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 arrinna:阿香是吉祥物体质来着,他加上吉祥鸟就是“福气啊!”的标志!!(真的假的!!)少艾一家的刻画真是累死我。。。不会让他们遭灾的,放心吧!
to xuanying:你不知道我现在多想写萝卜兔子的对手戏。。。想得我都要把所有人灭掉单写他们了。。。。啊啊啊啊啊!!!!
to fpe666:幻影什么的……摸摸,这个不是惨烈的故事,可以放心食用的TvT
to 蓝石:阿香和慕容的立场确实是比较偏重于罗总的,剧透一下,因为他们过去彼此认识TvT。因为罗总暂时立场莫名,所以所有的人对他的态度都不会是张开双臂欢迎的,需要时间的磨练啊。。。orz黄泉看到的是罗总的脑内,罗总的态度完全是自己在读日记时一回头,“哎?身边怎么多了个人?”的情况,噗!
to 灵山冰映:哇咧!!你两段黑体字都犀利了!!QDQ 药师一家……我完全忘了CP问题,彻底做成“大家族”模式了原谅我。。。他们一家不会出事的,因为四个人里三个都是不好惹的纯爷们来着!黄泉在千叶他们的眼里就像一个只知道自己怀里有炸药不知道背上还背着原子弹的人一样,谁看见都O口O!!的表情,因为他尚且还不知道那位原子弹先生正坐在后面盯着他呢orz 对手戏。。。我也好想写啊啊啊啊谁来救我!!
to 草莓馅包子:慕姑娘没法到处乱跑了,因为一跑走就会被自家的文鸟和樵夫拖回家去!阿香在任何空间里都如鱼得水,可怜的是带着他到处飞的吉祥鸟先生……我是真的希望远古萝卜快出来。。。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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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啊……如果还有在看这个文的兄弟……真的好爱你们Tv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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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之后的一整天,黄泉都显得闷闷不乐。阴沉的模样看起来无论谁接近他都会被按在地上打掉门牙。慕少艾表示有可能是由于阿九的跌倒崴伤了黄泉的脚,谨慎猎手的自尊令他变成了一只蕴藏着愤怒情绪的刺猬。
剩余的两位家族成员对这个心胸狭小的理由不置可否,区别在于羽人认为情绪的起落堪称正常,朱痕则觉得黄泉那张饱受挫折的脸还不及家中鸟人寒暑不变的表情千分之一。阿九以为是自己打扰了黄泉休息,多少有些害怕。不过在黄泉抱着他绕着庭院玩“宇宙飞船”的时候,儿童单纯的畏惧也随之烟消云散。
明珠求瑕在接受治疗后,恢复的速度堪比断肢的蝾螈。当然,被截断的手臂是无法再长出来,但他的气色在第二天就好了许多。面对事实上左脚毫发无伤却愁眉苦脸的黄泉,他反而露出一脸了然的表情。
“我的朋友。你需要接受的,只是命运。”
“你指什么?”
面对黄泉的疑问,倚靠在靠背椅上的明珠求瑕用剩下的手指了指他的胸口附近,垂放着罗喉戒玺的位置。然后学他过去的模样耸了耸的肩膀。
“有时候,学着接受和享受你必须经历的,比烦恼挣扎在无法逆转的情况里会好很多。”
“逆来顺受地活下去就是对的吗?别告诉我,你是在预言我的人生。”
“其实你可以这么认为。”
黄泉盯着明珠求瑕比海蓝宝石还要深邃的宝蓝色眼珠,每个强大的灵物在这方面都很类似,眼底的美丽色彩中有液态的东西在闪闪烁烁地流动。
“如果真是这样,就跟我好好说说看?”
“详尽说出来的事,就不可能再次发生了。”
“哦老天啊,为什么每个占卜师都这么说。”黄泉懊恼地叹息,“既然不能说,何必让人知道那毫无意义的大概呢?挑动他人的好奇和危机意识后,又让人杞人忧天地团团转到底有什么意思。”
“因为在我们看到他人即将遭遇的灾难,并用最清晰的文字告知对方后,灾难依旧会以不同的形式和同样的结果发生。很多人的力量因此遭到质疑,并被故乡的城邦驱逐。其遗族,也就是我们的祖先从此选择缄口不言作为保命手段,不过每当身边的人在未来将得到的结果出现,我们仍改不掉多嘴多舌的本性,试图让行驶在命运轨道上的人们好过一点。或许这也是血液里半数的凡人基因正在作祟吧?可毕竟,无论如何扭转,旅途的终点都是同一个地方。”
“看来《死神来了》确实不是胡编乱造的产物。你自己呢?我记得你曾对我说,受控于那个可悲的女孩并不是因为你收到罗喉戒玺的操纵,而是出自你的本心。”
“确实如此。”明珠求瑕淡然地笑起来,纯粹的表情令他英俊的容颜显得更为光彩夺目,“我爱着她,所以愿意帮助她实现她所渴望的。我对被我伤害的任何人都没有仇恨,但为了她,我可以将利剑指向任何人。”
“你没有想过,即使你耗尽心血也可能会得不到她的爱情吗?在这个充满不定数的惨痛基础上,如果被你伤害的人,他们本人或他们的同伴将你围剿,岂不是得不偿失?”
“爱和死亡都是我认为自己应该经历,且必将经历的。只有在寒风中拥抱荆棘才有可能使其盛开玫瑰,这是和祖先的智慧,血液中的记忆,以及你一样的凡人们教会我的。”
“别把我归类为和卡萨诺瓦同类的情圣。纯血统也好,混血儿也罢,精灵族究竟是怎样的生物?为什么全都是可怕的浪漫主义诗人?!”黄泉苦恼地扶住额头,十万分不快地面对明珠求瑕的笑脸,“太诡异了,你有如此令人侧目的资质和天赋,却差点断送在一件蠢到极点的事情上。你知道这有多么不值得吗?”
明珠求瑕摇了摇头,微风中的精灵正在替他盘起那夜幕中的潮水一般的头发。几个花精趁他们不备偷偷溜上小圆桌,偷走了搁在碟子里的黄油果酱曲奇。黄泉托着下巴,侧目瞥着那些指尖大小,全身粉红色的小东西正眨巴着黑溜溜的眼睛,用头顶着曲奇饼干在桌子的边缘徘徊。
“你会明白的,我的朋友。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像我一样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值得不值得,只有愿意不愿意。”
在欧洲冬季中,难得的晴朗日子里。黄泉再度深刻地认识到,凡人和灵类之间,果然具有不可逾越的差异。
在慕少艾家度过的两天时间里,黄泉的日子相当惬意。明珠求瑕的治疗没有他插手的必要,只要不步出忍冬迷宫,乖乖呆在庭院范围内就会很安全。朱痕每天都定时在同样的位置劈柴,他拒绝黄泉的帮助不是出于客套,而是因为劈柴过程中研究柴火的纹路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乐趣。羽人常会离开他们的居住地前往附近的城市进行采买,并负责在周边地区巡逻,用敏锐的感官侦查隐藏在森林中的异状。
慕少艾则在以最短的时间修复明珠求瑕的伤口,配置药物和针对异种生物的灵气治疗都由他亲自执行。每当医患互动开始的时候,一楼木柜及壁橱的玻璃门就会毫无前兆地自动开阖,大大小小的药瓶犹如获得了生命般随着独特的节奏在楼梯的扶手上跑来跑去。干燥的花束也像长出了翅膀,在楼上响起弹指声时从天花板上飘落,扑扇着桔黄色的缎带朝需要它们的地方飞去。在此期间,伊姆霍特普的要求的只有一点,那就是作为诊疗室的二楼严禁骚扰。
最闲适的人应该就是黄泉和阿九了。就连庭院里的妖仙和精灵们都团团忙碌着准备过冬,他们两个则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百无聊赖地给成群结队搬运植物球根的地精捣乱。黄泉把头重脚轻的地精用树枝绊倒后令它肚皮朝上,幸灾乐祸地俯视着那些可怜的东西腹部朝天,尖叫着挥舞短小的四肢竭力想要翻身。一旁的阿九被他恶毒的笑声吓得耳朵和尾巴都竖了起来,畏畏缩缩地躲到能找到的监护人身边去了。独留下黄泉一个人锲而不舍地在台阶上欺凌弱小。
事实上,黄泉对自己当前的状态没有一点不满。再没有比和避世的同业们住在一起更好的了,他们不会对自己的身份问东问西,不会制造可怕的噪音折磨他过度敏锐的神经,也不会在见到他自言自语时露出可怖的表情。总的来说,伊姆霍特普的家人都有种打内在而出的悠闲特质。除去自己当前必须要负责的家务、每日定时的集体游戏时间和医治黄泉带来的伤患,他们在无事可做的情况下就把时间耗费在熬制药油,晾晒干燥花,修整庭院,还有精心设计的美味食物上。
作为稀有的客人,黄泉在餐桌上大饱口福。肉汁丰富的切片烤牛肩和撒有香芹酱的乳酪马铃薯在他的碟子里堆成小山,等他好不容易解决自己的那份酸奶油煎鱼,还有一整个馅料饱满的樱桃派等在窗台上。以至于黄泉决定,短期内不会去任何有体重秤的地方,也绝不会往体重秤上跨出一步。
话虽如此,大量的食物和足够的睡眠确实起到了好的影响。无论从精神状态还是身体调整,黄泉在长心演唱会的重创正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步恢复。相比根据千叶传奇所说,是半精灵血统让他大难不死,他相信慕少艾一家往他嘴里塞的蘑菇乳酪汉堡更加实际有用。从这里到冰岛的旅程不可能会一马平川,所以黄泉的首要任务就是在明珠求瑕的治疗结束之前,尽可能地令自己复原。
黄泉最终还是没有让慕少艾检查自己手臂和肩颈上的伤口。那些可怕的伤痕愈合的速度出乎意料地迅速,当他在卫生间里撕去敷料照镜子时,身上只有正在平复的褐色痕迹,就连罗喉在他颈部留下的咬痕也已经模糊得无法分辨。
按照常理,惨遭不死者袭击的凡人,无论侥幸生存还是沦为不死同类,其身上的痕迹是极难修复的。绝尘告诉他,之所以自己保住一条小命,是由于灾难之星在吸取他的血液同时,带走了伤害他的老吸血鬼,沧海平留在他体内的毒素。为什么没有趁机转化他,而是救了他?绝尘的反问令黄泉沉默。
“你也看到了,他对自己的同类做了什么。他从未希望自己拥有黑暗子民,难道有可能会把不死的诅咒再传递给活着的人吗?”
黑暗赠礼是不死者增加仆人、部下或家族成员的本能行为,其地位将与血主对他们的改造程度和热衷程度息息相关。被不死者用牙齿袭击的凡人只有两种可能,死去或转化。在这一点上,黄泉破纪录了。他甚至想自己是否可以去申报“世界上第一名遭不死者咬中后,奇迹生还者”的吉尼斯纪录,把自己亏损的巨款弥补回来。
除去来到这个家的第一天所看到的幻象,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困扰他。与灾难之星的精神感应正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化,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黄泉只能把这推断为“咬后效果的消失”。就像打过一针吗啡后,无论效果多么舒爽,过段时间药效也会退去。现在,只有在竭力回忆着那个不死者与自己的接触,他的脸和声音时,支离破碎的声画才会断断续续地传入脑海。
朦胧中,他看到粗糙残破的石柱群屹立在身体两侧,并不断被甩在身后。漆黑的墙壁寒光闪烁,成片的冰花冻结其上,在阴沉的走廊里形成一片妖娆的风景。突然袭来的烟雾干扰了他的视野,遥远的地方传来苍凉的狼嚎。
寒冷的风从走廊的尽头灌进来,那个一道通往外界的出口,由于某种原因,黑色石料砌成的空间在前方遭到了破坏。黄泉,不,现在应该说,不知现在正身在何处罗喉正站在地板断层的边缘。从外界落入走廊的雪花冻结其上,他的脚下是沉浸在阴森的天幕中,呈现出铁绿色的汪洋大海。
稀疏的小雪无声无息地从空中飘落,融化在起伏的海浪里。视线随着罗喉的动作不断摇晃,他巡视着倒吊着冰柱的天花板,破损的墙壁和其上粗略的雕花。这里似乎是某幢建筑物的一部分,很显然,年久失修的它已经遭到了遗弃。黄泉正想着,突然感到头晕目眩。原来是对方凌空跃起,直直地朝海面跳下。
就在罗喉的脚面快要扎进水中的时候,无形的力量停止了不可抗力的下坠,令他稳稳地悬浮在半空。接着,伴随北极圈海域割人皮肤的强风,罗喉的身体漂浮了起来。浓重的雪云在缓慢地涌动,星月的光芒被遮蔽在云层背面。他停留在原地没有动作,金棕色的刘海和黑色貂皮斗篷上马上附着了一层薄而透明的冰晶。
终于,他回首瞥了一眼自己走过的昏暗长廊——黄泉这才看清,那是一栋粗犷又丑陋的巨石碉堡。他从没在任何地方见过或听说过这样的庞然大物。它依傍海崖而建,勉强可以辨别出堡垒呈“U”形的主体以及被包裹其中的钟塔。
长年的风吹霜冻和海水的侵蚀已经抹去了所有人为雕琢的痕迹,完全无法找出修建这东西的地区或年代。收回淡漠的目光,罗喉微微俯下身,再度运用不可见的威力飞离海面,紧贴着空气稀薄的云雾,在狂风中消失西北方的雪雾里。
你打算去哪里?
黄泉在心中询问。自然,他认定自己的心声不会传到对方耳朵里,也没期盼有谁能给他答案。他坐在床上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直到模糊不清的声画消失,也没有听到那个人开口的声音。
叹了口气,黄泉利索地起身更衣梳洗。今天他醒来的时间太早了,窗外的女贞树枝上,有一只山雀不知为何叫个不停,生生打断了人家的睡眠。把长发在脑后扎成辫子,黄泉披上外套,打算到院子里走一走,顺便用弹弓把那只该死的禽类射下来。不过当他被从厨房探出头的慕少艾叫住的时候,马上打消了这个无聊的念头。
“要不要喝杯早茶?”慕少艾笑眯眯地邀请他,“蔷薇果茶可以消除疲劳,让你提起精神来。”
厨房的空间不大,从地板延伸到天花板的橱柜里摆满了精致的碗碟和放置腌制品及调味料的瓶瓶罐罐。烤箱的东侧摆放着一张小方桌和四把圆凳,数十只孔雀鱼大小的金雀花妖仙正用企鹅似的上肢推动茶壶,想方设法将茶水倒入杯子里。黄泉在端着果茶坐下时免不了联想起他在梦中所见的神秘房间。
在那个房间里,也有一张靠窗的小桌。四把靠背椅环绕着周围,桌面上铺着柔软的桌布,上面摆放着水果和冒着热气的茶壶。黄泉默默回忆着幻梦中的细节,在直视他的慕少艾面前毫不掩饰自己正在走神。
“再次见到你的时候,总觉得你还和过去一样,只有这么高。”
用手比划完黄泉当年的身高,伊姆霍特普顺势从壁橱上取下一罐蜂蜜,舀出一汤匙后放在茶壶里搅拌着。
“当时你的母亲把你挡得严严实实,我跟她说了很久的话才感觉到有一股小视线在盯着我看。哎呀呀,当时可真是吓死我了。”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你看着我,对她说的话。”黄泉回答,“听上去就像要去慷慨就义一样。我能问你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慕少艾吸了口摆在桌子边缘的水烟管,把烟雾呼到窗外。他的眼神慢慢飘散着,随性思索的表面下似乎蕴藏着深重的考量。
“你和你的母亲真是相似,无论是眉目间的神情还是一针见血的个性。当我还是个四处游猎的在职巫师时,世道混乱让人不敢想象。不死者增加的速度像盛夏水沟中的孑孓,他们时常成群结队地攻击闭塞的村庄。我和她在当时临时组建的狩猎团队里相识,不过直到狩猎结束才说上话。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你知道吗?”
“不,她从未提起过。”
“‘你的本职是个伊姆霍特普吧,其实今天是我的预产期。快来帮我接生,他快把我踹死了。’……我的神啊,要知道就在刚刚,我们和不死者的数量是多么悬殊,情况是多么危险。她穿着军大衣,外面还套着宽松的斗篷。谁能晓得身边的战友居然是个孕妇?彼时彼刻的我居然没被她吓死,说起来可真是奇迹。”
“看起来我应该感谢你没让我憋死在她的肚子里。”黄泉心不在焉地笑了笑,“难怪她常对我说‘你在还未出生时的经历就已经注定你是个野蛮的战士’。”
“真是句隐晦的玩笑话。话说回来,你的吊摆已经准备好了。”
趁着讲话的空档,慕少艾离开方桌,从橱柜的最后一层抽出一只扁平的木盒。木盒外侧平凡无奇,和放置餐具的容器没有区别。打开盒盖后,其中内镶有黑色的天鹅绒软格,每个格子里都装有一枚精光闪烁,尖端锋利的蓝水晶吊摆。黄泉取出其中一枚在灰蓝色的天光下端详,随后碰触了其尖端。看到在手指与之交接时,赫然从吊摆的中间部分弹出的纯银倒勾,黄泉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这一盒都是同期制作的?”
“没错,质量无可挑剔。”
“我都要了。”黄泉少见地顿了顿,“要是现金,能少算一点吗?不然下次再另补给你。”
“真难得看到你经济滑坡啊,少年。”慕少艾单手转动着水烟筒,笑了起来,“老人家我的慈祥有目共睹,算你八折,另补免谈。”
“说得也是。要是我哪天死在荒山野岭,你们也无处寻回欠款了。”
听到黄泉没心没肺的调侃,慕少艾的笑容里多出一些温和的感伤来。他回头瞧了瞧黄泉仍旧年轻俊美的脸,透过他明晰地看到了已逝故友的容颜。叹了口气,他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黄泉,你现在能同时控制多少枚吊摆了?我说最多。”
“最多?一千零一。”
“真让我惊讶……你这么年轻,拥有的力量却不逊于任何一名资深的巫师。”
“还远不如她。”
黄泉说道。他对母亲的称呼永远是“她”,而非“母亲”或对方的名字。其实无论如何提起“她”的事情,对他来说都不是不可跨越的禁区。只是有些时候,对母亲的回忆就像对一本实用教材的复读,黄泉甚至无法向人说明,他是否对那个生养自己的女子具备一名子女理所应当的亲爱之情。
“她能同时操纵八千枚水晶石,并准确地用它们射入吸血鬼的心脏。”
“我确信你能做到的那一天并不遥远。事实上,如果不是你来到这里,带来了夜行者始祖复苏的消息,我时常会觉得自己往昔的记忆是不可信的幻觉。”
慕少艾起身,示意黄泉跟上他。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楼梯下,打开储物间木质的门板,走了进去。储物间里实际上是一个小型的兵器库,不同型号的猎枪和来自西班牙的银箭劲弩排列整齐地挂在墙壁上,他们正面的位置悬挂着从短刀、长刀、双手剑顺序排列的冷兵器架。
点亮顶灯,慕少艾弯腰在架子的底部拔起四只隐藏在地毯下的木楔子,再把左右两侧的蜡烛台用力下拉。只听“咔嚓”一声,隐藏在四壁后的滑轮快速转动起来,伊姆霍特普神态自然地将冷兵器架向后推开,露出墙板后的密闭空间,冲黄泉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呼呼,欢迎来到我家的秘密基地。”
这是黄泉第二次惊叹看似平凡的小屋里隐藏着不平凡的地下世界了。他跟随打着手电筒走在台阶上的慕少艾,突然很想告诉他日盲族居住地与他家类似的秘密,不过最终他还是忍住没说出口。向下延伸的通道比日盲族浅了很多,但螺旋形的通道设计让黄泉很是不安。密闭通道里转死角的过程总是让人担忧转角的对面是否有什么致命的东西,好在并没有暗器的突然袭击或横飞而出的刺客。很快,他们平安地到达了地下密室。
乍眼看上去,刨除那道让人头晕的回旋楼梯,这里仅仅是居民别墅里普通的地下酒窖。已然空无一物的啤酒桶和葡萄酒架是这个房间的主要内容物,剩下的就是堆放的旧家具和鲜少使用的器皿。三枚连着电线的灯泡被圆柱体的芒果色布艺灯笼包裹在内,正咝咝作响。一排又一排帖附着厚重灰尘的葡萄酒瓶陈放在黑漆铁架上,黄泉左右观察,只看到普通的瓶瓶罐罐。
“这里像个酒窖。”
“这里就是酒窖。”
面对慕少艾轻佻的答案,黄泉挑眉等待他的下文。果不其然,对方招呼他走到靠墙的一排酒架附近,两人合力搬开成箱的过时工艺品,露出了被众多杂物掩埋的内容物。
“我几乎都忘了它。”慕少艾小声地说,话语像是用轻浅的呼吸吹出来的,“真是不堪回首的美丽作品。”
说着,他一把拽下蒙盖在砖墙上的白布,大量的灰尘随之飞扬起来。黄泉一手遮住口鼻,一手挥去眼前飘浮的尘土,在昏黄的灯光下看到了一副挂在墙壁上的巨型图画。画面宽两米,高约三米,整体呈椭圆形。其边框虽然遭到一定程度的破坏,却仍能看出是由黄金打造,其上镂空雕刻着美丽的花朵和灌木,以及无数栩栩如生的动物。
在与其中一只轮廓模糊的狐狸对视同时,动物眼窝内的宝石精光像是戳中了黄泉心里的某个部分。这种躁动的不安促使他抬起头,第一眼就看见在黄金边框的顶端,黯淡的八角星形装饰正像相熟的人的面庞被他尽收眼底。黄泉深深叹了口气,他打心底的茫然被慕少艾定义为他对这张图画发出的感慨。
“它让人过目难忘,是不是?”
听到这句话,黄泉才再度将注意力转向八角星下的彩色图画。赫然瞥去,几乎所有人都会以为框架中央的是一幅由油彩创造的艺术品。事实上,这幅图是由数亿长宽不到一厘米的彩色石料拼接完成。黄泉走上前去仔细观察,才看出每块石子之间细微的缝隙。
“每个正常人都会被这堪比圣伯多禄大殿内的伟大作品吸引,但它想表达的是什么?天国之门在荒芜之地的开启吗?”
事实上,这也是慕少艾想知道的。画面上的景象是沉浸在黑暗中的地平线,一棵枝干枯萎,形如人类手臂的漆黑树木正挣扎着朝天空延伸。时间或许是薄暮或黎明时分,晴空之上布满玫瑰色的彩霞,紫罗兰色的夜幕稀疏地分布在画面边缘。
飘飞的云朵勾勒着金边,雪白的辉光透过天穹无形的缝隙从画面正中落下,照耀在那棵濒死的枯木顶端。耀眼的白光中,黄泉隐约看到树枝的正上方有一抹金色的羽状物。好像是拥有巨大羽翼的鸟类,正从远方高飞而来。
“如果能那么简单就知道这张图画的意义,我想夜行者们就不会在当时对它大费心思了。”良久,慕少艾慢慢地说,“‘porta urbis caeli’,按照东亚国家的翻译就是‘天都之门’。这是不死者们给予它的称呼,而我的猎物,夜行者的第三代子民讲它收藏在自己的手中,整日研究画中的玄机。”
“你是说,这是一张通往‘天都’的地图?”黄泉上下查看,却不得不承认那道黑色的地平线和枯树无法指明一个具体的方位,“‘天都’,天空的都市。听起来是城邦或国家的名字。这对于不死者,有什么意义吗?”
“确切地说,是针对夜行者有意义。我的猎物曾透露过如下讯息,即‘开启门扉者将得到夜行者的始祖最珍贵的宝藏。’”
听到这段说辞,黄泉不免愣了一下。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幅饱含绝望与希翼的神秘图案,思索着其中的寓意与罗喉的联系。
“到今天为止,少数的巫师们已经对不死者的身份有了基本的揣测。现在看来你也一样,对给予他们的分类表示赞同。”
慕少艾大概没想到黄泉会首先提出这方面的问题,他抱着手臂,回头冲黄泉露出无奈的鬼脸。
“事实胜于雄辩。假如有朝一日你有幸直面死亡天使的族人,就会明白他们和夜行者,和其他野兽形态的吸血生物有多么巨大的差异。‘逆天的武神’,‘自甘堕落的黑精灵’,任何形容他们的词语都很贴切,但不足以形容他们压倒性的强悍。”
十六世纪中旬,宗教改革给黑暗世界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剧变,新教犹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世界各地。大批信仰超自然力量的能力者依附于新教的庇佑下等待重生的时机。在此期间,也有部分巫师仰仗萌芽状态的科学集团,进一步研究和调查人类形态的不死者之间细微的区别差异。最终,他们以‘死亡天使’、‘天行者’和‘夜行者’对具备不死之身的人型生物进行了划分。
来自“光与水”的奇迹时代的死亡天使族群,曾经是位于生物金字塔顶端的精灵族。从《梵蒂冈城国手抄本》部分的记载可以看到,由于灾变的到来,精灵族全部驾船起航,离开了这个世界。选择留下,违逆其命运的精灵们则失去神力的庇佑,正如《以赛亚书》中掀起反旗的堕天使,从此化身为不具备灵魂的嗜血魔鬼。
这个外形绝美的族群可以在天空中无论昼夜皆能够在高空自由飞翔,居于其领导者的魔皇弃天帝作为历史上最古老的不死者,厌弃着取代精灵族在这个世界上繁衍的人类。漫长的岁月使他身怀令人畏惧的恐怖力量,可以眨眼间将城市和森林化为寸草不生的焦土。
天行者的身份众说纷纭,甚至连其是否存在都有待考证。有人认为他们和夜行者一样,是来自坟墓的死者。有人认为他们不具备肉体,是旧时代的亡灵。还有人认为他们是妖仙的同类,没有灵魂,只有在“上帝吹灭世界的蜡烛”时才能彻底死亡。
对这个行踪诡秘的族群,流传最广泛的记录就是他们和类似菲尔.戈地(The Fir Gorta)一样,是半鬼半仙的生物,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走进村庄敲开居民的房门。与凡人不同的是,天行者的眼睛在某些特定的时刻,闪烁着宝石般的滟光。
夜行者则是人形不死者中出现最普遍,分布最广泛的一种。在夜行者始祖,罗喉的存在没有为世界所知前,凡人们只知晓自己的同胞在遭到丧失灵魂的活尸攻击后,某些濒死者将得到黑暗赠礼,也就是喝下攻击者或其同类的鲜血,从而成为夜行者的族人。虽然具备长生不死的能力,且能力会随他们存活的时间增长。但他们惧怕光与热,惧怕银制品造成的伤害,也惧怕每夜苏醒时渴望鲜血的疯狂。
或许是先人没有详细记载,但在黄泉看来,相比死亡天使和天行者,夜行者可真算得上是缺陷奇多的残次产品。对于消灭天行者的方法,文献记载得异常难解。“折断一片羽翼,另一片亦甘愿随其坠落”,诗歌般唯美的词句显得没头没脑。而消灭死亡天使的手段,伟大的先人们提都没有提过。
就是因为消灭手段的记载十分隐晦,区分族群的方法又非常模糊,以至于此类极具参考价值的文献没有得到任何方面的赏识,其原案也早已不知所踪,只有支离破碎的手抄本在少数巫师手中流传。作为曾经对战死亡天使族群的幸存者,慕少艾无法将他们的准确特征告诉黄泉,身体变形的能力可以让这些堕落的精灵族同时拥有无数个名字和无数张面孔。他只是说,当黄泉感到他的敌人不再是一个灵魂遭到囚禁扭曲的人类,而是套着人类皮囊的其它生物的时候,那就是他见到死亡天使一族,并必须撒腿逃命的时候。
当黄泉正式提出希望,请他告诉自己毁灭年长夜行者的方法并如何实施时,慕少艾早有预料地冲他摆了摆手,脸上的微笑一如既往。
“那是个弊大于利的糟糕方法。或者应该说,高危动作,请勿模仿。”
“高危动作是为高危情况准备的。”黄泉松开交叉的双臂,左手手插在髋骨部分,“我只想知道,当蹦极时拴住双脚的绳子断裂瞬间,倒悬在半空中千钧一发的家伙该如何是好。”
“哎呀呀,强词夺理的本领也越来越像你母亲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水烟,慕少艾低垂的目光被遮蔽在喷吐出的烟雾里,漂浮不定的视线像是被挂在墙上的图画捕获了,“老人家我到底前生造了什么孽,遇到了你们这对霸道的母子呀……”
“热爱观赏美丽事物的伊姆霍特普,不论是她还是我,我们对自己的外形还是颇有自信的。”黄泉狡黠地笑了一下,“遇到我们,可是你前生修来的福气。”
“唉……好吧,我的大美人。衷心希望你不要迎来蹦极绳断裂的那天。”
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灯笼微微颤动,灯光随着电压不稳的噼啪声忽闪了一下,大概是老旧的灯丝快被烧断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慕少艾将水烟筒抱在怀中,空出的左手缓缓举起,食指抚上眼下狰狞的刺青花纹。橄榄色的眼底笑意依旧。
“我曾得到猎物——那个我不愿提起姓名的第三代子民,他的孩子堪比剧毒的血。在定期注射后,我得到隐匿心迹的力量,作为其同类加入他们。继与包括你母亲在内的同伴们分别后,我在夜行者的族群里潜伏了三年之久。直到时机成熟,我才得以把那家伙一刀两断,接着将与他共舞的小魔鬼们全部用银桩刺死在棺材里,最后在他们身上泼了汽油,烧得一干二净。”
黄泉回望着他食指指腹下,纹有花色的皮肤。只见青黑的色彩正随着他手指的动作逐渐褪去,象征剧毒之物的碧绿图腾正像一条吐露信子的毒蛇般,盘踞在人类最不易受创的眼部位置。看懂其中玄机,黄泉心中突然升起一丝寒意。这个他曾认为聪慧温和的男人竟拥有如此不择手段的一面。
他尚且不了解慕少艾如此决绝的目的是什么,深刻的问题即使被问出口,得到答案的可能性也不大。但那刺青所蕴含的意义是见者周知的:有人,抑或是慕少艾本人,用古老纹印的力量对自身立下了毒咒。
“你把自己变成了夜行者。”
“不。至少现在还不是。”白发长眉的伊姆霍特普保持着微笑,语气就像在谈论由谁负责采买当天的晚餐材料,“我每天都在与它对抗,但总有一天将屈服于它。”
“你大可以更乐观些,”黄泉若有所思地摸索着自己的下巴,“虽然我看不出你是否对血液有所渴望,但迄今为止,你不惧怕日光和银制品。这是恢复原状的好兆头。”
“呼呼,居然被可爱的小辈关怀,老人家我真是心花怒放。不过很遗憾,这种迹象只能证明,可怕的变化将从我咽气的一刻开始。身为维德高亚族,我早已对自己的命运做出抉择。”
“‘头覆红色羊膜于星期五降生,有生之年身怀猎杀吸血鬼的力量。手刃恶魔使者的族民,其在死亡后必将化为魔鬼的同伴。’”
黄泉喃喃地念出世面上对维德高亚族做出的诠释。包括维德高亚族在内,凡人中还有库鲁斯尼克族天生具备猎杀灵物特质的超自然能力者。过人的天赋令他们在与不死者对峙时很少占据劣势,但遗憾的是,他们的灵魂将在死后永远不得安宁。无法想象温馨和睦的瑞士小屋里正隐藏着一颗找不到保险丝的炸弹,黄泉明显地皱起眉头。
“羽人……你的家人们知道这件事吗?”
“除去阿九,我家的樵夫和文鸟都知道。”慕少艾笑道,“哎呀呀,别露出这种表情嘛。解决问题的方法其实很简单,我早就和他们商讨好,死后迅速火葬的协议了。刺青也是为此的不时之需。一旦他们来不及动作这个身体就过早发生转化,它便可以限制我的行动。就算具备再强大的黑暗力量,被烧成一团灰烬也只能望天长兴叹了。呼呼,多么明智的选项啊,不是吗?”
“朱痕先生居然没有用柴刀砍死你。”
“哎呦,老人家我引以为傲的眉毛可是被他削掉过一截呢。‘滚到阿拉斯加去和驯鹿讨论人生真谛吧’,他当时这样叫嚷着。现在想来,真是个容易高血压的可悲男人哟。”
肆无忌惮地调侃着自己的同伴,慕少艾握住回到手中的水烟筒身,抬臂指向墙上的图画。
“在不死者的魔窟之中,我无数次计划要将这张旷世之作彻底毁灭。即使无人能看出其中玄机,那其中的魔性也绝不亚于魔鬼散播的蛊惑。若不是受故乡那只狡诈的九尾狐狸之托,我绝不会把它保存到今天。”
他停顿了一阵子,似乎在努力去重新消化对那个托付他的人燃起的恼怒。
“如今,夜行者的始祖已经从死亡沉睡中苏醒,这件事足以证实我当初的忧虑。这是个不祥之物,总有一天会为我们或其他人带来灾难。”
“九尾狐狸……?不,虽然只是揣测,但关于夜行者的始祖……”
来不及黄泉再说点什么,慕少艾突然抬手阻止了他未讲完的话,手指放在唇边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望着仍旧微微摇晃的灯笼,其中连绵不绝的微弱噪音在封闭的地下空间里无端触动人们不安的情绪。慕少艾凝视着随时都有可能寿终正寝的顶灯,像是透过头顶的天花板看到了地面上的什么情况,不声不响地皱起眉头。
“说曹操,曹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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