消息中听到了夜行者始祖复活的警告。很快地,夜盲族的半精灵找到我,以一只死不了的九尾狐狸——好吧,一个老朋友的亲笔书信作为凭证,希望我帮助他们治疗一名被不死者重创的同胞,接应你们前往最后的精灵乐土。还没等到你们前来,人面兽身的鲍班.希斯就闯进了我家。在我把她们炸成墨西哥肉酱之后,又有个人类猎手带来那样的消息。一系列莫名其妙的情况令我不得不怀疑,你们是不是在遭到不死生物的追杀同时,还惹毛了某些心胸狭窄的凡人?”

“如果是被我惹毛的凡人,很遗憾,数不胜数。至于不久前复活的夜行者始祖,那个叫罗喉的老妖怪。我只知道他在对自己的同类大开杀戒,对凡人的存在或后代的欲望毫无兴趣可言。这个家伙,”黄泉指着明珠求瑕,“他曾被夜行者捕获,知晓他们的某些阴谋。我想这足以成为他被攻击的理由。”

“可羽仔所告知我的并非如此。”慕少艾淡淡地说,“那位猎手告诉他,这位半精灵先生是凡人阵营的叛徒,主动投入不死者的怀抱,协助他们残害弱小的生命。‘清除危害光明世界的邪恶力量’,好一个义正言辞的口号。看样子他们是想效仿伟大的詹姆士王,将恨之入骨的异己绑在火刑柱上烧死。”

Red Knight。这是黄泉的第一反应,他一直认为那个协会极其做作的旗号正是慕少艾嗤之以鼻的那段话。知晓演唱会事件和黄泉有关的人只有御不凡和绝尘,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接受了日盲族的委托。早在黄泉和千叶传奇取得联络之前,他们就已经赶往洛杉矶。黄泉思索着,完全无法想象自己除去在几年前拒绝了协会领袖刀无极的邀请以外,还有什么能让那个他颇为陌生的猎手集团在这个时刻做出如此决定。


“你认识一个叫‘Red Knight’的猎手协会吗?”


他问明珠求瑕。明珠求瑕点头,告诉他自己曾在三年前受到这个协会的邀请,但被他果断地拒绝。慕少艾坐在对面倾听他们的交流,最终笑了起来。


“啊,看来是由爱生恨吗?好一个仪态端庄的红色骑士,用明显的色彩表达深入骨髓的嫉妒,才是这个协会的本质吗?”

“这个笑话不好笑。Red Knight的肚量如果这么狭小,也不可能达到今天的发展。他们的领导者——”黄泉顿了顿,不出意外地忆起与刀无极那次令人不甚愉快的会面,“唉,至少从表面上看,不是这么不讲道理的男人。”

“我的孩子,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句话从你口中讲出,真让人诧异。我一直以为,你对人间万物都充满了乐观的情怀。”

“在不需要乐观的情况下乐观就是愚蠢。这个世界上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在自己的料想之中,所以把我们的信任留给信任着我们的人,就足够了。”


楼下响起了急促的奔跑声,三个人的视线被这躁动吸引到紧闭的门口。唱片机里传出了简短的干扰音,使原本美妙的歌声令人心存不安。慕少艾微微叹了口气,起身走带阿九身边,附在他耳畔低声说了些什么,那孩子便兴奋地跳起来,取出停止播放的唱片,然后动作娴熟地拉开唱片架的两侧,露出位于中央的一扇暗橱,扭身就爬了进去。


“说话算数!”


完全钻进暗橱前,阿九鼓着腮伸出小指,朝慕少艾寻求许诺。


“呼呼,一言为定。”


慕少艾弯下腰跟他勾起小指,左右摇了摇,

等到阿九心满意足地关闭暗橱的小推拉门,唱片架也随之自动合并后。一直面露疑惑的黄泉和明珠求瑕才对慕少艾做出“请解释”的手势。


“我跟他说,现在是大人们才能参加的军事演习时间。如果他能在密道里听出我打倒了多少个敌人,我就交给他三种制服敌人的终极绝招其中之一。”

“你究竟用这么简陋的方法蒙了他多少次?”黄泉起身,开始往外移动,“要是他真的数对了,你可怎么办?”

“呵呵,当然是教他喽。制服敌人的终极绝招无非三项:拳击鼻梁骨,戳目二指禅和目标胯下的佛山无影脚。”


三人走到门边,静听着,奔跑声到达了楼梯上。仓促的步伐和粗重的呼吸听起来应该不是不显山不露水的灵类,而是正常的凡人。可他们并没有打开房门,而是守在门框两侧等待。黄泉取出焕然一新的匕首枪放在掌中,明珠求瑕也做好了戒备的姿势。只有慕少艾气定神闲地握着自己的水烟筒,默默地吸着。

很快,脚步声径直来到起居室门口。沉重的捶门声响起,伴随着朱痕的低吼声。


“你们!出事了,开一下门!”


他着急地叫道,可回应他的只有房内的静默。


“嘿!你们在里面干什么呢?!死了吗?!慕少艾!”


黄泉皱起眉,朝慕少艾做出“接下来?”的口型。慕少艾始终垂目盯着不断遭到冲撞,震动不已的橡木门,褐色的眼睛里映着黄铜制成的门把手,虹膜上微光闪烁。等到朱痕的呼喊愈发慌张,终于松了口气似的露出了笑容。


“朱姑娘,脑萎缩已经让你忘记门把手的用途了吗?快把门打开吧。”


门把手猛地旋转,房门被拉开。朱痕铁灰色的头发散乱,衣冠不整地站在门外。他正对着慕少艾,胡乱顺了一把头发后抬臂指向楼梯口。


“你得出来一趟,她们有些能冲破屏障闯进来。快要下雪了,这种天气只会让她们的力量更加强大。”

“羽仔呢?”慕少艾皱起眉头,“他没和你在一起?”

“他飞出去了。”朱痕含混不清地回答,“他说要出去,从外部歼灭这些东西。可到现在都没回来。”

“也就是说,现在的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慕少艾的脸色愈发严峻,“在有不死者能冲破我的屏障同时,你就直接跑回来了?”

“几个入侵的已经被我干掉,现在这里暂时是安全的。慕少艾,我们得快点把那两个人送出去,不然情况真的不妙。”

“我知道,这是早晚的事。但你死站在这里做什么?不想进屋吗?难道是怕穿着户外鞋进屋下周的打扫工作就交给你做?”

“现在没时间胡说!”朱痕气急败坏地嚷道,“你和他们俩的安全是最重要的,赶快转移到地下之类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快出来,我送他们出去,你躲起来。”

“朱痕,我的朋友。再说一遍,谁才是最重要的?”

“你还在啰嗦什么?当然是你……”


谁也没看清是怎样的攻击,朱痕的身体就像被炮弹爆破的热气球一样飞出二楼的走廊,从半空中落下,砸在了黄杨木柜上。柜子遭受他的重力冲击,倾倒的同时挤碎了数十只装满药材的玻璃瓶子。朱痕无措地滚落在粉碎的玻璃残渣中央,暴露在外的皮肤马上被割得鲜血淋漓。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见从二楼的半开放式走廊上飞出一抹黑影。小屋里仍旧点着温暖的橘色灯光,却把那人形的影子衬托得格外恐怖。朱痕挣扎着撑起身,想爬起来,可碎玻璃混杂着粘稠的药水令他举步维艰。已经来不及了,那人影就像具备形体的死神朝他落下。他瞪目欲裂,看到对方手中一缕刺目的寒光。

那是一柄长约三十九英寸的双刃剑,剑身由纯银打造,没有多余的花纹装饰,却锋利无比。慕少艾脚跨在他的朋友腹部两侧,手中的剑刃毫不犹豫地贯穿了对方的心脏。他俯视着对方惊恐的脸,果然看到了不久前被嘲笑“足以浇灭万年爱火的恶鬼面容”。朱痕剧烈地喘息了两次,随后发出绝非凡人的惨厉嘶叫。他脸上的皮肤开始脱落,体内则发出石料断裂的粉碎声。晚慕少艾一步跑出走廊的两人冲上前来,正巧看到他们熟知的男人外形正在发生剧变。

“他”的四肢迅速伸长,皮肤变得黯淡无光,长发枯槁,脸庞就像一颗风干的苹果。几秒钟之内,这个伪装成朱痕的不死者便化为一摊石灰石色的骨骸,以贯穿她的剑所在的位置开始,慢慢地四分五裂。


“‘枯萎树枝般的肢体,高大苍白的女不死者’。确实是森林女妖的特征。”黄泉走上前,为保证她不会复活,一脚踩碎了对方的头颅,“可森林女妖很弱小,只能运用简单的幻术,不具备变化外形的魔力。”

“这不是森林女妖。”慕少艾抽出利剑,吹落上面附着的灰尘,“有人刻意将她改造成这副模样。这家伙甚至还没有完全变为不死者,是半个凡人。我的屏障只能阻挡纯粹的不死生物,但无法清晰地辨认凡人、精灵、妖仙,还有正在被吸血鬼转化的东西。”

“有谁来过这里,并得知了你的屏障具备的弱点?”

“很可能。”


明珠求瑕扫视过满地狼藉,又看了看窗外。户外隐隐传来非人类生物的尖叫和隔空细小的轰鸣,而他面对的窗口无法看到真正的朱痕和羽人身在何方,只有细小的冰晶正从天空似有似无地落下。他深吸了口气,走回了同伴身边。


“这个人身上没有浓重的气味。伊姆霍特普,你如何区分出她不是你的朋友?”


这也是黄泉想问的。被转化中遭到控制的半成品不死者是巫师们最危险的敌人,他们没有明显的死亡气息和外部状态,很容易混淆在人群中。正是由于区分困难,很多猎手在与他们对峙时吃了大亏。


“哦,首先羽仔离开前没有锁门。大部分夜行者都遭到‘无法不请自入’的规则束缚,所以在他不自动进入的当下,我只允许他‘快把门打开’而不是‘快进屋来’,所以如果他是敌人,就只能站在门口与我交涉,并想尽办法引我们走出房间。”


慕少艾径直走进楼梯下的储物间,出来时另一只手上多了把不起眼的手枪,只有枪身上“永恒之眼”的印记代表了它真实的价值及用途。


“只是这样?”明珠求瑕继续追问,“如果只是这样,你的果断很危险。”

“不只是这样。于我个人,他的言语中出现了重大纰漏。”慕少艾笑了笑,手上同时给手枪拉开了保险,“我们曾发誓,要不惜任何代价,共同保护那两个孩子。在这个家庭中,只有他们是最重要的。就算是他本人对我这么说,今天的我照样会把他从二楼打下去。”


言辞之间稍有差池就会被重拳击落吗?在跟随慕少艾走出小屋大门的时候,黄泉和明珠求瑕不约而同地在心底对朱痕产生了莫大的同情之心。


曾经平静安逸的草药花园里已经乱成一锅粥,半成品的不死者粉碎的肢体散落得铺天盖地,除去几个漏网之鱼正穿梭在茂密的灌木中,还有不在少数货真价实的森林女妖守候在忍冬迷宫之外伺机而动。朱痕扛着他的柴刀踏在薄薄的积雪上,一脚踢开挡在花园小径上的石灰状断臂。柴刀的刀身已经变成了铁锈的红褐色,他却完全不介意像平时那般拿着它。扫净眼前横七竖八的吸血鬼残骸,他抬眼看到慕少艾一手拿枪腰间挎剑地朝这边走来。

朱痕算是明白为什么这条小径上为什么多出了如此数量的尸体,刚想让他滚回屋里,就见对方面无表情,飞快地抬手朝他的脑袋开枪。子弹击中一只偷偷接近他的女不死者,她眉心中弹,圆瞪着双眼,直直地栽倒下去。朱痕转身,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肩膀。


“能别总是突然袭击吗?我还以为要被你杀了。”

“半小时前我刚杀了你一次,心情非常愉快,所以暂时没有再来一次的心情。”慕少艾走上前,他满头透明的雪花,眼睛正四处观望着,“羽仔呢?我没看见他。”

“他没事,正在迷宫里窜来窜去,把破坏你的宝贝草药的混账家伙全部做成花肥。这些东西好像不是森林女妖,而是吸血鬼做出的半成品。你们和小猫都没事吧?”

“我知道。阿九已经躲起来,很安全。我打开了屋子里的机关,不论是谁,回头踩中都会变成沙漏,大家都小心一点比较好。有什么东西伤到你吗?”

“没有。”朱痕打量着自己身上,最后看到自己一侧的长发被削断了一部分,眼角抽搐了起来,“哦,不会吧。”

“你被一位可爱的女性眷顾了,我的朋友。她在不久前把你的头发吃下肚去,变成你的模样前来勾引我呢。”


小径另一端突然传来剧烈的挣扎和嘶吼声,不等两人有所动作,一切立刻戛然而止。紧接着,黄泉和明珠求瑕从不远处的波斯山楂丛里钻了出来,朝他们比划了一个“完成”的手势。


“哎呀呀,有了年轻人的协助,生活真是方便了许多。”慕少艾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模样,“真想把他们留下,帮忙一起清理残局啊。”

“有梦晚上睡觉再做。慕姑娘,快用你深情的呼唤把你家的鸟人叫回来,把这两个惹祸精送出去吧。要是再有什么冲进来,我可受不了。”

“真的吗?在短短时间内,单枪匹马砍碎近百名不死者的伟人居然说出这种服老的话,我好心痛啊。”

“你给我闭嘴,长眉怪。”


另一方面,羽人正以堪比风的速度穿梭在芬芳的忍冬迷宫里,他无视精灵们七嘴八舌的讯息,完全凭借敏锐的感官追寻着不死者们留下的蛛丝马迹。一个急转弯过后,十几名全身披挂灰色斗篷的纤长身影就出现在前方。

那是群在屏障里迷失方向的吸血鬼,由于过度偏执于某件事物的本能,夜行者时常会因鸡毛蒜皮的小事被困在其中。不等她们有所反应,羽人已经操刀在手,纵身一跃飞到半空,毫无偏差地割下了敌人们的头颅。平稳降落在迷宫的死角,他将长刀换手,刀尖猛地刺入左侧的灌木墙壁,又在对侧发出短促的惨鸣时果断地旋转刀身,搅碎了对面敌人的心脏。

处理完最后的几名不死生物,羽人随手抹去溅上脸颊的血点。与此同时,从迷宫的中心地带传来的风铃飘渺的叮咚声。他抬起头,朝斜上方凝视着,好像在流动的空气里瞥到了什么引人注目的东西。接着,他笔挺的身形便消失在一股凭空卷起的旋风中。

在沉默寡言的羽人如同幽灵般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黄泉完全不知道那只挂在小屋门框灯架上的风铃是干什么用的。每次他听到朱痕戏谑地讲起慕少艾可以用“深情的呼唤”令羽人随叫随到时,黄泉真的以为慕少艾需要仰天大喊羽人的名字。现在他总算见识到,在慕少艾亲手拉着风铃上垂下的花饰,摇响它的之后,羽人出现的速度是多么神奇了。

显然,羽人对慕少艾走出小屋亲自出战非常不满,且其不满只能表现在随时会去撞树的面部表情上,如果无视这个,是没法注意到他的心情的。话虽如此,他还是简单地同意护送黄泉等人前往小镇。短暂的日光从雪云间的缝隙流淌下来,森林中窸窸窣窣的动静好似被按下开关,很突兀地消失了。


“趁现在。”慕少艾看着稻谷色的天幕,推了黄泉一下,“雪花能反射这点日光,跟着羽仔到仓库去。”

“谢了。要是报销了你的车,我会把赔付的钱打在羽人的账户上。”

“呼呼,不必了。那是朱痕的旧货,坏掉的话就让他从今往后跑步来回好了。”


黄泉笑了一声,背起行李,调整好插在皮带上的猎刀。他们走出一片狼藉的花园,准备进入忍冬迷宫。羽人停在蔷薇架下的入口,无声地等待着他们道别。


“不管怎么说,多谢你帮忙。”


临行的两人与慕少艾一一握手,后者依旧是最初那幅热情的模样,握手过后夸张地拥抱了他们一下。


“希望蓝色暖水湖的主人能接应你们,越往北方就要越留神,尤其注意遭受巫术控制的活死人和不祥的灵魂。”

“我明白。”


黄泉回答,听到少见的叮嘱,某名的柔情从他心底穿过。慕少艾和他幼年的记忆中相差无几,有张和蔼的面容和一双智慧的眼睛,就算内含剧毒的刺青趴伏在他的眼下,未卜的命运纵横在宿命尽头,也无法剥夺他温暖的气息。


“我还要谢谢你没按照那个先行前来的猎手所说的做。虽然还不清楚其中原因,但你本应该把我们扣留的。”

“相信他人的前提是要相信自己的判断。”慕少艾微笑着拍拍黄泉的胳膊,冲羽人点了点头,“我说过,除去本身,我们需要信任的只有信任自己的人。你给予我们信任,我们等价回报之。仅此而已。正因为此,希望你能牢记住一点,我的孩子。”


他在黄泉等人临行前一字一顿地说。


“‘仇敌有时潜伏在友邦内,挚友或许藏匿敌阵中。’”


在羽人的带领下,三人健步如飞,不到一个小时便冲进了坐落在湖畔的小镇。小镇位于沃尔巴尼亚市郊,由于塔兰托别墅建于附近,使此地成为了颇为宁静的旅游地点。时间是正午,一天里日光最为充沛的时刻,就连淅淅沥沥的小雪也被破云而出的太阳照射得所剩无几。

慕少艾家的仓库建在一处老式的三层居民楼下,仓库里杂物略多但很整洁,显然有人常来清理。正中央位置停靠的就是朱痕的车子。黄泉走上前扫视,发觉慕少艾所言没错,这确实是小货车中的古董,卖到旧货市场都换不来一只保温锅,但愿它的马力能甩掉尾行而至的夜行怪物。好在朱痕应该是经常对它进行保养,黄泉在驾驶它的时候除去必然的震荡,其它都没什么可说的。他和明珠求瑕告别羽人,开着这辆扎眼的红色货车直冲公路,目标就是在天色再次阴沉下来前找到一处安全的落脚点。

他们的希望没有落空,瑞士国土面积令人欣慰,陆地交通较为发达,在太阳落山之前他们就已经沿着铁路线离开提契诺州,在卢塞恩经过短暂的休整后马不停蹄地启程。连夜赶路是极度危险的情况,可是黄泉和明珠求瑕经过讨论,表示再拖延下去只会令追赶他们的不死者数量急增,于是两人依靠地图指引,专门选择通过繁华城市的路线前进。

果不其然,隐藏在黑暗中图谋不轨的东西只能远远地尾随他们,不敢轻易上前。黄泉欣慰同时感到现实的忧虑,那应该不是他的错觉,即使他们的速度很快,追赶他们的不死生物依旧无情地增加了。

两天半之后,朱痕的小货车终于坚持到达了挪威的第二大城市卑尔根。事实上,自驾车横穿欧洲并不是困难的事,但前提是需要一辆安全可靠的汽车。在先决条件都没有解决的情况下,黄泉吃了惨亏。朱痕的车虽然没有硬件问题,但安全系数和故障次数令人悲叹。

慕少艾在他们临行前提醒的“越往北方就要越留神”说不定是句双关语,在他们一路向北的旅程中,小货车接二连三地抛锚令黄泉在荒芜的高速公路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唯一的旅伴明珠求瑕还是位情况严重的洁癖症患者,宁死不愿替他打开车前盖搭把手。幸好货车上有一应俱全的工具箱和备用轮胎,使两人没有冻死在没有暖气设备的车厢里。尾随而来的不死生物此起彼伏,但大多数都是徘徊在林中的女性生命体。两人在路上与他们游击战役不断,仰仗最佳状态的体能没有受到实质性伤害。

在此期间黄泉发现,明珠求瑕的身手并没有因为失去的一条手臂丧失。相反,可以用右手在空气中凝结水汽化出冰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削断敌人喉咙的他看起来是变本加厉的强悍。而黄泉呢?他坐在高处的树枝上,凭借意志力操纵新买来的水晶吊摆,令其子弹般纵横在空气中,穿透一个又一个高大女人的太阳穴或胸膛。俯视着死尸树杈般可怖的双手,他想起什么似的问了明珠求瑕一个不着调的问题。


“你觉得……”黄泉叹了口气,“如果你是我的弟媳,我把你的好姐妹们打穿了脑袋,大卸八块。这样,你还会嫁给我的笨蛋弟弟吗?”


明珠求瑕只能用诧异、惊疑,甚至有点扭曲的表情回应他。


夏季的卑尔根是个不错的去处,黄泉曾在作为旧城区的布里根生活过一小段时间。吱嘎作响的古老木屋是十八世纪的风格,也就是在1702年火灾后重建的建筑。购物区附近的露天市场是寻觅新鲜海产的好去处,只要不嫌弃冲天的腥味,其他还是可以忍受的。

那段时间里,黄泉流连于圣玛利亚教堂和十字架教堂,其中蕴含的古朴风情令他心情安逸。市郊充满了如画的风景,稀落的小木屋隐藏在枝繁叶茂的针叶下,寂静的空中繁星闪烁,翡翠绿的山谷间穿过宝石蓝色的河流。北欧地区总是令他不自觉地怀抱着无名的情怀前往,最终也不明原因地落寞离去。

略加权衡,两人还是把朱痕的小货车停在了公共车库里,没有带上船去。冬令时节的冰岛不是旅游的好地方,更不是逃命的好去处。公交车的路线布局狭窄,而自驾车的路线上暗藏杀机。相比美国或瑞士等地的高速公路,冰岛的车道上满是未浇沥青的碎石路和泥泞小道,配置不当的汽车一旦在路上故障,数百里找不到一间修车行,满目之间只有无垠荒野与人为伴。这种时候再遭到不死者的成群袭击,可以生还简直是痴人做梦。

游轮上人数不多,基本都是跨越挪威海办事的常客或前去观赏极光的旅行者。事实上,极光的出现并不频繁,漫漫长夜中能偶遇两次就是天赐的好运。黄泉依稀记得自己也算是被好运眷顾的家伙之一,每当他动身前往这块土地,极光就会出现在不远处的上空。

只是他现在来不及想这些,船只带来的剧烈颠簸令他痛苦至极,偏偏明珠求瑕坐在他身边,使得苦闷之情无法表现。他只得苍白着脸,怨恨地盯着伴随波浪起伏,显然比他欢快许多地随颠簸摇晃着身体的明珠求瑕。唯独在这种时刻,黄泉才开始期盼自己的半精灵血统显灵。不过很可惜,他的祖先绝对不是与海洋文化有关的精灵族。

即便两人早已准备好适时的羽绒服,到达海港走出船舱的刹那还是和周围的凡人们一样,浑身僵硬地挤在了一起。刺骨的寒冷顷刻间渗透包裹他们的衣服,帖覆在皮肤上。黄泉仰望着深蓝得令人绝望的夜空,心中不由得幻想如果这一路风平浪静该有多好。

献给大人的抒情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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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楼  发表于: 2011-04-05  
有时候,学着接受和享受你必须经历的,比烦恼挣扎在无法逆转的情况里会好很多 为什么明珠这句话总觉得像是在说不要挣扎了,你注定要跟着罗总混的,早点认命吧,跟着罗总有萝卜吃 果然最近脑补过度么orz

花精会动的小药瓶妖仙什么的好可耐~ 欺负地精的黄泉太坏了,还要发出阴测测的笑声,难怪会吓到九少爷,九少爷千万不要向黄泉学习,慕姑娘绝对会哭的XD   杀死年长吸血鬼的方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然后就是黄泉解开“天都之门”的秘密跑去无间,顺便把自己搭进去了么……

被归为老弱病残的慕姑娘点亮永夜的爱慕之火也会被一个眼神冻结的慕姑娘就算是本人也会毫不犹豫踹下去的慕姑娘深情呼唤鸟人的慕姑娘不论命运如何依然温暖的慕姑娘 少艾,你要不要这么萌~~  不过告诉阿九制服敌人的终极绝招是拳击鼻梁骨,戳目二指禅和目标胯下的佛山无影脚 就算你很萌很萌还是阿九家少艾老大,也会被九少爷挠吧……

黄泉问明珠的问题好囧 依明珠的脾气没给他一下子该用了多大的自制力啊 难道嫇孃是森林女妖或者是巫女…… 朱痕的红皮小货车真有爱,黄泉至此发现了自己有修理工的潜质 也算是收获吧

“只是他现在来不及想这些,船只带来的剧烈颠簸令他痛苦至极,偏偏明珠求瑕坐在他身边,使得苦闷之情无法表现。”这句话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黄泉有点晕船XD
fpe666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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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楼  发表于: 2011-04-06  
Re:【羅黃羅,漠御】Nemo   105F更新2.6、2.7
二更啊~~~我好幸福>////<
恭喜黃泉悠閒的度假生活結束
期待你與武君在天都相聚啊
xuanying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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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楼  发表于: 2011-04-06  
肯定是在母親肚子里顛的﹐導致黃泉天生暈機又暈船@@
三兔媳婦是死亡天使和蘿蔔苗的變異品種吧@@
二兔你就不要苦惱糾結了﹐等待跟蘿蔔結婚的命運吧哈哈~~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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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喉復活之前首級存放在什麽地方?(兩個繁體字) 正确答案:月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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